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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良陈美锦》作者:沉香灰烬(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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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11 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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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宝宝-爱看书 于 2015-4-23 15:29 编辑



未到四十她便百病缠身
    死的时候儿子正在娶亲
    锦朝觉得这一生再无眷恋
    谁知醒来正当年少
    风华正茂
    当年我痴心不改
    如今我冷硬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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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锦朝

    时值隆冬,才下过一场大雪。
    锦朝坐在临窗大炕上,透过窗棂,神情木然的看着院内的青石小径,小径两侧的梅树恣意伸展枝桠,红透满园。远处的青砖碧瓦皆落了白雪,阳光照在雪地上,湿冷的气息穿进屋子里,十分冷清。
    锦朝身上的衣裳还是前些年的旧样式,许是洗的次数多了,就连上面绣的海棠花都腿色不少,她将头倚在窗边,橘色的太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仿佛带了一层淡淡光晕,只是她两颊消瘦,眼窝也有些下陷,明显精神不济。
    当年适安顾家的嫡女,容色名动适安。只是如今重病缠身,人也越来越衰老,再加上长期抑郁不欢,已经看不到昔日风采了。
    拾叶端着盆热水走进来,就看到锦朝一直看着窗外。她走过去屈了一下身,低声道:“夫人可别累着了,您身体弱,得好好养着。奴婢替您关了这窗户吧?”
    “夫人?”拾叶见她没有出声,又迟疑着问了一句,她也抬头看窗。
    窗外是一株腊梅,叶子落了,淡青泛黄的骨朵缀满了枝头,开得还不多。更远一些就是柳树,榕树,才下过雪,什么看上去都是白的。总归没什么好看,三夫人却看得这么认真。
    锦朝失望地看着窗户以外,春天还没有来,恐怕她是等不到了。
    拾叶心中有所感,那株腊梅树是多年前大少爷亲手所植。
    她鼻头一酸:“夫人可是在盼望七少爷……千万莫想了,七少爷他陪着十三少爷在前厅待客呢。”
    锦朝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名义上是他的母亲,这话休得再提……而且,我也没有等他。”
    拾叶说话向来不知轻重,不如宛素细致。但是待她却很忠心,不然在她刚刚被夺了权的时候她就离开了。
    拾叶低下头,有些哽咽:“是,夫人。”她帮锦朝擦完了身,端着铜盆出去了。
    门帘放下来,屋里檀香深重。
    锦朝原来最喜欢香了。当然不是礼佛的檀香,而是各种花露香味。少女明媚,暗香袭人,她自然觉得那人会喜欢她。痴想了这么多年,郁郁不得终,如今又是重病缠身……
    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没忘过……
    锦朝几不可闻轻叹一口,抬头望着阳光,突然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看见陈玄青的情景。
    那还是在她三舅的书房中,他一身暗竹叶纹软青袍,挺拔端秀,静静坐在圈椅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书卷,淡淡地看她一眼,平静道:“顾家姑娘若觉得在下是登徒子,尽管喊出声去。”顾锦朝当时又羞又恼,竟然咬了他的手跑了。
    她当时咬得很用力,陈玄青的左手上自此留下了一道浅疤。他怕旁的人听到声音会过来看,连疼都没敢喊一声。顾锦朝只记住他微皱的眉头,还有温热有力的手。
    那是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因为此次初遇而对他动心。他却对她厌烦不已,对外道顾家**骄纵跋扈不知礼节。
    她拖到十九还未嫁,他却娶了自己早定好亲的良家女子。
    事已至此,锦朝本该幡然悔悟,奈何造化弄人,她始终难以忘记他手上的那道疤。后来陈玄青的父亲死了原配,她违背祖母意愿,成了他父亲的续弦,只为了每天都能看看他,能见到他而已。
    当初那个嚣张跋扈、却又愚蠢不堪的顾家嫡女,因荒唐显得格外可笑。
    她嫁过来后,每次见到陈玄青与俞晚雪的亲密,心中噬骨剧痛。她见不得陈玄青与俞晚雪的亲密,她见不得夕阳下他挽着她手轻轻低头的模样,她更见不得**明媚,他作画时,画着她的眉目时笑容温和的模样。
    因为嫉妒,她苛待俞晚雪,顾锦朝是正经婆婆,婆婆的嘱咐,俞晚雪不能反抗。
    俞晚雪因小错被锦朝责罚,大冬天跪在冰冷的祠堂里抄佛经,因太过体弱,竟生生导致流产。锦朝在太夫人面前辩解,称自己并不知她已有身孕,俞晚雪有错在先,犯错就应该罚。太夫人并没有多加责备,只吩咐俞晚雪好好调养身体,不要多想就好。
    陈玄青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对她与以往相比不一样了。
    锦朝那时候已经主持陈家中馈,心智远不是几年前的顾锦朝能比的。却仍然逃不过一个情字,但凡陈玄青稍稍示以关心,言语**,她也忍不住会心动。
    顾锦朝从小是被祖母教养长大的,她比旁的女子更加大胆,受到了礼节束缚更少。但是这种事情背叛伦理纲常,她是绝对不敢真的去做的。况且当时的她也看明白,陈玄青怎么可能真心对她?
    但是她心中又如猫抓挠痒,对陈玄青恋恋不舍。遂提笔书信一封,婉拒陈玄青。
    这封信后来落到了太夫人手里,只是信的内容已经完全换了,字迹是她的,信封是她的,连信上熏香都是她用的百合香。
    信中的内容虽然隐晦,却无不暗示她对陈玄青的一番情意,锦朝看着信的内容脸色一片煞白,这些词句,只是稍微变动,意思就全然不同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顾锦朝被夺去手中主事权力,被陈家扔进偏院,那时候父亲已经不再理会她,弟弟也对顾锦朝极为冷漠。整个顾家竟然没有一个人肯帮她,嫌弃她丢了顾家颜面,只盼她死在外面才好!
    照父亲新抬的姨娘的一句话,若是顾锦朝是个知道羞耻的,就该一根白绫吊死在屋梁上,还死乞白赖着活下去干什么!
    后来顾锦朝的生活极度困窘。她心灰意冷,在如此环境下才慢慢磨练出心境和忍耐,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以前从未明白的事理。内心多年情仇也淡了,什么情爱的,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她并不是笨,她只是看不穿而已。
    半年之后,顾锦朝的祖母逝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给院子里的冬青剪枝桠,剪刀一顿,险些剪掉一串红果。
    顾锦朝在祖母死的那天,恸哭倒在灵前,从此后人失去了生机,迅速消瘦。
    后来也因为重病,加之她毕竟是十三少爷的生母,境况总比以前好了纪多。陈玄青竟将她从潮湿的小宅院移出来,照样按陈家夫人的仪制过活。
    锦朝看着自己的手指,她只是觉得,没有什么可眷恋的,一切她喜欢的都毁掉了,人没了盼头,活着也没有精神。其实仔细数来,今年她也不过三十七。
    倒是陈玄青还是风顾正茂,年岁长了更显得沉稳。他处在男子最好的阶段,她却已经衰老了。
    去年二月早春,陈玄青纳妾,锦朝坐着等他的侍妾请安,她看着俞晚雪,又看到正跪着的嫩得像水葱一样的侍妾。
    她心平如镜。
    这么多年纠葛,她早看透了陈玄青。所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亲自给他的侍妾戴上,玉人儿皓腕如霜。他似乎怕她会对自己的爱妾不利,突然上前了一步,却又停住。
    锦朝看到他蹙眉之间,浓浓的厌恶。她笑着收回自己的手,她只是感慨流光把人抛,她也曾经那么好看过,只是如今容颜憔悴,半分颜色也不剩了。
    不必紧张,无爱就无恨,锦朝早就对他的一切都没有太强的情绪了。
    拾叶又进来了,屋子里太冷,她热了炭盆端进来。锦朝听到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问她:“府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
    拾叶说:“十三少爷娶妻,是宝坻柳家的嫡女。七少爷宠弟弟,排场摆得大。”
    麟儿要娶妻了,锦朝竟然恍惚了一下。
    陈玄麟是她来陈家的第二年生下的孩子,今年十六。他从六岁开始就不踏进她的门,她也只在逢年过节远远看见过他,孩子长得很好看,有几分像他舅舅。自己的孩子,居然生分至此,简直将她当仇人看待。
    把他养大的人,定然是从小便教导他不要亲近母亲。锦朝在麟儿小的时候因为忙于家事,将他交给太夫人代养,自然更加不亲密了。
    炭盆暖暖的,锦朝却突然觉得冷,被褥是暖的,她是从骨头里泛出的寒意。锦朝慢慢的就闭上了眼睛,她没有想过要怪谁,怨陈玄青什么,怨他无情?怨他心机深沉?说起来总是有点痴妄的,她只是怨自己看不穿。
    只是如今,又有什么要紧呢,且睡过去,慢慢的,她就此了却残生。
    那热闹的唱戏声一直响着,渐渐的,唱到了她的梦里,变成了梦中的景象。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
    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暗流转
    迁延,这衷怀哪处言
    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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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旧时

    北风刮得碎雪在空中打转,青砖上结了霜。而院子里正有两个穿着青色棉袍的婆子在摊开席子收集积雪。
    看到白芸回来,那微胖一些婆子停下手中动作,抬头对她笑道:“姑娘回来啦,这风雪下得如此重,跑这一趟是辛苦了!”
    白芸是二等丫鬟,这些下等婆子都得小心翼翼讨好她。她心中优越,嘴上却谦逊道:“只是**吩咐走一趟,没什么打紧的。这雪你们收来做什么?”
    李婆子忙道:“是**吩咐的,让多收点雪水,存在陶罐里用……”
    白芸声音不觉一轻:“**醒了?”
