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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都市] 《战栗(高干)》作者:苏鎏(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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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5 14: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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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VIP2013-12-14完结
总点击数:255610 总书评数:706 当前被收藏数:2123 文章积分:22,598,534


三年前,她在法庭上指认他是杀人凶手。
三年后,他成了她仇人的男朋友。
一连串谋杀接踵而至接,死亡的阴影将两人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纪宁不知道,自己的战栗究竟是为了谁。
是为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凶手,还是为了这个将她压在身下的男人。
本文甜蜜向,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高干 情有独钟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宁,郑楚滨 ┃ 配角:俞芳菲,严易中,纪言,徐天颂 ┃ 其它:高干,小三,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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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5 14:51 | 显示全部楼层
1.狙击手

  香港岛金钟金钟道38号。
  纪宁走下警车的时候,被刺眼的阳光略微闪了下眼。很快她便发现,比阳光更刺眼的是记者们手里的相机。
  闪光灯在她眼前来回闪烁,随之而来的是潮水一般尖锐的提问。问题都很一针见血,提问的人喊得声嘶力竭,只为在法官询问她之前挖出一些独家新闻。
  对于这桩谋杀案,警方对外守口如瓶。她这个最重要的目击证人被严密地保护了起来,在此期间她除了回学校拿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外,一直住在警方为她提供的旅馆里。有两名女警日夜陪伴着她,作最贴身的保护。
  整个城市似乎都为之震动起来。她从警察严肃的表情里读出了件事情的严重性。一个月前丽晶酒店的谋杀案,因为牵涉到背景深厚的犯罪嫌疑人,而变得街知巷闻起来。
  纪宁从几份报纸里读出了一些讯息。那个被她看到的犯罪嫌疑人和她一样,来自大陆,同是北京人。不同的是,纪宁只是一个靠奖学金和家里资助来读书的大四穷学生,而她将要指认的对象,却是一个身家不菲身份成谜的人。
  表面上他是丽晶酒店的三大股东之一,但他背后有什么力量支持却不得而知。一个外乡人能在香港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如此豪华的酒店,没点势力寸步难行。
  听说他有军队的背景,但具体是什么却没人知道。那些报纸报道的都很隐晦,似乎对此有所保留,不敢轻易触动。都说香港的传媒相当开放,没什么是他们不敢报道的。可从这一次的事件里,纪宁却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香港的媒体也有得罪不起的人。他们既想拿这件事情博眼球,却也担心闹大了惹到不该惹的人。一个从北京来的青年才俊,转瞬间已呼风唤雨。那些人比自己聪明,一定也比自己意识到了更多。
  纪宁抬手去遮那些相机的闪光灯。提问还在继续,她却抿紧了唇一言不发。警方告诉过她,开庭之前不要说任何话,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身边依旧是那两个女警护卫着,挨挨挤挤间她们已走上了台阶。
  身后一声颇为尖利的刹车声响起,原本围着纪宁聒噪不休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那些目光马上又落到了新来的那辆车上。
  纪宁随着人们的视线望了过去,车门缓缓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里头钻了出来,平静地扫了周围一眼。那目光镇定自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坚毅的脸孔上看不出一丝的紧张,反倒给人一种泰然处之的平和。
  很少有人被指认为杀人凶手,还能如他一般平静吧。
  纪宁这般想着,那些记者们似乎也和她有着一样的想法。或许这种想法令他们感到震惊,以至于有那么几秒钟,现场寂静无声,原本骚动不安的人**有了短暂的宁静。
  他便趁着这须臾的宁静稳步走上了台阶,走过那**记者,与纪宁隔着人**遥遥相望。
  这应该是纪宁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就如报纸上所说的那样,他很年轻,也很俊朗,五官立体而漂亮。头发梳得整齐,胡子也刮得很干净。这几天香港有些热,他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斜纹衬衫,下头一条浅灰色的西裤,整个人看上去干练而整齐,完全不像一个面临杀人指控的嫌疑犯。
  因他身份特殊,他被准许保释。保额已被公开,是天价的六百万港币。杀人案很少能被保释,由此也可以推断出,这个男人的背景颇深。
  一个案子,尤其是一个杀人案,被告和目击者同时出现在法院门口的情景并不多见。那些嗅觉灵敏的记者们只是略一迟疑,很快便又活了过来。
  闪光灯再次亮了起来,很多记者向后退了几步,想要将两人拍进同一张照片里。但很快保安们便闻风而动,纷纷围了上来,将那些试图抓取新闻的不安分子统统赶下了台阶。
  这应该是那个男人自己雇的保安,清一色的制服看着很显眼。他们只为他服务,将他与记者们隔开之后便一脸肃目地立在那儿,犹如一堵人形围墙。
  负责保护纪宁的两个女警显然有些紧张,手快速地按到腰上,随时准备拔枪相向。纪宁却丝毫不觉得危险,眼前这个男人实在让她与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无法联系在一起。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相见,她一定会为他的翩翩风采暗暗喝一声彩。爱美之心人皆有知,纪宁也不例外。
  那些记者被赶走之后,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个保安。相距两三米的距离,彼此都能将对方看得很清楚。纪宁很想从他眼睛里读出些什么,惶恐、不安?或是愧疚、担忧?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平淡无波,一如他此刻的表情。
  一个姓刘的女警轻轻推了纪宁一把,示意她继续往里走。纪宁最后又看了他一眼,就在即将转头的一刹那,一声枪响打破了春末的嘈杂,刺得人耳膜生疼。
  那是纪宁这一辈子离死亡最近的时刻。那颗子弹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炸开,划过那人的左手臂,割开衬衣和表面的皮肉,最后钉进了高院门口的水泥地里。
  纪宁和他一道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身体接触地面的一刹那,疼痛将她拉回了现实里。周围人**的尖叫声脚步声不绝于耳,那两个女警正在紧张地与对讲机交谈着,而那些统一着装的保安已经围了过来,将他们两人牢牢围在了里边。
  刚才到底是怎么了?纪宁有些惊魂未定。这个男人怎么转眼间已经到了自己面前?纪宁仔细回忆着半分钟前的那一刹那。似乎就在枪响的一瞬间,他用力推开面前的那个保安,冲过来一把将她搂到了地上。
  如果不是他那一下,从子弹打出的轨迹来看,她这会儿应该已经脑袋开花了。
  有人要杀她!
  纪宁脑海里一下子蹦出了这个念头。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恐惧犹如千万只蚂蚁在身体里钻来钻去,很快便蔓延到了每一寸皮肤。
  那人显然感觉到了她的惊恐。他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一刻,他们两人离得很近,呼吸彼此交缠在一起。原本紧张的情绪里夹杂了些许的暧昧,与这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很快两个女警便赶了过来,将她从地上拉起,警惕地将她与那人隔开了几米远。
  远处警笛声和救护车声交错响了起来,几乎同时停在了高院门口。警车上跳下几个荷枪实弹的特警,将大门口团团围了起来。后面陆续还有警车开来,整个高等法院犹如闹市口。来来回回的人影在纪宁眼前闪过,再次让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几个穿白袍的急救医生拎着箱子从车上下来,冲到了那人面前开始查看他的伤势。子弹没有打入他的手臂,只是擦伤了皮肉。但伤口似乎很深,血顺着衬衣的棉质层迅速向下渗透,他的整个左臂看过去一片鲜红,指尖慢慢地滴下血来。
  他很快便被请上了救护车。纪宁被人推搡到了一边,一下子与他拉开了距离。隔着数不清的人头,她看到他坐在救护车里,脸上依旧是那副从容的表情。一个女医生蹲在他身边替他清理伤口,他却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他默默地坐在车里,目光似乎就落在面前的三寸地上。外面纷乱的世界进不了他的耳朵,似乎连身上的疼痛都感染不到他。
  纪宁觉得,这个人冷静得有些可怕,似乎没什么东西都拨动他的情绪。这样的人很适合杀人,他上法庭的时候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掩饰起自己的罪行来也不会有丝毫的阻滞。他像是这个世界的规划者,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一个能轻易挡掉子弹的男人,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能掌控这个世界呢?
  纪宁抬头向对面的高楼望去。身边两个女警还在说着什么,听起来似乎是有狙击手埋伏在了那栋高楼里,想要远距离一枪射穿她的脑袋。
  会是凶手吗?纪宁有些不寒而栗,有人想要她闭嘴,所以采用了这么极端又直接的方法。可若真是凶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她马上要指证一个替他背黑锅的人,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他不应该留着自己这条命,借由她的口将罪行全推到别人身上吗?
  或者说,那颗子弹就是那个男人指使人打出的?可若是这样,他又何必救自己呢。目击者当场被击毙,他的胜算又多了一成。本来检方这边证据就不十分充分,少了她,这个官司只怕连庭都不用开了。
  这颗子弹到底意味着什么?纪宁一时有些猜不透。她收回视线,又去看那辆救护车。医护人员还在替他止血,伤口太深,不太好处理,几个人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纪宁在想,刚才似乎该同他说声“多谢”。不管他们立场如何,他救她一命总是不争的事实。可是机会转瞬即逝,片刻间他们已相隔如此遥远。就像他们本就相距甚远,这次偶尔的接触也不过是人生中一个小小的瞬间罢了。
  纪宁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失神。这个漂亮的侧脸让她有些移不开视线,她努力地想要将这张脸与案发当天看到的那张脸联系在一起,却在恍惚间觉得有些重影。
  那人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原本一直微低的头突然抬了起来。他随意地向纪宁站立的方向轻轻一瞥,虽然依旧表情淡然。但看在纪宁眼里,却似乎有微微的笑意,从那张脸上渐渐地蔓延开来。
  那一刻,被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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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5 14:51 | 显示全部楼层
2.跳楼

