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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娜娜啦啦

[架空古风] 《林记大宅门》作者:长沟落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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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五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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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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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姨娘之死

  林老爷的面色铁青,冷声的就问着:“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兰香回道:“早在京城的时候,姨奶奶便已是和李小掌柜的在一起了。奴婢还听得姨奶奶和李小掌柜的说,让他想了法子,在账本上做些手脚,偷偷的弄些银子来用用。随后李小掌柜的果真是偷偷的拿了几包银子进来过的。便是这几包银子,现下也都在姨奶奶屋里的箱子里藏着呢。老爷不信时,派人去搜一搜就一切都明了了。”
  林老爷的面色一时沉得就跟能滴出水来似的。
  他阴毒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兰香和德儿,凉凉的问着:“既是这事已经是几年的了,为什么你们现下才来告知我?是打量着怕我终有一日晓得了这事,到时饶不了你们两个,还是打量着现下你们来对我坦白了这事,我就会饶了你们两个?”
  兰香紧紧的抿着唇没有说话。
  德儿此时抬起头来说道:“老爷,这事原是小的们做差了,还请您责罚小的们。”
  芸香见状,忙在旁说道:“老爷,这事哪里能怨得他们两个?前些年没有个证据,他们两个红口白牙的跑来对您说这事,您信?不定的到时以为他们两个是诬赖郑姨娘,赏他们一顿板子呢。再者说了,便是他们前些年没对您说这事,现下说了,那也不应当责罚他们两个呀。从来只听说过做错事的受罚,可从来没听说过检举的也要受罚的。您要是责罚了他们,往后哪里还有人敢来对您检举事呢。”
  林老爷听了,沉默不语。
  他虽则不是个长情的人,可到底也记挂着那些年与德儿的情分。
  想当初,德儿这个小厮生的清俊,又是伶俐乖觉,没少讨他喜欢。虽说现下他是年岁大了,早被自己遣离了身旁去做其他的差事去了,可当年的那一份情,那好歹也还是在心底的呢。
  就冲着这,他也不想真的置德儿于死地。
  至于兰香,他扫了兰香一眼,想着,罢么,她既然都已经是德儿的妻子,没的还真把她弄死了,然后再指给丫鬟给德儿?还是算了吧。
  于是他便说道:“这事若认真说起来,你们两个是有功的。说罢,你们想要些什么赏?”
  德儿和兰香互相望了一眼,而后德儿便俯下-身来,对着林老爷磕了一个响头。
  “老爷,小的斗胆,希望您将我和兰香两个人的奴籍消了。”
  林老爷手中拿着的烟枪一抖。
  “你们两个这是想离开我林家的门户了?”
  德儿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还望老爷成全。”
  林老爷沉吟着没有言语。
  倒不是他舍不得德儿或者兰香,只是他逼令人家离门离户是一回事,人家主动的跑过来说想离门离户这又是一回事。
  觉得打了脸,不光彩呗。
  芸香见状,忙在旁边劝说着:“老爷,让德儿和兰香离开这里是好事啊。你想,郑姨娘的这事,当然是晓得的人越少越好,不然若是来日里风声传了出去,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晓得了,不定得怎么笑话您呢。现下你让德儿和兰香离门离户了,走得远远儿的,到得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所在,还怕得往后有什么风言风语的有人晓得了?可不是铁通儿似的,一丝风声也不漏出去呢。”
  林老爷这当会只是瞧着德儿。
  这些年来,这小厮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倒有些发福了,早就不复当初的清俊模样了。
  林老爷收回了目光。
  “罢了,看在那些年你伺候我的情分上,今日便遂了你的愿吧。你现下去账房里支取一百两银子,今日便离了我这里吧。”
  德儿和兰香喜出望外,两个人忙又磕了个头下去:“谢谢老爷。”
  林老爷挥了挥手,阖着双眼,背过身去,又躺下去抽烟去了。
  芸香示意一旁的小丫鬟过来伺候着,自己则是轻手轻脚的也走了出来。
  “兰香姐姐,”她一出了屋子,便叫着兰香。
  兰香此时正和德儿牵了手往外走的,闻声便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芸香气喘吁吁的赶了上前来。
  “兰香姐姐,今日多谢你帮我扳倒了郑姨娘。”
  兰香先是和德儿互相望了一眼,而后方才望向芸香,微微的笑道:“其实这也用不着谢我。原本这事,我只是为自己着想的罢了。还有,刚刚多谢你在老爷面前替我们两个说话的。”
  “这原本就是我应当说的。兰香姐姐,那些年,若是没有你在那个女人面前帮我周旋着,我说不定早就是不在人世了呢。”
  兰香笑道:“这些不值当什么。做下人的都可怜,一锹土上的人,不互相帮着怎么成?”
  兰香看着她和德儿握在一起的手,由不得的就感叹了一声。
  她先是转头在四周望了一望,见没其他人,这才说道:“兰香姐姐,其实我是真心羡慕你的。甭管怎么说,往后你都是自由身了,又有个对你不离不弃的丈夫,日子肯定会比我好。”
  兰香也不辩驳,也不恭维,只是说着:“各人有各人的好,各人也有各人的不好,你犯不着羡慕别人的。安安心心的过你的日子也就是了。”
  芸香叹道:“兰香姐姐,你不是外人,我也不对你打什么诳语了。原本我费尽心机的做了老爷的姨娘,为的就是受不住那个女人日日的打骂我,想着要将她扳倒的。可现下眼见着老爷定然是会出手收拾她的,我这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失落的。没了扳倒那个女人的事支撑着,往后我做着老爷的姨娘又有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是真看上了老爷不成?论年纪,他都是快要做我爹爹的人了,见着又是镇日烟枪不离手的,谁乐意整日的在他身旁伺候他?也罢,不过就是做得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罢了。”
  说到这里,她伸手将自己头上戴着的簪子珠花都拿了下来,耳朵上戴着的一对赤金的灯笼坠子也取了下来,便是手腕上戴着的一对翡翠镯子也都褪了下来,而后她将这些全都塞到了兰香的手里。
  “兰香姐姐,你要离开这,这是好事,我应当为你高兴的。这些年来,我虽说是做着老爷的姨娘,但身边却并没有积攒什么银子下来,这些首饰好歹也是金的,能换些钱,你拿去吧,就当是我感激你那些年维护我的恩情。你与德儿哥出去了,不拘到了那里,找个小本生意做着,便是日子再艰辛,那心里也活得亮堂不是?”
  兰香待要推迟,但芸香的态度却甚是坚决:“拿着。你若是不拿,便是瞧不起我了。”
  兰香无法,最好也只得将这些首饰都收下了。
  “芸香,”她最后劝着,“太太其实是个好说话的人。但凡你对着她的态度稍微软和一些,诚恳一些,我想往后你在这宅子里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的。”
  芸香点了点头:“我省得。”
  兰香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往后有机会再见罢。”
  说罢,和德儿一起,转身就走了。
  到了他们的住处,两个人也不敢懈怠的,立时便动手收拾起来。
  这些年来,他们两个人也都积攒了些金银细软,这当会通通的都拣了出来包好,而后德儿便动身去账房那里支取了一百两银子。
  兰香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不时的就朝外望着,看德儿是否回来了。
  德儿也是不敢耽搁的,忙忙的去取了银子,然后又忙忙的赶了回来。
  兰香一见着他的身影,忙抢上来问着:“你回来了?银子可领到了?”
  德儿点了点头,而后走过来拿了包裹背到了背上。
  因着他们只拣了一些金银细软,其他的都扔了下来并不打算带走,因此上也就只有两个不大的包裹罢了。
  德儿将两个包裹都背到了身上,而后便握了兰香的手,抬脚就走。
  这一路上他们走得很快,仿似就怕稍微走得慢了些,后面便会有人赶上前来,喝叫着他们不让走一般。
  一直等到走出了林宅的大门,两个人才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出来。
  回首望着林家的两扇黑漆大门,兰香和德儿恍惚中有一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片刻之后,德儿听见兰香的声音在说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
  是啊,他们两个人都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卖来卖去的人,早就不晓得各自的家乡在哪里了。
  德儿沉吟了一会,而后说道:“我们去江南吧。”
  他偏过头来看着兰香,嘴角蕴了一丝笑意:“我听人说,江南有小桥流水,有杏花烟雨,有莺飞燕舞,景致很是宜人。我们便去那里,找个小院子,做些小买卖,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兰香听完他的这一番憧憬,由不得的就对江南很是向往。
  她点了点头,笑道:“好,听你的,那我们就去那里。”
  顿了片刻之后,她又笑着说道:“其实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是乐意的。”
  德儿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大踏步的就朝着江南的方向走去了。
  而这边厢,芸香目送着兰香和德儿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外之后,心里很是感叹唏嘘了一番。
  她转过身,慢慢的就走了回来。
  自然,她现下的这幅样子肯定是不能去见林老爷的,于是她便先去梳妆台前往头上插了几支簪子,戴了副碧玉水滴耳环,而后方才去了里间。
  林老爷依然是背对着门外,佝偻着身子躺在那里抽烟,旁边有小丫鬟正在伺候着。
  芸香便上前来,让小丫鬟出去,自己来伺候着林老爷了。
  她一面往林老爷手中的烟斗里面装着烟丝,一面的就小心翼翼的问着:“老爷,方才兰香姐姐说的那事,你是打算怎么处置呢?”
  林老爷先是没有说话,依然只是阖着双眼抽着他的烟。
  待到芸香等得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是掀了掀眼皮子。
  “你晓得我当初为什么要抬举你做姨娘么?”
  但林老爷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回答着芸香的问题,反而是问着她。
  芸香听着他这凉凉的一句问话,不知怎么的,心里就莫名得觉得有一股子恐惧之意升了起来。
  “芸香愚钝,并不知晓老爷的用意。”她思索了片刻,而后才小心翼翼的回答了这么一句。
  林老爷一听,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就是看着你是个话少的丫鬟,待在你这里,能让我清净一会儿。”
  所以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自己刚刚不该问这事了?
  果然,下一刻林老爷就说道:“不该你问的,你还是不要开口问的好。晓得了那么多的事,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他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芸香哪里还敢再问什么。
  林老爷见着她被唬得发白的小脸,笑了。
  他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芸香的脸颊,笑道:“唬成这样子做什么?只要你好好的跟着我,不做些出格的事儿,往后有的是好日子过呢。”
  芸香点了点头:“是,老爷说的话芸香记住了。”
  林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晃了晃手里的玛瑙烟枪,指示着兰香:“点火。”
  芸香答应了一声,小心的将放在一侧的蜡烛移了过来。
  是夜子时,林宅里除却上夜的一些下人,其他各人都是睡得熟熟的。但玉堂苑里郑姨娘的卧房里却忽然闯进来几个小厮。
  他们不由分说的就将正躺在床上睡觉的郑姨娘塞进了布袋子里,而后用布巾塞住了她的嘴巴,让她叫不出声来,再是将布袋口扎牢,而后两个人抬了布袋子就走。
  第二日清晨,阖宅里都在传着一件大事,说是郑姨娘昨晚不晓得怎么弄的,失足掉进了后花园里的那口井里面淹死了。林老爷对此大怒不已,责问着几个近身伺候郑姨娘的丫鬟,现下已经是打死了好几个了,而玉堂苑里的其他丫鬟仆妇则是叫了人牙子来,一概都发卖到了远远的地方去。
  而再过得几日之后,李掌柜的儿子李有才被人发现下-身鲜血淋漓的倒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下面的子孙根已经是被人给齐根切掉了。人人都说是这李有才自己作死,在院子里为着和人争抢一个粉头,对方叫了几个人来,趁着黑夜就对着李有才下了手。那时原就是黑灯瞎火的,又是在一条极僻静的巷子里,李有才竟是连下手那人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当时只觉得头上一阵剧痛,他就晕了过去,等到醒过来之后,下面剧痛,用手一摸,就是光刷刷的什么都没有了。
  李掌柜的原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对此自然是心中大痛的。但好在这李有才的媳妇前些年给他生了个孙子,好歹能将就弥补些他心中的痛。所以当下他一面责骂着这李有才不务正业,整日的花街柳巷的行走,一面也就急急的请了大夫来给他诊治。
  但李掌柜的心里也清楚,这李有才定然是惹到了什么人,借着这次事出的手。不然不过就是在外面喝多了酒争抢个粉头的事,何至于下此毒手?
  只是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李掌柜的却是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实在是他孽障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了,而且据李有才他自己说来,那晚那人对他下手端的是稳准狠,他竟是连那人的正面都没有看到。
  自然,李掌柜的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是林老爷让人干的。
  一来在他心中,林老爷实在是个纨绔子弟,镇日里除了拈花惹草,哪里能干出什么正事来?而且现下他还是整日的躺在床上抽大烟呢,只怕是连屋门都懒得出了,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而这二来,就是打死他也没想到,他儿子李有才竟然是敢跟郑姨娘偷偷的有了一腿。
  所以对此,李掌柜一家也只能是吃了个哑巴亏。只是这事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左邻右舍的很快的就都晓得了,一时闲言碎语的不少,他们一家子人竟是都不好意思出门的了。
  李掌柜是个爱面子的人,这般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他如何过得下去?而且兼着他觉得现下年岁也大了,在外面辛苦了一辈子,临老临老最终不也是得落叶归根?他这般一想,便将铺子里历年的账目都仔仔细细的整理了一遍,而后抽了个空,去见了林老爷,含含糊糊的就对他说了自己想请辞的事。
  林老爷自然先是一番挽留的,但见着李掌柜的态度甚是坚决,便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不过念着李掌柜毕竟是给他们林家辛苦了一辈子的,林老爷最后还是让他去账房里支取了五百两银子,就算着是给他养老的费用了。
  至于说郑姨娘的后事,在林老爷的指示下,那办的甚是简陋。不过随意的请了几个和尚来念经,而后在家里停放了三日,一副板材抬了出去,直接就是烧了个干干净净。
  郑姨娘娘家那边,她弟弟郑云天觉得自己姐姐死得有些蹊跷,便找到了林家来大吵大嚷的。其实不过就是想借着此事讹上林老爷一笔银子罢了。但林老爷对此却是态度坚决的很,你要打官司,我奉陪到底,但想要银子,一分一厘都没有。
  郑云天随后虽也是向衙门里递了状子,但林老爷随即便花了银子将衙门里上下打点得好好的,最后郑云天非但是没有让林老爷吃一场官司,反倒自己是被做官的打了三十大板,说是他诬告好人,而后直接是将他的那张状子给驳了回来。
  郑云天没得办法,而他老婆又在旁边劝着,说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这事不然便这么算了吧。
  不算了能怎么样呢?最后郑云天也只得在他老婆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回了家,继续老老实实的做着自己的裁缝,再不敢打着去讹林老爷的主意了。
  而林宅这边厢,对于郑姨娘的这么一出,满宅子里都是觉得蹊跷的紧。
  郑姨娘她又不傻,做什么半夜三更的跑到那个偏僻的小花园里去,而且正巧就是掉到了井里面去?于是一时,林宅下人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关键时刻,林太太出手惩治了几个带头到处说这种流言的人,又是让人把那个小花园的门给封死了,往后再不许人到那里去,这才把这事慢慢的给压了下去。
  只是下人间的流言蜚语虽然是压了下去,她自己本人心里的那些疑惑却是压不下去。
  对此同样有疑惑的自然还有林琼玉和林承志。
  林琼玉只觉得这一幕像极了妻妾成群里面梅珊的下场。
  所以逆向推理,郑姨娘她这是在外面有了男人,被林老爷发现了,然后林老爷便这么下手了?再联想到前几日传说的李掌柜的儿子被人黑夜里割了子孙根的事,那么,郑姨娘在外面的男人就是李有才?
  林琼玉想完这一切之后,第一反应是对林老爷的畏惧,而后便是对现下这个时代的畏惧。
  这个时代的女人,活的真是太不容易了。说不定一不小心的,那就连小命都给玩完了。
  而这时林承志还在旁边推着她,放低了声音问道:“姐,你说那郑姨娘是怎么死的?打死我也不信,她是自己大晚上的独自一个人跑到了那小花园里去看景色,而后失足落到了井里面淹死的。”
  林琼玉也不回答,只是转过头来深深的望着他。
  林承志只被她这目光看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就说道:“姐,你可别吓我。你说你这好好的,这般看在我做什么?这大白天的,倒让我渗的慌。”
  林琼玉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出来。
  而后她便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
  “老弟啊,老姐劝你一句话,往后你成亲了之后,可千万别纳妾啊,晓得吗?有妻有妾,家无宁日啊。还不如只有一夫一妻来得轻松自在呢。”