    李婆子说:“醒了没多久,就靠着窗看书呢。”
    白芸这才慎重地往屋门去,她抱着手摩擦,只看见自己呼出的热气变白。挑开帘子走进屋里,立刻觉得浑身暖融融的。炭盆里烧着炭火,右边临门一块屏风,由白玉和翠玉嵌成的百鸟锦屏,华丽精致。依靠着放了一个景泰蓝缠枝莲梅瓶,里面插着几只半开的梅花。
    临窗的大炕上摆着鸡翅木的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瑞兽香炉,**正靠着绣金色祥云纹的大迎枕,手里拿着书,肘节支在床沿上,身上披着毛茸茸的貂氅,头发没有丝毫装饰,水滑的青丝落在貂氅的藏蓝色缎面上,神态慵懒。而采芙就站在一旁候着。
    看到她进来了,锦朝才慢慢抬起头:“你可去打听过了?”
    白芸点头,走近了一步低声说:“厨房周管事告诉我,青蒲前年就被二**要去了,应该是在她的小厨房当值吧。**,您怎么突然想起问她了,青蒲当年不是因偷盗您的一只玉镶金的发簪,被您发落到厨房了吗……”
    锦朝淡淡看她一眼,继续低下头看自己的书。“我的事,容得着你多问,越来越没规矩了。去帮着李婆子和常婆子把雪收起来吧。”
    白芸顿时心中一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做的事,她多什么嘴。
    白芸有些神色不安,外头下着大雪,天气又冷,若是去收集雪水,她这纤纤玉手肯定是要生冻疮的,但是她也不能违逆**,道了一声是才退出屋子去。
    锦朝抬起头,问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的采芙:“留香呢,怎么都没见着她。”
    采芙说:“您不是打发她去给四**送一盒松仁粽子糖吗,恐是雪大路滑,路上耽搁了吧。**,您这靠窗坐着也冷得很,身子骨还没好完全,还是先回床上躺着吧……”
    锦朝摆摆手:“去把这炉香倒了去,平时若是不必要,屋子里就不要燃香了。”
    这香味实在甜腻,她闻着觉得头晕。
    采芙道是,抱着香炉去倒香灰。她挑开帘子走出去后,锦朝才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自己屋中的陈设。一旁就是雕玉兰麒麟祥云的红木千工床,挂着缠枝莲纹的绸帐左手旁四扇槅扇后看得见一张金丝楠木的桌子,临窗还有两把红漆椅,高几上还有一盆常青松盆景。
    锦朝闭上眼睛。
    昨晚醒来,看到的就是这般奢华的场景,她却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过来。并非场景不熟悉,相反,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这是自己未出嫁时在顾家的宅院清桐院。只是在她大病的时候,这里就已经被父亲赐给一个新抬的姨娘了。
    而丫鬟白芸,在自己嫁入陈家后不久就因为失言被老夫人发落了。
    采芙没有跟她去陈家,最后年龄大了,被父亲赏给了一个顾家的掌柜做妾。
    只是现在看到的一切都还是完好无损的。
    锦朝看了一会儿书也确实倦了,没等采芙回来,自己扶着旁边的高几穿了缎子鞋站起来。
    采芙说自己偶感风寒,已经病了好几日了。
    锦朝记得这件事情,母亲在她十五岁那年得了场大病,大半年后就去世了。在母亲病重的时候,她还听说陈玄青要与另几个世勋贵家的少爷要去国公府赏花会,迫不及待拾掇了自己想与他相遇。
    可惜那天风雪太大,梅花开得并不好。她和留香一起等了纪久,都没有看到陈玄青来。回来之后就生了场病,接连四五天没去给母亲请安侍疾。
    想到此处,锦朝忍不住捏紧了手心。自己以前也确实太荒谬,母亲正病重,还巴巴想着去见心上人,却不知还有四五个月,母亲就要因病重而撒手人寰了。
    锦朝坐在了妆镜之前,困惑地看着镜中的少女。这块镜子是三舅行商从江苏带回来的,周缘雕刻牡丹鸟兽,极为精致。外祖母送给了她。
    镜中少女乌发长至腰际,白皙如玉的面容,一对翡水秋眸似有水光盈盈,嘴唇娇嫩如新桃。
    美人之美分多种,有美人柔弱如柳,有美人清高如兰。偏偏顾锦朝便是如海棠娇艳妖娆。
    这般容貌虽美,看上去只像个摆着赏玩的花瓶。
    虽然锦朝跟着外祖母时曾请西席,通读了发蒙书籍,四书也是涉及了的。比一般的世勋贵女读书更多,但是她看起来并不聪慧,而是太过明艳了。
    锦朝少女时很爱惜自己的容颜,到后来却越来越厌倦。她嫌自己行事太过张扬,后来连长相都嫌弃了,恨不得自己坐在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才好。
    顾锦朝摸着自己的脸,非常疑惑。她并不明白为何自己又回到了顾家,为何自己又变成了十五、六岁时的模样。
    难道这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还是那个在陈家等死的三夫人?
    她醒来两日了,这两日里她昏昏沉沉,也没有精神。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但是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楚。前半日精神才好些,强打着与采芙等人说话。才得知自己已生病多日。而这周围的一切,太真实太清晰,也并不像是梦境。
    或者是上天念她一生困苦,想让她再回来看看?
    锦朝有些动容,她走到供奉着观世音的黄花梨木长桌面前,跪在绣金攒枝的蒲团上诚心祈祷:“菩萨要是真可怜我,就让我多呆些时日,至少能见见我母亲与胞弟……”
    她房间里本是没有这类东西的,母亲大病久久不见好,锦朝心急如焚,才在自己房里供奉了观世音菩萨,晨昏为母亲祈福,若是有空了,还要手抄佛经烧给菩萨。
    采芙很快抱着香炉进来,见**跪在菩萨面前正要起来,忙来扶她。
    锦朝看了她一眼,头发肩上都是雪,恐怕在雪地里站了好些时候,倒香灰又怎会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香灰倒好了吗?”
    采芙说:“倒在种冬青的花坛子里了,听说香灰养花。”
    锦朝透过槅扇看到白芸正站在雪地里,雪还下得大,两个婆子在收席了。她并没有点破,白芸这丫头爱嚼舌根,自己以前也宠着她,到了陈家竟然因与丫头私话闯出大祸,差点连累自己遭殃。这性格也确实该管管。
    采芙拿过水貂披风给**披上,听到**轻声问:“说我什么了?”
    采芙的手一紧,见**面色如水,平静从容。她却不知为什么心底有些发寒,连忙笑道:“**想多了,奴婢只是与白芸姐姐说这雪水该怎么贮藏。”
    锦朝嗯了声:“那你说说,应该怎么贮藏。”
    采芙道:“用罐子封起来,最好置于地底下,便是草木的阴凉处也可以,不然雪水就要失了灵性,无效用了。”
    锦朝直直看着采芙,这丫头比白芸聪明,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她心里清楚,自己原来行事莽撞冲动,脾气也差,稍不顺意对丫鬟就是责罚呵斥,她这几个丫鬟里少有对她忠心耿耿的。更多是怕她突然迁怒,便将人打个半死。
    那个青蒲不就是这样吗,还是**从外祖母纪氏那儿带回来大丫鬟,结果正在陈玄青一事上触了**眉头,**不喜欢她,打发去了内院厨房做杂。
    锦朝没有继续问下去。手指拢过披风的带子,看到自己的手素长莹白,根根纤细。“替我更衣,我们去母亲那里。”锦朝吩咐采芙。不知道母亲现在如何了?她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去见见,而且……她还想去见见宋姨娘。想到此人,锦朝心中一紧。如果不是宋姨娘,她和母亲也不会落到后来那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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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母亲

    采芙寻了一件绛红色绣菱花纹的袄裙要与锦朝换上。锦朝觉得太鲜艳了,道:“母亲正病着,我怎能穿这些颜色花式,你且找一件颜色素雅的来,头饰也不用金银,用一只羊脂玉簪子就可。”
    采芙心中有些疑惑,**是不喜素雅的,不管什么时候都穿得十分娇艳的,她也没有几件淡雅的衣裙。她应诺去找,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件淡紫色绣折枝纹的袄裙,替**换上之后又梳了一个小髻。
    母亲的宅子离清桐院并不远,只是雪大,两人走了纪久才看到斜霄院台阶旁正站着给小丫头训话的徐妈妈。徐妈妈是母亲的乳母,从纪家陪嫁来的,在仆人中也算是地位高的。
    徐妈妈接锦朝进去,替她脱下披风,抖落了雪,才道:“大**不是病着,怎的这个时候来。要是受了凉可如何好。”她看着锦朝长大,言语也颇多了几分亲昵。
    锦朝却很快透过抄手游廊看了一眼院子,寒梅开得极好,一团团簇拥的红色,青石小路两旁种了许多冬青。母亲的屋子幔帐是放下来的,门口坐着两个正在做针线活的丫鬟。
    徐妈妈又说采芙:“……也不好好照顾**!”
    采芙诺诺没说话,**要做什么她如何阻止得了。锦朝对徐妈妈说:“是我要来的。母亲这几日还好吗?是您在一旁伺候?”