  三年后。
  北京的夏天一如既往的炎热。地铁在终点站停下来的时候,车厢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纪宁提了满满一包东西走了出去,很快就钻进了人**里,变成了风景中的一个点。
  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子。但她却是常客,出了地铁后几乎不用思考,就能轻易找到目的地。
  在过去的近三年时间里,她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几次,带着大包小包。
  这是一座位于京郊的疗养院,越往前走人就越稀少。其实说是疗养院,大部分人却更喜欢叫它的另一个名字——疯人院。这里住着的人,除了医护人员外,其余的都是精神上有问题的。很多人年纪轻轻便住进了这里,一辈子也没能再出去。当然更多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病人,他们的子女偶尔会来探望一下,但像纪宁这样每个月不拉的探视者,并不多见。
  医院里的护士已经跟她很熟了,见了面便主动打招呼:“纪**,又来看纪老师啊。你们姐妹感情真好,你每次都带这么多东西来。”
  纪宁冲对方客气地点头微笑,目光瞟过手里的袋子时,心里忍不住腹腓一句:只怕最后都得进你们的肚子。
  病人每天除了吃饭吃药,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偶尔精神好的时候就会由护工陪同去院子里散步。他们通常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意识去吃零食,到最后这些东西,十有□就被小护士们瓜分完毕了。
  纪宁自然知道这一点,父亲也总是劝她,探病就探病,不用总带这么多东西,从城东拎到城西得费不少力气。她总是笑笑,不反驳却也不听话。护士们吃了东西,总会对姐姐好一些,那她的心思也就没白费了。
  父亲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比自己想得深也想得透,姐姐只怕是要在这里住上一世了,想开点才能活下去。若也如她这般纠结,父亲的身体只怕早就垮了。
  他一个人从年轻时便拉扯她们姐妹长大,很不容易。
  纪宁跟那护士打完招呼正准备离开,对方却主动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今天要小心一些。纪老师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昨天还大闹了一场,搞到最后不得不给她打了一针。”
  “怎么会这样?”纪宁皱了皱眉,“我上个月来看她的时候,主治大夫还说她最近情绪不错,一直很稳定。”
  那护士像是故意在等她这句话,脸上即刻露出八卦的表情:“听说是因为她老公来看了她,情况才有了变化。纪老师住进来这么多年,那男人好像是第一次出现。真稀奇,我们以前从来不知道,纪老师居然是结过婚的。”
  她那表情分明就是在探询些什么,想从纪宁这个知情人嘴里挖出更多的□消息。尽管内心波涛汹涌,纪宁脸上却依旧镇定,甚至连笑容都是一贯的客气与疏离。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她说完这话,扭头便朝前走去,动作快得甚至没跟那护士有一丝眼神的交流。把对方扔在原地愣怔了半天。
  严易中,他来做什么?纪宁这些年来累积在心头的怒火,在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乎要喷涌而出。他还来这里干什么,他还有脸来?因为俞芳菲跟人跑了,所以终于想起他那可怜的老婆来了?
  八年前的往事突然又浮现在了眼前。那个时候她虽然只有十五岁,还在念中学,B大讲师严易中与他那女学生私通的事情却清楚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这件事情极为保密,除了当事的人亲属及学校的几个领导知道外,几乎没有其他外人知晓。很多当时的在校学生只知道自己的老师纪言得病疗养去了,没人会想到她已经疯了有近十年了。
  家丑不可外扬。曾经的姐夫为了一个小他十多岁的女学生抛弃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这种事情纪宁根本不会对人说。曾经的姐夫去了国外,后来似乎发了点小财,这间设施不错的疗养院就是他找关系给办进来的。每个月高昂的费用也一直是他在支付。
  纪宁曾经想劝父亲给姐姐转院,但当看到不到六十的父亲额角深深的皱纹时,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姐姐好比什么都好,为一些无谓的自尊耽误姐姐的病情,并不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情。
  至于那个勾引她前姐夫的女学生,风头过后便悄无声息地从B大消失了。她家似乎有些背景和人脉,十来年不见,如今纪宁每每打开电视,便可以在荧屏上看到这张脸。
  这个叫俞芳菲的女学生现今俨然已成了国内一当红女星。顶着明星的光环,每日里在电视上推销各种产品,代言的广告铺天盖地,电影电视剧也是接踵而来。只是她进电影院从不看她演的戏,电视里见到时也不过匆匆一瞥。
  一张看似人畜无害的漂亮脸孔,却害了别人一辈子。
  纪宁想到这里,不由抬头望天,心情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不远处就是住宿部,不知为什么,平时有些冷清的大楼下面此刻却聚集了不少围观**众。每个人都和方才的自己一样的动作,微微把头仰起,似乎在向上看着什么。
  纪宁再次抬头,看到的情景却令她心头一紧。
  她最亲爱的姐姐,此刻正披头散发站在屋顶上,曾经盈盈如水的双眼变得凶猛而乖戾。她冲着前方大吼大叫,明明面前是一片空气,但她却像是看到了世仇一般咬牙切齿。曾经美丽知性的姐姐,一眨眼成了现在人们眼中的疯婆子。
  四五个医护人员围在她身边,有人扯着她的手臂,有人抱着她的身体,还有人去抓她那乱打乱挠的双手。这看起来有点像猎户们在对付一头情绪失控的大棕熊,场面滑稽而可笑。纪宁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她还清楚地记得姐姐在婚礼上明艳照人的风采,但是顷刻间,她的形象就被眼前的一团混乱彻底取代。
  人一旦疯了,再完美的形象也会瞬间崩塌。此刻屋顶上的那个人,早已面目全非。
  楼底下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纪宁来不及细听,只是在穿过人**的时候听到一些片断。
  “听说一早上就在闹了,闹着要跳楼。”
  “你说会不会真的跳下来?”
  “跳下来也好,一了白了。”
  听到这句话,纪宁的脚步一滞。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说这话的是个病人家属。对方发现纪宁在看他,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回头扫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亲人,突然想起来那也是个精神病患者,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今天你在这里看别的疯子跳楼,难保明天你们家的那个疯子也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人生。
  纪宁懒得和他多说什么,匆匆冲进了大楼,搭了电梯一路往顶楼冲去。底下的人**中似乎有病人受到了刺激,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一时之间,所有的医护人员如临大敌,立马就有人出来组织疏散病人,连哄带骗地将他们带离现场。
  纪宁赶到屋顶的时候,姐姐已经让人从栏杆边拉了回来。几个男护工把她摁倒在地上,七手八脚地用白布带缠着她的手脚。她拼命地挣扎、尖叫,声音刺耳而尖利,好几次因为破音而发出令人发颤的声音,听得纪宁头皮发麻。
  她扔掉手中的东西,冲进了护工**中,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尝试着用一种温和平静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姐姐的名字。起先对方根本不听她的,像一头困兽般的挣扎着。但慢慢的,她似乎有些触动。那喊声就像是种魔咒,逐渐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那么充满攻击性。
  她的面部表情慢慢柔和了下来,到最后甚至带上了几分惶恐与不安。她那两只被绑在一起的手颤颤悠悠地伸到纪宁面前,沙哑的喉咙终于吐出了两个字:“宁宁……”
  在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像这样的病人,一旦恢复到能认出一两个人,那就表示她的情绪很有可能暂时稳定了下来。至少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了过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往自杀那方面想。
  纪宁轻轻地握住了那两只手,扶着姐姐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依旧慢条斯理地叫着对方的名字,轻声细语地跟她聊着家常,从自己最近的工作谈起,到遇上了什么有趣的顾客,再到家里的一些琐事。她就像是在跟一个好朋友闲聊,事无巨细、喋喋不休。
  从屋顶到病房的路平常大约要走七八分钟,今天却足足走了一刻钟。而且对那几个护工来说,几乎有十个小时那么漫长。当他们终于来到那间布满铁栏杆的病房前,所有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纪宁还在那里聊着父亲最近做的几道小菜,两个男护工已经上前来一把将她推开,随即便一左一右架起了纪言,快走几步进了病房。
  那扇布满铁栏杆的房门在纪宁面前“咣”地一声关了起来,病房里瞬间又响起姐姐的尖叫声。但那些护工已是充耳不闻,快手快脚地把她摁倒在了床上。
  随着一针镇静剂被注入纪言的体内,她很快便安静了下来。纪宁透过门上的玻璃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姐姐原本僵硬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就像一团棉花倒在了病床上,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隔壁病房却在这时响起了病人的尖叫声。那叫声就像是传染病一样,很快整条走廊里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声。医生护士从走廊两头跑了过来,冲进了一间间病房,那些叫声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纪宁突然觉得,自己就像置身于一个人间地狱,这种恐怖的情景即便一生只经历一次,都会如刀刻般印在她的骨头上,永远无法抹去。
  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却撞上了另一个人。她下意识地回头道歉,“对不起”那三个字只说出了两个,最后一个字在看到对方那张脸时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三年没见,他一点儿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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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逢