☆、第50章 姐妹怄气

  时间最能冲淡一切,想当初郑姨娘的那事在林宅里闹的很是轰轰烈烈的,可两三个月的时间一过,宅子里的下人早就是将这事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转眼又是大雪节气,而老天爷这日也很应景的下了一场雪。
  一大早的,林承志就搓着双手跑进了林太太的屋子里等着吃早饭。
  林太太是早就起来了,正坐在桌旁看着手里的斗篷风毛出的好不好。见着林承志进来,她忙招呼着:“快到娘这里来,这儿暖和。”
  桌子底下早就是有丫鬟放了个黄铜火盆在那里,现下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
  林承志答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就跑到了桌旁坐了下来。
  林太太爱怜的瞧着他,见他穿着雪青色织金锦缎的圆领长袍,脚下是麂皮靴子,便开口嗔着他:“这下雪的日子,做什么还穿的这般的素净?你说这原就是冷得伸不出手来的,瞧着你再穿了这样素淡的颜色,可不是更冷得紧了?”
  林承志嘻嘻一笑,顺势就说道:“娘也说了,今日都是冷得伸不出手来的,那娘能不能去跟先生说上一句儿,就说今日放我们一日的假算了。”
  林太太闻言,瞪了他一眼,而后便伸手将手中的一件秋香色孔雀纹镶着灰鼠皮的斗篷扔给了他。
  “晓得你就会拿冷说事。这不,我早就是让人做了这两件斗篷。披了这件斗篷,再是带个手炉去学堂,便是再冷,那也定然是冷不着你的。”
  林承志哀叹一声:“娘啊,我这想偷个懒都是不成的啊。?”
  林太太瞧着他这样,掌不住的就笑了,却还故意的板着一张脸说道:“不成。”
  母子两正在这说笑着,那边厢彩衣打起了夹棉厚帘子,说是玉姑娘到了。
  林琼玉摇摇晃晃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她的丫鬟拾翠。
  一屁股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她迷蒙着一双眼,对着林太太和林承志各自打了声招呼:“娘早,弟弟早。”
  打完招呼后,她忍不住的便又趴在了桌子上阖起了双眼。
  林承志便说道:“娘你瞧瞧二姐,她上辈子莫不成是头猪,只晓得吃和睡的?这都这当会的了,怎么还没睡够?”
  林琼玉虽是闭着一双眼,可林承志的这几句话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当下她听声辨位,也没有睁眼,直接就是伸手将腰带上带着的一个荷包扯了下来,然后劈手就朝着林承志的方向扔了过去。
  什么这当会?这当会算起来不过才刚刚七点而已好不好。
  林琼玉其实挺想哀嚎一声的。自打她穿到了这里之后,除却她小时候能睡个懒觉之外,这大了,一到了卯时末刻,阿棠就准时的过来叫醒她了。
  冬日里的卯时末刻,天还没有亮呢。
  她是不想起来的,可架不住林太太早就是放了话了,说是姑娘家哪可以这般的睡懒觉?必须得起来,早睡早起身体好。而且她还是授权给了阿棠,说是到点若是玉姑娘还不起来,也不用来禀报她了,直接就请家法罢。
  所谓的家法,是一根大拇指粗细的藤条……
  而这根大拇指般粗的藤条,就挂着她屋子里最显眼的地方。但凡她早上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必定就是这玩意。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法西斯啊。
  林承志面对着劈面飞过来的那枚秋香色荷包,当即不慌不忙的伸出了手,在荷包尚未到达他面门之前,及时的就把它抓在了手里。
  而后他将这枚荷包放在手里,往上一抛一抛的,挑眉笑道:“古有潘安出门掷果盈车,今有我林承志坐在这里被你扔荷包,姐,你这是说我长得貌比潘安的意思吗?”
  林琼玉只被他那上挑的两条眉毛给生生的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啊,”她凉凉的说着,“你长的那样都快赶上二师兄了。”
  这年代虽说是没有西游记,但林琼玉闲着无聊的时候,也曾经对林承志说过西游记,所以林承志自然是知晓她口中所说的二师兄指的是什么。
  得,先前他说她只会吃喝,是头猪,现下她立即说他长的像头猪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现眼报么?
  林太太听着他们姐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往往的,哪个都不肯吃对方一星半点的亏,于是她便只好出来做和事老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一句罢,这都要吃早饭了。”
  旁边彩衣和彩云正在从小丫鬟拿过来的食盒中往外拿着早饭。
  红稻米粥,油酥烧饼,肉包子,素什锦,竟然还是有一盘烤红薯。
  别的也就罢了,林琼玉对着那盘烤红薯却甚是感兴趣。
  她晓得这个烤红薯是厨房里的人在一开始准备烧火的时候,预先在草木灰里扒个坑,将生红薯洗净了扔到那个洞里去,而后将草木灰将这个生红薯盖起来,再是在那上面烧火。
  这样烤出来的红薯,绝对不是她上辈子在街头上买的那种烤箱里的烤红薯能比的。
  林琼玉拣了一个外形可爱些的烤红薯在手上,闻着虽是香,但绝对没有以前她买的那种烤红薯香。那种烤红薯,夸张点说,十里之外都能闻到香味的了。但现下她手中的烤红薯,掰开了来,却是喷香喷香的。
  连着皮的那一圈儿红薯肉有些烤焦了,吃起来竟然是有些嚼劲。而里面的红薯肉则是颜色金黄金黄的,吃起来松松软软的。
  林琼玉一大口咬下去,一时只觉得嘴中又是烫,又是甜。
  她也舍不得将咬进嘴里的那口红薯肉吐掉,直接就是一面用手在嘴旁边扇着,一面口中却是呼噜呼噜的往外吐着气。
  林太太在旁边看着她这幅狼狈的模样,一时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哪里有姑娘家像你这个吃相的?得亏这是在我和你弟弟面前呢,这要是在外人面前,传出去看你还有什么脸面?”
  林琼玉口中含着满满一口的红薯肉,含含糊糊的就说着:“吃东西就得狼吞虎咽的才有意思呢。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东西,有个什么意思?那不成了麻雀叼食了?”
  林太太见着她这样,一面嘱咐着她慢些儿吃,不要呛到,一面又笑道:“偏你就有这许多的说法,说到后来倒仿似是我错了一般。”
  而那边厢林承志有样学样,也是伸手拿了个烤红薯,而后对半掰开,直接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顿饭姐弟两个吃的很是欢乐,而林太太看着他们这幅吃相也是觉得很欢乐。
  早饭吃完,小丫鬟将桌上的碗筷收走了,林太太招手叫林琼玉过来。
  待林琼玉走到了她身旁,她便让彩云将她先前放在一旁的那领斗篷拿了过来。
  林太太接过斗篷来,抖开,却是和先前她给林承志的那领斗篷样式一样,都是孔雀纹镶着灰鼠皮的斗篷,只不过给林承志的那领斗篷颜色的秋香色的,而现下这斗篷却是大红色的。
  林太太将斗篷展开来,给林琼玉披在了身后,系上了胸前的两根带子,再是细心的给她整理好领口处白色的风毛,仔细的端详了一端详,而后笑道:“还成。”
  论起来,林太太对着林琼玉真是好。这些年来的衣裳首饰就从来没有间断过,但凡是济南府这里有了什么时新的衣裳或者首饰样式,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儿,她定然就会给林琼玉弄件来。
  林琼玉也甚是乖巧,赶忙的就说了一声:“谢谢娘。”
  林太太笑道:“这当会倒会说谢谢娘了?刚刚牙尖嘴利的反驳我的那个是谁呢。”
  林承志笑着在旁边插嘴道:“是二姐。”
  林琼玉转头瞪了他一眼,而后又转过头来笑嘻嘻的抱着林太太的胳膊开始撒娇:“娘,我哪里有牙尖嘴利的反驳您?您就是借我两胆那我也是不敢的呀。”
  林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行了,行了,不要蹬鼻子上脸了。趁着现下雪下的不大,赶紧的和你弟弟快去学堂吧。再晚些可就误了上学的时辰,到时先生责罚你们两个,我可不去求情。”
  林琼玉笑着说了一声好狠心的娘,而后便和林承志出了屋子。
  屋外空中依然是搓绵扯絮似的往外下着雪呢。
  林琼玉伸手将斗篷后面的风帽戴了起来,又催促着林承志也带上了风帽,而后两个人才一前一后的朝着学堂的方向走来了。
  自然是有丫鬟在后面想帮他们打伞的,但他们姐弟两个却都是喜欢大雪天在雪里穿行的人,所以一时脚下走得飞快,倒将跟着他们的丫鬟远远的都给抛到了身后。
  到得做学堂用的那间屋子前,林琼玉和林承志两个人停了下来,一面笑嘻嘻的将头上的风帽取了下来,一面站在那说着话,等着他们身后的丫鬟赶上来。
  两个人正交流到最近市面上有没有什么新的话本子出来的那当会,就听得后面有人在阴阳怪气的说着:“哟,我当这一早是谁站在这里挡着路的,原来是你们两个啊。”
  林琼玉和林承志闻声回头。
  就只见林琼芳正穿了桃红色的遍地金小袄,姜黄色的盘锦镶花锦裙,外罩着衣领白色的狐裘大衣,正站着他们身后。
  而她的旁边,则是站着林承祖。
  不比林琼芳的这一身亮丽高贵的打扮,他只是简简单单的穿着一件莲青色的撒花缎面圆领袍,外面罩着一领橘红色的缎子风毛披风罢了。
  见着林琼玉和林承志,林琼芳是高高的昂起了头,而林承祖则不过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之后便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就是抬脚进了屋子。
  他的意思很明显,你们之间爱怎么折腾都是你们的事,小爷我不感兴趣。
  林琼玉和林承志原本也是不想和林琼芳折腾什么的,但人家上来就是骂他们两个是狗,这不折腾能成么?
  当下林琼玉就偏头对着林承志笑道:“弟啊,刚你姐我猛然的一回头,一错眼见着这一身狐裘的,还以为是哪里的野狐狸跑到了咱们家来了呢。”
  你骂我是狗,我嘲讽你是狐狸,大家礼尚往来,两不相欠。
  林琼芳和她娘郑姨娘一样,是个暴炭脾气。当下她听了林琼玉的话,当即就暴跳如雷了。
  “你骂谁是野狐狸?你才是野狐狸。”
  骂到这里还不解气似的,又快速的加了一句:“你和你娘都是野狐狸。”
  当下林琼玉和林承志全都怒了。
  兄弟姐妹之间嘲讽来嘲讽去的也就罢了,那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可犯得着连他们的娘也骂进去吗?
  林承志是个行动派,他当即就想上前来直接动手招呼。
  但林琼玉伸手拉住了他。
  “志儿,”她冷声的说道:“人家是有娘生,没娘养,一些儿教养都没有的人,我们和她可不一样,你要动得个什么手?没的狗咬了我们一口,我们还要反咬回去不成?倒污了我们的身份。”
  说罢,也不理林琼芳,直接就是扯着林承志就进了屋子。
  林琼芳在后面只气得银牙暗咬,而后一转身,伸出了两根手指就去掐跟在她身后的小玉的脸颊。
  “叫你牙尖嘴利的。早晚我得非要敲掉你满嘴的牙,割了你的两片嘴唇子,看到时你拿什么来说我。”
  小玉吃痛,但又不敢叫唤,只能强自的忍着。一时她眼中早是有眼泪水流了下来。
  林琼芳却是不理会这些,依然是死命的用尖尖的指甲掐着她的脸颊,一直到她的气消了,这才收回了手来,转身也走进了屋子。
  而小玉的脸颊上早就是有了两个醒目的血痕子,正在往外沁着血珠子呢。
  不消说,此后但凡是林琼芳和林琼玉林承志他们相遇到,彼此之间总会是暗潮汹涌,嘲讽不断。
  林琼玉有时想一想,也觉得好笑。
  想自己上辈子穿过来的时候好歹也是个二十一岁的人了,可这当会却是和着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片子不时的就斗嘴斗气。
  能怎么解释呢,只能说自己在这里待得时日长了,日日和她在一起玩的是个比她还小上一岁的林承志,而身旁的林太太她们则是将她当做个小孩,所以不自觉的,她便也将自己当做了一个小孩?
  其实若认真说起来,年纪这玩意,真当只是个数值而已。不是你年纪越大,你明白的就越多。你若是生下来就处在一个平和稳定的环境里,周边的人都是在宠着你,那便是你到了三十岁,可能也还是一个性子单纯的人。但相反,若你生下来便是处在一个波谲诡异的环境里,人人都勾心斗角,冷酷无情,那即便你只有个十来岁,那你也必然会是一个性子复杂的人。
  所以说性子这玩意,是与阅历有关,而不是与年纪有关的。
  很显然,林琼玉就是一个性子单纯的人,所以即便是上辈子和这辈子叠加起来的年纪都超过三十岁了,但她依然还是一个性子单纯的人。
  实在是上辈子她刚走出大学校园不久,还来不及体会职场中的刀光剑影,明争暗斗,这辈子虽是生在个人多口歹的大宅门里,但什么事都有林太太给她担着,所以她叠加起来的这三十多年的光阴,其实还比不上人家在复杂的环境里待个几年的时光呢。
  不过好在林琼玉这人是个乐观派,所以即便是时不时的有林琼芳给她添着堵,她还能依然乐乐呵呵的过着她的小日子。
  时光容易把人抛,先前还是腊月梅花香飘满园,转眼就是早春粉白杏花缀满枝头。
  只是对林宅里的人而言,这个春日注定是不会安稳的。
  因着林宅里的顶梁柱子就要倒了。
  林老爷,自打在京城里染上了个抽大烟的瘾,这些年来便是一杆烟枪不离手的,时日长了,便是铁打的身子那也是会熬干了。
  而眼下,林老爷就给熬得差不多了,全身上下肉都是干巴巴的,跟个挂了个三年的腊肉没什么区别。
  其实自打去岁冬天起,他的身子就开始不好了,只不过一直在用人参之类的名贵药物在吊着。而好不容易的吊到了现如今,每个请来给他诊治的大夫都是摇头摆手,说自己本领不济,才能有限。
  哪里是本领不济,才能有限,不过就是谦辞罢了。就林老爷现下的这模样,便是华佗来了,那也是过不了几日就得吹灯拔蜡的份。
  而林老爷也约莫是晓得自己的大限快到了,难得的这几日竟是打起了精神开始安置着他身后的事。
  他自私了一辈子,于妻妾身上,那是但凡有些儿稍微不合自己意的便是撂到了身后。便是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初时接触的时候是各种郎情妾意不错,但时日长了,他觉得腻烦了,立时便翻脸走人了。而于子女身上,他嫌他们幼时吵闹,会烦着他,及至等到大了,却也懒得早晚教育他们。
  所以现下他虽说是有二子三女,但除却林琼芳和他亲近些,其他的四个见着他估摸着都是连爹爹都懒得喊的。
  只是对于这事,林老爷便是到了这当会他也是不后悔的。
  还有什么比自己过得潇洒自在强呢?而林老爷也觉得,他这辈子也确实是做到了人生一世,吃喝玩乐这几样。
  其实若认真说起来,林家的家底现下已是没有前些年厚实了。
  毕竟当初他打算去京城开铺子的时候,那是带了一大笔银子去的,而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这一大笔银子也没剩多少了。加上他日日的抽大烟,花费出去的银子就跟流水似的。
  不过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纵然是如此,林家的家底现下放在济南府里那也依然是能算是个上等的人家了。
  林老爷花了两日的功夫将前面铺子里的账目翻了一翻,又将这些年来哪些人欠了他多少银子没还的都记了下来,再是开始归置铺子里的人手了。
  将他觉得可以信任的,做事勤勉的人都列了出来,再是将那些整日在铺子里混日子的人也都列了出来。
  等到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他觉得身子更困倦了,似是连坐起来都难了。
  林老爷对自己的形象那是看得很重的,他觉得便是死,那他也要穿得光光鲜鲜的去死。
  于是他便让小厮去附近的牛场里去买了几大桶的牛奶来,倒在浴桶里,吩咐着芸香给他好好的擦背。
  牛奶浴洗完之后,他又让厨房里烧了几大桶的热水来,进去又泡了个澡。
  泡完澡之后,他让丫鬟给他洗了头发,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便是连脚上的那些糙皮都给挫了,这才让芸香伺候着他穿衣服。
  衣服是他早就挑拣好了的。象牙白的一套绸子中衣,外面是玛瑙红色梅兰菊竹四君子暗纹的交领长袍,脚上清水袜,丝光履。
  头发也是让芸香给他梳了发髻,插了一支羊脂玉的白簪子。等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仔细的端详了镜子里的那个人,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就算是死了,那也是可以称得上风流倜傥的一只鬼了,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抖了抖身上簇新的那件玛瑙红色长袍,他转头吩咐着芸香,让她去请了林太太过来。
  林太太这些日子心里也自不安。
  林老爷虽说是自打从京城里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芸香那里,可她从宅子里下人的风言风语里得知,老爷的身子现下很是不好。
  她有心去看望一番,但一来是拉不下架子,正房太太想见自己的丈夫,倒要跑到一个妾室那里去,二来也实在是心里对着林老爷也是有气的。
  当年招呼也不打一个,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一走十二年,回来见着她面也不过就是说得一声太太,我回来了。而后呢,而后竟是都没有来见过她,也从来没有让人过来传话,说是让她过去。
  虽说是同在一个宅子里,但回来这都快一年了,两个人除却他回来的那日见过两次面,而后竟然是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林太太对此心里如何不有气?
  可是再气,听着林老爷的身子不好了,她心里还是担忧的紧。
  这晚,她刚打发林承志和林琼玉回去睡觉了,彩云就进来禀报了,说是:“太太,芸姨娘那边使了个小丫鬟来,说是老爷请您过去,有话对您说呢。”
  林太太也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的就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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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1章 老爷之死

  彩衣手里提着一盏琉璃风灯在前面照着路,林太太则是扶了彩云的手在后面走着。
  明明长廊下也是挂了一溜烛火煌煌的灯笼的,眼前还有盏琉璃风灯在照着她在走的路,可不晓得为何,林太太就是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依着她对林老爷的了解,以及她心里那隐隐约约的第六感,林太太就晓得,林老爷这是怕不成了。叫了她去,只怕就是交代后事呢。
  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心里一突,胸腔里热血翻滚似的,难受的紧。
  于是这一截儿路,她走得分外的着急。
  好不容易的芸香的院子到了,里面也是烛火通明一片。
  芸香正带着个小丫鬟站在院门口等着,见着林太太过来了,她忙抢上前来行了个礼。
  “太太,您可算是来了。老爷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林太太也不及看她的,直接就是越过她进了院子。
  芸香住的这所院落小巧巧的,正面一明二暗三间正房,左右两边各两间厢房。林老爷平日里自然都是住在正房里靠左边的那件卧房里。
  正房的屋门是开着的,门口也正站着一位丫鬟。
  见着林太太来,那丫鬟也叉手向前行了个礼。
  林太太照样也无视她了,只是一路急急的就朝着里面的那件卧房奔去了。
  彩云彩衣会意,都没有跟进去。两个人这当会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口,倒像是两尊门神似的。
  且说林太太进了卧房,但见里面烛火煌煌,照得里面亮如白昼一般。
  林老爷此时正坐在一把摇椅上,双手搭在椅子靠上,闭目眼神。
  林太太一见着林老爷,明明刚刚还一路奔着赶过来的,但这当会却是停下了脚步。
  她定定的望着林老爷。
  想去年这当会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很干瘦的了,但这当会,他不仅干瘦,还很黑。
  怎么说呢,就像是厨房里的一截木炭似的。偏偏这截木炭现下还穿着色彩甚是鲜艳的衣裳,看起来无端的就叫人有几分渗的慌。
  而且这截黑木炭忽然的就睁开了双眼来。
  林老爷原本是长了一双桃花眼,梦幻迷离,极是有美感。现下他这眼型虽然还在,但却是一双眼却是朝里深深的凹了进去,倒跟骷颅头上两个大大的眼窝相似。
  饶是林太太心里一直有着林老爷,可这当会见着这样的一双眼忽然的睁了开来,她还是被唬了一跳。
  林太太淬不及防的就往后退了两步,面上一时透出几分白来。
  而下一刻,林老爷这个只比骷颅头多了一层皮的面上竟现出了几分笑容来。
  “太太,”他笑着叫了一句。
  “啊?”林太太含糊的答应了一声,一时却还是不大敢上前的。
  林老爷虽说是个通透的人,但他一生最是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这一副好相貌,他断然是不肯承认林太太现下是被他的相貌给吓得不敢上前的。
  于是林老爷不理会林太太面色发白的模样,只是依旧的笑着说道:“我记得前些年我曾对你说过,等到来日我老了,说不定还能和你牵手一起看落日的,可现下看来,我只怕是要食言了。”
  他这般一说,林太太就想起了那些年的事,由不得的眼圈就开始红了,而后便抬脚走了上前来,在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是她实在是不晓得和林老爷说些什么,说让他从此都改了?若是林老爷肯听她的话,又何至于今日到现下这副模样?说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事要交代我的?虽说他这看着样儿确实是快要不行了,可自己说了这般的说出来,没的倒像是巴望着他赶紧死似的。
  所以即便是她心中再伤心的,可这当会也只能坐在旁边,拿手帕子擦着眼中的泪水,却硬是一句话都不说的。
  林老爷原本也没指望她说什么。他之所以偶尔对着林太太蹦出来那几句温情的话来,并非他是对林太太还有情,或者是念着她这些年来持家辛苦,心里感激。他无非只是逢场作戏惯了,见着女人就会说上几句温情的话来,好教对方以为他心中时时刻刻都有她,而后不论他如何,都会死心塌地的对他。
  很不幸,林太太就是这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林老爷煽情的话说完,就开始说正事了。
  他用眼神示意林太太将放在桌子上的两张纸拿了起来,而后便说道:“李老掌柜走了,铺子里的那个钱三我瞧着还是个做事稳重的人,往后你可以让他做掌柜的。至于其他的伙计,该留,还是该走,我都是写在了那上面了,你回去自己看下,然后照着办吧。还有这些年来,哪些商铺,哪些人欠了咱们家的银子,我也都是一笔笔详细的写在第二张纸上了。他们当时打的欠条我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盒子里了,待会你将这些拿去,往后让人一家家的往他们讨要银子去。”
  铺子里的事情交代完了,接下来就该交代宅子里的家事了。
  林老爷却是停顿了下,而后方才笑道:“你当家,我放心,我也是没什么好交代的了。你的那两个孩子,我暗地里观察过了,都是好孩子,你教育的很好。玉儿虽说是做了个望门寡,但依着咱们的家事,想给她找个丈夫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看着办吧,是将她嫁出去也好,或者就是干脆招一个女婿也好,由得你。志儿那孩子,咱们的家业他可以传承。至于说祖儿,我瞧着他也不像是个什么有成就的,往后你是让他留在宅子里混吃混喝一辈子也好,还是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分家裂户出去单过,那也由得你。只是芳儿,”
  说到这里,林老爷原本躺着的身子微微的仰起来了一些。
  “芳儿这孩子,这些年我太骄纵她了,养就了她这样一副骄纵跋扈的脾气。但无论如何,还望太太看在我的面子上,往后不要委屈了她。她的嫁妆,我已是给她准备好了,到时你给她拣一个还过得去的人家,嫁了过去便是。”
  而后他又忽然的叹息了一声,身子重又躺了回去:“也罢了,各人原有各人的命,往后的造化就由得她自己了,我也管不得这许多。”
  林太太听着林老爷交代了这许多,现下又见着他阖上了双眼,大有我没什么话说的了,你可以走了的意思,一时由不得悲从中来。
  “老爷,”林太太控制不住自己,最终终于是问了出来,“都到了这会了,难道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而后才听得林老爷的声音徐徐的响起。
  “我父亲没有看走眼,这些年,你将林家打理的很好,也教育出了可以传承林家的子孙后代来,我想我父亲就是在九泉之下,也是会谢谢你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的睁开了双眼,看向了林太太。
  那一双往昔无论见着哪个女人都是带了笑意,满目深情的眼睛这当会却是一些儿笑意都没有,看起来严肃正经的厉害。
  “若是有来生,你最好是不要遇到我。找个正正经经的少年儿郎,不辜负你的好韶光,安安稳稳的过完你的一辈子吧。”
  说罢,他重又阖上了双眼,摆了摆手,说着:“你走罢。”
  林太太这当会都已经是哭成了个泪人了。
  她原以为他会对她说些什么,不想他说的却是,如果有来生,你最好不要遇到我。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还教她有什么好哭的呢。
  可林太太还是哭了,而且还是不顾颜面的一路哭回了自己的上房去。
  是夜三更时分,芸香那边遣了小丫鬟来报,说是老爷没了。
  阖宅里的人登时都沸腾了起来,也都六神无主了起来。
  但林太太此时不晓得为什么,反而是很平静。
  林琼玉和林承志都在旁边守着她,生怕她伤心太过,一时支撑不住。
  但林太太却是有条不紊的开始指挥着下人要做些什么。
  林老爷在临死的时候就已经是将自己给收拾得光鲜亮丽了,所以装裹这事就已经是省过了。林太太直接就是吩咐着几个小厮拆了副门板下来,将林老爷抬到大厅里放着。而后又分派着哪个小厮去买棺材板,哪个小厮去买白麻布,叫了裁缝来,急急的赶造着麻衣孝服,全宅子里悬挂白带帐幔,至于谁管账,谁管厨,谁陪客,谁管理库房,林太太一时都是分派的好好儿的。
  当下宅子里的人全都分头做事去了。
  等到聚集在屋子里的下人全都领了各自的指令散了,林太太这才疲惫的往椅子靠上一靠。
  林琼玉赶忙的就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娘,你喝杯茶罢。”
  林太太是自打昨晚三更开始,到现下都已经是大中午的了,粒米滴水都没有进。
  眼见得她现下终于是将所有的事都给处理完了,林琼玉赶忙的就转头吩咐着彩云,让小厨房里不拘做些汤汤水水的送了过来。
  彩云答应着转身去了,过得一会儿的功夫就拿着食盒回来了。
  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鸡丝粥,并着几碟子小菜和一碟子酒酿饼。
  彩云说小厨房里现下着急忙慌的也立时做不出些什么来,盒子里的这些,是小厨房里预备的今日的早饭,但来问了几次,太太都说是不吃的,所以她们便一直将这些温在了锅里,现下还是热得呢。
  林琼玉已经是顾不得面前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时候的粥了,她直接就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鸡丝粥送到了林太太的嘴边。
  “娘,你倒是吃一些儿啊。不吃东西哪里有力气?”
  彩云也在一旁劝说着:“是啊,太太,您还是将就着吃些吧。接下来这几日还有得您忙的呢,不吃哪里成?”
  林太太这当会不复刚刚给下人们下达指令时的清明和冷静,她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呆滞了。
  旁边林琼玉、林承志并着彩云看着她这样,一时都觉得心里涩涩的难受。
  林承志瞧着林太太的这副模样,只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娘,”他忽然哑声的开了口,“爹爹死了,还有儿子我在呢。您放心,有我在,我往后一定能撑起这个家来的。”
  林太太的目光转动了一下。
  她转头看着林承志,嘴角艰难的扯了丝笑容出来:“好孩子,我晓得你孝顺。”
  末了目光又转向了林琼玉:“你也是好孩子。娘晓得你们都孝顺。”
  林琼玉哄着她:“娘,你既然晓得我和弟弟都孝顺,那您就喝完了这碗粥吧。爹爹是去了,但咱们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的活下去是不是?旁的不说,我和弟弟还都小呢,往后还得靠着您来指导我们呢。”
  她一说这话,林太太瞬间就落了泪了。
  林老爷在的时候,甭管他是几日几月,还是几年不归家的,可在她心里,只要是林老爷还活着,那林家的顶梁柱子就在。可是现下,这个顶梁柱子就这么突兀的倒了,留下来的一双儿女,最大的也只有十三岁。
  林太太一来固然是因着林老爷的忽然离世觉得很悲伤,二来自然也是有着前路未知的恐慌。
  但好在,她还有一双儿女在,且都是极孝顺,也都是明白她的心思的。
  于是林太太当下就一边落泪,一边又勉力的笑着:“好,好,娘吃。”
  一碗鸡丝粥吃在口中几乎是什么味都没有尝出来的,不过是一勺一勺的舀到了嘴巴里,然后嚼也不嚼的,直接就是咽了下去。
  见她一碗鸡丝粥吃了下去,林琼玉他们俱各是放了心。
  当下彩云她们也是忙去了,林太太是指派着彩云管库房,彩衣管厨房的。
  至于林琼玉和林承志,当下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林太太。
  至下午,先前派遣出去的小厮都回来禀报,一应事情都是准备好了。
  于是林宅里开始张挂白帘帐幔,一时里满宅子里皆是白茫茫一片。林承志他们自然也是披麻戴孝,守在林老爷旁边。
  其后热腾腾的忙了好几日,三日后林老爷的尸身入殓,再过得七日之后,便出殡入土了。
  这般乱乱的十几日过去,林宅里终于是冷清了下来。
  林太太原是打算将林老爷的牌位放在自己上房里的正厅里,念着毕竟是夫妻一场,就算这些年来不能早晚相见,可现下他死了,好歹也能和他的牌位早晚相见也是好的。
  只是后来在林琼玉的各种劝说下,林太太最终还是将林老爷的牌位放到了他的外书房如意苑里。不过早晚还是遣了小厮前去上香打扫,日日祭奠着新鲜瓜果。
  林琼玉想的很简单,林老爷是个标准的渣男。他已经是祸害了林太太的一辈子了,没的死了倒还将牌位放在林太太的屋子里,林太太早晚见到了,岂不是会因着睹物思人而伤心?现下将他的牌位放到了外书房去,长时间不见了,林太太自然就是不会伤心的了。
  对于这个爹,林琼玉是没什么感情的,所以林老爷死了,于她而言,不过就是披麻戴孝了几日罢了。其他的,眼泪水她都是没有流一滴。
  林承志自然也是如此。所以林老爷死了,对他们两个而言,生活并没有改变些什么,不过还是如以往一般,该干吗干吗。
  可林太太就不同了,最近她忙得简直就是脚打后脑勺了。
  依着林老爷留下来的那两张纸和一打欠条,她先是将绸缎铺子里的一干伙计是该升的升,该撵的撵,又是吩咐了下去,说是往后每月铺子里的账目都要送了来给她过目的。而后便是让彩云的丈夫柱子带着小厮,拿着那一打欠条,逐个的挨门收帐去了。
  只是都说借钱的时候是孙子,还钱的时候是大爷,这话是一些儿也不假,饶是有欠条在手,可柱子这一溜收下来,还钱的还不到五家。
  林太太是个脸皮薄的人,且又是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的,一时就觉得,说不定人家真是有什么难处,还不出钱来呢。也罢,索性便再等等,等着人家自己上门来还钱罢。
  可林琼玉却是不干了。
  她近来瞧着林太太为着这些破事很是消瘦了不少,有心想帮着林太太出些力。
  于是她就对着林太太说道:“娘,你休纵容了这些人。你看这些人,哪一个在济南府都是排得上号的人物,还能是真个没钱还账的?不过就是打量着爹爹走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拿他们没法子就是了。你信着我,让柱子再去跑一趟——也不要做小伏低的求着他们还账了,是他们欠了我们的银子,我们是债主,哪里还有债主对着欠债的做小伏低的了?你让柱子哥态度强硬一点,直接说,你们这三日内要是不还债的,我就直接一纸诉状告到衙门里去。左右我们有欠条在手的,还怕得什么?就是告到皇帝老儿那里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这个官司也一准儿是我们赢。我还就不信了,这些人竟是连脸面都不要的,为着这么些银子真的去吃一场官司不成。”
  林太太还有些迟疑:“这样不好罢?这样做,岂非就是和他们撕破了脸?那以往的交情是一些儿都没有了。”
  林琼玉都被林太太的这两句话给气笑了。
  “娘啊,他们这般左赖右赖的就是不还银子的时候,怎么就是没想到会和我们撕破了脸,会和我们的交情没有了呢?依着我说啊,这样的人便是和他们撕破了脸,往后没有交情了也是好的。”
  林太太原本还是在犹豫着,可后来一想到现下林老爷走了,宅子里的银钱收入就只能指着那个绸缎铺子,其他的就是只有出的,没有进的,这些人家欠来的银子不收回来可怎么办呢?往后他们娘儿几个总归还是要过日子的。
  林太太心一狠,便让彩云叫来了柱子,将林琼玉说的那番话说给了他听。
  柱子答应着又重新又跑了一圈,而果然如林琼玉先前所料,这次各家还银子还的都很爽快。
  他们倒是不惧怕吃官司的,只是因着欠别人的银子而吃官司,传了出去总归是会被人笑。
  他们毕竟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丢不起这人。
  而林太太一见着欠的银子都收了回来,当即就喜笑眉开的表扬了林琼玉几句。
  林琼玉也立即顺杆爬了:“娘,就只有这些口头上的表扬?能不能中午让厨房给我做道酒酿鸭子的?我馋这个了。”
  林太太一叠声的说着:“好,好,我让厨房去给你做。你还想吃什么?一并说了出来,我好让厨房去做。”
  林琼玉便在旁边又摇头晃脑的说了几道菜名出来。
  哼,讨债这事,原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关键就是要看最后谁最不要脸了。
  而在随后的日子里,林太太也逐渐的发现了,她这个女儿,不单单是指使人讨债的时候厉害,看起账目来那也端得是厉害的很。
  原先她是跟铺子里的人说过了,往后每月的账目都要送了来让她过目的。但林太太虽说是个秀才家的女儿出身,什么字都是认识的,但在账目这事上,她却是不大擅长。
  而前面铺子里的那些伙计,虽说是经过林老爷生前千挑万选剩下的,但总归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包藏祸心,与着做账目的账房先生合伙儿,打量林太太他们孤儿寡母的,账目肯定都是不认识的了,于是便在进出的账目上做了手脚,私下里昧了些银子大家分赃。
  只是账本送了过来,林太太面对着那一大本密密麻麻记载的账目就是觉得有些头痛,并不晓得从何处下手。
  林琼玉这些日子都在林太太身旁,当下她见着林太太皱着眉头翻着那些账本,末了又是叹气,又是焦躁的,不由的就说道:“娘,你将这些账本给我看看。”
  林太太觉得自己都看不懂的账本,林琼玉哪里还会看得懂了?可到底拗不过她,还是将账本递了过去。
  哪晓得这林琼玉一接着账本,一页页的翻了过去,不一会的功夫就找出了几处纰漏来。
  “娘,这些银子数目对不上。前面铺子里定然是有人借着这进出货项的时候私自昧了银子了。”
  她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学的是会计。原本是想着穿到这里了,就她学的这玩意在这里肯定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毕竟也用不着她出去做生意或者是做账房先生管家的呀,可哪里晓得,现下她的这个老本行竟然是给用上了。
  林琼玉一时就摩拳擦掌的想着,看来老娘那些年学的东西总算是没有白学。