    徐妈妈陪着顾锦朝走过去,两个丫鬟站起身向她行礼,顾锦朝隐约记得一个叫品蓝,一个叫品梅,是母亲的二等丫鬟。徐妈妈说:“是我和墨雪、墨玉两位姑娘伺候着,几位姨娘也常来,宋姨娘来得最勤了,只是现在屋子里是郭姨娘伺候,四**也一并在里头。夫人倒是还和以前一样,昏睡的时候有大半,醒着也没有精神,不过总归咳嗽没有这么厉害,大**不用太担心……”
    屋子里很暖和,两盆火炉都烧得旺旺的,走过屏风就看到临窗的堆漆螺钿罗汉床,地上铺着沉香色的绣五蝠献寿的绒毯,郭姨娘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正坐在杌子上。看到她也站起身,那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孩穿着豆绿的袄裙,怯生生地给她行礼:“长姐。”她一对眼眸像极了郭姨娘。
    这是她的四妹顾汐,从小便怕她。因她五岁的时候顾锦朝曾欺负过她,还推她撞到了花瓶,虽然没有大碍,但是从此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而她母亲也是几个姨娘中性子最怯弱的一个。
    顾汐与三妹顾漪一起养在母亲名下,同住在倚竹楼。
    顾锦朝却笑着轻扶她一把:“四妹不用客气。”
    最懦弱的一对母女,确实最淳厚的人。后来她失势了,郭姨娘还曾来陈家探望她。
    锦朝又往前走了一步,看到母亲正睁着眼睛看她。她半坐着,拥着绣云纹锦被。因为病重,脸颊瘦削苍白,但是模样秀美。
    守在房间里的墨玉连忙替她端了一个杌子,锦朝握住了母亲骨瘦如柴的手,看着母亲温和的表情,情绪万千涌上心头。
    郭姨娘与顾汐见锦朝来了,便先告辞离开了。
    母亲见锦朝久久不说话,却笑着低声说:“我的锦朝像傻儿似的,盯着娘看个不停……”
    顾锦朝忍不住泪如雨下,喊了一句母亲便把头埋在了她的手间。
    母亲的手仿佛温和的绸缎,永远不会因为年华而褪色。
    顾锦朝却是因为想起前世自己如何的不争气,母亲死前她竟然没有尽什么孝道。
    母亲生前忙于与各位姨娘周旋,管理顾家内务,因而疏于对子女的管教。但是母亲终究是对她最好的人,她竟然还能看到她,锦朝觉得已经足够了。在她死之前能再回来看一次母亲,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母亲抬起她的头,因为力乏,她说话又轻又细:“锦朝你怎得病了?”
    顾锦朝却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母亲,她病是因为听说陈家七少爷要去国公府的花会,想去见人家。但是这个消息却并不是她自己听来的,而是她的庶妹顾澜告诉她的。
    父亲有三个姨娘,其中出生最好的就是宋姨娘宋妙华了,她原本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女,长得貌美如花,最得父亲喜欢。不仅如此,宋姨娘更是十分会为人处世,连前世的顾锦朝都十分喜欢她。
    宋姨娘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顾家二**顾澜,为人聪明伶俐,前世与顾锦朝十分交好。
    只是宋姨娘如何的狼子野心,顾锦朝却一直不知道。
    母亲死后半年,宋姨娘就生下了儿子,被父亲扶正。
    想想便知道,这个孩子肯定是在母亲病重时她怀上的,当时宋姨娘夜以继日地照顾母亲。在这期间,也不知怎的爬上了父亲的床,还怀了孩子,孩子还生下了就成了嫡子。这份心智还真是不可小觑。
    当时正好陈玄青大婚,顾锦朝注意力都在心上人身上,根本没在意。直到陈玄青的父亲陈彦允上门求娶她。
    本来顾锦朝还十分犹豫,却是听了顾澜的一番说辞,才决定嫁到陈家。
    顾澜当时说:“长姐嫁谁不是嫁,若是嫁到别家去,可是再也见不到这心尖儿上的人了。嫁到陈家,能时常看到他不是也好吗?我可是真心诚意为长姐打算的,长姐你可要想清楚。”
    顾锦朝听了还颇为感动,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妹妹,现在仔细想想,顾澜必定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子,嫁到陈家之后肯定不会善终!
    顾锦朝性格娇惯,心上人当着她的面与别的女子亲密,她怎么可能忍得下来!
    她嫁之后,顾家只剩下宋姨娘独大,为了让自己的幼子继承家业,养育顾锦荣根本不尽力,更让他沉迷酒色女色。
    有一日顾锦荣同几个公子去找名伶,亵玩娈童。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杖罚顾锦荣,顾锦荣从此意志消沉。举业无成,屡试不中进士。
    有了嫡女的身份,顾澜最后嫁给了辅国将军为正室,得到顾家小半产业为嫁妆,婚后生下嫡长子。
    父亲死后,宋姨娘说顾锦荣因淫心太作,冒犯自己父亲的小妾,因此将他逐出家门。
    再此之后的事情顾锦朝便不知道了,这些也是她听来的话。
    想到宋姨娘和顾澜对她们所做的事情,顾锦朝忍不住觉得愤怒。她也恨自己竟然如此莽撞大意,母亲的死不仅没有让她清醒,反而把自己和弟弟都送进了深渊!
    她抬起头,淡淡笑道:“女儿只是受了风寒而已,母亲不用担心。”
    母亲略一皱眉:“我听你身边的白芸回话说,你去了定国公府的花会?”
    锦朝不想让母亲想太多,她病重忧思,对身体不好。
    “是想去散散心的,谁知那日太冷,梅花竟然没怎么开,回来便觉得有点头疼。倒是已经没有大碍了,我既已向母亲请安了,您可别再担心了。”又招手问旁边的墨玉,“母亲的药煎好没有?”
    墨玉模样清秀,梳双髻。
    “熬好了,徐妈妈说等温了就给夫人端过来。”
    锦朝说:“你先去端过来。”墨玉出去端药,屋子里也只有他们母女二人了,母亲才说:“我平日见你和顾澜交好,知道你甚是喜欢这个妹妹,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宋姨娘虽然日日在我面前伺候,但是我却不敢信她。”母亲说到这里咳嗽起来,锦朝连忙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母亲抓住她的手,目光柔和:“……我的身子我知道,病来如山倒。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不测……你要好好养育幼弟,若是觉得艰难,就找你外祖母,她总是最疼爱你的……”
    锦朝的忍不住眼眶又是一红,母亲什么都清楚,偏偏她前世什么都没听!
    母亲又笑起来,抬手替她擦眼泪:“平时总欢欢喜喜的一个人,今天怎么直哭不停的……母亲以前跟你说这些,你总是听不进去的,转头便又什么都听澜姐儿的……好了好了,一会儿丫头进来看到了。”
    锦朝也觉得自己回来之后情绪波动更大了。
    多年没见母亲,又想起自己当年所做之事,只觉得件件都是荒唐的。
    墨玉药端进来,锦朝接过药,慢慢吹凉喂给母亲。喝完药后又服侍母亲吃了一小碟云子麻叶面果糕。再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母亲也倦了,靠着大迎枕竟慢慢的睡着了。
    屋子里明明点着炭炉,她握着母亲的手,觉得还冷得像冰一样,让墨玉给母亲暖一个汤婆子进来。
    如果她能够一直留下了,她必定要好好保护母亲与胞弟周全。
    锦朝看着母亲削瘦蜡黄的脸暗自想到,她一定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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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留香

    回到清桐院之后留香也早回来了,眼巴巴等着锦朝进来,笑着扶过锦朝的手,采芙被不露痕迹地挤到后面,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
    留香比顾锦朝年长一岁,今年十六。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因为**喜欢她,穿着打扮也比别的丫鬟好,头上还戴着一只描金的簪子,一身桃红的凤尾裙,外面还穿了织花布缎袄。一双眼眸灵动清秀。
    平日**看到她总是和颜悦色的,今儿的面色却沉静如水,坐在临窗大炕上之后就吩咐采芙去替她沏茶来。
    留香有些忐忑,难不成是怪自己去了太久?**最不喜欢别人耽搁事了。
    采芙的茶上来,留香才笑着说:“**,您知不知我去了这么久,是干什么去了。”
    锦朝掀开茶盖,眼皮也不抬淡淡说:“你干什么了我怎么知道。”
    留香讪讪地抿了嘴,心中却想倒是真生气了,又瞥了一眼采芙,自觉得在这二等丫鬟面前落了面子。便稍微压下声音,说:“您上次让奴婢打听的事,我问清楚了。我家兄便是在俞家做马夫的,今天他刚好来看我,带了一盒豆豉。我便向他问起此事……”
    顾锦朝放下茶盏,顾家虽然不是适安府数一数二的权贵,但是也绝对是其中翘楚,这万春银叶茶原是四川贡茶中的一种,十分难得。也不知父亲从何寻来的。
    她抬头看着留香,也想不起自己原来到底吩咐了她什么。
    看她的样子多半是想邀功的,锦朝便也顺着问道:“你家兄说了什么?”
    留香说:“家兄本来也不知此事,只是那俞家嫡**还有三月便及笄,此事才被婆子们说出来。说早年俞家太夫人与陈家太夫人交好,在俞家嫡**四岁的时候,便为她与陈七公子定下娃娃亲。听说信物便是俞家太夫人的一对玉佩……”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虽然是有定亲的,但是如今两家并不怎么往来。当年陈家与俞家势力也是伯仲之间,但是如今陈二爷与陈三爷都是官运亨通,陈二爷任陕西布政使,陈三爷任詹事府詹事,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俞家可以比肩的。奴婢心想,恐怕这门亲成不了……”
    陈三爷便是陈玄青的父亲陈彦允,锦朝前世的夫君。
    顾锦朝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陈玄青在陈家排行第七,大家便称他陈七公子。当时她在花会上不仅没见到陈玄青,还无意听人说起陈七公子早就有亲事。回家之后就发了好大一通气,砸了几个花瓶妆盒。还罚了几个小丫鬟在雪地里跪了一下午。又左思右想都觉得心中梗气,便叫了自己的大丫鬟留香去打听打听,这定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留香速度倒是挺快的,这么快便有兄弟找上门了。
    锦朝笑着说:“多亏你心细,不然我肯定要伤心了。你家兄拿了什么豆豉过来?”