  三年前的那场官司,检方毫无意外地输了。
  这个叫郑楚滨的男人被法官宣布无罪,当庭释放。从此以后,纪宁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三年后再见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她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为尴尬的一刻,转眼间又见到了这个令她感受复杂的男人。
  纪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猛地回过味儿来。刚刚在屋顶上,那几个护工里头似乎就有他。他和三年前一样,穿着浅色的衬衣,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很容易便让人将他跟穿白色工作服的护工联系在一起。
  她还记得,就是这个人毫不留情地把姐姐摁倒在地,动手绑她的时候手脚利索而果断。
  这是不是说明,如果没有他出手,那几个护工还搞不定姐姐?三年前他救了自己的命,三年后他又救了她姐姐。可她却恩将仇报,还曾经想把他送进监狱去?
  刚才一路走来,他应该也陪在旁边。只是他不方便进病房,便和自己一样被护工挡在了门外。他没有转身离去是因为认出了自己,想要来讨一声“谢谢”吗?
  纪宁顿时有种窘迫的感觉,尴尬地望着对方,半晌才怔怔道了声“谢谢”。
  郑楚滨看了纪言的病房一眼,开口道:“她会睡很久,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纪宁已经有点要忘记他的声音了,此刻听他开口,三年前他在法庭上从容不迫地为自己辩护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这个人天生有种说服别人的能力。当时检方律师向他提问,他甫一开口纪宁就有种感觉,这场官司他们会输。这个人很好地掌控了法庭上的节奏和气氛,哪怕他真是凶手,但凭他那股子气势,也很容易拉着陪审团跟着他的思路跑。
  这种能力应该是与生俱来的。纪宁心里这么想着,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向楼下走去。郑楚滨就走在她身侧,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以为他们两人是不错的朋友。谁能想到他们还曾有过这样的过节呢?
  他们走到楼下的一小片花园里,挑了张靠树的长椅坐了下来。郑楚滨说了声“抱歉”,转身朝不远处的住宿部楼厅走去。纪宁乖乖地坐在长椅上等着,片刻后就见他拿了两个纸杯朝自己走来。
  虽然两手都不得闲,但他走路的姿势依旧很优雅。路过的女护士和几个病人家属纷纷朝他侧目,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羞涩的笑容。
  果然女人都这样,见着帅哥就走不动道儿了。纪宁努力维持着脸上平和的表情,不希望在他面前有什么失礼的举动。
  他快步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一个杯了递到了纪宁面前。纪宁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一杯热牛奶。这家疗养院条件很好,连自动贩卖机里冲出的牛奶都闻着奶香四溢,并不是寡淡的清水味。
  纪宁趁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的时候,悄悄偷看了一眼他杯子里的东西。那应该是一杯咖啡,咖啡的香味还算足,不过看他喝的时候的表情,估计味道并不能打动他。
  纪宁就忍不住问道:“味道不好吗?”
  他似乎没料到纪宁会这么问,犹豫着摇了摇头,转瞬又实话实说:“嗯,一般般。”
  不知为什么,他这个举动让纪宁觉得有点可爱,原本高大威武的形象变得可亲了几分。还以为他什么都能忍,子弹割伤皮肉都面不改色。原来一杯味道不够纯正的咖啡就能让他变脸。
  纪宁喝了口自己杯里的牛奶,淡淡笑道:“我其实不太喜欢牛奶的味道,早知道也应该来杯咖啡。”
  “咖啡喝多了会失眠。”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凑和着喝了一口。大约是感觉到了纪宁探询的目光,他又补了一句,“女人的神经总是比较脆弱一点。”
  言下之意是说,他的神经比较大条。也是,不怕子弹也不怕上法庭的人,神经肯定不细。换了纪宁,就算没杀人,被提溜着在法庭里接受众人审视的目光,只怕腿肚子早就抖个不停了。
  她想起三年前的往事,终于逮着机会向他道谢:“上次没来得及说,本该好好谢谢您的。”
  “没什么。当时你在证人席上,我在被告栏里,确实也不方便。”
  纪宁发现这人说起话来挺有意思。明明是在调侃,却还是一副随意聊天的模样。如果旁人没听到他的话,肯定猜不出他原来是在开玩笑。他脸上的表情不多,见了他这么几次,除了刚才品评咖啡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其余时候似乎总是这么云淡风清的。
  是心机太深还是早就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对什么都有些无所谓?
  纪宁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只能默默地捏着手里的纸杯,看着杯里奶白色的液体发呆。
  郑楚滨却并不避讳,直接道:“那应该是你家人吧。她最近情绪不好,你多来看看她。这样的病人,家人的关心很重要。”
  纪宁听他很有经验的样子,便问道:“你是医生吗?”
  “不,同你一样,是病人家属。”他说这话的时候,头微微向上扬了扬,似乎在看对面住宿楼里的某一扇窗户,“我妈妈在这里,我常来看她。”
  这个回答令纪宁相当震惊。她当年看报纸的时候隐隐也猜出了一些,他的父亲应该在军队里位列高官,至于母亲怎么样也应该是个名门淑女。没想到这样一个背景的男人,居然有一个住在疯人院里的母亲。
  纪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嘴,抿着唇不开口。郑楚滨看了她一眼:“我妈妈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医生说要完全康复是不可能了。这种病就是这样,不会要人命,却也治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纪宁抬头望着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安慰精神病患者家属的,难道他不应该给她一点希望吗?
  郑楚滨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悦,继续道:“我说了实话,你也许不爱听。但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给你一些无谓的希望。你要做的不是想办法让她完全康复,而是要稳定她的情绪。她也许永远无法像从前那样生活,但至少可以比现在更好。有一天或许你可以接她回家里,在有人陪护的情况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有时候不能奢望太多,太贪心或许会更失望。平和一点才会收获更多。”
  尽管有些抵触,但纪宁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有道理的。她来探望姐姐的时候,也认识了一些病人家属。很多人都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盼着自己的亲人有一天会完全好起来。因为抱有太大的希望,以至于病人的病情稍有反复他们便会崩溃,会觉得看不到前方看不到未来。
  好比一个学习成绩一般的孩子,你总指望他考一百分,每每达不到要求便火冒三丈。可如果你把要求定在及格线,或许便会宽慰许多。结果其实是一样的,可人的心境却有很大的差别。
  “你花了多久的时间接受这个现实?”
  “很久。曾经我也和你一样,盼着我妈有一天能完全好起来。但慢慢的我发现自己太严苛了,她为什么非要像我希望的那样呢,她难道不能有另一个样子吗?从前的过去了便过去了,以后她应该活成自己想要的那样。我们可以引导她们,可是不能强迫她们。能活着总是好的……”
  他这话提醒了纪宁,刚才姐姐若不是有他,大概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了。想到这里,她又再次郑重向他道谢:“今天的事情真是谢谢您了,没有您的帮忙,那几个护工大概搞不定。”
  郑楚滨不在意地摆摆手。他的左手摆动的时候,修长的指尖在纪宁的眼前晃啊晃,她便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来:“忘了问您了,您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全好了,不用放在心上。”
  “没有后遗症吗?”
  郑楚滨甩了甩胳膊,用实际行动向纪宁证明自己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纪宁终于松了一口气:“三年前要不是有您,我大概早没命了。其实您不应该救我的。”
  “为什么?如果我明明可以救你却不救,是不是意味着我真的是杀人凶手?”
  他这话堵得纪宁什么也说不出来。事实上到了今天,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亲眼看到的怎么会有错呢?可是辩方律师太厉害,几个疑点一一抛出来,搞到最后检方黯然收场。
  三年前的案子,一直到现在还是悬而未决。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可以完全撇清吗?
  郑楚滨忽然站了起来,他靠在一旁的大树上,由上到下俯视着纪宁。片刻之后,他用略有些低沉的嗓音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时至今日,你还觉得我是杀害那个女人的凶手吗?”
  纪宁一时语塞,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阳光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他却完全隐没在了大树的阴影里,整个人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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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5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4.未婚夫