☆、第52章 掌管家事

  林琼玉所说的那几处账本上的纰漏,林太太原是不大信的。 不过后来她遣了柱子暗地起去查访的时候,结果发现竟然真的是如林琼玉所说的那样。
  林太太看着林琼玉的目光一时就像在看个神童。
  她也没有问林琼玉是怎么看得懂这些的,毕竟在父母的眼中,自己的子女都是最聪明的,什么事都有可能。
  她当即倒是做了个决定,既然林琼玉看账本都可以称得上是明察秋毫了,那往后就让她管着家和铺子里的所有进出银钱。
  林琼玉立时就傻眼了。
  她不过是心疼林太太,想着要帮着她出把力而已,但把管家,管铺子的这事全都交给她,那她得有多累。
  她可是没兴趣做第二个贾探春或者是薛宝钗。其实她更想做林黛玉,平日里不缺银钱用,凡事不上心,顶多偶尔闲来无聊的时候算一算进出的账项,以示她其实也是懂这些的而已。
  但林太太的话都已经是放了出来的了,又兼着林琼玉也确然是心疼着林太太,便也答应了这事。
  毕竟现下除却她和林承志,进出银钱这种紧密的事,林太太还能倚靠着谁?说不得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了下来了。
  于是一时林琼玉除却先前流传在外的明白事理,温柔娴静的名声之外,又多了一个最是会持家的名声。
  只说自打林老爷离世了之后,芸香对着林太太真的称得上是恭顺不已。
  日日早间来请安不说,更是没事的就在林太太这里,便是不会做的事也强着要做,拿不动的东西也是强着要拿。她对着林太太那殷勤的劲儿,便是连挂在廊下的绿头鹦鹉都看得出来。
  林太太对此却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她虽然几次三番的对着芸香说了不必如此,芸香口中也答应了,但一转眼却还是如此。
  于是林太太就开始考虑起芸香的归宿来了。
  倒不是她嫌养着芸香费银子,就算他们林家现下日子开销不比以往,但好歹也是能从容过日子的。
  实在是芸香的这股子殷勤劲让她不舒服。而且她自私的想着,现下这宅子里她最大,做什么非要放一个没事就让自己不自在的人在宅子里呢?
  所以一日,芸香照例的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吩咐着彩云上了茶,而后便开始对着她说这事。
  “老爷现下已是去了,我是他的妻子,现下也是这么大的年纪了,为他守节那是应当的。只是你现下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少女嫩妇,一朵花刚开放的时候,难不成是要跟着我一起为老爷守节的?自然,你若是肯随着我一起为老爷守节的,我定然也是欢迎的。但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我也是不强求你,这便会请了个媒人来,替你寻摸一个忠厚的人家,陪送你一份嫁妆,将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这事,你自己好好的考虑清楚。”
  林太太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说完了,一时也不着急,只是端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等着芸香的答复。
  依着她的猜想,这芸香对林老爷还能是有什么真感情不成?至于说贞节这两个字,那也是轮不到她了。林太太就不信,她还能真的放着这么青春年华的岁数,随着她为林老爷守寡的。
  果然,她这番话一说完,那边厢芸香已经是直接离座走了过来,跪在林太太的面前朔州:“太太是芸香的主子,太太说什么,芸香自然是照做的。”
  林太太拿着茶杯的手一顿,面上浮现了几许笑意出来。
  这个芸香倒是爽滑的很,也不说自己是愿留还是嫁的,只是将这问题又抛回来了给她。
  那自己若是让她嫁,他日说了出去,岂非不是说老爷刚走,我就容不得他的妾,将她赶了出去不曾。
  这样的坏名声她可是不愿意担着。
  于是她便装着糊涂的说着:“我竟是听不明白你的话了。你这到底是愿意留呢,还是愿意嫁呢?你让我做主,可若是我做的主不合你的意,到时你可别怨我才是。”
  芸香挣红了一张脸。
  她自然是不想为林老爷守什么贞节的。想她现下才二十六岁的年纪,这一辈子还长着呢,没的夜夜孤枕寒衾的,没个人疼惜。可想她就那么直白的说出来她不想为林老爷守着贞节,愿意改嫁他人的,她却也是不好意思拉下那个脸面来。
  原本是想着,林太太既然是亲口的问出了这事来,那她定然是愿意自己改嫁他人的,所以她这才又将这个问题又抛了回去给林太太解决,可谁料想这个林太太竟是只老狐狸,装傻充愣的硬是说不明白她的意思。
  芸香也怕着林太太若是真的说让她一辈子留在林宅里,到时她这林太太做主的话都已经是放了出去了,还让她怎么反悔?
  说不得,只好拉下这张脸面不要了。
  于是她便通红了一张脸,趴了下去磕了个头,闭着双眼便说道:“芸香想改嫁,还望太太成全。”
  早这么说不就省得来刚刚这么一出了?
  林太太满意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案上,笑道:“如此我这便请媒人去给你相看人家去。你放心,我也断然不会委屈了你。”
  媒人办事的效率很高,不过三日的功夫之后,便是相中了一户人家。
  对方自然是不比林家这般巨万之富之家的,不过是做着染布的小本经纪人家。但好在对方的大娘子去岁得病死了,现下芸香嫁了过去,却是个正经的大娘子了。
  林太太叫了芸香来,让媒人将那家的情况一说,而后便问着芸香是否同意这门亲事。
  芸香当即就是点头了。
  只要不是再去做妾,日子过的简朴些的也就罢了。
  因着对方是续弦,而林宅这边不过是再嫁一个姨娘出门,因此上双反都没有大办。不过一顶四人抬的小轿子,四对红纱灯笼,傍晚时分便将人接了过去。
  林太太如先前所说,将芸香原先的箱笼之类的全都当做陪嫁给了她,还另外给她添置了些东西。
  总之在这事上林太太是做得很厚道,并没有因为芸香是林老爷的一个妾就各种的克扣她这些年来积攒的东西。
  芸香心里也是明白的,所以在临出门的那当会,特地的来林太太的屋子里,对着林太太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
  而林太太也是坐在那里,坦然的受下了她磕的这三个响头。
  将芸香打发走了之后,林太太想着现下宅子里统共也就他们这几个主子,没的下人倒是一大堆,别的开销不说,只说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就该多少了?
  于是林太太便让彩云和彩衣去统计了一下林宅里各房各处的下人到底是有哪些,现下手中都是在领着什么职务。
  等名册一到了手中,林太太翻看了一番,经过仔细的甄选之后,只留下了一些必须要的下
  人,而其他的全都是给打发走了。
  一时偌大的林宅里竟是显得冷清了不少。
  但林太太虽说是将能打发的下人都打发走了,但林琼芳并着林承祖那里的下人,林太太是一个都没有动。
  这一来她固然是不想让外人说着她,林老爷一走,她就苛待妾室所生的子女,这二来,好歹当初林老爷临终的时候,虽是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的,还是将林琼芳和林承祖托付给了她,让她好生的看顾着。
  因着她对林老爷的那份情,所以她也是不愿意去对这两个小孩怎么样儿的。
  但她不对人家怎么样,不代表人家就不会对她怎么样。
  自打郑姨娘和林老爷相继过世之后,林承祖倒也罢了,依然是先前那副独来独往,便是天塌下来也与小爷我无关的一副模样,倒并没有做什么幺蛾子出来。但林琼芳那里,却是闹翻了天。
  先前郑姨娘离世的时候,她面上装的且是无所谓的。左右她觉得她那个娘没长进,只会拖累她,便是她再怎么死了,好歹只要有爹爹在,那她在林家就是可以横着走的。可哪里晓得,郑姨娘死了不到一年的功夫儿,林老爷便也接着死了。
  虽说林老爷是给她预留了一份很充足的嫁妆不说,可到底她在这林宅里的地位是大不如前了。
  见着现下林太太是宅子里最大的,她底下又是有嫡女,又是有嫡子的,依着她的想法,林太太不定的便要怎么样虐待她呢。
  只是她便是再担忧,那也做不出来抱林太太大腿的举动来,所以便只能更加的作死,竖起满身的刺,企图让别人都晓得,她就算再是没爹没娘的,那在这林宅里她也是个主子。
  这次数一多,林太太就有些烦了。
  她就开始思量着,不然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将这姑娘早早儿的嫁出去算了。
  只是林琼芳她原本就是个妾室所生的庶女,见着现下林老爷又是走了,在外人的眼中看来,那林家的风光是不再如旧了,所以这想给林琼芳找个合适的人家倒也是个麻烦的事。
  这挑挑拣拣的,又早是一年过去了。
  这年早春时分却是有件事轰动了天下。
  那便是新皇继位三年,深感后宫空虚,于是便开始从民间挑选秀女。
  总之就是无论你是什么样儿的出身,但凡是家世清白,年过十五,长的有几分姿色的,那都是统统需要上报名册到当地衙门里去,由着衙门里挑选。
  一时家里有符合这个条件的女儿的人家,便都开始两极分化了。
  疼爱女儿的人家,那是对着衙门里的人各种塞银子,就是盼着不要选中自家的女儿。
  他们这样的父母想的是,深宫里从来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的把自己捧在手掌心里养大的,千娇万贵的女儿送到那里去过苦日子。
  而又有一样父母,也是对着衙门里的人各种塞银子,只盼着他们能选中自家的女儿。
  他们这样的父母想的是,我家女儿长的也是几分姿色的,送进了宫,若是皇上看中了我家的女儿,让她为嫔为妃的,那岂非是携带着一家子都是鸡犬升天了?
  于是一个济南府就如同是烧开了的水,沸腾起来了。
  而林宅这边,若论真说起来,符合条件的就只有林琼芳一个人了。
  因着林琼玉早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就与钱家结了亲,虽说后来这钱少康是被人家给一脚踢死了,但林琼玉却也是从此做了个望门寡。
  所以便是林琼玉长的再是有姿色的,那新皇也不可能娶一个望门寡不是。
  所以在面对着有女儿的人家各种乱的时候,林太太却是安然的坐在家中看着自家儿子和女儿放风筝。
  都说是一年之中,只有早春这当会是最适合放风筝的。一来是经过了一个冬日,天天蹲在屋子里不出来的,这当会好不容易的有了风和丽日,不趁着这当会出来活动活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这二来,却是说一年四季里的风,只有早春这当会的风是从地底往天上吹的,所以早春的时候放风筝是真正的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林琼玉和林承志放得一会风筝,已是跑出来了一身的汗。
  于是她便将手中的风筝递给了在她身旁站着的拾翠,自己却是走到了林太太这里来。
  她穿着桃红色的春衫,白纱挑线裙子,挽着朝云近香髻,看起来甚是清新可人。
  林太太见着她过来,便朝着她挥了挥手。
  林琼玉笑了一笑,便直接走到了林太太身旁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
  因着是早春,石凳子上还是有些凉的,所以早就是有丫鬟垫了个坐垫在上面。
  林琼玉在石凳子旁刚坐好,早就是有丫鬟用描金朱漆托盘端了一杯茶过来。
  林琼玉接过,掀开茶盖喝了一口,而后对着林太太就笑道:“娘,你怎么就是坐在这里不动的?何不和我们一起去放会风筝?多运动运动总是好的。”
  林太太笑道:“罢,罢,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没的一动,倒将这身老骨头都给颠散了。”
  其实林太太现年也不过四十五岁的年纪。这若是放在现代,正是中年,可放在这个年代,都有资格出去自称一声老身了。
  林琼玉也不强求,放下茶杯,在石桌上放着的几碟子糕点里拣了一块芙蓉糕吃了,而后便问着:“我刚转过来的那会儿,看着娘坐在这里出神的,娘你在想些什么?”
  林太太也不瞒她,当下便将心中一直在发愁的事说了出来。
  “便是为你你三妹的事。说起来,她各方面都是符合这选秀的条件,我估摸着肯定是能中选的。只是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花银子去衙门那里上下打点一下,让她不要中选的?”
  林琼玉闻言,连忙摆手:“娘,我劝着你可千万别这样做。虽说你是一片好心为着她,但这片好心也就我们几个懂得,落在她眼里,不定得以为你怎么的阻碍她前程呢。没的你一片好心的花了银子想做件好事,末了却被人家指着鼻子骂你居心叵测的。依着我,这样的事情宁肯不做?”
  林太太忧心忡忡:“那就由着她真的被选中了,然后到那吃人的地方去?可你爹爹临终的那当会,还特地的嘱托过我要好好的看顾一下你三妹呢。”
  “你觉得皇宫里头是吃人的地方,可人家未必这样认为呢。我觉得就她那好强不服输的性子,估摸着是巴不得到那里去的。她肯定是想着,以她那副明艳的相貌,来日怕不是会让皇上对她青眼有加,宠冠后宫的?只怕还会妄想着做个皇后,母仪天下呢。”
  林太太还是有些犹豫不决:“那这事,我到底是该怎么办呢?难不成真的就这般撒手不管了?”
  林琼玉劝着她:“这样罢,娘你就索性什么都不要做,一切顺其自然即可。她若是有那个福气没被选中,到时也怨不着咱们,往后你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是了。她若是没那个福气被选中了,那就更怪不得咱们了,咱们乐得在旁边看热闹就成。”
  林太太叹着气:“唉,论起来,你们姐妹也就这三个,偏偏一个还远嫁了,这些年连传封信都难的,现下也不晓得是在那里过得怎么样儿了。而这另外一个,却是与你不对付,日常见了面,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的,倒像是一对乌眼儿鸡。”
  林琼玉笑道:“姐妹再亲,那还能有娘亲?只要娘对着我好,哪怕她再是乌眼鸡似的瞪着我呢,我也只当是没看见。”
  林太太掌不住的就笑了,却是递过来一块手绢来:“你这张嘴,真真是连枝头上的鸟儿都能给哄下来。还不快些将你嘴角的那芙蓉糕屑擦了?一个姑娘家家,说出去倒都以为你怎么样的娴静呢,不想却是整日这般的嬉皮笑脸的,也不晓得你在外的那些名声儿到底是怎么来的。”
  “瞎蒙来的呗。”林琼玉接过手绢来,略略的擦了下口角,笑嘻嘻的说道。
  林太太望着林琼玉,忽然就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去岁腊八她满十五周岁,依着林太太的本意,她这辈子就生养了她这么一个女儿,是想大操大办的给她办个及笄礼的,但最后却是被林琼玉给劝住了。
  林琼玉的理由是,这一来林老爷过世还不满一年的,大操大办的毕竟不大好,教人家怎么看呢。这第二,往后银钱方面,能节俭的还是节俭些罢,毕竟往后这一大家子还是要过日子的呢。
  所以最后林琼玉的这个及笄礼也就办的很是普普通通,还比不上当初她给林琼萱办的那个及笄礼呢。
  想着这事,林太太未免就觉得心里有些发酸。
  她探身过来,将林琼玉发髻上有些散乱的发丝用手抚平了,而后仔细的端详了端详,忽地眼神黯然了下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玉儿啊,当初是娘的不是,早早儿的给你订了那门亲事,倒让你小小的年纪就做了个望门寡。便是现下你都十五岁的年纪了,娘都还没为你找个中意的夫君来。玉儿,你可是怨娘?”
  林琼玉见着她又提起了这茬,便伸了一只手去握她的手,笑道:“怎么会怨娘,我还该谢谢娘才是呢。娘你想,若不是你当初给我定了那门亲事的,现下这当会可不是会将我选为秀女,送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了?与其到了那里每日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那我还不如做个望门寡,日日守着娘和弟弟,在家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呢。”
  林太太仔细一想,果真是如她所言。于是往后她便再也没有提起这话了。
  而林琼芳那边,过不得几日的功夫,果真是如同林太太和林琼玉所料想的一般,她被选为了秀女,不日的就要被送到京城里去了。
  对着林琼芳而言,她是极其渴望被选为秀女的。
  一者她原本就在京城长大的。在她的眼里,除却京城,其他的地方全都是入不得眼的地方。这二者,她想的是,依着她的花容月貌,还愁皇上不会看中自己的?封嫔为妃只是时间的问题,便是连那皇后的宝座,她觉得自己都是可以争上一争的。再者,她觉得她现下在这林宅里过得是如此的憋屈,可等到她做了皇帝的女人,不是为所欲为?到时这林宅里的谁不会仰视着她,巴结着她,由着她处置了?
  所以林琼芳一时很是踌躇满志。她一改前些日子整日的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出来的情形,开始带着丫鬟,大摇大摆的在林宅里各个地方出入。
  正所谓是夜路走得多了,自然是会碰到鬼。于林琼芳而言,林琼玉就是那只阴魂不散的鬼。
  但如林琼玉而言,她实在是不想见到林琼芳。所以当她和林琼芳狭路相逢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转过了身想走。
  但林琼芳偏偏在她身后大喝了一声:“站住。”
  得,看来今日这一场架是跑不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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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3章 相逢男主