    留香一愣,没想到**问起这个,忙说:“新制的豆豉,值不得钱。**若是想要,奴婢立刻回房给您拨一半来。”
    锦朝摆摆手,说:“我倒是不爱吃那些,在母亲那里坐了半日也饿了,你去小厨房端几碟点心过来。”
    留香领命而去,正逢此时白芸刚踏进抄手游廊,看到她连忙笑笑:“姐姐竟然也回来了。”
    留香是**的大丫鬟,她们当然得小心翼翼奉承她。虽然留香平日挺傲气,但是也会颔首答应,今儿的面色却不好看,理都没理她就径直走出去。
    她心里实在不好受,先是当着采芙的面,**给了自己难堪,原本以为打听消息能得到**的赏赐,谁知**竟然只是笑一下。又派她出来去拿点心,她是贴身丫鬟,怎的采芙不去反倒是她去。越想越觉得气恼,思来想去觉得说不定是采芙那东西在**面前说了她什么。
    采芙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垂手立在**身边。
    锦朝却轻声问道:“你觉得留香如何?”
    采芙心中一跳,**为何这么问她?
    留香是**的大丫鬟,轮不到她说什么。但是**这话问的不客气,难道是对留香姑娘有什么不满?她斟酌片刻才说:“留香姐姐四面玲珑,很讨**喜欢,而且机灵聪明,还识得几个字,这也是很难得的。”
    这话理解起来却有另有含义。留香也就在**面前讨巧罢了,平时和他们这些二等丫鬟说话,那可是非常趾高气昂的。
    顾锦朝笑笑,采芙这个性子不错。她摸着茶杯缘凹凸的花纹,平淡地说:“豆豉新制,得夏天的才好。冬天做出来的总少了味道。”
    采芙有些疑惑,**也知道怎么制豆豉?
    锦朝可是顾家的嫡长女,这些东西不过是寻常的小吃食,**怎么知道,又为何要对她说这几句话?
    锦朝没有再说什么。她前世没落之时整天无所事事,就学着拾叶做这些事,拾叶原本是四川潼川人,后来家穷才被卖出来,一路辗转到了保定府。顾锦朝养出一手的好厨艺,她原本女红很笨拙,长年累月的做下了竟然也有一手好绣工。这些东西,学着学着倒也觉得有趣。
    留香确实聪明伶俐,但是太容易见利忘义,前世若不是她那手仿她写字的功夫,恐怕陈玄青还没有那么容易就扳倒她。她差点被逼死的时候,留香早领了陈玄青给的银票和一栋三进的宅子,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锦朝看着窗外的雪地暗自思忖。
    留香的家兄,想来顾家就来了,她甚至不用禀了她就自己去见了自己的家兄。可见在这顾家里她给了自己大丫鬟多大的特权。她家兄为了给她送豆豉跑一趟无所谓,若是因为专门去打听来的,那可就值得思考了,留香没有这种远见,她怕的是她背后有人作祟。
    顾锦朝第二日醒得极早,睁开眼后看到的还是雕玉兰麒麟祥云的红木千工床,心中舒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现在精神越来越好了,前日还有些乏力,总觉得似乎不太能控制手脚一样,今天却没这种感觉了。
    留香服侍她洗漱穿衣,又换了身淡红色绣莲瓣缠枝纹的遍地金袄裙,头上戴了金累丝嵌宝石花三朵。锦朝随着她做这些,并没有说什么。
    留香问道:“**今天起得这样早,要先去侍候夫人吗?”
    锦朝说:“好几日没去给父亲请安了,今天要去一次……”又看她拿出一对耳坠,皱了眉道,“这金坠子就不用了。”
    顾家晨昏定省的规矩是姨娘们每日都要和主母请安,孩子们每日先和父亲请安,再和母亲请安。但是锦朝三五日不向父亲请安也是常事,父亲见了她总要说许多话,要她多看《女训》《女戒》,随着请来的苏绣师父多学女红,顾锦朝自然不喜欢。
    今天她先去给父亲请安。
    锦朝需要熟悉顾家如今的情况,毕竟时日太长了,有些东西她已经不记清楚了。
    白芸端了大漆方盘进来,上面放了牛乳粥、一碟花果子油酥、一碟甘露饼、还有一碟笋干。锦朝看天色已经有点亮了,只喝了牛乳粥,便往父亲的鞠柳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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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请安

    鞠柳阁种了好些柳树和槐树,不过这个时候都光秃秃的,三间七架的宅子,堆砌着太湖石做成的假山,旁边种着好些翠竹。迎面的正房还挂着鎏金匾额,父亲的两个小丫鬟正端着大红漆的圆盘进去,另一个通房丫鬟碧月朝她行了礼:“……大**来得巧,老爷正在进早膳呢。”
    锦朝点点头,碧月帮着挑开帘子,她跟着跨进去。
    父亲在东次间进早膳,桌上摆着马鲛鱼脯、酥蜜饼,一碟由鸭肫片、腊鹅肉拼成的小菜。宋姨娘正站在旁边伺候顾德昭用汤。宋姨娘穿着青莲色绣云水纹的袄裙,腕上戴着一对翠玉镯,衬得肌肤欺霜赛雪般白,白玉般的脸上一对凤眸,满含笑意,发髻上簪了两只银步摇,垂下的红色璎珞更衬得她妩媚多姿。
    即不失端庄素净,又娇艳得恰到好处。
    她正和父亲说话,顾锦朝见了低下头,嘴边却快速扬起一抹笑容。
    顾德昭今年三十七,正当壮年,面容端正清秀,穿了一身绣云雁纹的官服,配银革带,过一会儿便要上朝去了。见锦朝来请安,让她也坐下了问话:“……我前几日忙于朝务没得空看你母亲,她的病可要好些了?”
    锦朝温和道:“总是不见好的,不过咳嗽已经止了不少。”
    顾德昭点点头:“嗯,你就在你母亲前头伺候着,别人伺候她总是不如你尽心尽力的。但是你已经及笄半年了,也不可荒废了女红。我听教导你的薛师纪说,你已经多日没有去她那里了……女儿家的还是要把绣工做好。”
    顾锦朝都一一答应了,父亲眉目间也温和下来:“这样最好,你那性格也该收敛些。你母亲宠爱你,怪我多管了。但是你是顾家嫡长女,言行坐姿,都是要讲究的。”
    父亲是读书人,最注重女子的德行,平日见她也总要多说几句。
    她原先很不耐烦听这些。但是想起上一次见父亲,还是他病重的时候自己回来探望,父亲那个时候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侧头看了她一样便气愤得直喘气,要身边的丫鬟把她轰出去。他顾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想到当日的场景便痛得锥心,现在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再好不过了。
    顾德昭没再继续问话,宋姨娘便笑着说:“……今日我特地熬了川贝山药粥,大**也尝尝吧,川贝润肺止咳,大**日前病了纪久,倒是该多喝一碗。”
    顾锦朝听着心里一紧,她生病的事情是没有告诉父亲的。
    偷偷去参加国公府的花会,还生了场病,父亲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不满意她。
    父亲果然问道:“生病?怎么没人来禀了我?你为何生病了。”
    顾锦朝心中冷笑,自己前世竟然觉得宋姨娘温恭平和,人家一句话就挑起事端了。
    她神色黯淡:“母亲病重,我也是太过忧思,日夜都睡不好觉的……本是想去国公府的花会上静一静心,谁知那日雪大天寒,竟然就伤了风寒。女儿心中也愧疚,前几日都没能在母亲跟前伺候,本来不想父亲母亲心忧才不让身边的婢子说的,今日病一好,便赶早来给父亲请安,再去探望母亲。”
    宋姨娘神色一怔,顾锦朝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父亲嗯了声,关切了她几句,又让碧月找些进补的药材给她。
    顾锦朝抬头看宋姨娘,满眼都是笑意,宋姨娘自然也回笑了说:“大**侍奉夫人十分尽心,我看着真觉得好。时辰也快到了,我便与大**一同向夫人请安吧。”
    锦朝说:“自然,我也想着和姨娘说些体己话呢。”
    她在陈家那十几年也不是白呆的。顾锦朝藏在袖子下的手摩挲着自己的镂雕银手镯,心想她倒要看看宋姨娘这一世还能不能翻起波浪来。
    顾德昭出门后,锦朝与宋姨娘带着各自丫鬟穿过种满高大栾树的小径,前方有一个小湖泊,湖面早已经结冰了。水榭蜿蜒其上,上面还有一个桐木亭子。
    想到刚才的事,宋姨娘觉得有些奇怪。那话不像是顾锦朝说出来的,断断不像。
    宋姨娘看了一眼锦朝的淡红色绣莲瓣缠枝纹的遍地金袄裙,她如以往一般光彩照人。
    “姨娘这些日子伺候母亲,倒是辛苦了,我可得多谢您。”锦朝把目光收回来,笑着同她说话。
    她柔声道:“伺候姐姐也是我的本分,大**这般谢我便是见外了。澜姐儿同您这般要好,您也不必和我太客气。”
    顾澜和顾汐、顾漪不同,她生母宋姨娘家室好,从小是放在宋姨娘旁边养大的。
    顾锦朝说:“您是我和二妹的姨娘,我怎么会跟您客气呢!”