  纪宁慢慢弯下腰去,将隐藏在角落里的一个烟头捡了起来。
  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冲跟在身后的钟怡道:“查一下上一班谁负责这一块的清洁,记个档。”
  钟怡赶紧点头记了下来,趁纪宁不注意的时候微微吐了吐舌头。她是新来的实习生,这几个月一直跟在纪宁身边打下手。她们两人有点类似亦师亦友的关系。平时住一个宿舍,下了班也是那种可以说说知心话的姐妹淘。纪宁不上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略丰富一些,可一穿上那身制服,整个人便变得不苟言笑起来。
  钟怡有时候有点怕这样的纪宁,明明她也就比自己大了三四岁,可板起脸说话的模样总让她有种回到学校里听老师训话的错觉。
  一个正值美好年华的年轻女人整天绷着一张脸,多少令她的形象有些打折扣。钟怡也听部门里的其他男同事提起过纪宁,每每说到她总是惹来几声叹息。很多人被她漂亮的外表端庄的谈吐所吸引,想要再近一步却总是裹足不前。
  纪宁身上时时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男人都是敏感的动物,一嗅到这种气息便自动打了退堂鼓。
  钟怡有时候也想劝劝她,话到嘴边却总是说不出口。
  今天的纪宁似乎比平常更为严格,一个小小的烟头记了档,少说也得罚一百块。负责清洁的工人一个月也就拿三千块薪水。一个烟头一天辛苦就白干了,钟怡觉得纪宁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规矩就是这样,说到底,确实是那人没有做好本职工作。
  纪宁没留意到身后钟怡的表情,依旧一级级台阶慢慢向上检查。唐宁是五星级酒店,要从各个方面尤其是细节处给客户最舒适的体验。一个烟头不算什么,也不会引起什么疾病。可若让客户看到了,一百分的印象便只剩八十了。
  花大价钱住高级酒店的客户通常都很挑剔,她和他们打了近三年的交道,已经深知这些人的心理。
  只是今天的她,似乎是比往常更严格一些。有什么事情影响了她的情绪?她想来想去,大约也只有那天郑楚滨问的那句话了。尽管他救了她们姐妹两次,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怀疑自己的眼睛。
  一个隐蔽角落里的烟头她都有看到,难道杀人凶手她还会看错吗?法官判他无罪并不代表他就是清白的,只能说警方还没有找到足够多的证据使他入罪。
  只是时间已过了三年,他们真的还能找到更多证据吗?
  纪宁微微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转头冲钟怡道:“发张警告给那个人,下不为例。”
  钟怡高兴地笑了起来,像只宠物猫般地凑到纪宁身边蹭了蹭:“宁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替那个人谢谢你了。”
  “你认识他?”
  “不知道,还没查工作表呢。不过那人省了一百块,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纪宁皱了皱眉:“谁教你乱用俗语的?一百块也不会要了那人的命。”
  钟怡并不恼,依旧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纪宁快走几步甩开了这块牛皮糖,用最快的速度检查完了整座楼梯,随即又搭电梯下楼,准备穿过大厅去另一边的客房部继续检查。
  唐宁实在是很大,每天像她这样专门负责检查卫生的工作人员就有好几个。她还只是负责主楼的小块地方,另外的部分包括后面一大片的私人别墅套房由其他人负责。这里来来往往的全是世界各地最精英的人才,能负担一晚上最少一千美元房费的客户,需要无数个像她这样默默无闻的工作人员全心服务。
  纪宁三年前从香港毕业进入这家世界连锁大酒店里,就秉承一个原则:少说话,多做事。她走路的步伐很快,钟怡常有些跟不上她。她踩着细高跟鞋一路小跑地追在后头,冷不丁前面的纪宁来了个急刹车,害得她差点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一向行色匆匆的纪宁会在工作时间突然停下脚步,这令钟怡很是困惑。她定了定神扫了周围一圈,顿时明白了过来。
  今天唐宁很热闹,当时影星俞芳菲要在这里招开新片发布会。包括几百名影迷和记者在内的人潮已经涌进了酒店现场。横幅、汽球,还有记者们手里的相机、摄影机,把个原本相当空旷的大厅挤了个满满当当。
  俞芳菲还没有来,台上主持人正一脸笑容的说着开场白。钟怡跟着纪宁站在安全线以外,视线越过无数人头落在了主席台上。
  钟怡颇有些羡慕地咂嘴道:“俞芳菲长得真是漂亮啊,难怪这几年越来越红。国内现在也没几个女明星能有她这样的人气了,你看那些影迷全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会儿她出来了,只怕屋顶也要被掀翻了。”
  纪宁像是没听到钟怡的话,依旧定定地站在那里。她受过专门的训练,站着的时候能维持一个漂亮的姿势。可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愉悦,目光定格在了主席台的嘉宾席上,好像那张真皮沙发里已经坐了一个美女似的。
  钟怡没察觉到纪宁的反常,只当她也对美女明星感兴趣,便又凑过去八卦道:“唉,我可真羡慕俞芳菲,你说人长得漂亮就算了,运气还这么好。知道她为什么要在我们这里开发布会吗?”
  “为什么?”纪宁终于有了点反应,只是问这话的时候依旧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钟怡得到回应后更为兴奋,压低声音道:“听说她跟我们大老板很快就要订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以后她便是唐宁的老板娘了。”
  “大老板,咱们大老板是谁?总经理吗?”
  钟怡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推了她一把:“你到底是不是我师傅啊,来这么多年了连大老板是谁都不知道。总经理那能是大老板吗?那是董事长。”
  “董事长?那不是个老头吗,俞芳菲会心甘情愿嫁个老头?”女明星嫁豪门本不稀奇,嫁个老头倒会惹来不少关注。
  “什么老头,咱们董事长还很年轻好不好!”钟怡到底才刚毕业,说话还有着一股子学生般的幼稚。她一面掏手机一面给纪宁普及知识,“看看看看,咱们董事长年轻英俊身材出众,配俞芳菲一点儿也不差,说是金童玉女也不过分了。”
  一个亲手建立起唐宁集团的男人,能有多年轻?纪宁颇不以为然,目光扫了一眼钟怡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男人的照片,应该是偷拍的,离得有点远,还只拍到个侧脸。
  如果纪宁没见过这张脸孔,看一眼大约也就忘了。可是三年来,这张脸在她的脑海里来来回回了无数次,偶尔甚至会出现在她的梦里。更何况,前几天他们还刚刚见过面。在疗养院住宿部前面的小花园里,他捧着杯咖啡靠在树边的身影还没从记忆里消散。他问自己的那个问题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
  这样一个人,明明是再熟悉不过了,哪怕这只是一张手机偷拍的模糊的相片,纪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的侧脸一如三年前,连抿唇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纪宁忍不住伸出手来,将手机拿近了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他是唐宁的大老板纪宁并不吃惊,三年前发生命案的丽晶酒店据说就有他三分之一的股分。有钱人总是越来越有钱,他有一家酒店就能变出两家来,很快便会有三家四家五六家。
  钱就像滚雪球,只要经营得当便会越滚越大。
  可他竟是俞芳菲的男朋友,这个消息简直像一记闷棍,直接打在了纪宁的后脑勺上。想起前几天他还救过自己的姐姐,若他知道他亲手救下的那个疯女人就是被他的女朋友逼疯的,不知道心里会做何感想。
  纪宁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扭头便走。手机不经意间从手里滑落下来,只听得钟怡在后面心痛地低喊道:“宁娘,我的手机,我新买的!四千块,四千块啊!”
  哪怕四万块纪宁现在也听不进去了。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将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从头脑里扔出去。钟怡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怒火,缩在手头不敢吱声,跟着她一级一级台阶仔细检查每一寸地毯。
  不过短短一个小时,钟怡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她这个师傅,有时候真的不好伺候。
  纪宁将两处楼梯检查完后,回到办公室准备写报告。刚才的事情不时还会跳出来恶心她一下,但她面上已经恢复了原有的表情。
  经理却把她叫了过去,给了她一个新的任务。前几天已经通知过她,从今天开始她要跟着客户部主任萧燕妮去别墅区做物品清点。那里专门接待最高规格的客户,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来头,每次退房前要清点,等到新客户入住前还要再做一次校对。
  多一样少一样,对唐宁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纪宁安静地听完经理的安排,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有着一双毒辣的眼睛。他满脸笑容的冲纪宁点头道:“小纪啊,上点心,今天的机会难得。琴园平常人没机会进去,你跟着萧主任好好学,以后前途无量哪。”
  纪宁却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谁要住进琴园?”
  琴园在唐宁的地位举足轻重,等闲人有钱也踏不进那道门。
  经理眨巴几下小眼睛笑得更欢了:“今儿在咱们这里开发布会的俞芳菲,认识吗?给你个机会,近距离目睹一下大明星的风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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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5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5.狭路相逢

  琴瑟琵琶四园是唐宁最顶尖的四套别墅式套房,因其每个字上头都有两个“王”字而令人趋之若鹜。
  但凡是成功人士,都希望能成为自己这个领域的王者。这四座别墅园林取了这四个名字取巧,倒正应和了那些人的心理。
  每年预订这四园的客户以万计,但真正有机会住进来的人不超过一百个。纪宁听萧主任提过,琴园去年从头年头到年尾只住过一个客户,那就是唐宁的大老板。
  这应该是属于他的私人套房,轻易不开放给外人入住。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应了钟怡刚才的八卦,俞芳菲和郑楚滨关系非常。能让他让出自己的私家地盘给她住,两人的关系一定相当亲密。
  物以类聚人以**分,杀人犯配第三者,倒真是天作之和。
  纪宁难得有这么恶毒的想法,以至于她踏进琴园的大厅时,眼里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
  萧燕妮是个看起来很有风韵的女人,今年也不过三十二三的模样,打扮得很合时宜,既不过分扮嫩也不显得老相。纪宁跟她关系还可以,平常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萧燕妮倒是有些器重她,觉得她是同期进来的那一拨人里最稳重的,明里暗里总想着提拔她。
  也是,纪宁从不抢风头,一向只知道埋头苦干。分内的事情做完后也愿意帮别人做些分外的事情,所以虽然她面部表情不活跃,人缘倒还不错。
  低调的人走到哪里总会受欢迎。
  萧燕妮今天带她来做入住前的最后核对,多少也有培养她的意味。比起整天楼梯口大厅里地到处巡视,这个工作既轻松又体面,工资也更高一级。很多人都羡慕纪宁的好运气,进来不过三年,撇开一年的实习期,两年内就有了这么好的升职机会,放谁心里都要动心一下。
  纪宁却不这么认为。她看着面前这个完全中式园林化装修风格的套间,从黑漆贵妃榻到水晶屏风,从挑高拔步床到羊角宫灯,还有屋角摆着的那座西洋琉璃钟正在那里滴滴嗒嗒走个不停。那钟据说是当年光绪皇帝的后妃用过的,其他的几样她虽然不知道来历,但光看一眼她就明白,随便打了哪一样,她倾家荡产也陪不起。
  跟这么一堆价值连城的古董睡在一起,睡眠质量会更好一点吗?
  萧燕妮领着纪宁在一个个房间里慢慢地走着,屋里除了她时不时地提醒上一两句的声音外,只有两人几乎同时踩在点上的鞋跟声。纪宁将她讲的要点一一记在心里,不时拿出手里的册子做对照。
  这里的东西很多都有来头,酒店订制了专门的内部花名册,专供核对之用。纪宁很努力地忽视了上面每一样东西的价格,只把注意力放在它们的形态上。萧燕妮希望她能一圈走下来至少记住一半的东西,纪宁虽然聪明,也觉得这个任务有些吃力。
  她们最后要检查的是两个洗手间。那是整套别墅最现代化的地方。摆设可以拿古董来充门面,马桶却必须用现代的。要是真搞个古代式的净房,哪怕马桶是檀香木雕的,不出三天住客大概就捏着鼻子跑了。
  洗手间里的设备虽然现代化,风格却依旧古典。纪宁看着仿古式的洗手台、梳妆镜,还有占了一半面积的按摩水缸、半透明浴房,最后将视线落到了那个抽水马桶上。
  萧燕妮大约想跟她说说这间屋子的装修理念,她笑着转过头来,嘴唇微微开启,已经冲到喉咙口的话却被对讲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纪宁听得很清楚,前台经理在对讲机那头有些焦急地通知萧燕妮,俞芳菲取消了原本定在发布会之后的专访。这会儿前面大厅活动已经结束,这位当红女明星已经带着一堆助理老妈子往琴园而来。
  萧燕妮的表情明显有些僵硬,轻声嘟囔了一句:“搞什么名堂,让人措手不及。”
  话虽这么说,步子却没有慢。萧燕妮赶紧将手里的活匆匆结束,将数据结果输入小型的掌上电脑中,然后带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纪宁往门口走去。
  客户入住之前,她们最好赶紧撤离这里。萧燕妮走得有些急,可是怕什么总是来什么,两人刚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去开门,就跟推门而入的俞芳菲的保镖们撞了个正着。
  大约十多个男人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分成两排在大厅里站好,表情肃穆地就像在迎接国家元首。萧燕妮见避无可避,赶紧扯了纪宁一把,两人一齐缩到了门边的角落里。
  纪宁已经很久没见过俞芳菲真人了,电视里的她有着太多修饰,总显得不太真实。无论是她在广告里尽力营造出来的可亲形象,还是电影电视剧里各种美好的角色,看着都很虚伪。纪宁倒觉得,这会儿一脸墨镜趾高气昂款款走来的那个女人,更有十年前那个第三者的风范。
  俞芳菲向来是这样的,做什么事情都理直气壮,像是别人都合该着欠她似的。她这会儿教训那个小助理时的那个劲儿,跟当年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她多管闲事的派头简直一模一样。
  看到她一点儿也没变,纪宁不由松了一口气。不枉费自己恨了她十年,果然是狗改不了□。若她突然成了一副天使模样,纪宁倒要有些不知所措了。
  俞芳菲个子不矮,在女人堆里她这样的算是高挑的了,脚上踩一双目测鞋跟有十公分的水晶鞋,更显得她身边的小助理缩头缩脑。她像是一肚子邪火没处儿发,看那助理的目光充满了怒意。小助理唯唯喏喏不敢回嘴,偶尔解释一句声音也轻得根本听不见。
  纪宁一见这情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虽然声音很轻,但俞芳菲还是听到了。这屋子里不该发出这样的声音,那些靠她吃饭的人哪个也没胆子敢在她训人的时候笑出声来!
  俞芳菲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不悦地扫了周围一眼。萧燕妮心里大叫不妙,纪宁冷笑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本以为俞芳菲正在气头上耳朵没这么灵,没想到她竟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不禁有些后悔,今天果然不该带纪宁来才是。
  纪宁的心却是少见的平静,她微微仰起头,直视着俞芳菲。她真想透过对方的墨镜看到她眼睛里的神情,一定很精彩!她显然已经认出了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表示她正在冷笑。要是隔了两三米的距离,纪宁简直怀疑自己会听到她鼻子里冷哼的声音。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俞芳菲演多了这种戏码,入戏相当快。但她毕竟也是经验丰富,玉女形象维持了多年,一下子变泼妇倒也有些困难。
  她慢慢地朝纪宁走了过来,视线一直没从她脸上移开,开口的时候却是问的萧燕妮:“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萧燕妮一头冷汗,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是客户部的萧主任,这位是我的手下纪宁。我们正在做入住前的最后检查,没想到您提前到了,真是非常抱歉。”
  “查完了吗?”俞芳菲打断了萧燕妮的话,略有些不耐烦。
  “已经检查完毕,我们现在就走。”萧燕妮拍拍纪宁的手,示意她跟自己出去。纪宁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仿佛刚才的挑衅根本没发生过,向前快走了几步。
  “等一下!”俞芳菲却开口叫住了她们,面对萧燕妮的疑惑,她随手指了指屋子道,“留个人下来吧,这屋里有些摆设我想换个位置。”
  萧燕妮赶紧开口:“那我留下……”
  “就她吧。”俞芳菲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她身后的纪宁。
  萧燕妮终于嗅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她回头看了看纪宁,对方一脸镇定,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像是结果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再看俞芳菲,一个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女明星,这会儿却像只斗鸡似的。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萧燕妮再迟钝也明白了过来,赶紧冲俞芳菲讨好地笑了笑,转身匆匆离去。
  这个事情有点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她得去找更高级别的人来处理才是。
  俞芳菲目送萧燕妮离去,扭头冲屋里的其他人道:“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们先出去,离得越远越好。”
  跟她久了的人向来清楚她的脾气,知道她是那种说一不二并且不喜欢解释的人。没人开口问为什么,十几个保镖加五六个助理同时退了出去,动作整齐划一的像是受过专业训练似的。
  刚才被她训得灰头土脸的小助理最后一个出去,还体贴地把大门给关了起来。沉重的雕花木门关上的时候发出“砰”地一声响,屋子里很快静得只听得到呼吸声,光线也变得暗了许多,配上周围那些活了几百年的古董,纪宁觉得这屋子森森地透着寒意。
  俞芳菲终于摘下了她的墨镜,却并不急着跟纪宁打嘴仗。她在青砖地板上来回地走着,鞋跟敲得地面笃笃直响。最后她停在了一排几乎与屋顶同高的多宝格前。
  她拿起架子上的一只雨过天青釉窄口瓶,朝纪宁晃了晃,笑得恣意而张扬。
  “你说,我要是把它给砸了,你会不会有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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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5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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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贱/人 ...