  林琼玉听得林琼芳在她身后大呼小叫的让她站住,她果真就从善如流的站住了,而且是转过了身来,伸手掏了掏耳朵,做出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出来,懒洋洋的问着:“你叫姐站住有什么事啊?”
  小样的,甭管是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岁数,你都得叫老娘一声姐。
  她这幅模样十足十的一个无赖样,林琼芳当即就被她给气得面上发红了,一时只说不出话来。
  而林琼玉还在那催促着:“叫着姐站住,又不说什么事。姐可是没空伺候你,再不说,姐就走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
  林琼芳这时方才在她背后咬牙切齿的说着:“林琼玉,你给我等着。等我进了宫,做了皇上的妃嫔,到时我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不得好死。”
  只是这一番威胁听在林琼玉耳中,当真是一点威胁都没有。
  无他,只是她觉着,依着林琼芳的这股子张扬跋扈的性子,就算是进了宫,只怕是还没见着皇上呢,就得被人赏个一丈红。
  论好看漂亮,皇宫里好看漂亮的女人海了去了,各种环肥燕瘦,要哪一款就有哪一款,就你这姿色,又是什么才能都没有的,放那个地方也只能算是个中等货色罢了。
  再者说了,你可是一些儿家世背景都没有的,人家要弄死你,都不用考虑什么后顾之忧。
  而果然如林琼玉所料想的一般,林琼芳进了宫之后,虽说前期是侍奉了皇帝几次,皇帝对她也还算不错,封了个正八品的采女,但后来她仗着自己年轻貌美的,对着谁都不肯服气低头,到底是被个家世背景很深厚的妃子给摆了一道,直接是给送进了冷宫。而到了冷宫那里之后,周遭全都是各种疯癫的被贬黜至此的妃嫔,林琼芳初期还想着要想法子从冷宫里爬了出来,让皇帝重新宠爱上她。但皇宫里年轻貌美的女子原就是和韭菜一般的,一茬接着一茬的来,皇帝原本对她就不算是什么真爱,这当下每日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哪里还能记得她?所以几年的时光过去,林琼芳终究是死心了,从此也和她周遭那些被贬黜的妃嫔一般,疯癫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只说现下,林太太接着了衙门里的告示,也就如期将林琼芳送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
  自然,林老爷在的时候给她置办的那份嫁妆,林太太是一些儿都没有贪下来,全都给了她了。只是林琼芳想着自己这是进皇宫,没的带那些劳什子做什么?所以只简单的收拾了些金银细软,而后就是直接走了。
  于是面对着她留下的那一屋子的绸缎箱笼,各种名贵的桌椅板凳,林太太就叫来了林承祖。
  说起林承祖这个孩子,其实实在是可怜的很。
  虽说认真论起来,他是这林宅里的长子,但林老爷除却他刚生下来的那当会喜欢他,恨不能日日的都要见着他一会,但后来及至他长大了,又不会来事,所以林老爷对他的感情就日益的淡了,转而去喜欢他的同胞姐姐去了。而他娘,说起来倒是一直都很是看重他,但这种看重,却是想着让他赶紧的强大了起来,将林宅里的家产都给继承过来。便是平日里和他相处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些儿温柔的情谊对他。通常要么是斥责他不争气,要么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她这些年来为着他是多么的不容易,大有她这些年来原就是不想活的,不过就是为着他才忍辱负重的苟活至今罢了。
  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之下,林承祖就越发的沉默寡言了起来,也就养成了一副什么事都不关心的性子。
  而现下,林太太让丫鬟叫来了林承祖,其实就是想问着他,往后的路他是想怎么走的。
  毕竟于他而言,现下是爹娘都离世了,唯一的一个同胞姐姐也是撇下他进宫去了,宅子里虽说林琼玉和林承志也是他的姐弟,但从小儿不在一处长大,总归是不大亲近的。
  林承祖很快的就过来了,对着林太太行了个礼之后,便安静的垂着头站在了一旁。若不是他胸口还在起伏,鼻尖尚且还有呼气出气,真教人怀疑他不过是和屋子里的那些桌椅板凳一般,只是个摆设罢了。
  林太太对着这个她名义上的儿子,其实是有那么几分尴尬的。
  她先是让林承祖坐的,而后吩咐着彩云上茶,再是望着林承祖,轻咳了一声,开了口。
  她倒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慈母情怀来,毕竟对着林承祖,她也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于是她直接的就说道:“你父亲在时,曾对我说,往后你若是想留在这林宅里,那也由得你,若是你想分家裂户的出去单过,那也由得你。先前你姐姐在时,我想着你们姐弟俩在一块好歹也能有个照应,而现下你姐姐已是进宫去了,我瞧着你一个人也是孤单的紧,便想着叫你来问上一问,你是怎么样个想法呢?”
  其实依着林太太的意思,她自然是希望给了林承祖一笔钱,让他离开林宅单过去,而后剩了她和林琼玉林承志在林宅里,那是多么的逍遥快活。
  只是她的这个愿望却是落空了。
  因着林承祖听完了她说的话,想得一想之后,先是站起身来对着她行了个礼,而后才是毕恭毕敬的说道:“蒙大娘见问,儿子少不得也就实话实说了。儿子不想分家裂户的出去单过,还是想着能在这里。”
  林太太闻言哦了一声,心中虽是失望得紧,但面上还是笑道:“那这样自然是最好的。说到底,我们也是一家子人,住在一起好歹也是热闹些。那往后你是怎么打算的呢?若是你想着和你爹爹一般做生意,不若从明日起就去铺子里帮忙,学着怎么做生意?或者是随着我们铺子里的张掌柜的出去走南闯北一番,见见些世面,那也是好的。”
  “大娘一片心为儿子着想,儿子很是感激大娘。但是好教大娘得知,儿子的志向却并不是在经商上,只是想多读些书,往后若是有幸,能在科举上有些建树,那也算是光耀我林家的门楣了。”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教林太太讶异的紧。
  先前她好歹也是见过这林承祖几次的,但那时他总是沉默寡言,身上一些儿朝气也没有,不想今日这般接触下来,却发觉他不但是举止进退有礼,便是说话也是清朗明晰得紧。
  林太太一时倒不好说些什么了,只得笑道:“既是你有如此志向,那自然是极好的,大娘说什么也会支持你的。往后你但凡缺了些什么,需要些什么,只管来对大娘说就是,都是一家人,可千万别跟大娘客气才是。”
  林承祖道了声是,再是坐在那里和林太太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他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林琼玉和林承志两个人一面笑着说话,一面正拾级而上。
  林承祖便停住了脚步,对着林琼玉行了个礼,叫了一声:“二姐。”再是对着林承志点了点头,叫了一声:“五弟。”
  不消说,林琼玉和林承志自然也是讶异的紧,一时都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林琼玉最先反应过来,她先是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承志,再是对着林承祖点了点头,叫了一声:“五弟。”
  林承志此时也反应过来了,随即便对着林承祖行了个礼,也叫了一声:“四哥。”
  林承祖点了点头,而后便抬脚离去了。
  直至他的身影转过长廊尽头,林琼玉和林承志还站在石台基上呆愣着。
  林承志最先说道:“姐,我刚没听错吧?那块木头竟然是叫我五弟了?他这从京城里回来都已经是一年的功夫了,平日里在学堂里进出碰着面的时候,他可是从来正眼儿都没有瞧过我一眼的,更别说是和我说上一句话的了。我这都快要以为他其实是个天煞孤星下凡,一辈子都不打算和咱们说话的,不想今日却还是开口叫了我一声五弟。姐,你说我这是不是要去找个大夫来治治我的耳朵?我绝对怀疑我这是幻听了。”
  林琼玉用手推了他肩膀一下:“少这在和我贫嘴。还不快和我见娘去。”
  进得屋子里面,林太太也正在和彩云说林承祖的事呢。
  实在是原先哑巴似的一个人,见着谁都不言语的,不想今日一开口,却是震惊了所有人。
  林太太就在和彩云说着:“老爷临走的那当会,还和我说,这孩子整日不言不语的,只怕来日是没有什么成就。可我瞧着他刚刚说的那一番话,进退有据,再是教人挑不出一丝儿错来。依着我看哪,这孩子来日只怕是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林承志就接口过来问着:“娘你可是说林承祖?”
  林太太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的。正经他可是你亲四哥,没的你倒还直呼他名字的。”
  林承志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没有接话。
  林琼玉此时便说道:“娘,刚刚四弟他在外面见着我和弟弟,还跟我们打招呼了呢。今儿这日头莫不是打北边出来的?我和弟弟刚刚都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呢。”
  林太太叹道:“可不是呢。刚刚我还在和彩云说呢,你这四弟,一向瞧着木讷讷的,也不善言辞,不想人家原来正经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呢。”
  林琼玉闻言点了点头:“我就说呢,就我们那先生儿,平日里对着我们,整日的绷着一张脸,总是对我们气得山羊胡子直翘,说我们是朽木不可雕也。但有记得有一次,他对着四弟可是露出了些许笑容,还说了一句可造之材。当时我还诧异,想着先生的脑子莫不成是被驴给踢了,不想原来先生的眼睛才是最毒的。”
  林太太便又叹了一口气:“依着你这般说来,看来你这四弟在读书上面是有前途的。难怪我刚刚问着他往后是怎么打算的,可是要学着做生意?还好心的说让张掌柜的带带他,不想人家直接就是拒绝了,说是志向在读书上面,来日里想考个功名光耀门楣呢。”
  说到这里,她便又瞪了一眼林承志,说道:“不是你二姐说,我也不晓得原来先生日日的这般说你们的。现下有了你这四哥做榜样的,往后你可要把你的那些闲散心思收起来,老老实实的用功才是。”
  林承志忙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是,是,我一定听娘的话。往后三更灯火五更鸡,囊萤凿光,悬梁刺股,卧冰求鲤,一定会老老实实的用功读书的。”
  “弟弟,”林琼玉忽然在旁边凉凉的说了一句,“这个卧冰求鲤的典故不是这般用的罢?”
  林太太这当会也反应过来了,只气得直骂:“读书都这么些年了,连卧冰求鲤的这个典故也能用错的,可不是该打?”
  林承志原是想着开口求饶的,但他脑子转得快,立时就笑嘻嘻的跑到林太太的身后,伸出手来给她捏肩捶背的,又笑道:“儿子哪里用错典故的?我原不过是说,往后一定要听娘的话,用功读书,外加好好孝顺娘的。娘你瞧,这个卧冰求鲤的典故可正应该是这样用的?偏偏二姐那一张嘴,便是没事也能给你说出点事来。”
  说罢,也是凉凉的瞅了一眼林琼玉。
  而经过林承志这么一说,林太太心里果然是受用的紧,也顾不上去责怪他读书不用功了,反而是笑眯眯的说着:“我的志儿果然是孝顺。这个二十四孝的典故果然是没有用错。“”
  好嘛,林琼玉心里想着,感情这说到后来还是我的错了。
  而林太太一高兴,便决定着过两日带着林琼玉和林承志去一趟郊外的庙里住个几日,一来是散散心,二来也是为着林承志即将参加的童生试去拜拜佛,三来也是想为林琼玉的姻缘拜拜佛。
  于是两日之后,林太太和林琼玉林承志他们便坐着马车去了郊外最大的龙华寺。
  龙华寺位于山顶,四周葱茏树木掩映,一年四季云雾缭绕。
  因着寺庙是在山顶,所以马车到了山脚就停下来了。
  林太太让赶车的小厮现下便赶着马车回去,过了三日之后再来接他们,而后自己便领着林琼玉,林承志,和随身带的几个丫鬟仆妇一步步的拾级而上。
  面前这山,山势险峻,虽说往上都是凿了一级级的石阶出来,但那石阶也是又窄又陡峭的。林太太爬得一会,往上望了一望,见着那山顶还是在云雾里似的,压根就望不到头的呢。
  她终究是深宅大院里的妇人家,往日里也没锻炼过,这般爬得一会,早就是气喘吁吁的了。
  当下她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的,直接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一坐了下来,跟随着她的人自然也是要停下来的。
  林承志倒还好,他这个年岁,原就是最活泼的时候,平日在家里的时候爬树掏雀儿,下塘捉鱼的事都瞒着林太太偷偷摸摸的做过,所以这一截子山路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至于说林琼玉,想上辈子她就是个懒虫,大有宁愿肥死也不运动的意思,这辈子更是没怎么运动过了,所以爬了这么一截子山路下来,她也是出了一身细密的汗。
  当下她也一屁股在林太太的身边坐了下来,有些抱怨的就说道:“娘,哪个寺庙没菩萨没风景,做什么非要来这个龙华寺?没的爬了这么长时间的山路,末了我们都爬不到山顶,又要原路爬回去的。”
  林太太有些气息不稳的就回道:“你懂得什么。风景秀丽也就罢了,哪里没风景?只是听说这个龙华寺里的菩萨最是灵验,你有什么心愿,对他诚心的说了,一准儿的就灵验呢。”
  林琼玉就笑了:“一个泥土塑出来的玩意儿,原就是人做出来的,自身都保佑不了自身的呢,还能指望着他保佑别人?娘你没瞧见菩萨不都是双手合十的?为什么来?俗话说的好,求人不如求己。”
  林太太赶忙的就斥责道:“还不快打住。见在现下就快到寺庙里见到菩萨了,你竟是敢这般的胡说?若是教菩萨听到了,不定得怎么样的惩罚你呢。”
  一面又双手合十,对着山顶遥遥拜了下去,虔诚的说着:“小女不懂事,有口无心,冲撞了菩萨,菩萨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怪罪。”
  林琼玉只是笑,不做声。
  耳中却忽地听得林承志迟疑的声音在说道:“动问一声,阁下可是李大哥?”
  林琼玉扭头望了过去,见他们身后的石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
  想来是刚刚她光顾着和林太太调笑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上来了。倒是林承志瞧见了,见着又有些像故人的模样,所以便开口询问。
  林琼玉便上下打量了那两人一番。
  当先的一人身着墨绿色束腰交领长袍,面色冷峻,生的倒是姿容不俗。林琼玉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脑子里就忽然的冒出两句诗词来。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论起来,这个人她却是记得的。
  虽说她也只是见了这人两次,但可怜她这些年来统共看到的外人也就没有那么几个,且面前这人好歹长的也是有些姿色的,又怎能让她记不住?
  这不就是李家的那个李见贤嘛。这一晃又是五年没见了,这小孩现下是个子长高了,脸也长得开了,端的也是个青年人的模样了,只是这一脸别人都欠着他钱的模样却是一点儿都没变。
  虽说林琼玉自己也承认,这李见贤现下确实是长得人模狗样的,凭着他这幅相貌出去也能哄骗到一干女子,但只可惜她一向青睐的是暖男,对这种冷男倒是不怎么感兴趣。于是下一刻她目光便直接的跳过了他,看向了他身后的那个人。
  他身后的那人穿着一身简洁的青色衣裳,眉目低垂着,看起来甚是恭顺,想来是李见贤的小厮。
  这一主一仆想必也是来这龙华寺里上香拜佛的?
  林琼玉转过了头去,由着林承志和他寒暄。
  李见贤这当会眼光先是扫了林琼玉一眼,见着后者转过了头去,他这才拱手行礼:“正是。一向不见,林公子可好?”
  而后又是对着林太太和林琼玉施礼:“见贤见过林太太,林姑娘。”
  林太太一开始还没有认出李见贤来,后来是林琼玉在她耳旁轻轻的说了下这人是谁,她这才恍然大悟,转而面上堆下了一脸的笑来。
  “原来是贤哥儿啊。论起来我们这是有好些年没见了罢?前些日子我和你娘在张太太家相遇了,我还问起你来呢。你娘说你去外地经商去了?你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见贤对着林太太又施了一礼,而后才答道:“三日前刚刚回来。”
  论起林太太和人寒暄的本事那也是一流。想她和这李见贤平日里也是没有打过什么交道的,可这当会一说起来,却像是跟人家熟得跟什么似的,只差连人家早饭吃了些什么都要关切的问一声。
  一时便光听得她笑容可掬的在那和李见贤说话了,剩下林琼玉和林承志在旁边愣是插不进半句嘴去。
  等到林太太和李见贤寒暄完了,林琼玉就听得她在笑道:“贤哥儿这也是要去龙华寺上香礼佛?巧得很,我们原也是打算去龙华寺的。山路难走,我们一行人走走说说,倒也就不显得难走了。”
  所以说她这是直接邀请了人家和他们一起爬山的了?
  林琼玉和林承志对此都表示无所谓,左右有林太太在,倒也轮不上他们去和李见贤费什么唇舌,他们只需要老老实实的爬山就可以了。
  而接下来,林太太一路上不时的和李见贤闲话这闲话那,虽然在林琼玉和林承志看来基本上都是林太太一个人在说话,李见贤也就是听着,偶尔回答个一两句,但架不住林太太跟打了鸡血似看着人就觉得很亲近啊。
  于是,林太太口头上一直在忙忙,就也丝毫察觉不到脚底下的累了,一时竟是爬山爬得如履平地。
  只是苦了林琼玉了。
  到后来她几乎是一步一步的往上挨啊,恨不能都是直接拽着林承志的衣袖让他拖着自己行走了。
  中间她惨遭林承志无情的嘲笑了四次,头晕眼花中似乎李见贤也回过头来看过她两次。
  但她这当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颜面不颜面的?都快累成狗了。
  最后好不容易的爬到了山顶,她感觉全身软得就跟在沸水中滚过几滚的面条似的,便是连手指尖都没有一丝儿力气了。
  她也顾不上现下这里是有外人在的,直接就是一屁股坐了下去,喘着气就对着正站在她身旁笑话她的林承志说道:“卧槽,真是累死姐了。往后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来这里了。”