    她还是一副微笑的样子,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宋姨娘听着心里却觉得有些不舒服,澜姐儿即便是她亲生的,在外人面前那也得叫她姨娘,她的身份始终只是人家的妾室。顾锦朝这句话,却无端端的把她和澜姐儿的身份拉开了一层。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母亲的斜霄园,几位姨娘已经来了。
    母亲躺在罗汉床上,面容疲倦。墨玉给她端了小杌子,给宋姨娘端了牡丹凳坐下,宋姨娘又细细问墨玉母亲的起居和饮食。
    母亲声音很轻:“……你倒是有心的。”
    宋姨娘道:“伺候夫人习惯了,昨个下午没来得及过来,心中却是十分愧怍的。我亲自给您熬了党参乌鸡汤,一会儿厨房的人便送过来……”
    杜姨娘笑着说:“还是宋姨娘体贴。”
    顾锦朝看了一眼杜姨娘,父亲有三房妾室,杜姨娘和郭姨娘都是他原本的通房丫头,母亲嫁过来之后,才抬了她们做姨娘,想与宋妙华抗衡一二。不过她看这两人也没人压得住宋姨娘。
    母亲后来还把自己的陪嫁丫头云湘给父亲做了通房,也不久就抬了姨娘。锦朝对这个云湘的印象不是很深,此人似乎在她八岁的时候就难产而死了,但是她生前很得父亲怜爱。
    少坐片刻,顾澜同顾汐、顾漪来向纪氏请安了。
    顾锦朝听到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却低下头,慢慢地转着手腕上的镯子。
    “……在路上遇到三妹和四妹,便一同前来了。母亲身体可好些了?”说话的女子声音轻柔,顾锦朝这才抬头看。
    顾澜乌发绾了小髻,只戴了浅碧色的璎珞珠花,身上穿着藕荷色柿蒂纹的缎袄,水青色的折枝纹综裙。小脸莹白如玉,下巴尖尖,一双弯弯妙目,似乎立刻就要笑出来。
    她再过半年便及笄。
    顾漪今年十二岁,性子倒是与她生母杜姨娘不太一样,她不太爱说话。顾汐扯着顾漪的袖子,怯生生地看着顾锦朝,看到顾锦朝看她,竟然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顾锦朝惊诧了片刻,昨个看着她不是还怕得厉害,今天怎么还敢对她笑了。
    回过神来就也对她笑了笑。
    顾澜坐到顾锦朝的旁边,笑着问道:“……看长姐刚才与四妹眉来眼去呢,你们有什么亲密的事,竟然背着我,我可是不依的!”
    顾汐小声说:“长姐昨天让留香送给我一盒松仁粽子糖……”
    顾锦朝这才知道原来是那盒糖的缘故。
    不过看她紧紧拽着顾漪的袖子,恐怕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郭姨娘却好像没看到自己女儿扯着顾漪的袖子,端起茶杯喝茶。
    顾澜拉着她的手,有些幽怨地看着她:“长姐现在倒是偏心四妹了,我和三妹可也要松仁粽子糖!”
    说得几个姨娘都笑起来,母亲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顾汐却看着顾锦朝,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羞得脸通红通红,她不知道只是自己有糖的。
    顾锦朝说:“我也就这么一盒,想起四妹爱吃糖,才给她送了去。我记得二妹、三妹可是喜欢吃些精致糕点的,等一下我让小厨房做一些,给两位妹妹送过去。”
    “要说糕点,我那里刚做了些粉果,若是妹妹们和姨娘们愿意,等一下便包一些送到大家住处。”顾澜笑道。
    纪氏静静地听着她们说话,她总是担心锦朝的,锦朝的性子太骄纵冒失,和顾澜相比那是远远不如的,她现在也觉得心中愧疚,当时若不是把锦朝送到了祖母家,又怎得她养成那种性子。最近几日看上去倒是守规矩多了,她倒是希望自己这一病,能让锦朝懂事些。
    “我也累了,大家先回去吧……”纪氏最后说。
    姨娘和几个妹妹先走出房门了,宋姨娘留下来陪母亲说话。顾锦朝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柔声说道:“母亲,我先去二妹的翠渲院小坐,晚上再来陪您。”
    纪氏握了握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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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掩饰

    顾锦朝走出房门,顾澜正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她的丫鬟紫菱正帮她摘枝头红梅。
    看到顾锦朝走出来了,顾澜才过来:“……还是母亲院子里红梅最好,摘一些回去插在梅瓶里。长姐病了这么久,我又在和师傅学绣艺没去看你,只得请你去我那里吃些糕点赔罪了。”
    顾锦朝淡淡道:“不碍事,你有心,我是知道的。”
    顾澜抿了抿唇,却又很快笑起来。
    翠渲院离清桐院比较远,旁边就是两位姨娘住的桐若楼。途经一片湖泊,又上了石径,种了许多翠竹和好些花木。翠渲院是三间五架的院子,东西厢房,后院有耳房,院子一角种了四季海棠,又有一角竟搭了架,种了忍冬花。
    锦朝坐下之后,紫菱便端了粉果上来,四个粉果放在描淡红牡丹的白瓷碟上,能看得见里面荼蘼露、竹胎等馅料,除此外还黄饼、白糖梨酥等糕点。
    顾澜又亲自替锦朝摆了银筷、青花碗。对紫菱说:“我与长姐说些体己话,你先下去,把门合上。”
    屋子里两个小丫鬟也出去了,顾澜才收了笑容,道:“……总觉得你心里藏着心事,不如往常爱笑。长姐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说给我听听……”
    顾锦朝微挑了眉,她原来觉得顾澜是她的好妹妹,什么都说给她听,自己和陈玄青的事情顾澜简直是一清二楚。说起来,前世顾澜肯定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顾锦朝也知道顾澜多半会怀疑。自己以前可是和她非常亲热的,只是她现在实在是做不出什么亲密的样子了。而且顾锦朝十五岁时的性格,她也不可能表现出来了,她可装不出自己原来的样子。
    倒不如就此掩盖过去。
    心中打定了注意。她叹了口气低声说:“陈玄青……他竟然已经和别的女子定亲了!我前几日去国公府的花会上才得知这个消息,也真是气急了,偏偏这个时候,母亲的病总是好不起来,我愁得日夜睡不好,既要忧思玄青,还要担心母亲……”
    眼角余光撇向顾澜,她神色很平静。
    顾澜也叹了气,握着她的手道:“长姐对陈七公子还真是一往情深,他竟然已经定亲了……那长姐打算怎么办?”
    她既然并不惊讶,那就是早知道陈玄青已经定亲了?顾锦朝看了一眼身边的留香。
    顾澜又笑道:“也不过是有了婚约而已,只要人还没有过门,这婚约便算不得数!陈七公子可只有一个,又是长姐心爱之人,可别得被旁人的言语动摇了!”
    顾锦朝笑了笑:“不用二妹提点,这是当然的。”顾澜既然希望她继续纠缠陈玄青,她现在怎么着也得做这么个样子,这样顾澜才能放松警惕。
    这样撺掇她去喜欢一个根本不可能喜欢她的人,顾澜当真是有心思。当年的自己,也不就是这样理直气壮的认为陈玄青只能喜欢自己吗。现在想想真是可怜又可笑!
    顾澜笑容一时有点挂不住,又给锦朝夹了白糖梨酥,亲密道:“长姐尝尝这个。”
    白糖梨酥味道甘甜,有梨的清香,入口化渣,十分对她的胃口。
    白糖梨酥她小时候常在外祖母家吃到,特别喜欢,别的地方总觉得滋味不对,已经有十多年未曾吃到了。对了!锦朝心中微动,顾澜虽然学女红,学琴乐,却不学主中馈。这白糖梨酥自然是丫鬟所做……
    顾锦朝突然想到了青蒲。青蒲在外祖母家时,常给幼小的自己做白糖梨酥,味道与这个一模一样。
    青蒲是从顾锦朝从纪家带回来的丫头。
    说起锦朝为什么寄养在顾家,还要说顾锦朝的父亲。
    顾德昭对道学十分信服,家中常有延庆道观的道长往来,其中有一个清虚道长,算卦卜相的道行十分精深,顾德昭奉他为上宾,两人私交极好。
    顾锦朝刚出生时,父亲年二十二才得一长女,自然爱她如珍宝似的,也请清虚道长卜了一卦。清虚道长说她是火命,卜卦又得了‘震’卦,父亲是木命,若是在八岁前将锦朝养在身边,恐怕相生相克,又得‘震’卦滞碍,会对他的官途有影响。
    父亲信以为真,与锦朝母亲商量后,将她送到外祖母家寄养,到九岁才接回来。
    锦朝九岁前的时光,全是在纪家过的。
    她年满九岁后就要回顾家了。祖母放心不过,又亲自在服侍她的人中帮她挑了性情好,聪明沉稳的丫头,也就是青蒲,陪她回顾家。
    锦朝本来也是待青蒲很好的,只是青蒲不如留香会讨巧买乖,为人又沉默寡言,顾锦朝难免觉得她性子沉闷而不喜欢她。何况在陈玄青的事上,别人都怕她,自然往好的方向说,偏偏青蒲三番四次劝阻她。锦朝实在不喜欢她了,索性就烦了扔去了外院的厨房。再也不想见她。
    想到青蒲,锦朝轻叹一声。
    她抬头看顾澜,笑着说:“这白糖梨酥也不知是谁的手艺,你每日三次的做了给我送来岂不是麻烦,倒不如直接把这丫头给我,我也省得每日想着。”
    做白糖梨酥的丫头就是青蒲!
    顾澜心中一惊,顾锦朝不是不喜欢青蒲吗,怎么又突然想把她要回去?她当初把青蒲要来,肯定是有私心的,又怎么能再还给顾锦朝!她是怕这丫头瞅着机会了又被顾锦朝用了。
    顾锦朝慢慢合上茶盖,说:“难不成这丫头二妹喜欢得紧,既然放在小厨房里,应该也不是贴身服侍二妹的吧。”又笑着拍拍她的手说,“二妹要是觉得放走人不甘心,等一下我让留香给你拿那对墨玉镯子来,你不是很喜欢那对玉镯吗。”
    顾澜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却只是很犹豫地说:“……只是这人原来就是长姐跟前的,叫青蒲,我看她做点心手艺不错才带回来。要是长姐要了回去,又惹了长姐生气可怎么办。”
    锦朝心道果然是青蒲,也就直接向顾澜开口要人了。
    “我要了回去,也不放在眼前就好,不知此人现在在何处?”