  “砸吧。”纪宁爽快地给出了答案。
  
  这东西她刚刚在册子上见过,是晚清的东西,距今大概一百多年。不算特别贵,拍卖市场上大约也就值个几十万吧。不过几十万跟几百万对她来说没有区别,反正她是两袖清风口袋空空,一个大子儿也没有。
  
  俞芳菲本来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一脸淡定,反倒变得被动了起来。
  
  “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你知道这瓶子值多少钱吗?”
  
  “刚刚才查过,不多,还不到一百万。”
  
  “不到一百万,呵,口气真不小。我要把它砸了,你说别人是让我赔呢,还是让你赔呢?”
  
  纪宁人站得笔直,虽然个头不高,却也自有一股气势。她听了俞芳菲的话后淡淡一笑:“谁赔都一样。你钱多赔得起,我没钱不用赔。你听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我就是那个光脚的。”
  
  她毕业至今三年,赚的钱除了自己用掉一些外,其他的钱都拿来给父亲名下的一套房子供房贷。她银行里没有一分钱存款,名下也没有任何产业,就算真的砸了那个古董花瓶,最多也就是丢掉饭碗罢了。
  
  唐宁是国际连锁企业,为一个花瓶把员工送进监狱,名声上很不好听,他们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俞芳菲没想到纪宁是这种无赖性格,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纪宁打铁趁热,还是用那种慢悠悠的口气说道:“你和我不同,你是那个穿鞋的。外面各大记者还没走远吧,当红女星俞芳菲入住酒店第一天,为个花瓶和酒店工作人员起了争执。传出去我是没关系,你大概会有点小麻烦。”
  
  包装出来的明星最在乎的就是名声,名声就是他们生存的本钱。有个好名声,才会有那些个分不清是非的小影迷们疯狂地追随。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心中的女神是个什么货色,只怕明天就没人开口闭口说爱她了。
  
  俞芳菲脸色一沉,这句话戳中了她的软肋,她把花瓶往多宝格上重重一放,终于撕掉了伪装多时的面具:“姓纪的,你想干什么?处心积虑地混进唐宁,难不成还幻想着给我下绊子?”
  
  纪宁进入唐宁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在。她当时刚从香港回北京,朋友告诉她唐宁正在招聘,她便递了简历过来。听说那一年报名的人有好几千,她横冲直撞跟着其他人一起一路往前闯,最后竟成了录取的三十个人之一。
  
  实力自然是有的,运气也不能说没有。可她从来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俞芳菲,更别说给她找什么麻烦了。
  
  看着面前这张怒气冲冲的脸孔,纪宁好心提醒她道:“忘了告诉你,严易中回来了。我听说他几年前出国了,最近回了北京。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他。听说你快要订婚了,我真心希望在此之前不要出什么妖蛾子。”
  
  俞芳菲一听到“严易中”的名字,仅剩的一点理智也烟消云散。她死死地盯着纪宁,两排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贱/人!”
  
  “在你面前,我怎么好意思收这两个字。”
  
  纪宁看厌了她的嘴脸,也懒得再跟她耍嘴皮子。她说完那句话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俞芳菲见她要走也没多想,冲上几步一把从后头扯住了她的领子。纪宁只觉得脖子里一疼,像是被尖利的指甲给刮下了一层皮,随后整个人被扯得后退了好几步。
  
  她努力转过身来,咬着唇将俞芳菲的手从衣服上拽了下来:“放手!你以为扯着我就能改变从前的一切吗?忘了告诉你,前几天郑楚滨还在医院见过我姐姐。他要是知道把我姐姐害成那样的人就要和他结婚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俞芳菲的怒火终于燃烧到了顶点。她双手揪着纪宁的胸口,占着身高的优势把对方往前拖拉了十几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简直声嘶力竭:“别跟我提你姐姐。你们姐妹两个都一样,都是贱/人!你那个姐姐居然还没死,我以为她早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她一面说一面用力,直接将纪宁推了出去。纪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后背直直地撞上了多宝格。上面摆放的瓷器纷纷往下落,哗啦啦碎成无数片。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右手掌心正巧按在了一块碎瓷上,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沫儿瞬间涌了出来。
  
  也亏得她忍了这么久,才把最泼妇的一面表现了出来。纪宁并不生气,也不觉得疼痛,她早在十年前就见识到了这个女人最不堪的一面,如今这些相比之下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她用力将手撑着地面,也不管满手的血将光滑的青石地面染得一片红,慢慢地坐直了身体。俞芳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又恨又怕。不知道为什么,她真心觉得有点害怕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她没有自己漂亮,也没有自己有钱,甚至没有自己有势力,可她就这么梗着脖子望着自己,眼神凌厉地让她心惊。
  
  纪宁扶着多宝格踉跄着站了起来,也不管这么一晃将原本就有些晃悠的一个瓷瓶扫到了地上。“啪”地一声瓶子碎了,她的负债表上瞬间又加了大大的一笔。
  
  这满地的碎瓷,少说也有几百万吧。纪宁此刻浑身都疼,脑子里嗡嗡直响,已经顾不上思考打碎这些东西的后果了。
  
  她和俞芳菲就这么望着彼此,眼睛里都充满了对对方的恨意。她们都没察觉到大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让人推了开来,直到一双略粗糙的手握住了纪宁满是鲜血的右手,她才回过神来。
  
  一块灰白格子的手帕捂在了她的掌心,暂时止住了向外流出的鲜血。纪宁累得直喘气,想要说点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她只听得郑楚滨用平静的语气冲她道:“明天起放你三天假,先回宿舍休息吧。”
  
  从他脸上的表情里,纪宁读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他有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知不知道这满地的碎瓷该由谁来负责?纪宁脑子里乱轰轰地想着这些,手心里温暖的感觉慢慢褪去,只剩那块手帕还捂在伤口上。
  