☆、第54章 姻缘之签

  林琼玉听林太太提起过,说这龙华寺原是前朝的皇家寺庙,修建的是金碧辉煌,气势宏伟。只是后来前朝败落,加之这龙华寺又是建在山顶,平日里上山烧香礼佛的人少,所以便日渐的没落了起来。
  只是再没落,那原先的恢弘架子还是在的。
  最起码,林琼玉在见到这寺庙的时候,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一把。
  因着来得人少,所以他们一行人来了之后,端的是受到了热烈无比的欢迎。
  方丈亲自的出来迎接了,领着林太太去各个殿中拜佛。
  而林太太在这方面又是个虔诚的人,她也不论什么大佛小佛的,总之是逢佛必拜,规规矩矩的跪下去磕三个头。
  这原也就罢了,关键是她还非逼着林琼玉和林承志也要和她一般。
  于是这一溜菩萨拜下来,林琼玉已经是觉得自己头冒金星了。
  一方面是累的,爬了一上午的山呢,还没等她歇过气来,好嘛,这又是拜了一圈佛。
  而另一方面,那也是饿的。
  甭管是爬山还是拜佛,这都是体力劳动啊喂。
  偏偏林太太此时还在那和方丈谈论着香油钱的事,而且还和方丈商议着要和林老爷念上几卷经,再是印上些经卷,给林老爷做个超度也是好的。
  林琼玉就在心里哀嚎着,娘啊,你还是先超度超度我吧。
  那边厢终于是等到林太太和方丈讲定了经卷的数量和价钱,而后林太太便让彩云将所需的银两拿了上来。
  方丈见这来了一个大主顾,当即就是喜笑眉开的。
  他对着林太太打了一个问讯,面上的笑容端的是和蔼可亲:“女施主饿了吧?贫僧这就吩咐下去,做些斋饭来管待女施主。便是禅房,贫僧也会让徒弟去打扫干净的。”
  于是一行人就暂且坐在大殿里的蒲团上等着方丈让人去做斋饭,去打扫禅房。
  林琼玉这当会已经是累的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可林太太好兴致,竟然还是在和李见贤攀谈着。
  “贤哥儿啊,我听你娘提起过,说你这些年都是在外面闯荡着,将你家的生意做得是越来越大了。唉,还是你娘好福气啊,有你这样一个争气的儿子。说起来,平日里我和其他家太太谁不羡慕你娘的?”
  言下之意就是说林承志不争气呗。
  林琼玉就想着,虽说一般谦虚些的父母都会是当着别人的面损自家的小孩,夸别人家的小孩,可这林承志可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万一这小破孩一时真把林太太说的这句谦虚的话当真了,伤害了他娇弱的心灵,那自己在旁边看着岂不是会心疼?
  于是林琼玉就将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蒲团移了移,移到了林承志的旁边,而后探身过去,在他耳边小声的说着:“娘这只是在说场面话而已,你可千万不要当真。”
  哪晓得这小破孩却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在说着:“我当然晓得娘只是在外人面前谦虚。像我这样英明神武的儿子,娘心里不晓得有多为我骄傲呢,娘又怎么会当真羡慕其他人的儿子了?”
  我擦你还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呢。
  林琼玉觉得,她实在是白担心了。就林承志的这心里承压能力,估摸着就是给他来个十吨水泥板他都是能扛住的。
  于是林琼玉撇了撇嘴,便又将蒲团移到了一边去,不搭理这小破孩了。
  而很快的,就有小沙弥过来告知,说是禅房都收拾干净了,请各位施主去禅房用餐并休息。
  不消说,林太太自然又是开口邀请李见贤和他们一起去用餐了。
  林琼玉觉得,这人都被她娘寒暄了一路了,他不烦的吗?怎么着也是该拒绝的吧?
  不想人家竟然还是答应了。
  好吧,面瘫的世界她果然是不懂。
  吃饭的时候,林琼玉是一句话都没说,光顾着低头吃了。
  林承志咬着筷子在旁边看着他娘还是兴高采烈的在和李见贤说着话,他想了一想,就将小凳子移过来了些,靠近了林琼玉的身旁,轻声对着她说着:“姐,我怎么觉得娘和这李见贤的热络劲,压根就不像是在路上偶遇故人的儿子这意思,反倒是像在相看女婿的这意思啊。”
  林琼玉此时正在吃着一块素鸡。因着是饿了,她吃的有些急,而林承志又是忽然的抛下了这么一个王炸下来,只将她瞬间就给炸的呛住了。
  她当即只咳的是一顿肝颤肺摇的,恨不能直接就是来招金刚式的捶胸运动了。
  林太太这当会终于是被林琼玉的这一番大动静给惊动了。
  她一面叫着拾翠赶紧去倒水,一面就快步的走过来伸出手掌轻拍她的后背,口中也在嗔着:“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便是吃块素鸡都能给呛住?”
  林琼玉对着林太太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给自己拍背了,而后接过了拾翠递过来的一杯水,直接就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林太太关切的问着:“那块素鸡可是咽下去了?”
  林琼玉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让林太太放心的话,就见林太太转身就又奔着李见贤去了。
  林琼玉:“……”
  这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啊?
  李见贤这当会也望了她一眼,见着她也看向自己,于是便飞快的收回了目光。
  过不得一会,他们吃完了饭,丫鬟上来收拾了饭桌,林太太便又热络的和李见贤聊起了家常。
  林琼玉就觉得,她娘再这么问下去,只怕过不得一会,她是连李家的祖宗十八代都会问得一清二楚。
  好在过不得一会之后,林琼玉就听得李见贤在开口跟林太太告辞。
  “林太太,”李见贤先是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而后彬彬有礼的说着,“多谢赐饭。见贤先告退了。”
  林太太一听,连忙站了起来,关切的就问着:“这么着急就走做什么?不再坐会了?”
  李见贤说道:“见贤还想着去前面大殿里求支签,暂且失陪了。”
  林太太闻言,非但是没有惋惜,反而是高兴的说着:“求签是好事。我听得人说,这龙华寺里的姻缘签最是准了。刚刚你说你还没有成亲的?也没有个中意的姑娘儿?那快些去菩萨面前求个姻缘签瞧一瞧你的姻缘在那里。我这玉儿,说起来也还没有定人家呢,待会我倒也想去为她求上一支姻缘签。”
  林琼玉在旁边听得林太太这般说,一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了。
  林承志则是不怀好意的望着她笑,结果是被林琼玉直接一眼给瞪了回去。
  而李见贤那边,他说的这求签的话,原本不过只是个告辞的托辞罢了,但这当会听着林太太说的这姻缘签的事,不晓得为什么,他下意识的就去看了林琼玉一眼,而后竟然果真转身就去大殿里求了支姻缘签。
  他抽的却是支上上签,签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句签文的意思实在是太直白了,所以他立时就想到了林琼玉身上。
  而林琼玉这边厢,她吃完午饭之后原本是想着要睡一会儿的,但她不过才刚刚在床上躺了下来,林太太就火急火燎的来叫起了她。
  “娘啊,”林琼玉都想抓狂了,“你这叫我又是有什么事啊?我累死了,我要睡觉啊。”
  “这长天白日的,你睡什么觉?快随我去大殿里求支姻缘签去。”
  林琼玉黑着一张脸:“我不去。我要睡觉。”
  林太太此时充分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唠叨。
  她先是从她悔不当初给林琼玉定了钱家的那门亲事,结果导致她现下小小年岁就成了个望门寡说起,而后便是这些年来她为着林琼玉的婚事怎样怎样的操心,再是说到她现下都已经是及笄了,再不找个好人家嫁了,到时有谁要她?难不成真的是一辈子待家里做个老姑娘不成?
  林琼玉这当会终于是了解了以往别人所说的被催婚的苦恼。
  可是她现下才十五岁啊好不好。搁上辈子她还在读高中的啊好不好。
  最后她还是敌不过林太太的唠叨*,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随着林太太去前面大殿里求姻缘签。
  她和林太太一人跪在一个蒲团上,林太太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请求菩萨保佑她女儿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话。
  这般念叨得一会,她估摸着菩萨已经接收到她说的信息了,这才睁开眼来,将前面供桌上的签筒取了下来递给了林琼玉,让她诚心的抽一支签出来。
  林琼玉这当会也是在闭着双眼,不过不是在对菩萨说些什么,而是在打瞌睡。
  林太太推了她一下,她这才惊醒过来。而后她就在林太太责怪的眼神里接过签筒来,随意的摇了几下。
  可也是怪的很,立时便有一支细细的竹签掉落了出来。
  林太太一见,赶忙的就将竹签拣了起来,而后拿着竹签就去找大殿门口摆摊的那人解签去了。
  林琼玉这才起身站了起来,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晃晃悠悠的也跟了过去。
  她到的那会,正好听见那个解签的人对林太太摇头摆脑的说着:“这支签是支上上签呢。若是求姻缘的话,按照签上所说的,那令爱红鸾星动,姻缘已经是到了。”
  林太太赶忙的就问着:“签上可有说着男方现下在什么地方呢?”
  那解签先生摇头晃脑的说着:“按签文上所说,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林太太一听,忙喜滋滋的从随身携带的钱袋里掏了锭银子出来。
  解签先生黑黑的两只眼珠子见了这锭白花花的银子,当即喜的是脸上的一双眉毛都差点飞了出去。
  喜笑眉开之下,他就笑道:“可真是巧了,刚刚有位年轻的公子也是抽中了这支上上签呢。我瞧着那位公子生得器宇不凡,举止有度的,莫不成那位公子就是令爱未来的夫君不成?”
  林太太一听,那当真是喜上眉梢,刚要打听这位年轻的公子是谁,林琼玉忽然从旁拉了拉她的胳膊。
  “娘,走啦。弟弟还在那等着我们回去呢。”
  说罢,不由分说的拉着林太太就往回走。
  林太太一面走,一面就嗔着她:“你这孩子,让我问问先生那位年轻的公子是谁怎么了?说不定他真的是你未来的夫君呢。”
  林琼玉对于林太太这般着急的想给她找个夫君的事,一时真是觉得又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同时也是有些感动在内的。
  其实论起来,林太太真当是一片心都在为她着想。
  于是她就耐心的劝说着她娘:“娘,刚刚你也听到那位解签先生说了,就刚才,还有个人抽了跟我一样的签呢,你想这签能是真的?一个签筒里统共就那么些竹签,不定的就有几个人抽到了一样的签呢。所以这些,我是不信的。”
  林太太嗔着她:“在这寺庙里头还说这些话,若是教菩萨听到了,不定的怎么责怪你呢。”
  末了又叹了一口气:“娘这般做,无非也就是想求个心安罢了。”
  林琼玉见林太太这般,只好又宽慰着她。
  “娘,你放心,你女儿我命好着呢,来日肯定能嫁个贵婿的。”
  林太太笑了一笑,不说话,只是和林琼玉慢慢的往回走着。
  林琼玉回去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月上柳梢头了才迷蒙着双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问着拾翠:“都这么晚了,怎么就没人来叫醒我呢?”
  拾翠回道:“先前太太来过两次,想叫姑娘吃饭来着。只是太太见着姑娘睡得甚是香甜,说料想姑娘今日爬山也累着了,便嘱咐着我们不要打扰姑娘休息,所以我们这才没敢叫您呢。”
  林琼玉点了点头,又问着:“可有吃的?我饿了。”
  拾翠忙答道:“有。太太一早就给姑娘留着了,就在桌上呢。”
  林琼玉走过去一看,不过还是素鸡素鸭,并着清炒茼蒿,香椿炒蛋这些素菜。
  但她已经是睡了一整个下午的了,肚子里正饿得慌,当下就着这几碗菜也是吃了两大碗的饭。
  饭后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就又问着拾翠:“太太和少爷下午可有在这寺庙里游玩过?”
  拾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迭:“怎么没有游玩过?太太和少爷带着彩云姑姑他们都游玩了大半个寺庙呢。回来时我就听得少爷在那说,说是这寺庙后面有一片桃林,现下还开着桃花呢。奴婢原是不信的,这都四月了,什么桃花不谢了?可少爷非要说那片桃花开的正是好看的时候,惹的奴婢也想去看一看了。”
  林琼玉就笑道:“既然你这般想看,那现下我们就去看看罢。”
  拾翠有些迟疑:“这大晚上的,就我们两个人?姑娘,我怕……”
  她话还未说完,林琼玉就接口说道:“怕得什么?这是在寺庙里头,便是外头再有什么山精鬼怪,猛虎野猪也进不来。再说了,你去对太太说声,就说若是半个时辰之后我们若是还没有回来的,就让她遣个人去找我们。”
  拾翠这才将一颗迟疑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跑去对林太太说了这话。
  而后她回了来,臂弯上搭着一领柳绿色的绸子披风,说彩云姑姑说了,太太现下已是睡了,这事就没有告知她。山上风大,给姑娘拿了件披风来,让姑娘好歹披上。
  还说让姑娘不要贪看外面的景致,要早些回来歇息。
  林琼玉听完拾翠的传话,伸手接过这领披风就抖开披到了身上,而后抬脚就走。
  拾翠在后面急急的赶了上来,手中还提着一盏灯笼。
  林琼玉站在原地等她,见着她手上的灯笼,就笑道:“这么好的月色,你还提着个灯笼做什么?我们这是月下访桃花,你提了盏灯笼来,可不是要破坏这意境了?快将灯笼放了回去。”
  原来今夜恰好是三月十六。都说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现下一轮明月正明晃晃的挂在天空中,只照得四处亮如白昼一般。
  拾翠抬头望了望天,便真的听了林琼玉的话,转身将灯笼放了回去。
  主仆二人向着白日里林承志所说的那处桃花林便走去了。
  只是拾翠白日里也就只听了个大概,而这寺庙里房子又多,树木也甚是葱茏,一时在各处绕来绕去的,就是找不到他们口中说的桃花林。
  林琼玉倒也还罢了,拾翠只急得在旁边打磨似的转个不住。
  “奇怪啊,我白日里明明听得少爷说就在这一块的,怎么现下就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呢?”
  一时想起了什么似的,面上都唬的变了颜色。
  “姑娘,”她有些惊恐的往林琼玉旁边靠了靠,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声音有些发颤的就说着,“咱们莫不是遇到了鬼打墙罢?”
  林琼玉好笑的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忘了,咱们这是在寺庙里面呢。有这么多的菩萨都在这寺庙里坐镇着,又有哪个鬼怪会不要性命了跑这里来?拾翠,你就只管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吧。”
  拾翠哎哟了一声,觉得林琼玉这话说得也在理,便略略的放下了心来,松开了林琼玉的胳膊,想着还要去旁边找上一找桃花林究竟在哪里。
  只是眼角余光忽然就看到有一抹黑影正从禅房后面转了后来。
  拾翠当下只吓得立时就朝着林琼玉奔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闭上了双眼,而后死命的原地叫喊着:“啊,姑娘,有鬼有鬼。”
  林琼玉没有被传说中的鬼吓到,倒是被她这大喊大叫给吓的也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她抓着拾翠的胳膊就问着:“鬼在哪呢?”
  拾翠依旧是闭着一双眼,却伸出一只胳膊来指着禅房那边厢,口中胡乱的叫喊着:“鬼在那里,在那里。鬼你行行好,千万别来抓我。我平生可没做一些儿坏事。”
  林琼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见那边果真是有个人影,且正在往她们这边走过来。
  其时月上中天,水银泻地般,恍惚间那人影似是在踏着满地的月光向她们走过来一般。
  只是这当会林琼玉可不会有被惊艳的感觉,她满心满腹的也只有惊惧的感觉。
  这么晚了,又在这空旷的寺庙里,四处又是人都不见一个的,猛可的见到了个人影正走了过来,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好在下一刻,林琼玉就看清楚了那是个人,不是只鬼。
  且还是白日里她娘寒暄了一下午的那个人。
  李见贤。
  林琼玉胸中的那一口惊惧的气吐了出来,下一刻却是又些怒了。
  于是她便怒道:“李公子,麻烦你出来的时候能不能先吱一声?做什么在那边装神弄鬼似的,只把我家拾翠给吓成了这副模样?”
  其实她自己也被吓到了好么。刚刚那会,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人抽空了似的,手脚都快要发麻了。
  李见贤:“……”
  他觉得他自己真当冤枉的。
  原本他是看着这外面月色温婉,便想着出来游玩一番的。只是出得禅房没多久,刚转过这道弯来,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呢,猛可的就听到有人尖叫,口中连连的叫着有鬼,有鬼。他这还纳闷着呢,想着这寺庙里竟然是有鬼?正想上前来看个究竟,不想就直接是被人给出口骂了。
  这当会他也是看清楚了骂他的那人,正是他日间让他惊讶了好几次的林琼玉。
  再是听清楚了她骂的内容,所以她们主仆两个是以为他是那只鬼?还怨怪他出来的这当会没有吱一声?
  所以,他到底是要不要吱一声呢?
  李见贤默然了片刻,想着吱吱叫的好像是老鼠,自己是不大擅长这个叫声的。
  于是他便采用了自己擅长的叫声。
  他拱起手来朝着林琼玉行了个礼,用人发出的叫声跟林琼玉打了声招呼。
  “林姑娘,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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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5章 月下相对