    她贵为嫡长女,直接开口要人,顾澜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既然有这个身份,自然就要好好利用。
    顾澜平时都把自己当成顾家的嫡女看,在外人面前也总要端嫡女的架子。顾锦朝这样直接向她要丫头,却如打了她的脸一样难受,一时间脸色难看恢复不过来。
    顾锦朝自然了解顾澜,她最是好强,平时什么都不肯落后自己半分的。
    但是顾锦朝才是顾家的嫡长女,不是她顾澜。
    锦朝却好似自己根本没有以势压人,笑眯眯地说:“果然来二妹这里心情就好许多,你等一下就让青蒲到我那儿来吧。”又对留香说,“你去看青蒲可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同白芸回去就可。”
    顾锦朝回了清桐院,又把采芙叫进来,告诉她要新来一个丫头:“……原来的青蒲,我要了回来。你带着雨桐、雨竹在下房帮着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开了我的库房找一对刻海棠的银勺,几个梅瓶,把她的屋子好好布置一番,什么地方放什么东西最好,只要你拿主意就行。”
    采芙应诺后带着两个小丫头去收拾。心里却转得飞快,前些天大**还让白芸去打听青蒲的事情,今天却已经把人要回来了,却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又让她去布置房间……留香姐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些日子待她好,看样子这是要重用她?
    采芙心中有些忐忑。她熬到二等丫鬟也不容易,**却一直没有注意过她。这种丫鬟等年龄到了,主子就可以随便配了小厮或者护卫,更有的给了哪位管事的做填房小妾。但是在**身前的一等丫鬟却不一样,要是主子愿意,那就能配好人家,或者还可以跟着主子,尽忠尽责,一荣俱荣。
    她手心微有点出汗,想着这件事得办得十分妥帖才行。
    顾锦朝又找了佟妈妈进来。佟妈妈是清桐院的管事妈妈,是母亲早年从手底下的田庄里选出来的,她做事干练,管教小丫头也有一套,大家都服她管教。本来管事妈妈是比大丫鬟更大一级的,不过原先的锦朝更信任留香,佟妈妈许多就如管教丫鬟、安排**日常上的一些事情,都被留香接手了去。
    佟妈妈现在都没有住在清桐院里,她在青莲居帮着管理内院一些才进的八九岁小丫头。听白芸说**找她去,忍不住一路上都在问她:“**有什么要事?”或者“**近日可好,夫人呢?”
    白芸因她原先也是管事妈妈,对她比较尊敬,耐着性子回答:“都还好,**有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佟妈妈看得出白芸似乎不太想和她说话,便没有继续问了。等到了清桐院,锦朝已经在东次间等她。
    锦朝先抬头看了她一眼,佟妈妈四十多的样子,肤色比这内院妇人们深些,戴了一对小小的赤金耳丁香,除此外再无饰物。
    佟妈妈问了安,锦朝才说道:“……今日找您来,是想问问这院里登记册子是在您那儿吗?”
    这一句话,说得白芸和佟妈妈心里都一跳。
    院里的登记册子,那都是**账上的东西,府上给的,纪家拿来的,别人送的,登记册子也一直是管事妈妈收着,留香姑娘并没有拿过登记册子,这院中的东西,已经是好久没有记过帐了。
    事情要是责问起来,肯定是佟妈妈的责任,毕竟她虽然实权不是管事妈妈了,但是名位却还是。虽然这事情确实不怪她,留香姑娘嫌登记册子麻烦,一直没有到她那儿拿回来。但是要是把责任推到留香姑娘身上,**估计也会因为偏袒姑娘而斥责她。
    佟妈妈只得跪下说:“请**责罚,是奴婢疏忽了,这登记册子是在奴婢那儿,但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清理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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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青蒲

    锦朝其实只是想知道自己手中究竟有多少东西而已,她心中有个底,平时也好注意点。前世便是不在意这些东西,连母亲的陪嫁都放心交给底下的管事全权打理,结果店铺亏损严重,田庄的收成也一年比一年差。锦朝后来嫁到陈家后主中馈了,才关心起母亲留给自己的嫁妆,自己的东西虽然越来越少,那些管事倒是一个赛一个的肥得流油。
    看佟妈妈诚惶诚恐的样子,就该知道自己平日对这些下人是什么样的了。
    在小院这么多年,锦朝也有很多体会。下人也不容易,当她连下人都不如的时候,那种滋味又怎么是别人可以体会的。她起身之后轻扶了佟妈妈起来,笑着说:“佟妈妈言重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既然很久没有清理了,那便开了库房清理一下吧,清理后给我看了就好。”
    佟妈妈听了这话,却难掩一丝欣喜,大**让自己开了库房清理,那意思就是要自己再回来了?她还是有些不确定,说:“那倚竹楼那边奴婢的差事……”
    锦朝说:“您是我的管事妈妈,倚竹楼的差事自然是别人去做的。”
    佟妈妈看着**,又磕了好几个头感谢她,心想**难得如此好说话。
    正午时分,留香领着青蒲回来了。青蒲梳着简单的丫髻,什么首饰都没有佩戴,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色夹袄,褐色的综裙。身量很长,比留香高了两寸的样子,低眉顺眼的,面容清秀。她比一年前瘦了许多,脸颊都有点凹进去了。
    看她没有首饰戴,留香拨了自己的鎏金镯子送她,青蒲连忙推拒,她笑着说:“你穿得寒酸,别人还以为我们大**也过得不好呢!”青蒲脸一红,才收下东西。
    留香却有些感概,她当年刚来清桐院的时候,青蒲还是大丫鬟,如今却轮到她了。
    留香先让青蒲去找常婆子分个下房,她刚要到下房,正巧看到雨桐抱着一个珐琅彩鱼藻纹的花瓶走过来。
    雨桐先屈身说:“留香姑娘回来了。”
    留香问她说:“带青蒲回来的,这抱着花瓶要去哪儿?”
    雨桐笑嘻嘻地回答她:“**让采芙姐姐拾掇一间下房给这位新来的青蒲住,还说用雕海棠花的银勺子勺帐帘,又寻了一个花瓶摆设……佟妈妈正开了**的库房清理呢,看着这个花瓶好看又轻便,采芙姐姐便说就用这个。那屋子里采芙姐姐又帮着添了几盆海棠和水仙,布置得可好看了。”
    留香听了这番话脸色都变了。
    她心中思绪一时极乱,看雨桐还睁着大眼看自己,她又问她:“佟妈妈回来了?”听起来有点喃喃。
    雨桐点点头说:“佟妈妈从倚竹楼回来了,高兴得很,**让佟妈妈清理库房,干得十分起劲儿呢。”
    留香面色更沉了,让小丫头先走,她自己一个人先回了下房。
    下房也是有规制的,大丫鬟自然是单独一间,二等、三等的丫环都是两两一间的。这青蒲刚要回来,怎得就是一人单独一间了。而且**还特意吩咐了采芙布置,连要放什么都是先说了的。这些倒也算了,这佟妈妈竟然不知怎的从倚竹楼回来了,还是管事妈妈,那她怎么办?
    佟妈妈走了,这院里没管事的了,那就是她最大。佟妈妈回来了呢?
    留香有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
    锦朝下午又去陪母亲,夜暮时回来,小厨房给她备了些清淡炖菜吃下,早早歇了。
    只是这晚上她一直没有睡好,夜晚又下了一场大雪,她听到雪压断枯枝的声音,又听到风吹得呜呜响。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倒是被子太热捂了身汗。她睁着眼睛看床顶,觉得自己心里想着很多事情,她有很多事情应该去做,但是这些事都急不来,要慢慢做。
    后半夜勉强睡着了,又梦到了很多年前也是大雪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庑廊上看雪,看到陈玄青带着俞晚雪在折梅,朵朵指甲盖大的腊梅,剔透如玉。
    俞晚雪本该是后院妇人,却揽了裙子折梅,陈玄青当心她摔了,在下面望着她。
    俞晚雪攀着枝桠笑着问他:“须若,这个好不好看?”平日里端庄秀雅的人,活泼起来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点期盼。
    陈玄青无奈地笑,敷衍她道:“都好看都好看,你快下来罢,要是让过路的丫头看到了,可是要传闲话的。”
    俞晚雪说:“你瞧着都好看,我就都折下来给你,放在书房里,香味最雅致了。”
    俞晚雪最后下来了,陈玄青握住她的手替她暖和说:“冻得这样冷,你还非要去……”
    却又小心地取下她手里的花枝帮她拿着,另一只手牵着她往回走。
    她的裙子是浅绛红色,透过雪天朦胧的光,看得顾锦朝的眼睛刺痛不已。
    这一夜梦多又沉,锦朝并没有睡好。
    卯时一刻雪才停下来,天还是昏黑的,锦朝却睡不着了,透过帐帘看到屋子里还亮着两盏落罩灯笼还亮着。她起身喊人:“留香呢?”