  郑楚滨伸手扶了她一把,纪宁却微微一侧身躲了开去,踩过一地的碎片,很快便消失在了琴园里。一直到走出几十米远,她才终于感觉到了手心里的疼痛。她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叫了酒店里候客的出租车,往最近的医院去了。
  
  俞芳菲一直到纪宁的身影在屋子里完全消失,整个人才渐渐回到了现实中。刚才推人的时候,她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十年前。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推的到底是纪宁,还是她姐姐纪言。
  十年前她似乎也动手打过纪言,只是时光流逝,那些记忆早就模糊一片了,只剩郑楚滨离去的背影清晰地刻在了眼睛里。
  
  “会有人来收拾,你不用管。”这是他刚刚离开时说的唯一一句话。说完这话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快得甚至没让俞芳菲说上一个字。
  
  他没有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快步离开了静园,朝着门外停着的白色Evoque走了过去,只留下俞芳菲一个人与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枯座到天明。
  
  郑楚滨上了车,一路向南开去。绕过大半个城区,终于在三点左右赶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家综合性的大医院,这会儿正是看病人扎堆的时候。郑楚滨没从正门进去,而是直接绕到了后门。那里有专门的地下停车场通道,他掏出钱包在无线读卡器上一扫,里面的VIP门卡立马被识别了出来。停车场的车门自动打开,他快速地将车开了进去,找到了自己专属的停车位。
  
  停好车,他便搭电梯上到了顶楼。出了电梯便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里面还有一道需刷卡的落地玻璃门。透过玻璃向里望,可是清楚地看到医生护士们来来去去的身影。这里的人与下面风风火火态度冷淡的医护人员有着天壤之别。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亲切的笑容,在见到郑楚滨时这笑容里甚至夹杂了几分讨好的意味。大家客气地与他打着招呼,几个长相漂亮身材火辣的女护士甚至目送着他离开,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拐过走廊一路向北,郑楚滨走得熟门熟路。他最终停在了一间私人病房的门口,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男男女女的笑声。
  
  这一楼层大约有两千平米,像这样的私人病房一共也只有三间。普通病人根本不知道顶层是这样的光景,不知道住在这里面的人除了能享受到医生护士无微不至的关怀外,还能有这么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郑楚滨听着里面谈笑风生的话语,一时竟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推门进去,去打断这有些不合时宜的场面。
  
  就在他迟疑时分,房门从里面被打了开来。一个长相甜美俏丽的女护士掩着嘴走了出来,她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去,一见到郑楚滨站在门口,竟吓得退后了两步。
  
  “二,二公子,您来了。”女护士有些惶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郑楚滨知道自己不苟言笑的脸孔会令人感到紧张。他特意站在门口,朝着病房里扫了一圈,果然那些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男男女女立马变得拘束起来,一个两个匆匆从病床边散开,排成一排站在沙发边,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郑楚滨忽然觉得,自己怎么有种把人捉奸在床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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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5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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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拍马屁 ...

  与病房里其他人的诚惶诚恐不同,病床上的那一位显然兴致高昂。他有着一张与郑楚滨不太相似的脸孔。但看得出来,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眉目端正气宇轩昂。虽然年岁已大,脸上有了一些皱纹,但因为保养得当,很难让人看出他的真实年龄。
  
  他转头看了郑楚滨一眼,开玩笑般地露出责怪的表情:“又是你,每天都打扰我休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总是撞进来。大小子就没你这么没眼力。”
  
  郑楚滨扫了一眼屋里的男女,用目光示意他们先行离开。这几人都是顶层的护理人员,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个领头的。他接到郑楚滨的“命令”后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朝床上躺着的男人看了一眼。
  
  “行了行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儿子来了,我的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大家同时松了一口气,话也不敢多说,鱼贯着出了病房。郑楚滨得了父亲的调侃也不恼,径直走过去替他把靠枕扶好,压低声音道:“您年纪大了,平时还是多休息得好。”
  
  “臭小子,你爹我都一只脚快进棺材的人了,还要得你的教训不成?我整天待在这鬼地方,想出去,你们不许。想让你们来吧,一个两个又忙得跟什么似的。我真是不明白了,你们整天都在忙什么?这世界和平都这么多年了,按理说也不该有什么事好忙的了。”
  
  郑楚滨心想,就算世界不太平,也用不着他去管。但他没有反驳父亲的话。父亲病了这几年,脾气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喜欢热闹,喜欢别人围着他转。年轻的时候他也曾是个果断冷静的人。那一年打越南,他作为先头部队去边境线上侦察,一个人只带了十几号人,在敌人营房前面几十米的壕沟里埋伏了三天三夜。别说是说话,就连屁都没人敢放一个。
  
  那样艰苦的环境下,那么孤单充满压力的情况下,他也没抱怨过一句。回来的时候还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大家听。
  
  曾几何时,那个冷峻严肃的父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小孩似的人了。
  
  郑楚滨自顾自地给自己倒水:“您年轻的时候也忙。我妈说,您三天两头不着家,有一年甚至一整年只在家待过三天。”
  
  “那时候不太平啊,哪能跟你们现在比。”郑参谋长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摆摆手道,“行行行,我不跟你耍嘴皮子了。现如今啊,你们是一个比一个能干了,你爹我哪里还是你们的对手。别说身手不行,就是嘴巴,也没你们利索了。”
  
  郑楚滨拿着杯子但笑不语,完全不吃父亲那一套的作派。参谋长想了想,转移了话题:“听说小俞从美国拍戏回来了,住在了琴园?”
  
  这个老狐狸!郑楚滨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吃过的盐比自己吃过的米还多。他人虽然整天在病房里,但消息却比谁都灵通。俞芳菲从美国回来在自己的酒店里开发布会的事情,他也是早上才知道的。这才过了多久,前后加起来不到五个小时,父亲就已经知道了。
  
  他身边那些想拍参谋长马屁的狗腿子,只怕早就迫不及待向他通风报信了吧。
  
  他默认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参谋长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想多提俞芳菲,忍不住叹一口气,劝他道:“你跟小俞年纪都不小了,婚礼的事情还是抓紧办了吧。恋爱都谈了三年了,也该谈出个结果来了。婚礼的事情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小俞毕竟是女孩子,你多顺着点她。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不闹出笑话,闹得满北京议论纷纷,我没什么意见。”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结婚后就不要让小俞出去工作了。现在年代不同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娶个女明星回来说闲话的人也不多,可过让儿媳妇整天在人前露脸,毕竟不太合适。”
  
  说到这里,参谋长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茶杯:“我跟你俞伯伯,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跟小俞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两家的和气。”
  
  郑楚滨听到最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听这话里的意思,只怕中午纪宁和俞芳菲起争执的事情,父亲都已经知道了。郑楚滨心里升起了些许的不快。他并不在意父亲对自己的说教,也不介意手下的人把一些事情汇报给他老人家听。但是如此事无巨细,简直恨不得把他每天吃点什么都汇报过来,这马屁未免拍得有些过头了。
  
  这毕竟还是在他手里讨生活,手伸得这么长,野心如此之大,郑楚滨忍不住在心里冷笑片刻,面上却依旧淡淡的。
  
  “我们很好,您放心。”
  
  “那就好。”参谋长又笑了起来,也不知有没有信儿子的话。他抬头望了眼外头的天空,撑着身子坐直了一些,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爸爸这一辈子,只怕是要在这里养老了。你们兄弟两个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要带眼识人。”
  
  “您又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父子间不用这么拐弯抹脚。”
  
  “好,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两个孩子里,你的脾气比大小子更对我的胃口,也跟我年轻的时候最像。”参谋长一时心情大好,说教起来也带上了几分年轻时挥斥方遒的意味,“你的能力,我一向是知道的。从小就在脑子好使,聪明!读书也好做人也好,从来都只有被人夸的份儿。你做生意我不反对,也从来不怀疑你能不能做好。可你要知道,人不能单打独斗。再厉害的人也得有好帮手,那才能更进一层。若是帮手选错了,非但得不了好处,还得让人拖后腿。拖后腿那还是小事情,声败名裂倾家荡产,也不是不可能。”
  
  “我带眼识人,不会有问题。”
  
  “是吗?我看未必吧。你那两个合伙人,叶家那小子我就不说什么了,人品没问题,脑子也没问题。只是他的心思,未必放在生意上。人家是那种追求精神更胜过物质的人。你跟他合伙,我不反对,反正他也不管生意上的事儿。可是那个徐天颂,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他是做什么起家的,你比我更清楚。虽然说他的生意主要在香港,人脉确实广,手段也很高明。可是跟这种家世不清白的人搅和在一起,哪一天惹上麻烦,你就是想脱身都难。”
  
  这种老生常谈郑楚滨听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一般不反驳,也懒得解释什么,充其量就是不痛不痒地说上一句:“天颂人不错,改天我带他来见你。”
  
  “别别别,我可吃不消,妖怪会吸人精血。”参谋长吓得连连摆手,好像这徐天颂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似的。
  
  郑楚滨一看父亲这副模样,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怎么,您不是见过他,还夸他长得人中龙凤,满中国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出挑的了。您连医院里这种货色都不介意,天颂这样的,我以为您看了会更高兴才是。”
  
  参谋长听得直摇头,手越摆越急:“行了行了,我可不想再见他一面。非但我不想见他,你也最好别见他。你别总以为我是在跟你说笑,你跟他搅和在一起,已经吃过一亏了。三年前的事情你还没看明白吗?这事要不是他在后头捣鬼,你哪里会跟杀人扯上关系。”
  
  “那件事情跟我没关系,跟天颂也没关系。”
  
  “哼,天真。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你会认识做那种生意的女人?我们郑家的儿子,就算真的想玩,多少名媛淑女排着队在那儿等你,这种明星不是明星,□不是□的女人,你跟她们扯得上什么关系。搞不好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那时候我虽然病着,但事情的经过我也都听人说了。徐天颂这个人不简单哪,你们之间又涉及到利益,他要除掉你也不是不可能。你拿他当兄弟,他却未必!”
  