  林琼玉没有搭理他。
  实在是刚刚那会她也实在是吓得不轻。
  她低下头柔声的安慰着尚且还在紧闭着双眼的拾翠:“拾翠,你看,那不是鬼,只是日间你见到的那位李公子。我没哄你,不信时你睁开双眼看上一看。”
  拾翠将信将疑的睁开了一支眼望了过去。
  这一望之下,果真是白日里她见过的那位李公子。
  她这才将两只眼睛全都睁开了,呼出了一口气来,伸手拍了拍胸口,而后有些嗔怪的就说着:“原来是李公子啊。李公子刚刚怎么不做声呢?倒是吓了我们姑娘一跳呢。”
  李见贤:“……”
  又一个责怪他站在那里不做声的。
  于是他只好又拱手行了个礼:“是我的不是,吓到两位了。下次我见到两位,一定先做声。”
  只是这主仆两个也是好玩,做主子的不说自己被吓到了,只说吓到了她的丫鬟,做丫鬟的也不说自己被吓到了,只说吓到了她们姑娘。
  拾翠这时便又问着:“这么晚了,李公子是要出哪里?”
  林琼玉觉得这拾翠绝对是得了林太太的真传,最喜好的莫过于就是和人寒暄了。
  耳中又听得李见贤在说着:“日间听小沙弥说此处有片桃花林,现下桃花开的真好,端的是景致宜人。闲来无事,我想去看一看。”
  拾翠喜道:“可不是巧得很?我和姑娘也正要去那片桃花林看看呢。只是我们在这里绕了好长时间了,就是找不到那片桃花林。刚刚我还和我们家姑娘说呢,莫不是遇到鬼打墙了不成。”
  李见贤微微一笑。
  自打见了他之后,林琼玉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约莫是平日里冷习惯了,他就是笑,那也是极轻微的笑。
  恍惚就似漫天乌云之后,云缝间隙里忽然透出来的些微日光。
  但只需要这些微日光,便足已将周边的乌云都镀上一层如梦似幻的色彩了。
  林琼玉刹那间教他这抹轻笑给恍得有些失神了。
  而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拾翠已经是开口邀请了李见贤和她们两个一起去月下访桃花了。
  拾翠想得很简单,她和林琼玉两个都是姑娘家这般走着夜路,心底总归是有些怕的。眼见得这个李公子也是要去看桃花的,那邀得一块去,到底也胆壮些。
  林琼玉:“……”
  拾翠姐姐,你做了这样的决定好歹倒是先对我知会一声啊。
  但已经是晚了,因为李见贤已经是答应了。
  林琼玉就纳了闷了,依着她见李见贤的这几面来看,这厮绝对是个冷面冷心的人物,这样的人物难道不应当是习惯独来独往的?谁开口请他同行他都不会给面子的?
  怎么今日他这面子都给的这么爽快了?
  白日里是林太太,这晚间是拾翠,人家一开口邀请同行他就答应了的。
  但现下她也只能跟在李见贤的身后往前走了。
  拾翠还觉得自己这是做了一番甚是聪明的举动,满面得意的就向着林琼玉邀功。
  “姑娘,”她喜滋滋的说着,“有了李公子一块,我们两个便再也不怕了。”
  言下之意就是,姑娘你快来表扬我。
  林琼玉呵呵了两声,完全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皮笑肉不笑:“是啊,拾翠,我可得好好儿的谢谢你才是。”
  天晓得,她其实真的只是想趁着今晚月色好,好好的出来玩一玩而已。
  实在是穿到这世界之后她压抑大发了。纵然是在林宅里,只要她乐意,她也是可以深更半夜的出去逛花园子,但逛来逛去的也只不过是那一片地方而已。现下好不容易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便想着出来透透风。
  只是现下这风透得不是很愉快,前面一只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的人正在那呢。
  林琼玉和拾翠两个跟着李见贤往前走了一会,而后就开始左绕右绕,绕到后来只绕得林琼玉都要怀疑李见贤是不是故意的在带着他们绕弯子了。
  还是他其实也不晓得那片桃花林怎么走?
  但这念头不过才刚刚在脑子里闪了一会,就听得拾翠在旁边咋咋忽忽的叫道:“姑娘,姑娘,你快看,桃花林。啊,少爷没有骗我,这里现下果然还是有桃花开着呢。”
  林琼玉抬眼看了过去,果然便见前面正有一片桃花林。
  其实说桃花林是有些夸大了,眼前最多也不过上十株桃花而已,而且还是最常见的那种桃花品种。
  只不过现下已是暮春四月,山下面便是连荼蘼都开过了,这当会却是在这山顶寺庙中看到桃花,难免的就会觉得有些新奇。
  便是先前林琼玉再是因着李见贤的事有些不高兴,可这当会见着这些桃花,心情还是开朗了起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白乐天诚不我欺啊。
  拾翠比她还要激动,跟只小鹿似的在这上十株桃树之间钻来钻去,一会就要叫一声姑娘,快来看这株桃花,开的可好了,一会又是说,哎呀姑娘,这桃花闻着好香呢。
  林琼玉一时只想扶额,她觉得她这么一个‘英明神武’的小姐身旁不应该是跟着一个冷静自持,惜字如金的丫鬟吗?怎么她却是这样的一惊一乍的啊。
  她再偷眼去望了一下李见贤,只见后者正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那株桃树下,似乎正是在平视着前方。
  桃树之下月色斑驳起伏,这般看着他的侧脸,竟然是让林琼玉觉得优雅而又干净。
  但忽然李见贤动了一下,在林琼玉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目光的时候,他就往这边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对上了,而下一刻,林琼玉就立时把眼光移开了,装做自己只是在看风景,恰巧碰见了对方的目光而已。
  饶是平日里林琼玉脸皮厚到了一定的程度了,可这当会她还是脸红了。
  她这怎么看都像心里暗恋上了人家,然后趁着人家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的望着他,等到他一发现了就立时撤回了目光的意思。
  而那边厢,李见贤望着林琼玉,嘴角蕴了一丝笑。
  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几分意思。
  几次碰见她,她都是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模样,可却也总是会在以为着自己不晓得的情况下,对自己偷偷的打量上一番。
  不晓得为什么,他忽然的便又想到了他今日白天抽到的那支上上签。
  签文曰,他的姻缘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么,会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吗?
  拾翠在桃树间蹦跶得一会,很快的就回来了。
  只是怀抱里正抱着几枝桃花。
  林琼玉轻咳了一声,正想摆脱刚刚的几分尴尬,开展一番唐僧师父所说的花花草草的经典名言时,就只见得拾翠不是走向他,而是径直的走到了李见贤那里。
  “李公子,”拾翠笑得甚是天真烂漫,手中拿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桃花递给了他,“给。”
  李见贤迟疑了一会,而后方才伸手接过。
  “谢谢姑娘。”
  拾翠笑道:“该我和姑娘多谢你才是。谢谢你今晚陪着我和姑娘来这桃花林里。”
  林琼玉:“……”
  这拾翠什么时候成她的代言人了?她什么时候说要谢这李见贤了。
  而拾翠已经是蹦蹦跳跳的走了回来,将怀里剩下的桃花全都递给了她:“姑娘,你不是最喜欢桃花了吗?给。”
  林琼玉望了她一眼,默默的伸手将这几枝桃花都接了过来。
  这下子她便是再有脾气那也发不出来了。
  三个人再在这里玩赏了一会之后便回去了。
  按照林琼玉的意思,原本是想着就此和李见贤分道扬镳的,但李见贤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要将她们送回去。两相坚持之下,还是拾翠最后拍了板,让李见贤送她们回去。
  林琼玉霎时就觉得往后她索性就让拾翠这丫头当她的代言人算了。
  依然如来时一般,李见贤在前,林琼玉和拾翠两个人走在后。
  除却拾翠偶尔的发言之外,其他两个人都是静静的不发一语。
  去时路弯绕难行,消耗了太多的时间,回来之时却是很快的就到了林琼玉她们所住的禅房。
  而禅房那边厢,就只见得林承志正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急火火的就要往外走。
  猛可的抬头见到了林琼玉一行,林承志停下来了脚步,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是开口便叫道:“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彩云姑姑急得跟什么似的,催着我去,”他的话戛然而止,而后立时就又说道:“这是李大哥?”
  李见贤对着他微微的点了一点头:“林公子。”
  林承志眼光在李见贤和林琼玉的面上转了一个来回,而后又是在李见贤手中的桃花和林琼玉怀中的桃花上面转了一个来回,眼中开始浮现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李大哥这是和我姐相约去看桃花了啊?”
  林琼玉恨不能将怀中的桃花全都望着林承志的头砸了过去。
  只可惜林承志没看到林琼玉那一脸阴霾的模样,依然是在那乐不可支的说着:“姐,你早说啊。要是一早晓得你是和李大哥相约看桃花去了,我刚刚也不用这么火急火燎的要去找你了。”
  所以我要是真的和这李见贤相约看桃花去了,你姐我哪怕就是一晚不归你这个做弟弟的也放心?
  “不要胡说。我们只是在路上碰到的而已。”林琼玉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着。
  但林承志明显就是不信的。
  他开始笑嘻嘻的邀请着李见贤进屋子里面坐。
  但李见贤婉拒了,而后他便转过身来望着林琼玉,无视她一脸的乌云弥漫,温和有礼的说着:“林姑娘,那我先告辞了。”
  林琼玉是多想直接说一句滚吧,但面上还得硬挤出几丝笑意来说着:“李公子请慢走。”
  眼见得李见贤的身影慢慢的走远了,林承志挨了过来,望着她怀中的桃花,挤眉弄眼的说了一句:“桃花运哦。”
  林琼玉这会是毫不迟疑的一巴掌拍向了他的头。
  “运你个大头鬼啊。”
  然后就不理他,直接就是转身进屋了。
  林承志伸手摸了摸头,但还是前后脚的跟着林琼玉进了屋子。
  屋子里,林琼玉正在让拾翠找寻着,看是否有些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放着这几枝桃花的。
  林承志无视刚刚收到的那一巴掌,依然笑嘻嘻的凑过来说着:“姐,你说可不是巧?今日我们来这龙华寺游玩的,赶巧那李见贤也来了。今晚你又出去看桃花的,赶巧的又和那李见贤碰到了。哎呦喂,正所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你要说你和这李见贤没缘,那是打死我都不信的。”
  “是啊,有缘,”林琼玉凉凉的说着,而后又补了一句,“孽缘。”
  林承志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笑道:“姐你不要这样说嘛。其实说句实在话,这李见贤也是很好的。长得潇洒有气度,现又是管着他们李家大大小小的生意,听说他很是有手段呢。姐你是不晓得,这济南府里但凡有姑娘的人家,哪个不想着要李见贤做女婿?”
  林琼玉就道:“他既然是如你口中说的这般好,那媒婆都快把他李家的大门槛给踩断了吧?怎么现下他都二十来岁了还没成亲呢?可见是扯谎。”
  “我哪里扯谎了姐。”林承志忙说道,“其实我听说早些年李见贤他娘就给他看中了一门婚事的,但不晓得为什么,这李见贤就是死活不同意。最后他娘没办法,就把原本给他看中的那媳妇儿配给了他弟弟李思齐了。哎,姐,我估摸着那李见贤应该只是眼光高,一直都没有他看中的姑娘,所以到了现在还没有成亲。”
  说到这里,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琼玉,而后便笑道:“不过姐,我相信你。依着你这相貌,他李见贤见到了定然会动心的。”
  拾翠这当会找了一个素净的陶制花瓶来,林琼玉往里面灌了半瓶清水,将先前放在桌上的几枝桃花插到了花瓶里,端详了一番。
  别说,还真有一种古朴美。
  而后她吩咐着拾翠将这瓶桃花放到窗下的几案上去,这才转过头来对着林承志说道:“哦,那这么说来我是该谢谢你相信我了?不过我自己不相信我自己。”
  林承志还待要说些什么,林琼玉已经是直接开口下了逐客令了:“我累了。你跪安吧。”
  林承志:“……”
  他怎么感觉他老姐刚刚这两句话说的极是有霸气?
  次日,林承志出于想撮合李见贤和林琼玉好事的心理,打听了李见贤昨晚住在哪个禅房之后,兴冲冲的就跑去想邀请人家和他们一起游览景致去,但不想到了那之后,却发现是人去楼空。
  打扫房间的小沙弥告诉他,李施主一早就带着随身仆从下山去了。
  林承志悻悻而归。
  接下来的两日,林太太带着林琼玉林承志他们在这龙华寺里游览了一番,而后也便下山回家了。
  而李见贤那边厢,他自打从龙华寺回来之后,没事的时候总是望着玉壶春瓶里清水供养的那支桃花出神。
  跟随他的小厮鹤云对此觉得很是纳罕。
  想他家公子,自打十八岁那年去外地铺子里历练之后,面对再大笔银钱的生意,那也是眉目不动,眨眼间就能下决定的,可什么时候在他身上见过这般恍惚的样子了?
  鹤云便也随着他家公子的目光望向了玉壶春瓶里供养着的这支梅花。
  这支梅花自然就是那晚拾翠递给李见贤的。只是那晚鹤云却没有跟着李见贤一起出来,是以他并不知晓这段公案。
  只是再不晓得这段公案,凭着这些年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技巧,鹤云也晓得,他闷家公子应当是对哪个姑娘有意了。
  鹤云一想到这,心里只为他们家公子高兴。
  想他们家公子现下也是有二十三岁的年纪了,可自打那次拒绝了太太给公子说的吴举人女儿的那门亲事之后,这些年来他也没见他家公子对哪家姑娘有意过。别的不说,他家二公子,李见贤的弟弟李思齐,三年前就成婚了呢,现下都是有个会走会跑的女儿了。
  鹤云实在是太好奇他家公子看上的是哪家姑娘了,想得一想,便打算旁敲侧击的问上一问。
  “公子,”他手中端了杯茶水过来,放在李见贤的手边桌子上,笑着说道:“不想这都暮春的天气了,还能见着这桃花儿呢。”
  李见贤言简意赅:“是。”
  鹤云便再说道:“小的瞧着这枝桃花,粉粉白白的,端的是开的好。难怪往日里我见着那些诗人墨客,总是喜欢拿桃花来比喻美人呢。”
  李见贤同样言简意赅:“嗯。”
  但眼前却忽然闪过了林琼玉的模样。
  那个小姑娘,生的确实是好。一张脸儿粉粉白白的,害起羞来却是满脸酡红,像朵娇俏的芙蓉,生起气来一双柳叶眉都翘了起来,眼儿也瞪了起来,倒像是朵有刺的玫瑰了。
  李见贤由不得的嘴角就含了丝笑容。
  鹤云一见,哎哟我的公子啊,你这满面的春色就是拿床冬日的厚被子来都是盖不住的。这要是说他心中没有中意的姑娘谁信啊。
  鹤云想了想,便又说道:“我记得以往公子看的诗经上曾有这么一篇,说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公子啊,这上面说的也是桃花吧?鹤云愚钝,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还请公子对我说上一说。”
  李见贤这当会终于是回过了神来。
  他将目光从桃花上移到了鹤云的身上,淡淡的就问着:“鹤云,你是想说什么呢?”
  鹤云站直了身子,郑重其事的说着:“我是想说,公子啊,这春日都过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您有了中意的姑娘,可要赶紧的娶了回家才是。您想啊,您看中的姑娘,那定然是不俗的,这就没其他的人看中她?若是教其他的人看中了,抢先一步娶回了家去,到那时您就是整日的瞧着这瓶里的桃花也是没用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
  李见贤脑子里想象了一下林琼玉被人娶走的场景,由不得的就心中一凛。
  那个小姑娘若是做了别人的妻子,对着别人脸红,对着别人发着小脾气,仅仅只是想一想,他就觉得接受不了。
  李见贤猛地的起身站了起来,将鹤云给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
  “多谢。”
  他望着鹤云,郑重的说出来这两字,而后转身就走了。
  留着鹤云仍然是站在原地发着懵。
  他家公子这是,这是,对着他说多谢?真的是受宠若惊啊啊。
  只是公子这转身就走了,是要去哪?
  李见贤是直接找李太太去了。
  此时正是暮春初夏的时候,李太太正站在廊下看着丫鬟在打着院子里香樟树上开的香樟花儿。
  李太太喜欢香樟的味道,所以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总会是让丫鬟在香樟树下铺一层白布,摇落了树上细小的香樟花,然后用白布包起来放在衣柜衣箱子里,这样衣服上就会有淡淡的香樟香味了。
  她身旁的宫女如意眼尖,见着李见贤正从院子那边的月洞门过来,便赶忙的告诉了李太太。
  李太太抬眼望了过去,果然见李见贤正朝着她这里走了过来。
  “娘。”李见贤走到了李太太这边,站定,叫了一声。
  李太太点了点头:“你来了?”
  自打那次李见贤因着婚事首次公开的违逆了李太太之后,李太太再见到这个儿子,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有了一丝忌惮,也有了一丝恼怒。所以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两个的感情也就那样,至少单从面上看起来,那是谈不上一些儿亲密。
  这当会李太太见着李见贤来了,淡淡的招呼了一声之后,就直接的问着:“你找我有事?”
  李见贤也无二话,直接的就是说道:“儿子看中了一位姑娘,想遣媒人上门去提亲。”
  林太太原本是身子斜靠在美人靠上的,可这当会听了李见贤的话,她立即就坐直了身子。
  便是她因着那些年里的事再是恼怒李见贤,可说到底这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哪里能丝毫都不关心的。
  这些年来,她明里暗里的催促过李见贤的婚事不止一次了,可后者总是那副冷淡的反应,竟是一丝一毫都不着急的。后来她也是催得累了,又因着便是自己做主给他强行订门亲事的话,指不定的他又会跟上次一样不辞而别,所以不得已的,她也只能在旁边干着急罢了。
  可这当会猛可的听到了李见贤跟她说他看上了一位姑娘,想遣人上门去提亲,林太太不由的就忙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李见贤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是林太太的女儿,林琼玉。”

☆、第56章 上门提亲

  “不行,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李太太听清楚了李见贤所说的话,立时便开口反对着。
  李见贤皱起了眉头,问着她娘:“为何不同意?”
  李太太自有她自己的一番理由:“林太太家不过是个经商人家,这样人家出身的女儿,怎能做我的儿媳妇?而且这林琼玉先前就与钱太太的儿子定了婚事,可前两年钱家太太的儿子听说是死了?没的还没过门就克死了自己的夫君,这样的灾星,我们李家如何敢要?这门婚事我断断不答应。”
  李见贤的眉头一时就皱得更紧了:“我们李家也只是个经商人家而已。再者,钱少爷的事,与林姑娘何干?她在家中好好儿的坐着,钱少爷出去与人斗殴死了,这事如何能怪到林姑娘身上去?”
  李太太被他这话给噎了一下,但下一刻她还是坚持着:“不行。我的儿媳妇,怎么说也得是个书香门第人家出身的才是。没的娶了一个经商人家出身的女子,传了出去教人笑话。”
  李见贤这当会开始觉得她娘有些不可理喻了。
  见着她自己也不过就是个经商人家的太太罢了,可还非得要娶一个出身书香门第人家的儿媳妇。
  他也实在是不想再跟他娘说些什么了,说得再多那也是说不通的。
  于是他就直接撂下了一句狠话。
  “除却林琼玉,其他人我谁都不娶。如果娘坚持不要我娶林琼玉,那我便单身一辈子罢了。”
  说罢,转身干净利落的就走了。
  李太太在他身后气死气活的,一时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都气得有些发酸了。
  “你看看,这就是我生的儿子,”她转头对着在她身后的郑嫂就说着,“好孝顺的儿子啊。竟然是这样气着自己的娘。”
  郑嫂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后来年岁大了,便配了李宅里的一个小厮,大家就都开始称呼她是郑嫂了。
  郑嫂晓得自家的这位太太虽是面上见着最是和善的一个人,可其实底下的脾气却不大好,所以这当会她也是不敢说什么的,只是劝着:“贤少爷说到底也是太太亲生的,哪里还有个真敢气您的?不过就是贤少爷的脾气一向都是这样的,太太您多担待些吧。”
  李太太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
  “说起他的这脾气来,可不是自打生下来就这副样子了?见着我这亲娘倒跟见着个仇人似的,笑脸儿从来都不给一个的,见着那什么外八路的小崽子们倒还和善些。这当会为了个林家的女儿,竟是跑过来这般的硬着口气跟我说话了。可不就是我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故意来气我的?”
  说到这里,自己又开始气了起来。
  “说到亲事,真真是要气得我胸口痛了。想着那年我好说歹说的给他说了吴举人家的那门亲事,这是多好的一门亲事啊,可他非说不要,而后是直接留了封信就出走了。他若是那时娶了吴举人家的女儿,这当会儿女都能开蒙读书了呢。”
  郑嫂在一旁陪笑道:“这不是最后吴举人家的女儿不照样还是做了太太您的儿媳妇么?大少爷或者二少爷谁娶她不都一样?”
  李太太摆出了一个沉痛的表情:“怎么能一样?若是贤儿娶了她,齐儿最后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一个下场。”
  原来吴举人家的女儿叫做吴玉梅。当年李见贤留书离家出走之后,过不得两年,李太太就做主将吴玉梅迎娶进了家门。只是李思齐和吴玉梅成亲不到三个月的时候,李思齐出门的时候就被一辆马车给轧到腿了,直接的就成了个瘸子。
  对此李太太觉得这是吴玉梅八字不好,进门就妨碍了李思齐。而后她便又开始有些责怪李见贤了。
  因着当初她是拿了李见贤的八字去跟吴玉梅说亲的,算命的都说他们两个是天作之合。所以若是李见贤当初听了她的话娶了吴玉梅,李思齐又怎么会成为一个瘸子。
  李太太只要一想到这,难免的就会迁怒到李见贤身上。
  所以林家的这门亲事,她实在是不想同意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李见贤的那性子,说得出就一定能做得到,不答应了他,只怕他真的能做得出一辈子不娶的事情来。
  林太太心中心思转了个九曲十八弯,最后还是郁郁闷闷的叹出了一口气来。
  她转头对着郑嫂说道:“罢了。常听人说子女都是债,现下想来,这话是再对也没有的了。你去告知大少爷,就说林家的那门婚事,我答应了。只是一应所需之物,我是懒得去筹备的,让他自己筹备着去吧。”
  郑嫂答应着去了。
  而李见贤听得他娘松了口,立时便自己着手去准备着一应之物了。
  于是三日之后,李见贤就亲自的登上了林宅的大门。
  林琼玉此时正百无聊赖的在屋子里玩着魔方。
  整天拘束在这林宅里不能出去,她对着那些琴棋书画也是提不起兴趣来,话本子看来看去的都是才子佳人的一个套路,实在是有些腻了。
  至于九连环孔明锁这些她也都已经是玩过了,后来有一次她猛然的想起来还有魔方这么个玩意儿,于是她就对林承志说了,让她出去找个木匠照着那样做个出来。
  按照林太太的说法,林琼玉和林承志两个人,一个是狼,一个是狈,总之两就是臭味相投,合在一起准没什么好事。
  依着林琼玉的描述,林承志很快的就让木匠将这魔方给做了出来。
  难得是这木匠将这魔方表面是打磨得光滑有加,竟是丝毫都不扎手的,且六面都染成了不同的颜色。
  林琼玉拿到了这个魔方,自然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魔方这玩意,说起来真的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你若是掌握了那个公式,就真的是跟玩儿似的就能在几分钟之内将它给复原了。但你若是不晓得那个公式,那便是给你一年时间那你也是复原不了的。
  林琼玉自然就是属于后一种。但她原本就是想拿着这个魔方来打发时间的,所以还乐得不晓得那个公式呢。
  这当会她才刚拼凑出来一面,就听得啪啦一声,她的屋门被人大力的推开了。
  用力之大,两扇门撞到墙壁之后又反弹回来了。
  林琼玉被这声巨响惊到,就有些不悦的抬头看了过去。
  就只见得一道人影飞快的冲了进来。
  “姐,姐,姐。”
  林承志乳燕投林似的飞奔了进来,一双眼瞪得足有牛眼那么大。
  林琼玉皱着眉看他:“你这是怎么了?”
  林承志面上的兴奋之色都快要溢了出来。
  “姐啊,提亲啊,来提亲了啊。我就说小爷我的这双眼就跟你说的那个孙悟空是一样一样的,火眼金睛啊。小爷我早就在龙华寺里瞧出来了你们两个之间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他这一番乱七八糟的话说出来,只让林琼玉霎时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她手边案上正放了一盘枇杷,她拣了一颗在手上,直接就是照着林承志扔了过去。
  林承志一个不察,枇杷直接砸他额头上去了。
  “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事。你这般没头没脑的一番话,让人听了,如坠在云里雾里的一般。”
  林承志捂着额头上刚刚被枇杷砸的地方,坐了过来,面上仍然是一脸喜色。
  “姐啊,你猜现下谁来咱家了?”
  林琼玉瞪了他一眼:“别卖关子。快说。”
  林承志撇了下嘴:“真是一些儿悬念都没有。罢了,就与你直说算了。”
  他坐直了身子,咳嗽了一声,努力的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郑重其事一点。
  “就刚刚,李见贤上我们家找娘来了,说是来提亲的。”
  林琼玉先是哦了一声,继续的低头转着手里的魔方。
  但不过才转得几下之后,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貌似他们林家,现下就她一个女儿啊。
  想到这,这魔方她是再也转不下去了。
  她抬起头来,伸出一根指头,颤巍巍的指向自己,问着林承志:“李见贤来提亲的对象,不会就是你姐我吧?”
  林承志乐不可支的看着她:“不然你以为会是谁呢?”
  “可我是个寡妇啊。他李见贤不嫌弃?”
  林承志只想扶额:“姐啊,你毕竟还没有嫁到钱家去,若认真说起来,那也算不得是寡妇。再说了,人家女子谁会没事把自己是个寡妇挂在口头上谁,恨不能全天下人都晓得的啊。”
  林琼玉认真的说道:“望门寡也是寡妇。”
  林承志抽了抽嘴角:“你和那钱少康见过?看不出来你倒对他还一往情深的。怎么,姐,你不会是真打算着给他守节的吧?姐,不是我说你,就瞅着你这性子,贞节两个字也轮不到你头上啊。”
  啪的一声,又是一颗枇杷迎面砸了过来。
  这下子林承志是偏头闪过了。
  而后他跳开两步,单手叉腰的狞笑道:“姐啊,这事我估摸着是由不得你了。刚刚李见贤他说出来,请求娘答应你和他的这门婚事的时候,我瞧着娘乐得嘴都咧成个瓢了,这当会估摸着她都已经是答应了这么亲事的了。说不定再过一会,李见贤就会亲自过来见你,给你插钗呢。”
  林琼玉晓得,按照这个年代的风俗,男方家人来女方家说亲,若是彼此同意了,便将金钗插于女方发髻上。那当会赵志成和林琼玉定亲那当会,她就在旁见过。
  林琼玉都已经是直接傻了眼了。
  这一切发展的未免就有些太快了吧。
  娘啊,你这是有多怕我嫁不出去啊。
  而林承志这话刚说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林琼玉就听得外面有人在说话。
  她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一刹那竟然是莫名的就有些紧张起来。
  她将原本捏在手中的魔方放到了手旁的几案上,紧张的盯着门口。
  出现在门口的是她娘林太太。
  林琼玉松了一口气,松了松攥得紧紧的双手。
  林太太身着宝蓝色的十样锦妆花上衣,葱白的绫子裙,面上满是笑容。
  “玉儿啊。”
  林太太坐了下来,伸手拉过林琼玉的手来,亲昵的摩挲了几下之后,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深了。
  林琼玉只被她摩挲得鸡皮疙瘩一地。
  “娘啊,”她颤巍巍的叫了一声,“我听弟弟说,有人来提亲来了啊。”
  林太太又摩挲了几下她的手,转头瞪了林承志一眼,口中嗔着:“志儿真是个急性子,倒是早就跑过来告诉你了。”
  只是她口中虽然是在嗔着林承志,面上的那笑容怎么看都不想是生气的样子啊。
  而后她又笑道:“既然志儿都已经是告诉了你,那娘也就不和你绕什么圈子了。这个李见贤呢,我是见过的,你也是见过的,大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了。玉儿啊,若论起这李见贤呢,打小的时候他就很是出类拔萃的,后来十八岁的时候自己出去游历,又是闯荡了一番事业出来,现下在咱们济南府,说起他来,哪个不伸大拇指?端的是个青年才俊呢。娘想了想,你若是嫁了他,也不算是辱没了你了。所以这门亲事啊,娘做主,已经是同意了的。”
  林琼玉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而后她急忙找补着想拉回林太太下的那个决定:“娘啊,可先前你不是说,你是想让我做个官太太呢吗?想那个李见贤也只不过是个经商的,将我嫁了他,你心里就不会不甘心?”
  林太太刚刚解决了心里头一直最担忧的那件事,所以这当会整个人真的是由内而外的都在散发着一种叫做高兴的情绪。
  “娘现下想通了,”林太太拍了拍林琼玉的手笑道,“管他什么做官的还是经商的呢,只要是人好,其他的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
  您这到底是有多盼望着我嫁出去啊。
  林琼玉默默的腹诽了一句,而后又找了一条理由:“可是娘,爹爹死了这才一年多呢。我想为爹爹守三年孝。”
  林太太这下子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而后她便沉下了一张脸来,说道:“别打量娘不晓得你那心思呢。你和你那死鬼爹爹有多深的父女情了?你长了这么大,论起来见他的次数都超不过十次的,就这还值得你为他守个三年孝的?你无非是不想嫁人罢了。可是贤儿这孩子我瞧着好的很,不嫁这样的人,你还打算嫁个什么样的人呢?左右这么亲事我已经是定了的,你便是有一百个不嫁的理由也不成的。我现下出去,让贤儿进来和你见见,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受了他的金钗,不然娘可就要罚你了。”
  说罢,招呼着一直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林承志,两个人转身就走了。
  得,现下都不叫李见贤了,直接就是叫贤儿了。
  林琼玉恨不能都是跟着林太太和林承志他们出门了。
  可林太太走至半路,又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就是,待会你若是不老老实实的受了李见贤的金钗,那你就给我等着受罚吧。
  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要罚我什么啊娘。
  林琼玉霎时觉得委屈极了。她觉得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出逼迫她嫁给自己不爱之人的戏码。
  偏偏现下看来她貌似还反抗不得。
  林太太和林承志出去没一会儿的功夫,李见贤就现身了。
  林琼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只见他穿着宝石青织银丝祥云暗纹的交领长袍,衬得他身材高瘦,风姿隽爽,望来也确然像是林太太口中所说的青年才俊了。
  约莫是林琼玉这番打量的目光太直白了,李见贤一瞬间竟是在她的这目光之下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不敢正面对上林琼玉的目光,转而微微的偏过头去打量着林琼玉的这间屋子。
  林太太将自己上房里的三间西厢房都给了林琼玉居住。林琼玉便将其中临近南边的那间屋子做了卧房,临近北边的那间屋子做了书房,正中间的屋子则是用作了大厅。
  现下李见贤所在的这间屋子就是大厅了。
  厅子里甚是阔朗。当面一张长条案,两张花梨木的椅子。条案上摆放着一盆石榴盆景,一盆还在打着花骨朵的栀子花盆景。屋子中间则是一张花梨木大理石圆桌子,四张花梨木海棠花状的绣墩一溜圈的围着桌子。墙上挂着四副美人吊屏,一幅字画,皆是名人手笔。
  而北面的那间书房虽是看不见全貌,但依然可见案上和书架上堆着的书。
  李见贤的眼睛极好,他眼尖的发现,这些堆放着的书除却一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书,时下流行的话本子则是占了大多数。
  至于南面的卧房,当先引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翡翠琉璃美人屏风,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屏风后面有一张架子床。
  李见贤在打量着林琼玉的这三间屋子,林琼玉则是在打量着他。
  最后双方都是打量的差不多了,林琼玉这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坐。”
  李见贤:“……”
  李见贤有一种错觉,他今儿个其实是送上门来给林琼玉相看的。关键是她现下对着自己的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唔,貌似自己不是很让她满意啊?
  一想到这个,李见贤就觉得有几分紧张起来了。
  他一声不语的在桌子旁拣了个绣墩坐了下来。
  “林姑娘,”他心里斟酌了下用词,才待要开口对林琼玉说上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想娶她为妻,然后再承诺一番自己往后一定会好好的对待她之类的话,不想下一刻,林琼玉却是直接开口打断了他想好的一番说辞。
  “李公子,”在李见贤听起来,林琼玉的声音泠泠的,便跟上好的瑶琴发出来的声音一般。
  只是现下这瑶琴弹奏的并非是高山流水觅知音,而是□□夜雨让他愁:“刚刚我已是听我娘说过你来提亲的事了,只是这事,怎么说呢,我索性便是直说了吧,对于你所说的这门婚事,其实我并不是很想答应。”
  李见贤胸腔里的一颗心跳了一跳。
  想他这些年来,因着生得一副好相貌,又是年纪轻轻的就实际执掌了李家的所有生意,其实也没少接收到其他姑娘递送过来的秋波,那当会都是他拒绝着别人了,可这当会被别人拒绝,这实在是新娘子坐轿子,头一遭了。
  而且这个别人,还是他长了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动心的姑娘。
  他抬眼凝视着林琼玉,见她面上一派严肃的神色,看来是认真的。
  李见贤尽量将自己心中那颗忐忑起来的心往下压了压,而后便问着:“我能否问问,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的这门亲事吗?”
  林琼玉皱了皱眉。
  怎么说呢?说她现下压根就是不喜欢他?还是说她压根就没想过嫁人的事?
  这个年代嫁人有什么好呢?嫁到了别人家,便算再是个正妻,可是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娶妾,而后妾再生了孩子,妻妾之间斗,嫡子庶子之间斗,这种日子光想一想就够林琼玉后槽牙痛似的发愁好几日了。
  与其那样,她倒是宁愿一辈子待在林家吃喝不愁,乐得一个人逍遥自在。
  眼前的这个李见贤她自然是不发愁该怎么打发的,关键是难打发的是她的娘啊。
  想她娘可是早就巴望着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了。这当会这个在她口中被称之为青年才俊的李见贤亲自的送上了门来,她娘怎么可能会不紧紧的抓住。
  林琼玉一时就有些发了愁了。
  能不能让李见贤自己说出来取消这门婚事的呢?那到时候她娘肯定就是没法怪她了。
  她皱着眉想了想,没找到能说服李见贤主动放弃这门婚事的理由。
  只是目光忽然的就看到了她刚刚放在案上的魔方。
  林琼玉盯着魔方看了一会儿,忽然一个主意涌上了心头。
  “李公子啊,”她的面上忽然的就浮现出了盈盈的笑容来,只让李见贤刚刚压下去的那颗心又跳了一跳。
  只不过此跳非彼跳罢了。
  林琼玉伸手拿起案上的魔方来,胡乱的扭动了几下,将她刚刚拼好的那一面又给弄乱了。而后她将魔方托在她莹白如玉的手掌心中,接着笑道“这样罢,我手里有个这个,我称呼它为魔方。你也看到了,这个魔方一共是六面,有六个颜色。现下这个颜色是被我给打乱了的,我给你一顿饭的功夫,若是你能在这一顿饭的功夫将我手中的这个魔方回复到六面都一个颜色的话,那我就同意你说的这门婚事。但若是你到时间没法讲这个魔方复原,那就休怪我不同意你的这门婚事啊。不过李公子啊,咱们先说好,到时你能不能去跟我娘说,是你自己要取消这门婚事,与我无关的啊?”
  李见贤先是看向林琼玉手中的那个他第一次见到的魔方,再是抬眼看向林琼玉。
  少女颜如舜华,此刻正微微的偏着头笑着看向他。
  他忽然的就想起那夜满树桃花下,她羞赧的收回躲躲闪闪的暗中打量着他的目光。
  那一刻他心动如斯。
  李见贤深深的看了林琼玉一眼,而后伸手从她的手中将那枚魔方拿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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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答应婚事