    今天值夜的是采芙,她睡在屏风外面,朦胧中醒过来开始扣棉袄上的盘扣。“**今天醒得这样早,奴婢给您叫留香姑娘去。”清晨还很静寂,留香本来就翻来覆去没有睡好,听到**隐隐的声音便翻身起床,她手脚快,三两下就穿了衣服用铜盆打了水过来,热气腾腾的水。
    采芙看到留香跨进房门,屈身说:“留香姑娘好巧,**正叫您呢。”
    留香嗯了声,淡淡说:“帮我接着盆吧。”
    采芙伸手要去端盆沿,留香却笑了:“怕什么,接着下面就是。”
    铜盆下面被热水烫得滚烫。手指放在盆旁边都能感觉到热度,这要是端上盆底,手上的皮都要被烫掉一层的!采芙的手下意识往回一缩。
    留香淡笑着说:“耽搁了**的事可就有得你受了。”
    留香看着她的眼神冷冰冰的。
    采芙沉默了一下,她当然知道留香为什么这么对她,帮青蒲布置了下房,**夸赞了她几句做得好。留香姑娘正好听见,加上前次在**面前落了面子的时候她也在场,留香恐怕心里早惦记上她了。不是这出也会是别的……采芙最后咬了咬唇,伸手去接铜盆。
    锦朝在里面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她大抵听得出是铜盆掉在地上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这是哪个丫鬟,怎么做事还还冒冒失失的。
    留香和采芙立刻进来了,跪在她床前。采芙低着头没看她,留香磕了头说:“奴婢们惊扰**了,奴婢让采芙妹妹接着铜盆,她只是一时手滑没接住罢了。您可不要怪她。”
    手滑?锦朝看采芙低着头声音都不出,便问她:“真是如此吗?”
    采芙委屈得鼻子都酸了,那滚烫的铜盆她根本没接住,溅出来的热水还在手背上烫出几个燎泡。留香这话哪里是为她求情,分明是把责任都不动声色推到她身上了。但是**最不喜欢别人互相推诿了,何况洒在地上的水已经凉了,她百口莫辩。
    她磕了头,平静地道:“奴婢认错,请**责罚。”
    锦朝却听得出她的声音有些不对,觉得有些疑惑。采芙一向稳重,怎么就打翻了铜盆,留香还抢着就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了?
    她轻声说:“你抬头来我看。”
    采芙都已经哭出来了,眼泪掉在柞木地板上,但是她还是没有抬起头。锦朝看到她的手都烫红起泡了,心里却生出几分愠怒,但是她也什么都没表示,只是道:“算了,不过是小事而已,既然你只是无心的,就先下去吧。”
    **竟然没有责罚她……采芙本以为按照**的性子,她恐怕会到雪地里罚跪半天呢。
    她一时觉得**待自己确实好,一时又觉得自己让**失望了。脸色苍白地道了谢,采芙退出去收拾洒了满地的水,锦朝继续和留香说话:“青蒲已经来了吗?”
    留香看着采芙退出帷幔,心中还轻松了口气,采芙果然还是不敢说的。听到顾锦朝问她,连忙回答说:“昨个就来了,奴婢先带她去外院新拿了两身衣裳,晚上才把东西收拾好,一时没来得及和**请安。”
    锦朝听完她的话想了一下,又说:“佟妈妈现在回来了,她是管事妈妈,你以后可要协助她管好清桐院大小事宜。最近正在清理库房,你比她熟悉,就帮衬着点……”
    锦朝说完后,吩咐她先下去:“……你去把青蒲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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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管事

    锦朝穿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靠着大迎枕,身下是掺金丝绣云鹤纹的软垫。过一会儿便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只见到地上匍匐着一个黑黑的头,梳着丫髻,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饰物。青蒲的声音很平稳清亮:“奴婢青蒲拜见**。”
    她小时候呆在纪家,青蒲总是站在她身后,她习过武,个子比一般女子高一些,非常有力。她想要树上的小鸟窝了,她想要一串好看的槐花了,都是青蒲三两下爬上树去帮她摘。她话不多,人也算不上顶顶的聪明,但是忠诚,对她非常好。
    青蒲今年应该有十八岁了,早过了适宜婚配的年龄。
    锦朝下了炕,弯腰把她扶起来。青蒲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但是瘦了不少,脸也没有以前好看了,皮肤蜡黄,她拉住了青蒲的手,青蒲有些惊住了,主子与仆人尊卑有别,**怎么会拉她的手!
    锦朝却不要她抽回去,而是看着她掌心纵横交错的纹路,问她:“这是怎么弄的?”
    青蒲颤抖了一下,低声说:“奴婢在小厨房里劈柴弄的,小伤而已。”
    锦朝皱了皱眉,她不是没劈过柴的,如果只是劈柴,又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目光直看着青蒲的脸问她:“顾澜是否恶待与你了?”
    青蒲回答说:“算不上,只是奴婢习过武,她便要奴婢用手劈柴,不用斧头而已。奴婢还是干得来的,**千金之躯,奴婢的手粗糙,可不要伤了**。”
    锦朝却想起当年在纪家的时候,青蒲还曾带她爬树捉鸟,后来被被别的丫环发现告了状,外祖母就责罚她跪在门外头,足足两天的时间。锦朝就把自己吃的松饼、绿豆糕、窝丝糖什么的揣在怀里给她拿去,青蒲就着她的手掌心吃得狼吞虎咽的,一点糕点屑都要舔干净。
    她心里突然觉得一痛,声音也弱了些:“你是不是怪我发落了你?”
    青蒲笑着摇摇头:“当年**救奴婢的命,奴婢这条命就是**的了,**要奴婢做什么,奴婢便会做,又怎么会怪您呢。”
    锦朝听到这句话却并没有放松,青蒲虽然还是那个青蒲,但是两人毕竟没有从前亲密了,也是,怎么可能会不记恨呢。她只喜欢青蒲能记恨她少一些,她好慢慢补偿她。
    锦朝想了一会儿,才说:“以后你还是回来贴身伺候我,月例按照二等丫鬟来,别的都比照一等丫鬟……你可愿意吗?”
    青蒲跪下来磕了头,说:“奴婢能回来伺候**,自然高兴!”她父亲当年是纪家的一个花匠,娘亲早亡,父亲爱喝酒,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寻着由头就对她打骂不止,有一次青蒲差点被打死,浑身都被打得青紫了,就是那次,年幼的锦朝救下她,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从此她就一直忠心耿耿守在她身边。
    青蒲面色微动,犹豫了一下,她突然低声说:“**,奴婢在翠渲院呆了一年了,有些事还是看得明白……您可要小心提防二**。”
    锦朝看她脸色严肃,却笑了说:“我知道,你才来不久,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不管怎么说,青蒲待她还是真心的忠诚。
    等青蒲离开后,锦朝就静坐在大炕上想自己身边的丫鬟,攘外必先安内,如果连她身边的丫鬟都对他不是忠心的,那她后面的路必然也很难走。锦朝想先把自己身边的丫鬟清理一遍,留香她是肯定不能要的。
    刚才的事她又岂能看不清楚,留香端来滚烫的热水,都能把皮烫出水泡,又怎么可能是给她洗漱用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留香竟然不知收敛,采芙被欺负了还不敢辩解一句!自己当年到底是如何选中的这个丫鬟?
    留香的来历,也许更需要摸清楚。或许应该找个人去打探一下。
    除开留香,采芙倒是不错,得以锻炼倒是可以用,而白芸不够聪明,另外两个丫头太小……
    锦朝正盘算着这些,白芸来说佟妈妈来见她了。
    锦朝精神一震,必定是说登记册子的事情,她也确实想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多少家底。
    佟妈妈今天多戴了支一点油金簪,看上去喜气洋洋的,手里拿着本青色云纹的册子。
    “……用了一天时间,**的东西都点清楚了。”
    锦朝接过册子看,看下去不由得暗自咋舌。她知道自己年轻时东西多,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古董字画、家什用件、花瓶器皿、金银珠宝,数来数去让人眼花缭乱。
    五蝠献寿金簪一副十二支、嵌宝石银丝髻头面四副、翠玉镯子七对、黄色葡萄石两盒、金银宝钿花五盒……青花瓷器十件、红瓷四件、景泰蓝七件、白瓷八件……
    一样样,一件件点下来,她这财产竟然也有一万两银子,抵得上顾家一年的收益。
    其中大部分都是她从纪家带回来或者是每月外祖母送来的,纪家家大业大,最是不缺这些了。
    佟妈妈笑着继续说:“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过了年关不久就是二**的及笄礼,**您也备一些送人和打赏的礼好了。奴婢看着帮您准备了印云纹的银裸子、几副赤金雕花的簪子、端砚和澄泥砚……您看怎么样?”