  话说到这份上,郑楚滨觉得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他站起身来放下茶杯,按响了床头的电铃:“我替您叫几个人进来,有他们陪您说说话,您也就没那么闷了。”
  
  “坏小子!”参谋长的话里透着深深的无奈与放纵,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已经做不了儿子的主了。虽然每次都一本正经地提醒他要注意,但事实上他行事完全有自己的风格,判断力也总是极为精准,似乎一切都预示着,他这个儿子也足够独当一面,再也不需要他这个父亲在后面为他出谋划策了。
  
  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参谋长却觉得心里酸酸的,好像有一种年纪大了有心无力的感觉。
  
  郑楚滨离开医院之后,又重新回了唐宁,把人事部的经理叫到面前,恩威并施了一番。很快整个唐宁就传得沸沸扬扬,客房部主任萧燕妮在工作中出了纰漏,很可能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有时候,拍错了马屁不止是捞不到好处这么简单,很有可能还会丢掉许多原本已拥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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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5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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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交易 ...

  郑楚滨回到酒店已是晚上九点,整座城市依旧带着白日里的喧嚣,丝毫没有静下来的迹象。
  
  通往琴园的路却出奇的安静。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在青石子路上,夜风吹过来有点凉。已经到了深秋时分,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外面套一件无袖毛衣。风一吹两只薄薄的袖子哗哗直响,布料拍到了他的皮肤上,让他突然想起了左手手臂上的那道伤痕。
  
  他伸手摸了摸,早就没有感觉了,偶尔洗澡的时候透过镜子能看到,其他时间他几乎想不起它的存在来。
  
  三年前,他为纪宁挡了一枪留下了这道疤痕,三年后纪宁因为他被俞芳菲推倒在地,手心里割开了一道口子。他们两人每次一见面,好像总跟流血扯在一起。
  
  纪宁摔倒在地狼狈的模样还停留在郑楚滨的脑海里,他的手已经推开了琴园的后门。他住这里的时候基本上不走前门,每次都从后门进去。他喜欢把车停在主楼的停车场里,然后一路步行回琴园。这一路风景不错,他总喜欢借这个机会想点事情。
  
  这几天他临时搬去了主楼的总统套房住,把这里留给了俞芳菲。除了自己外,他对什么都很大方。俞芳菲喜欢什么他就给什么,从不吝啬。可她只在这里住了两个晚上就搬去了主楼的豪华套房。说是对着一堆古董睡不踏实。
  
  是想起满地的碎瓷片睡不踏实吧。郑楚滨这么想着,手已经推开了后院的门。琴园后头修了一个园子,里面建了个人工泳池兼温泉。设计师巧妙的把它做成了荷塘的样子,配上一些假山怪石,把个园子搞成了莲花池的模样。
  
  郑楚滨常年住在这里为的就是这个莲池。他有夜泳的习惯,每天借着月色在园子里游泳,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莲池边有一小间浴室,他推门进去冲了个凉,换上泳裤做了下热身,然后一个漂亮的跃起,整个人冲进了泳池,激起一串水花。
  
  等他从水里出来洗干净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进房间时,时钟已过了十一点,今天游的时间有点长。他从后院的落地门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里头亮着的灯。
  
  他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游得这么长了,因为一进园子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屋里有人在等他。而那个人他一点儿也不想见。
  
  俞芳菲两天没见他,今天换了一身居家的打扮。她白天出席了三四个宣传,忙得团团转,晚上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来找郑楚滨,却被他晾在那里足足等了三个小时。
  
  若是换了别人,比如她身边那一堆助理,别说三个小时,敢让她等三十秒钟,就等着吃她的排头吧。可现在对象换了郑楚滨,俞芳菲除了等,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郑楚滨又换了件深色的衬衣,那件无袖毛衣搭在手上。他扫了一眼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的俞芳菲,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俞芳菲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郑楚滨突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俞芳菲吓得腿一哆嗦,生生把脚步停在了房门口。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郑楚滨已经开抽屉去拿支票本。他头也不抬地问:“要多少?”
  
  俞芳菲愣了一下,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钱的数目。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咬了咬唇道:“不是钱的事儿。我自己有钱。”
  
  郑楚滨把支票本往床上一扔:“从前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俞芳菲没话说了。她跟郑楚滨的关系,最初就是从钱开始的。说白了,他们两人明面上是男女朋友关系,暗地里就是**与**的关系。俞芳菲拿着郑楚滨给她开的支票去剧组找制片人,借此拿到一个又一个女主角。然后她渐渐有了名声,被人签约包装炒作,开始从亏本变为盈利。
  
  说到底,她能有今天这样的名气,全是郑楚滨拿钱给她砸出来的。三年时间里,他为她花了不下两千万,说起来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可俞芳菲却觉得很尴尬。郑楚滨花钱捧她,如果说是为了她的身体倒令她好受一些。说到底,他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仔细想想他们连**与**的关系都不如,疏远到几乎跟陌生人差不多的地步。
  
  这些年外头追求俞芳菲的人如过江之鲫,也不是没有响当当的大人物。可她就愿意吊死在郑楚滨这一棵大树上。她总抱有一点幻想,他既然肯出钱捧自己,对她多少是有点感情的。或许有朝一日他真会娶自己,所以才要拿钱替她铺路。
  
  想在娱乐圈出头,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两条路。一个是靠钱,一个是靠睡。大多数人没有俞芳菲这样的路子,只能靠点姿色出卖肉体。睡对了人就能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睡错了人也没关系,接着努力就行了。只要睡对一次,从前亏的那些就都赚回来了。
  
  俞芳菲这种带资进组的是比较少见的。当初她找到郑楚滨求她帮自己,对方二话没说开了张五百万的支票给她。俞芳菲当场就有些愣怔了。他们两家是世家,两家的父亲交情极好。但他们两人关系谈不上多亲密,最多就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几次罢了。
  
  俞芳菲跟严易中拜拜之后就去了国外,三年前回来是参加母亲的葬礼。说来真是讽刺,她父亲是天津有名的外科大夫,可为了给军区参谋长郑长庚做手术,白白耽误了母亲的病情。
  
  郑楚滨给她五百万的时候就说过那是对她的补偿。可光有经济补偿是不够的,俞芳菲喝了几年洋墨水,对男人的要求渐长。严易中这样的已经看不上了,她一见到郑楚滨长开了的脸便动了心。
  
  她提出要做他女朋友,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俞芳菲清楚地记得当时郑楚滨脸上的神情,不嗔不怒不悲不喜,好像在谈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对谁做他的女朋友没有意见,甚至对跟谁结婚也不在乎。
  
  他曾经明确的表示会跟她结婚,可俞芳菲从他眼睛里看不出对自己的一丝感情。这个男人为了报答她父亲当年对郑参谋长的救命之恩,把自己的一辈子给贱卖了。当时她深深地感到了这一点,这种感觉令她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就算娶了她又有什么用?
  
  三年过去了,他一点儿也没变。俞芳菲站在门口望着在房间里打电话的郑楚滨,突然就有了一股冲动。她第一次违背了对方的意愿,趁着他注意力分散的时候冲进了房间,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的双手紧紧地箍住郑楚滨的腰,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贴在他身上。郑楚滨的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嘴里的语气依旧没变,还是不紧不慢地打他的电话。只是他那只空闲的右手已经落在了腰间,将俞芳菲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了下来。
  
  他用的力道非常大,几乎要把俞芳菲的手指头掰断。俞芳菲痛得差点叫出声来,赶紧放开了郑楚滨的身体。
  
  郑楚滨简短地结束了那个电话,冲着门口一指道:“下次没我同意别进这房间。”
  
  俞芳菲积压了一晚上的委曲终于爆发了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你就非要这么冷冰冰地对我吗?你有没有想这我的感受?以后我们结了婚,你也打算一辈子跟我貌合神离!”
  
  郑楚滨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点波澜。他略微不屑地一笑:“你把别人推到在地的时候大概没想过对方的感受吧。”
  
  又是纪宁!俞芳菲的眼泪一下子收了回去。她想起了那天郑楚滨对两人态度的差异。他居然拿自己的手帕给那个女人擦伤口,而对自己除了那句冷冰冰的话外什么也没有。
  
  到底谁才是那个要嫁给他的女人!
  
  三年前郑楚滨跟纪宁的恩怨纠葛俞芳菲一清二楚,她甚至见过郑楚滨手臂上的疤痕。为一个要把他送进牢房的女人挡子弹,俞芳菲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个可怕的念头一经上头,她就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透着恐惧:“你,你该不会是对那个姓纪的女人……动心了吧?”
  
  郑楚滨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俞芳菲和纪宁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人。俞芳菲身材性感五官惊艳,是那种大家闺秀光芒万丈型的女人。而纪宁身高不高,穿了高跟鞋也大约只到他的下巴处。她气质干净为人低调,是那种小家碧玉宜家宜室的女人。
  
  说实话,他对她们两个都不存在任何爱情,也没想过要娶谁回家。可他对别的女人也没有感觉,所以他并不在乎娶俞芳菲。他虽然不喜欢她嚣张的性格,可她的母亲到底是因为他的父亲才耽误的病情。人家没了一个妈,他把自己给了她,多少也可以补偿一二了。
  
  想到这里,他眼前又出现了纪宁有些倔强的脸孔。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变化。那天在疗养院的花园里,她多少还存了几分感激之情。可前两天在这座房子里,她看自己的眼神明显锐利了很多。
  
  因为什么,是因为俞芳菲吗?郑楚滨又抬头看了一眼呆立在房中的俞芳菲,然后拿起摊在枕边的西装外套,大步流星走过俞芳菲的身边。
  
  俞芳菲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了房门,又听到外面雕花大门发出的沉闷的关门声,耳边只留下他略微有些无情的话。
  
  “我也不是非娶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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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暗算 ...