  李见贤从林琼玉的手中将魔方接过来,扭动几下之后,很快的就将一面拼凑好了。
  但他很快的就发现,即便是他将这一面拼凑好了,甚至是再拼凑个几面出来,但是要将这六个面都拼凑出来那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
  他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皱起了一双长眉,只是望着这个魔方出神。
  林琼玉则是闲闲的在一旁喝着茶。
  不说这魔方对于李见贤而言是第一次听到见到,就是她这个上辈子见了这玩意好多次的,让她拼凑出来这个都是很困难的。
  更何况还限定了时间的呢。
  所以林琼玉觉得提亲这事,估计应该就能这么打发过去了。那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劝说她娘,让她娘往后不要动不动的就想着要将她给嫁出去呢。
  正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李见贤的手指又开始动了。
  他先是试探性的扭动了几下手中的魔方,而后就跟找到什么规律似的,手指如飞,极快的就将手中的魔方扭过来扭过去。
  林琼玉惊诧的看着这一幕,一刹那她是连眼睛都不敢眨的。
  她深怕就在她眨眼的瞬间,李见贤就将这魔方给拼好了。
  可即便是她再不敢眨眼,李见贤也是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下极快的将这魔方给拼凑好了。
  而后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林琼玉那一脸惊愕的表情。
  李见贤望着她这副模样,不晓得为什么,忽然的就是有些想笑。
  但他还是努力的将那快要爬上脸的笑容给压了下去,而后对着林琼玉矜持的点了点头,右手手掌朝上,平托着那枚六面都已经拼凑好了的魔方递了过去,温和的开口说着:“完璧归赵。”
  林琼玉:“……”
  她已经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当会她就想到了两句话。
  一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另一句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特么的眼前的这个李见贤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还是丫的真的是智商超群?
  林琼玉风中凌乱了。
  可就在她脑子里一团浆糊的这当会,李见贤已经是动手打开了他随身带过来的那只盒子。
  盒子是檀木所制成,上面描绘着鸾凤和鸣的图案。
  盒子打开了来,里面有一只赤金点翠镶嵌着红宝石的蝴蝶发簪。
  李见贤伸手拿起了这支发簪。
  他担心下一刻林琼玉又会出个什么其他的难题来阻挠这门亲事,于是他就打着先下手为强的想法,趁着林琼玉还在为着刚刚魔方事件发懵的这当会,极快的就将这支金簪子簪到了林琼玉的发髻上。
  于是在林琼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林琼玉:“……”
  她觉得自打她遇到这个李见贤之后,多数时间她都是处在无语的状态之中的了。
  她无奈的伸手扶了扶额头。
  好想把这支金簪子拔下来然后劈手就扔到他脸上去怎么办啊。
  这明摆着就是趁势欺人啊好不好。
  而李见贤这当会还在那矜持的叫了她一声:“玉儿。”
  林琼玉:“……”
  子啊,让她死了算了。
  她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这李见贤滚回他先前坐着的那个绣墩上去。
  李见贤见这门婚事终于是定下来了,饶是他平日里再是如何的不苟言笑,可现下他面上还是有着掩也掩不去的笑意。
  而林琼玉却是坐在那边厢面上愁云密布。
  真是一时大意失荆州啊。
  只是话都既然已经是放了出去了,言而无信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她理了理自己纷乱的思绪,觉得有些事还是要先和这李见贤讲明白。
  先小人,后君子。
  “李公子啊,”林琼玉的声音听上去颇有些三日没吃饭的那种有气无力的感觉,“既然先前我已经是承诺了,那现下这门婚事,我就答应了。”
  不答应成么,头上的金簪子似是有千斤重呢。
  思及此,林琼玉的表情一时都可以称得上是沉痛了:“只是有件事,我得先和你说清楚啊。”
  李见贤现下眉宇之间的笑意那是藏都藏不住。
  他忽然觉得他这小妻子面上便是这样一副愁雨惨淡的模样那也是极好看的。
  “什么事?你说。”
  但凡你说出来,我无有不应的。
  林琼玉小心的斟酌了一下措辞,而后方才说道:“咳,我晓得你们男人都会有个三妻四妾的,我也晓得,要求你一辈子不纳妾这也是不现实的。只是我这个人喜欢清静,所以能不能这样,往后你如果想纳妾,麻烦你在外面给她买个宅子,养在外面,就不要带回家了。你看这事怎么样?”
  林琼玉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苛刻。毕竟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纳个妾就好比人要吃饭喝水一样的正常,可她这还没真的和李见贤成亲呢,就要求人家这要求人家那的,多烦。
  而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苛刻的正好啊。最好李见贤发现她原来是个这么容不下人的人,然后直接拍拍屁股就走了。
  林琼玉就顶着这么复杂的心思望着李见贤。
  她眼睁睁的瞧着李见贤皱起了眉头。
  阿耶,看来这李见贤终于是发现了她是个没有容量的人。
  她心中暗搓搓的开始高兴了。
  但下一刻,她就见得李见贤抬头望了过来,无比真挚的说着:“我是不会纳妾的。”
  林琼玉有些傻眼了,她闹不明白李见贤现下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而李见贤依旧在那说着:“你我尚未成亲,为何玉儿就会先谈论到纳妾的事?”
  所以他这是在怪她咯?
  林琼玉笑得有些假:“呵呵,成亲之前将这些事情都说明白,不是省得往后大家因着意见不合吵架嘛。”
  李见贤心里想着,莫不成刚刚她一直不同意与我之间的婚事,就是因着这些事?
  想到这里,他望着她的目光便更加的柔和了下来,语气也更加的真挚了起来。
  “玉儿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在此发个誓。我李见贤,今生今世,只会有林琼玉一个妻子,再不会染指其他任何人。”
  林琼玉听着他的这誓言,一时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感动自然也是有的。只是上辈子论坛逛多了,对男人和婚姻这种东西,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她沉默了一会,而后方才说道:“如果你能做到你今日对我说的这句话,那这门婚事,我便答应了下来。”
  她先前说的答应这门婚事,多少有些言不由衷。但现下说的答应,却是发自于内心。
  李见贤自然是听明白了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所以一时他面上的笑容也就越发的深了起来。
  等到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了,走出林宅的时候,他面上的笑容依然是明晃晃的挂在他脸上。
  鹤云瞧着他家公子这样,一来是真心实意的替他感到高兴,可这二来,他也实在是有些不大习惯这样的李见贤。
  主要是以往他跟随了李见贤这么些年,但他家公子基本上对着谁都是冷着一张脸,很少有笑容的时候。便是有时候心情真的很好,笑了一笑,那也基本是很清浅很清浅的笑容,而且是转瞬即逝的,很少有像现下这般,这笑容深刻的都可以跟那印门神的模板相比,只怕是现下拿张纸来往他家公子面上一贴,而后拓了下来,那直接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鹤云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要提醒一下李见贤。
  不然待会街上要是碰到个把熟人,只当他们家公子这是怎么了呢。
  他觉得他家公子现下这副模样,实在是有损他平日里树立起来的,一手掌握着李家各地大大小小的生意,生意场上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形象。
  所以他便小声的说着:“公子啊,你面上的笑容,好歹是收敛些吧。”
  但李见贤非但是没有收敛半分,反而是笑得越发的深了起来。
  “鹤云,”他说着,“我今日真是高兴。”
  鹤云瞧着他眼角眉梢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的笑意,不晓得为什么,忽然没来由的就觉得有些心酸起来。
  他是自打八岁的时候开始到李见贤的身边伺候着的。想他们家的公子,也不是生来就是一副对着谁都冷面不亲近的模样的。他幼时也是同其他小孩一般,各种调皮捣蛋,最是让父母和先生头痛。只是后来,李老爷一直不停的往家里带女人,而李太太又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所以他们夫妻两个人之间便总是争吵不断,而且每次都是不避着李见贤的面。后来是这样的争吵见得多了,李见贤便开始逐渐的沉默起来,及至后来,便是对着谁都不怎么搭理。
  只是李太太丝毫就没有察觉到李见贤的异常,依然还是每日要么同李老爷闹腾着,要么就是同家里的那些姨娘们怄着气,于是李见贤的这性子就越发的开始冷了起来,最后便成了现下的这般。
  看来公子是真的喜欢这个林姑娘的啊。
  鹤云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而后便问着他家公子:“公子,娶亲的日子定了吗?”
  一听他提到这个,李见贤面上的笑容就没有了,转而是皱起了眉。
  依着他的想法,是恨不能明日就将林琼玉给娶回去的。只是他也晓得这样是太仓促了些,于是就和林太太商议着,等到夏月过完,秋风渐凉,木樨飘香的时候就成亲,但最后这想法却是遭到了林太太的拒绝。
  林太太原先是巴不得给林琼玉找个中意的夫君的,但现下找到了,未来的夫君提议要早些成亲的时候,林太太却发现自己有些舍不得让林琼玉这么早就嫁出去了。
  于是她便婉转的说着林琼玉现下还小,不如等到她满了十六岁,而后明年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再成亲?
  但现下也不过才是暮春四月,所以这也就是说他还要再等个近一年的时间才能将林琼玉给娶回去?
  李见贤原本最是个沉稳的人,但现下在成亲这件事上,他却觉得自己很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鹤云在旁就劝说着:“公子啊,林太太既然是这样提议了,那咱们也只能由着她,谁叫她是您的岳母大人呢。再说了,若真论起来,林姑娘现下也确然是小哩。不若等到明年再成亲,那便是再好也没有了。”
  他所说的李见贤何尝会没有想到。只是他只要一想到林琼玉,就恨不能每时每刻都能见到她。
  当然,这种心情他是不会对鹤云说的。
  他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而后便说道:“罢了。我记得前两日梁溪那边的铺子有信来,说是那里有事?也罢,趁着现下这空隙,我们便去梁溪那边走一遭吧。”
  而他这一去梁溪那边,等到回来的时候,就正好是秋风凉,木樨飘香的时候了。
  林琼玉这边,自打是她和李见贤定了亲之后,林太太无一日的不在给她准备着嫁妆。
  等到了现下,基本上也算是准备的查不到了。
  一日天高气爽,日光和煦,林太太和林琼玉林承志他们娘三正坐在院子里边晒日头边闲话的时候,就见得彩云一脸喜色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太太,”彩云进了院里,三两步的赶上前来,就笑着说道,“萱姑娘和姑爷来了。”
  林太太原本是躺在一张躺椅上面的,听见这话,立时就坐直了身子,问着:“真的?”
  彩云笑道:“可不是真的?他们现下就在外面的大厅里坐着呢。好教太太得知,原来萱姑娘已经是生了个小少爷了,现下都有一岁多了呢。”
  林太太扶着彩衣的手就赶忙的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一叠声的吩咐着:“萱儿都是生了孩子的了?哎哟,又不是外人,没的还让他们在外面大厅里坐什么?志儿,彩云,你们快去将萱儿和她姑爷都请到我这里来。彩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顿水泡茶。哎呀,玉儿,你大姐都有孩子了,你快些随我去找些什么出来给我这外孙儿做见面礼。”
  众人各各的忙开了,但面上俱是一团喜色。
  林琼玉也赶忙的扶着林太太回了屋子。
  林太太在屋子里将自己的那些首饰盒都打开了,手中一直都在挑挑拣拣的,一会嫌这个式样不好看,一会又嫌那个不够贵重,挑到最后,她拣了一件赤金镶嵌红宝石的盘螭璎珞圈,一对赤金錾刻着莲花纹的手镯子,又是一对长命百岁,一对状元及第的金锞子。
  等到她将这些都挑拣好了,外面彩云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太太,萱姑娘和姑爷来了。”
  林太太将这些东西交给了林琼玉,而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就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
  前面可不正站着林琼萱呢。
  三年不见,林琼萱依然还是那当会的模样。只是她眉目间却是越发的温婉动人了起来。
  “萱儿啊,”林太太两步赶上前来,一把握着她的手就叫着,“你回来了啊。”
  一语未了,眼中已是有泪光在闪。
  林琼萱的双眼中此时也是泪光点点。
  便是前些年她再是防备林太太,对着她也没有多少真心,可远嫁三年,再想起林太太来,那满心满腹的就只有她的好了。
  “大娘,”她叫着林太太,“我回来了。”
  林太太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一时只是不停的点头,却是不晓得说什么好。
  林琼玉在旁边就笑道:“娘,大姐舟车劳顿一路了,你好歹也要让她坐下来歇一歇,喝杯茶才是。做什么只是两个人这般的站着,执手相看泪眼?”
  林太太一听,赶忙的就说道:“瞧我,竟是忘了这茬了。来,萱儿,不要站着了,快来坐。志成也是,不要站着了,快来坐。”
  林琼萱笑着坐了下来,却又望了一眼林琼玉,笑道:“三年没见,二妹的这张嘴还是这般厉害。”
  林琼玉笑着走过来,说道:“大姐,三年没见,怎么你一见我面就先是损我了?”
  她口中虽是这般说着,但还是走过来,也如林太太先前那般,伸手握住了林琼萱的手。
  林琼萱也立时反握住了她的手。
  “大姐,”林琼玉低声的说着,“三年没见了呢。这三年你可好?”
  林琼萱眼中刚刚才没有的泪水这当会似是又泛了起来。
  “好,”她垂下头去,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却已都是笑容,“我一切都好。你呢,可还好?”
  “我好着呢。你瞧着我现下可是比以前胖了不少呢。”
  而那边厢,林太太已经是在赶着去抱林承志怀里的小孩儿了。
  小孩儿身着豆绿色的繁花蝴蝶的上衣,橘黄的小裤子,一张小脸儿肥嘟嘟的,看起来很是惹人疼爱。
  林太太一手就将他给抱了过来,赶着一口一个外孙儿的叫着。
  一面又叫着林琼玉过来,将先前她挑拣好的那些金项圈,金镯子都给那小孩儿带上了,又将装着两对金锞子的荷包让小孩儿拿着,这才问着赵志成:“我外孙儿叫什么名字呢?”
  赵志成对着林太太行过了礼,而后便笑道:“他叫做天福。”
  “这名儿起的好啊,”林太太没口子的称赞着,“可不是连天老爷都要赏你几分福气的。”
  一面又有些黯然神伤起来,“我哥我嫂子没福气啊。苦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的你考上了功名,外放了个知县,跟随着你去了你任上,不想就是两个人都是客死异乡了。唉,说起这些来,我止不住的就是心里难受得紧。”
  原来当初赵志成外放了个知县之后,将林琼萱娶将过去,将他自己的父母也都接了过去。只是他父母毕竟是年岁大了,而那地方又是个穷乡僻壤的,不上两年的功夫儿,竟然是两个人都死在那里了。
  林太太的老子是早就死了的,就剩了这么一个哥哥,不想现下哥哥也是死了,林太太想了起来,难免就会有些伤心。
  林承志见状,忙开口说道:“娘,这好好的团聚的日子,你提这个做什么呢?没的惹的我大姐和我大姐夫也跟着一起伤心。”
  林太太听了,忙又面上做出喜色来,笑道:“可不是,瞧我,这样喜庆的日子,老提这些做什么?来,来,天福儿,快到外婆这里来。”
  一时彩衣端了茶上来,一众人便坐在那里吃着茶,互相的说着别后的事。
  林太太说起郑姨娘,林老爷已经是离世了。再是说起林琼芳的下场:“听说她现下还在冷宫里面待着呢,怕是这辈子都出不来的了。我听了,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也只能说上一声,这就是她的命罢了。”
  林琼萱也感伤着:“论起三妹来,真真是她的那副性子害着她的。其实也怨不得谁来。”
  林太太点了点头,又说道:“倒是她的那个同胞兄弟,林承祖,那现下可是出息大发了呢。年初的时候,他和志儿一起去考秀才,他竟是考了个第一名,做了个廪生呢。现见着每个月州里都给六斗米的。虽说六斗米是不值得什么,可说到底,这可是咱们林家出的头一个秀才呢,可不就是光耀门楣了?”
  林琼萱对此自然是讶异的。
  “四弟竟是有这般的出息?那时瞧着他不言不语的,对什么事都是不关心,我还和二妹私底下说来,这个四弟,未免也太冷面冷心的了,来日只怕是难有什么成就的。谁成想现下他竟然是这般的有出息的了?”
  一面又问着:“那五弟是考了个多少名?”
  林太太闻言便偏头瞪了林承志一眼,而后才说道:“中了个多少名?连最末名都是没有中的呢。”
  言下之意就是林承志压根就没有考取秀才的了。
  林琼萱便劝说着:“五弟还小呢,不着急。”
  林太太又叹了一口气,也就不再说林承志了,转而问着林琼萱和赵志成:“你们这趟回来,是要多待些时日的罢?”
  林琼萱听了,面上带了微微的笑,说道:“我们这次回济南府,是不打算走的了。”