    再过一月就是年关,到时候走亲访友打赏送礼是不可少的,何况她已经及笄,却还没有定下婚事,母亲肯定是要她多走些勋贵之家的。别的不说,纪家、永阳伯家,同住四里胡同的宋家,还有罗贤胡同的定国公樊家、顾家祖家,那都是要去的。
    不过佟妈妈这话,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年关将近,她的胞弟顾锦荣也该回来了。
    父亲觉得在家里教养顾锦荣毕竟不好,家中只有他一个男丁,大家都宠爱他,恐怕把他溺坏了,到了八岁后就送去了七方胡同读书,那里有两个德高望重的翰林院老学士开了课,好多世勋官家的弟子都往七方胡同去读书,甚至是镇威候世子、定国公两个嫡子,都是在那里的。
    锦朝想起顾锦荣,便问佟妈妈:“既然要到年关了,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佟妈妈笑着说:“……说是三五天内,夫人都让把鞠柳阁旁边的静芳斋收拾一下,等大少爷回来就住。奴婢就准备了两方砚台,**倒是可以给大少爷。”
    锦朝点点头说:“你有心了。”心里却想着送砚台未必好,顾锦荣既然在七方胡同读书,那好砚台肯定是见了许多的,她那几方端砚虽然质地上乘,但毕竟不是名家精品。
    她其实对顾锦荣并不了解,九岁以前她住在纪家,两姐弟见面也不过是年关、中秋这些时候,说不上几句话,等她回到顾家了,顾锦荣却搬去了七方胡同读书,一年到头也只有年关的时候才回来。现在想起来,对顾锦荣的印象是十分模糊的。也不知道这个弟弟究竟喜欢什么,她好投其所好。
    锦朝吩咐佟妈妈:“去找母亲身边的徐妈妈问问,她带大大少爷,肯定对大少爷十分了解,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平日里有什么习惯,都问清楚。”
    佟妈妈应诺,锦朝又想到了留香的来历,招她靠近一些,低声说:“另外……找一个你信得过的丫头,去打探一下留香的来历,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佟妈妈有些吃惊:“……**的意思是……”话还没说完,立刻又转了话,“奴婢多嘴了,**吩咐的一定办好,半点风声也不会走漏的。”
    她倒是个懂事的,锦朝对佟妈妈还是比较满意的,凭她是母亲的人,她就信任了三分。不过佟妈妈毕竟是内院仆妇,要去打探外院乃至适安别的地方的事情,恐怕也不方便。
    留香说过自己有一个兄弟,在俞家做杂……
    要是能打探到她这位兄长,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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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锦荣

    年关越来越近,府里也喜气洋洋的,贴了剪纸、挂了红灯笼,又先摆了果子素食在神像面前。
    锦朝每天醒来先去给父亲请安,再到母亲那里坐一上午,与几位姨娘、妹妹说话,下午则学女红,到了晚上要看一会儿书才睡。
    这几日的功夫,父亲只去看了母亲一次,还匆匆的走了。
    母亲倒是不怎么在意,脸上神情淡淡的,她却总想起小时候,母亲抱她在怀里,跟她说和父亲的故事。
    那个时候母亲眼睛里都带着笑,年轻的脸庞泛着光:“……你父亲当年刚考上进士的时候,来纪家提亲,你几个舅母有意为难他,要他拿礼出来,羞得满脸通红的,比小姑娘还害臊……”
    锦朝一直想象不出,严肃刻板的父亲少年时如此害羞是什么样子。
    正是学绣艺的时候,她坐在西次房里,窗户开着,阳光从刻海棠的窗棂上透进来,照在黑漆的黄花梨木小几上。小几摆了竹编小筐,整整齐齐缠着各色的丝线。锦朝绷了一张素绢绣花,她正在绣一丛四季兰。
    留香、青蒲站在她身后。
    薛师傅看着她的绣品,啧啧称奇:“大**最近进益非常,不过这花样倒是少见。”
    锦朝笑了笑说:“不过是开在山野的花,北直隶不常见,南方倒是有许多。”
    薛师傅仔细端详了许久,笑道:“我看您现在的绣工倒是有蜀绣的韵味,针脚严整细腻,色彩淡雅,瞧这花叶的边沿,浑然天成。”
    薛师傅擅长的是苏绣。
    锦朝心里暗想,果然还是瞒不过薛师傅。
    拾叶是四川人,最擅长的便是蜀绣,她母亲是川蜀有名望的绣娘,把自己的绝艺都传给了女儿,本来也想她成为一名绣娘,却被卖到北直隶来。蜀绣传承更严谨,而且流传广度不如苏绣、湘绣,在北直隶一向比苏绣少见,锦朝也是学了十多年才磨出来一手蜀绣精工。
    不过原先一个女红粗糙的大**,突然绣出精湛的蜀绣,确实惹人怀疑,她已经注意着让针脚更稀疏,像苏绣的方向靠拢了,但是薛师傅毕竟是绣艺行家,一眼就瞄出端倪了。
    锦朝只得说:“……我看了母亲那儿的锦鲤戏荷图,觉得十分精巧,就着意着私底下学了学。”
    母亲有一扇锦鲤戏荷图的屏风,是蜀绣精品,还是当年她成亲时定国公府送的,阖府皆知。
    薛师傅原来并不喜欢顾锦朝,顾锦朝不喜欢学习这些,她觉得学习女红中馈最无聊了,对她也冷冷淡淡的,半个月都未必找她学一次。现在大**倒是勤勉许多,她现在这么一学,薛师傅才发现顾锦朝天赋异常好,什么针法都是一点就通,自然心生几分喜欢。
    她笑着说:“……大**天资聪颖。”
    青蒲送薛师傅离开,留香帮她把针线收起来,笑着说:“奴婢瞧不出什么绣艺,不过看**绣的花真好看,好像都能闻见香味儿似的。”
    锦朝只笑笑。
    过了一会儿佟妈妈来了,锦朝放下手中的小绷,又让留香先去端茶,请佟妈妈坐在锦杌上。
    她前几日让佟妈妈打听大少爷喜好,回话说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倒是爱收藏名家书法。今天来找她也不知是何事。
    佟妈妈先喝了口茶,望了望四周无人,说:“**吩咐留香姑娘的事,我打听过了。”
    原来是留香的事……锦朝顿时提起了精神。
    “留香姑娘是九岁那年被她父母卖进来的,当时给了二十两银子。进府之后先在杜姨娘那里做小丫头,没有半年就去了外院的厨房,到了十四岁被分到了茶房,半年后到了您这里。”佟妈妈简单说了一遍,又继续说,“我还着意打探了别的,当初她在外院厨房的时候,和几个丫头关系都不好。一个叫秋栾的丫头告诉我,留香常常不在当值,也没有管事责怪她,大家对她都有些排斥……也说过她手脚不干净,曾经拿了厨房一支五十年的人参,被责罚了一顿。”
    锦朝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她身在府中,又没有病痛,拿人参来干什么?”
    佟妈妈摇摇头:“奴婢也觉得奇怪,许是帮别人拿的呢。”
    留香还曾经在杜姨娘那里服侍过,锦朝倒是不知道这事。不过这时间仓促,又要掩人耳目,佟妈妈也只是打探了个皮毛,用处并不大。锦朝想着自己也许应该找人在外面打听一下。
    佟妈妈说起大少爷的事,“……今天下午就回来了,您让奴婢准备的几幅字都准备好了,一幅石田先生、一幅枝指山人的。都换了紫檀木裱好,下午便送到静芳斋那边。”
    锦朝摇头说:“不用送,我亲自拿过去。”
    佟妈妈应下来。
    青蒲进来了,她这几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没有原先蜡黄病态的样子。她脚步轻盈地走到窗户旁边关上窗,说:“风大,**的病好了没多久,可禁不得吹风。”
    锦朝看了青蒲一眼,窗外没有风。
    佟妈妈说青蒲:“……青蒲姑娘回来伺候**最好了,从小伺候大的,总比别人贴心。”
    锦朝替她说:“这是自然的。”
    佟妈妈告辞了,锦朝又和青蒲说话:“我刚才还觉得太阳晒着暖和,微风倒也不碍事。”
    青蒲却迟疑了一下,手指拨动了手腕上那个鎏金的镯子。她低声道:“……隔墙有耳。”
    她是说外面有人偷听?
    锦朝看着那个鎏金镯子,认出是留香曾经戴在手上的,又想起青蒲刚来见她的那天,满身朴素,连一只素银簪子都没戴。她道:“我妆台上有一对白玉镯子,你拿去戴,鎏金的看着俗气。”
    青蒲忙道:“那是**的东西,奴婢怎么能要。”
    锦朝想起青蒲自小就这样,她认定东西是**的,那就是**的,谁都不能抢。
    她没勉强她,暗想等一下让佟妈妈送一些合适的首饰到青蒲房里。
    大少爷要回来了,肯定先要去见母亲,锦朝想着不如她先到母亲那里去等着,让青蒲服侍着换了一身雪青色绣缠枝纹的综裙,觉得颜色太素净,又穿了鹤鹿同春茄花色的缎袄。
    到母亲那里坐下了,不一会儿又见到顾汐与顾漪也来了。郭姨娘和杜姨娘结伴而来,宋姨娘则一直都在母亲这儿服侍。
    宋姨娘服侍母亲喝药,又喂了她一颗盐津梅子去苦味。扶着母亲靠在大迎枕上。
    “我也有大半年没见过荣哥儿了,不知道长高没有。”纪氏笑着说。
    杜姨娘就道:“孩子一天一个样,大少爷又正是长的时候,可不跟竹笋一样见风就长。”
    顾锦荣今年虚岁十二。
    锦朝按着母亲的手,打趣她:“弟弟回来了,您可别不疼我了。”
    纪氏秀美的脸上出现淡淡的笑容:“果然还跟孩子似的,你和锦荣不亲近,也要多走动……”
    说着品梅进来了:“……大少爷的马车停在府门外了,先去了老爷那里,奴婢估摸着过半个时辰就该来了。”母亲脸上的喜色锦朝能看的分明。
    说是半个时辰,其实并没有等多久。锦朝一盏万春银叶茶都没喝完,就听到丫头通传,还没等纪氏发话,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
    “母亲!”
    从屏风后面快步走进一个身量很长的少年,面容清秀白皙,穿着一件石青色杭绸直裰,一个矮一些的书童跟在他身后,提着好几个红漆的盒子。
    锦朝看着顾锦荣走过来,心道他和父亲长得相似,竟然都和她差不多高了。
    徐妈妈忙给顾锦荣端了杌子,顾锦荣走得急,脸色微红,到了母亲床前却站定了,先和各位姨娘、锦朝问好,两位妹妹又向他问安。
    看来是先生教得好,虽然大半年没见过重病的母亲,但是还知道守礼节。
    顾锦荣和锦朝不同,他是母亲跟前长大的,对母亲的依恋比锦朝多多了。
    锦朝看他目光不过扫过自己的脸,淡淡说了句:“长姐安好。”就再也没有看过她,想来平时两姐弟关系并不好……她自己倒是不记得原先和弟弟关系如何,不过肯定是疏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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