  纪宁因祸得福。
  
  因为伤了手,她被大老板准了三天假,避过了萧燕妮降职的风波。等到她再回客房部上班时,这股风波俨然已经淡了下去。
  
  办公室里如今人人自危,话比从前少了很多。萧燕妮是客房部公认的聪明人,连聪明的都栽了,其他不怎么聪明的哪还敢不管好自己的嘴。
  
  没有人知道这里面的具体原因,只知道是上头发下来的处理意见。听说本来是要开除的,后来经理念在往日的情分替她求了情,总算是把人留了下来。只是客房部她是待不得了,被赶到餐饮部从头做起了。
  
  纪宁觉得唐宁就像是古时候的封建王朝,工作人员就是那文武百官。有人升迁必定就有人罢黜。郑楚滨就像是那高坐龙椅的皇帝老儿,看谁一个不顺眼,那把铡刀就伸过来了。
  
  她想起了自己砸掉的那些瓶瓶罐罐儿,一时间颇有些头疼起来。趁着职务之便她已经略微统计过了,那个多宝格上摆的易碎品一共值736万,就算她只砸了八成,也要赔近六百万。她在唐宁一个月赚六千块,不吃不喝也要攒一千个月,粗略算算是八十三年。
  
  她有这个福气活这么长久吗?纪宁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越算越绝望。梗着脖子跟俞芳菲对眼的时候她没想到怕,事后琢磨琢磨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这几天她缩在宿舍里哪儿也没去,一直等着上头把她叫去谈这个事情。但左等右等也没人来找她,回到客房部也是天下太平,没人提起琴园发生的事情。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知道吧。难道萧燕妮的调职就是为了这个?
  
  纪宁有点看不透了。东西是她打碎的,就算是俞芳菲推了她,怎么算也算不到萧燕妮的头上。郑楚滨不像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把责任推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是他这种人做的事情吗?
  
  纪宁一面想着,一面就伸手到上衣口袋里去摸那块手帕。今儿早上她把手帕洗了,晾干后叠起来就放进了制服口袋。这东西就像个烫手山芋,扔不得也不知道该往哪还。扔了吧,万一对方非问她要,她该拿什么还?可要还回去吧,估计人家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沾了血的东西,总有点不吉利吧。
  
  纪宁摸了摸口袋里熨帖的手帕,又把手抽了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今天上晚班,值夜,办公室里除了她只有一个男同事,正在那里拿手机玩微信。看样子是勾到了一个漂亮姑娘,脸上不自觉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男人大概都那样吧,见着个漂亮的就走不动道儿了。纪宁看着男同事低头的侧脸,不由又想起郑楚滨来。
  
  撇开人品不谈,俞芳菲长得绝对让人无可挑剔。她个子高,站自己身边一对比至少有一米七二。郑楚滨也高,目测得上一米八五。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金童玉女那是跑不掉的。自己要是男人,肯定也喜欢俞芳菲这样的。黑历史算什么,谁年少的时候没爱过一两个人渣啊。
  
  俞芳菲勾引严易中固然名声不好听,可郑楚滨呢?纪宁不相信像他这样过尽千帆的男人会没点历史。只怕细细算下来比俞芳菲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三年前死在丽晶酒店的那个交际花不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嘛。郑楚滨整天在她房里进进出出的,要说两人什么都没发生,打死她也不相信。
  
  想明白了这一点,纪宁便释怀了。早知道他们两人是天生一对了,还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是气自己看走了眼,在疗养院的时候她还有那么一瞬间要将郑楚滨归到好人那一类里去。觉得他有个得了病的母亲,跟自己多少有点同命相怜。
  
  现在想想怪可笑的,人家跟她哪是一路人。有钱人包戏子养女人那是标准配置,他郑楚滨不过是娶个女明星罢了,算起来已经是最规矩的那种了。
  
  男同事在旁边咯咯地笑出了声。纪宁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对方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冲她一笑。纪宁也不好说什么,低头看自己面前的一堆记录报表。
  
  值夜就是这样的,很无聊很闷。可是不干又不行。唐宁这样高规格的酒店,要随时随地满足客人的任何要求。所以每个岗位上都缺不了人。有些客人发起疯来,半夜三点也会叫room service,你若不去他便要投诉,可去了往往也没什么大事儿。
  
  纪宁有一次接到一个任务,一个匈牙利来的长毛鬼凌晨非要抽某种牌子的香烟,一个电话就把她叫了过去。通常来说,唐宁里什么都有,像香烟这种常用品世界大多数主流品牌他们都有。
  
  可这长毛鬼偏偏点了个偏门儿的,那名字又长又复杂。纪宁大半夜拿着他写给自己的香烟名字满北京城找,光的士钱就花了三百块。最后那包烟她只收了对方一百五,酒店还得倒贴一百五进去。
  
  没办法,服务性行业就是这样。顾客入住的时候付了高额的房费,里面包括了替客人买烟这种跑腿儿的费用。酒店没有只能贴钱给顾客去买,买的迟了还得跟人说sorry。正因如此,唐宁才能在如今竞争激烈的北京酒店市场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并且一直以顶级奢华服务周到著称。
  
  郑楚滨还是很有能力的。不管他身后有多强大的势力支持,搞好唐宁这么一座庞然大物也需要高超的智商和强势的手腕。郑楚滨挑老婆的眼力不怎么样,做生意倒真是一把好手。
  
  男同事见纪宁一直坐着不吭声,看看四周没人就凑了过来:“小纪,萧主任走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嗯,我知道。”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纪宁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男同事一脸八卦,却又极其小心,他扭头朝门口看了看,转过头来压低了嗓子道:“就是俞芳菲来开发布会的那天。经理不是让你跟着萧主任去做核对嘛,后来萧主任一个人回来了。再后来她就被调走了。我们琢磨着是不是那天在琴园她得罪了俞芳菲,所以让人拿来开刀了。”
  
  纪宁有点好笑,心想得罪人的事情可不是萧燕妮干的。可她也很纳闷,闯祸的明明是她,受教训的怎么倒成了别人?
  
  可那天的事情她不方便往外说,这要是开了个头,解释起来得说一晚上。她只是笑笑,回了一句:“没发生什么,挺好的。”
  
  “那你怎么没跟萧主任一块儿回来,你留在琴园干什么了?”
  
  这人很有点打破砂锅的脾气,纪宁正琢磨着要怎么回答,桌上的内部电话却响了。她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十点半,又是哪个寂寞空虚冷的家伙来耍他们玩了。
  
  她赶紧接起电话,就听那头传来前台经理的声音:“小纪是你吗?琴园那边打来电话,让去收拾一下游泳池,你赶紧过去吧。”
  
  怎么是那地儿。纪宁一时没说话,那边显然有些急了,催促着:“老板亲自打的电话,赶紧去,别磨蹭。”
  
  “去几个。”纪宁看看空荡荡的办公室。男同事不管清洁这一块,看来看去好像只有她能上。
  
  “一个就行。活不多儿,屋子里不用管,泳池边上收拾一下就行。别怕,老板已经走了,搭夜班飞机去香港了,碰不上他。”
  
  经理最后的一番话让纪宁吃了定心丸。她放下电话冲男同事抱歉地笑了笑,收拾了东西就往琴园赶去。边走心里边犯嘀咕,深更半夜游什么泳,又要折腾人收拾。这人大概有点龟毛,就不能等明天早班的人来一块儿收拾嘛。
  
  幸好他不在。纪宁又摸了摸手帕,考虑要不要直接给他搁桌上儿。中午她叠手帕的时候让钟怡给看到了,当时她笑得一脸坏样儿,那眼神分明就在说:这一看就是男人的东西,嘿嘿嘿。
  
  纪宁走到后院的边门那里,输入了开门的密码,电子门咔得一声轻响,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感应灯瞬间亮了起来,把整个园子照得清清楚楚。一阵夜风吹来,园子里的湘妃竹晃动着发出漱漱声,还在墙上投下一片儿黑影,看着有点儿渗得慌。
  
  身后的电子门自动关上了,纪宁踩着三四厘米的高跟鞋往泳池走去。空气里几种植物混合的天然香气钻进了鼻子里,闻着有些提神醒脑。泳池边上散落着防水镜、酒杯,一旁的竹榻上还搭了一条用过的浴巾。再往旁边的沐浴房看,里面也有些乱,沐浴喷头还滴滴嗒嗒往下滴着水。
  
  看来郑楚滨走得有点急,三更半夜去香港,不会是丽晶出什么事儿了吧。
  
  纪宁这么想着,沿着泳池慢慢地走了大半圈,眼睛被地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晃了一下。她蹲下身去把那东西捡了起来,意外地发现那竟是一块手表。
  
  那是一块很老的手表,表面的镜片因为长时间的佩戴产生了一些划痕。表带是金属的,好几处地方都掉了漆。纪宁借着灯光看了一下牌子,不是时下成功人士流行戴的Rolex,OMEGA之类的,反倒是三四十年前风靡一时的一个牌子:梅花。
  
  纪宁记得她爸爸也有这么一块表,当时的人结婚都流行要备这么一块手表,算是简单朴素的婚礼上最值钱的一样东西了。
  
  郑楚滨怎么会戴这么一块表?就算他真的怀旧,也该买块新的梅花表来戴。撇去那么多名牌手表,反倒钟情于一块旧表。纪宁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他了。
  
  她把那块梅花表放在手心里又看了几眼,听着指针依旧咔嚓咔嚓有力地走着。那声音像是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她的脑神经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她不由吸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看到这手表,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一块老古董,为什么会让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因为爸爸也有一块,而是因为这块表本身。
  
  纪宁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三年前死在丽晶酒店里那个女人的脸孔。她到死都没闭上眼睛,微张的双眼像是要透露点什么。纪宁一想到那双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什么这块手表会让她想起那个女人?
  
  静夜里,纪宁听到自己快速的心跳声。她有些慌了,她拿出制服口袋里的手帕,将手表包了进去,又重新塞回了口袋。然后她站起身来,考虑着自己是否要开始工作了。
  
  一阵天旋地转突然袭来,纪宁感觉腰部有一双手重重地推了她一下。她想要转过头去看清来人的脸,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她整个人跌进了游泳池,惊起大片的水花。
  
  冰冷的池水很快将她完全淹没,水面上只留下一串微弱的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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