☆、第58章 金玉之言

  原来赵志成先前被外放到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做知县,三年任期已满,上面考核一番,觉得他这三年中政绩甚是明显,便升了他做了这济南府的知府。他现下就是带了这一家子来济南府上任来了。
  林太太听了,一方面是为真心的为他们感到高兴,但另一方面,也多多少少有些感伤她自己的一双儿女。
  想当初,她是想着让自己的女儿林琼玉做个官太太的,也是想着让林承志考取个功名的,但到了最后,林琼玉中途做了个望门寡,现下虽然是和李见贤定了亲事,说起来那李见贤也确然是各方面都不错,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经商的罢了,哪里比得上林琼萱现下这般,已经是个知府太太了呢?再者说了,便是林承志,其实她自己也晓得,林承志这孩子对着做生意比对着读书有兴趣多了。他老是说读书没意思,还是做生意好,可以接触到各色各样的人,还可以天南地北的四处跑。便是自己再逼着他读书的,但想来他往后在功名这方面也是有限的。但林承祖那孩子,瞧着不声不响的,谁晓得一下子就考了个廪生了呢。这孩子往后在功名这条路上,想来会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了。
  林太太心里好是嗟叹了一番,但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分毫来,只是一叠声的吩咐着彩云和彩衣上茶,拿糕点来。又是吩咐着其他的小丫鬟去打扫林琼萱以前所住的院子,怎么说也要留着他们在这里住到去府衙正式上任为止。
  中途彩霞和小荷也上前来给林太太磕了头。
  彩霞依然是没有成亲,只是尽心尽力的服侍着林琼萱,小荷则是已经指了个人家,现下梳的已然是个妇人髻了。
  林太太很是感叹了一番,对着她们两个人都是各有赏赐。
  这一顿接风洗尘的晚饭菜色很是丰盛,而席面上各人也是谈笑宴宴。
  饭后,林琼萱抱着赵天福,赵志成坐在旁边,很是陪着林太太说了一会儿的话。
  后来赵天福要睡了,两只胖胖的小手不时的揉着眼睛,林琼萱便开口和林太太告辞了。
  林太太毕竟是年岁上来了,经过这一日的闹腾,她也是有些乏了。
  于是她嘱咐着林琼玉和林承志送一送林琼萱赵志成他们,自己便也在彩云的服侍下洗漱一番就歇息了。
  出得林太太的屋子,林承志和赵志成走在最前面。
  林承志这些年来虽说是上着学,但说起来他跑自家绸缎铺子的次数可比上学堂的次数多多了。而经常在绸缎铺子里待着的结果就是,他原本就很是伶俐的一个人,现下更是变得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当下他只不住的问着赵志成他这三年任期里的事,而后又适时又不着痕迹的恭维了他一番,一时只把赵志成给哄得心里大悦。
  小荷抱着赵天福,和彩霞一起走在中间,而林琼玉和林琼萱则是走在了后面。
  林琼玉抬头望了望赵志成的身影,又是望了望林琼萱,几次欲言又止。
  林琼萱见着她这样,便笑道:“二妹这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你我至亲姐妹,用不着忌讳什么的,不妨直说便是。”
  林琼玉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问着:“大姐,这三年来,你真的过得好吗?”
  林琼萱先是一怔,而后便反问着:“二妹为何这般问?”
  林琼玉又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大姐,刚刚席面上有个女人,她梳着妇人髻,虽说她也是和其他的丫鬟仆妇一般的服侍着你和姐夫,可我还是看得出来,她和姐夫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而且姐夫对她,眼角眉梢之间,也很是亲昵的模样。”
  原来刚刚那一顿饭,林太太是光顾着和林琼萱与赵志成叙着别后之情了,林承志则是忙着和自己的小侄儿逗趣,都忘了去观察其他。只有林琼玉一个人,对着一个不相识的女人起了好奇之心,不住的望着她。
  而这一望,就看破了些事出来。
  林琼萱顿了一顿。她是没料想到林琼玉会这般的心细如发的。
  她笑道:“想以往你给我和五弟讲西游记的那当会,里面有只孙猴子,有着一双火眼金睛的。五弟那当会还老自诩说他也是有着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的,便是连一只苍蝇从他面前飞了过去,他定睛一瞧,都能瞧出来个公母。可现下看来,二妹,你可比五弟火眼金睛多了呢。”
  “大姐,”林琼玉一时不晓得该是做何反应,于是便也笑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林琼管笑道:“自然是夸了。”
  说到这里,她望了正在前面和林承志一块儿走的赵志成,而后才转过头来,声音也小了一声:“二妹,你料想的不错。那个女人,正是你姐夫纳的妾。”
  林琼玉吃了一惊,连带着正在走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姐夫纳了妾?什么时候的事?”
  不怪她这般惊讶,实在是前些年赵太太带着赵志成住在林家的那些日子,赵志成和林琼萱可谓是郎情妾意,两个人私底下好得如胶似漆似的。林琼萱瞧着他们那样,哪里想得到赵志成现如今竟然是纳了个妾。
  林琼萱却是无所谓的笑了一笑:“论起来,他这个姨娘比我还早进门个一两年呢,听说是在他考中了乡试没多久之后的事。”
  林琼玉一时都不晓得该说什么的好了。
  所以当初他们年少时的那段感情算什么?在他们已经定亲了之后,他还没林琼萱进门呢,就先纳了个妾。
  林琼玉一时就觉得,她对现下这个时代的男人,真的是不晓得该说什么的好了。
  林琼萱瞧着林琼玉面上那黯然的样,由不得的就笑道:“二妹,你这是担心我?怕我因着此事心里不舒服?怕我的日子过得不好?”
  林琼玉情绪不是很高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固然是担心林琼萱心里不舒服,怕她日子过得不好,可到底也因着赵志成的这事,有些担心自己的将来。
  当初李见贤信誓旦旦的和她说,他往后不会纳妾的时候,她其实是相信了的。
  无他,人生之中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般的表白,而且说起来这个男人皮相生的确然是好,林琼玉其实那当会是有些动心了的。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李见贤虽是在外地,可不时的就会有信件寄过来。信里其实也都是闲话,无非是询问着她最近做了些什么,而后说一些他最近都做了些什么,听到了些什么稀奇的事儿,涓涓细流般的慢慢的填满了她的心。
  可现下,她这好不容易蓄满了一半柔情水的心里却很轻易的被今晚的事给动摇了。
  林琼萱自然是不晓得林琼玉心里的这一层缘故,她只是单纯的以为林琼玉是为她担心罢了。
  于是她便笑道:“二妹,你果真是话本子看多了呢。你忘记了我出嫁的头晚,大娘对你我说的那番话了吗?”
  她不说,林琼玉还真就忘了。但现下她既然提了起来,林琼玉也就记了起来。
  那晚,林太太说的是,为人莫做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压根就只是话本子上的虚构罢了,现实社会中哪里有这样的事了?
  哦,她还说了,如果你一早就明白了这个理,那往后你就会少伤很多心。
  “其实那时我对大娘说我明白,但我并不是真的明白。二妹,我嫁到赵家以后,知晓了那事,初时我也很痛苦,很心酸,很嫉妒,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照样是什么现状都改变不了。于是我便只有改变我自己去适应这个现状。你看,我现下并没有当初的那般在乎他,我也接受了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这样我的心里就好受多了。而且像大娘说的,我怕得什么呢?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是正房太太。他是知县,我就是知县太太,他是知府,我就是知府太太,哪怕往后他就是做到相国这个位子呢,那我也是相国太太。至于他有多少妾室,我又何必在乎?”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趴在小荷肩膀上已经睡着了的赵天福,面上的笑容变得温柔了些:“而且,我还有福儿呢。不过往后如何,我都是不怕的了。”
  林琼萱这一番话,只让林琼玉听得目瞪口呆。
  她想反驳,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最终也只能是不发一语。
  林琼萱自己都接受了这样的局面,而且听起来她说服自己的理由也是这般的充分,那她这个外人还能说些什么呢?
  林琼玉一路沉默的将林琼萱送到了她原先住的院子那里,而后和林承志原路返回。
  林承志今日见着了林琼萱,心里很是高兴,所以现下面上也全都是笑容。
  “唉,姐,”他忽然胳膊肘捅了捅林琼玉,笑着说道,“你手腕上的这串珍珠手串倒是挺漂亮的。颗颗珠子都是一般的大,又是这般的圆润有光泽,怎么我从来不晓得你还有这样的一串珍珠手串了?”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林琼玉心里不是很熨帖,所以说出来的话就带了几分火药味。
  但林承志因着今日实在是高兴的很,一时竟是没有察觉出来,反倒是挑了挑眉毛笑道:“我晓得了。这串珍珠手串是我姐夫夹在信里托人稍给你的吧?”
  近来李见贤每次写信来,总会随信附上一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珍珠手串之类的首饰,有时候只是当地的一些特产小工艺品,有一次则是一颗正中镶嵌了一粒红豆的白玉骰子。
  林琼玉收到那颗骰子的时候,心跳都较平常快了一倍。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有这般的相思她吗?
  但不可否认,这种最原始的情书真的是打动了林琼玉。
  只要一想到这些小玩意儿都是李见贤自己挑选来的,而后再一笔一划的在这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他想对她所说的话,林琼玉就觉得心里滚烫一片。
  只是赵志成当初对林琼萱也是情深一片,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可分开不过几年的功夫,他就已经是纳了一房妾室了。
  还是说,在这个时代男人的心里,纳妾只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理所当然的事了?
  林琼玉没有理会林承志诧异的目光,闷闷不乐的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房门。
  接下来的几日,她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甚至是连李见贤写来的信也是懒得看,也懒得回信了。
  在她这般浑浑噩噩之中,第一波的木樨花已经是开过了。
  随后,在连绵几日的秋雨之后,第二波的木樨花也已经是悄然的开放了。
  只是下着雨,木樨的花香为雨水所打落,只能是在清晨夜晚时候,偶尔闻到那浓郁的香味了。
  第二波木樨花也开始掉落的时候,连绵数日的秋雨停歇,天气骤然放晴。
  秋日的天空高远明朗,日光和煦温暖,林琼玉陪同林琼萱一起,在后花园子里看木芙蓉。
  当初建造这林宅的时候,林家的财力已经是很雄厚了,所以这后花园子里的什么花草树木的品种都是珍品。
  眼前的这几株木芙蓉,□□红黄,什么颜色都有,便是那醉芙蓉,也是有的。
  现下正是上午时分,一棵醉芙蓉树上,却是有的花朵是白色,有的是粉色,有的是粉白各半。
  只是再好看的花,现下在林琼玉的眼中,那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因着昨晚她竟然是梦到了李见贤。
  梦里的场景是在她的屋子里,便是那日李见贤来和她说婚事的时候。
  先是李见贤手中拿着一支赤金点翠镶嵌着红宝石的蝴蝶发簪,对着她微笑:“玉儿,过来,我给你戴上。”
  梦里的她竟然是心里如小路乱撞似的,面上粉红一片,垂着头就真的走到了李见贤的身边,等着他给自己戴上这支簪子。
  而后李见贤伸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可以听到他胸腔中一下一下擂鼓似的心跳声。
  “玉儿,”他开口叫着她。林琼玉能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似是他的这些话不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而是从他的心中直接说出来,钻入了她的耳中,她的心中。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辈子我只会有你一个妻子,绝对不会纳妾。”
  梦里的她那当会听了这句话,心里真的是要甜蜜死了。
  只是场景突变,下一刻,她便眼睁睁的看着李见贤左拥右抱。
  她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不可置信的就质问着他:“你不是对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辈子你只会有我一个妻子,绝对不会纳妾?现下这又算什么?”
  李见贤大笑。原本看着是一副清冷俊美的相貌,现下却是满脸的寡淡薄情,说出来的话更是和寒冬腊月里里屋檐下挂着的冰棱子一般,毫不留情的就直直的扎到了她的心里。
  “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吗?竟然还相信这个?小爷我不过就是随口说来骗骗你的罢了,没想到你竟然还真的信了?”
  说完,又笑着问他身旁的那些莺莺燕燕:“你们说,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一齐笑了起来,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讥诮。
  “她是个傻子,大傻子,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然后林琼玉在这一片嘲笑中惊醒了过来。
  醒来一摸枕头上,湿湿的一片。
  好在这不是她的眼泪水给浸湿的,只是吓出来的冷汗罢了。
  于是在半窗月色中,林琼玉抱着枕头坐在床上,想着最近自己是不是真的傻逼了。
  然后她就发现,她果然是傻逼了。
  简而言之,她其实就是恋爱了。没被李见贤的皮囊给迷惑,没被他手里所掌握的财富没迷惑,倒是被那薄薄的几张信纸给迷惑了。
  失策啊。
  林琼玉拿头去撞手里的枕头。
  自然,这枕头可不是什么瓷枕之类硬实的家伙,而是菊花和决明子,荷叶之类明目的中药材缝制而成的挺软和的枕头。真要是个硬实的,照着林琼玉怕痛的性子,怎么着也不会把头往上面撞。
  于是昨儿一晚她就没怎么睡好,结果就导致她现下觉得耳中有些轰轰作响,听什么都是有幻听的感觉。
  偏偏林琼萱此时林承志附体一般,简直就是话篓子一个。
  “二妹,我听大娘说你订了人家?就是李家的大公子李见贤?”
  “嗯啊。”林琼玉有气无力的回答了一声。
  林琼萱却还在那接着说道:“这个李公子我们都是见过的,人长得一表人才不说,看起来性子也是好得很呢。二妹,你有福了。”
  林琼玉都不晓得该怎么说了。
  印象中,林琼萱也就那次和他们一起去李宅的时候才见过李见贤一次的。说他人长的一表人才也就算了,毕竟相貌这种东西,但凡只要是眼没瞎的,一打眼就能看得出来,只是说他的性子好?林琼玉记得,那当会李见贤见着他们的时候,可是冷冰冰的,压根就没怎么跟他们说过几句话呢。就这,林琼萱是怎么看出来他性子好的?
  性子这玩意,不就跟人品是一个样的?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林琼玉还就不信了,谁都没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怎么就能单凭着见了一面就说人家性子好的人呢。哪些动不动将自己的女儿拉郎配给他们自己看中的男人的时候,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爸妈是过来人,看人不比你有眼光?他人品好,跟着他,准没错的。
  好个球啊。人品这玩意,你就是跟他在一块待了个几十年都未必能看出来他真实的人品来,难不成就短短的相处了个几天就能看得出来对方人品好不好了?他不可以伪装的么?
  只是林琼萱说到底也是她大姐,她不想去反驳她,所以也就更加有气无力的回答了一声:“嗯啊。”
  林琼萱这当会想着自己是大姐,也是嫁过人的,嫁人之后的生活也是多少领略了一些,便想着要将自己的这些经验都告知林琼玉,让她少走一些弯路。
  于是她便拉了林琼玉到了一个亭子里坐下,让随身的小丫鬟上了茶,这才语重心长的对着林琼玉说道:“二妹啊,我也是嫁了人之后,才明白了大娘当初说的那番话是金玉之言。情爱太虚幻了,压根就没有法子来支撑着过完一生,你不要太相信这些了。”
  林琼玉晓得,林琼萱这也是一片好心为她,而且论起来,这番话其实说的也是很对的。
  只是,她为什么总觉得这话听上去挺别扭的呢。
  而林琼萱还在那说着:“我听说那个李见贤是个有本事的,李家的生意在他的手上现下是做得越来越大了。他这样的人,要相貌有相貌,要银子有银子,走在外面,自然是有大把的姑娘喜欢他的,二妹啊,听大姐一句话,往后呢,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只好坐牢了你正房太太的位子,过得一两年再生个儿子,那无论如何,你这辈子都是有依靠了,其他的又哪里管得了许多呢。”
  林琼玉心里的别扭感越来越强烈了。
  想当初,林太太用这样的话来劝说着林琼萱,而现下林琼萱又用这样的话来劝说她。
  所以,生为女人,她就该认命是吗?
  林琼玉猛然的就站了起来。
  在林琼萱惊诧的目光中,她双拳紧紧的握起,语气坚决的说着:“不,我不认命。”
  我宁可单身一辈子,也绝对不会接受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便是她嫁了李见贤,若是往后他有了其他女人,那他既然不忠,她便转身离开。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她的底线。
  林琼玉转身,留给了林琼萱一个在她想来应该算是很决绝的背影,而后便离开了。
  只是这决绝的背影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因着拾翠一路小跑的过来告诉了她一件事:“李公子现下在咱们家的花厅里坐着呢,说是来看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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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9章 诉说衷情

  林琼玉的坚决在见到李见贤的时候,就有一半飞到了爪哇国去了。
  李见贤此刻却并没有老老实实的在椅子上坐着,而是站着,背朝门口这里,正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群山叠翠字画。
  林宅接客花厅里的挂着的字画,不消说,那定然是出于名人之手的珍品。
  听到脚步声,李见贤转过了身来。
  他穿着件墨绿色银线织就团花图案的长衫,长眉朗目,风姿秀美。
  因着常年板着一副棺材脸,所以他在转过身来的时候,面色一如以往,很是有几分冷意在内。
  但这几分冷意在瞧见来人是林琼玉之后,瞬间就是消散了个干干净净,转而化为一派春日融合的笑意来。
  林琼玉瞧着他面上忽然升腾而出的笑意,心里不晓得为什么,忽然就漏挑了几拍,面上也有些发烫了起来。
  为缓解自己这份突如其来的尴尬,她目光不再望着李见贤,转而是四处的飘向厅里其他的位置,同时含含糊糊的说着:“你来啦?”
  身子却是不肯动的,还是站在门槛外面。她既没有一些儿要迈步跨进去的意思,可也没有一些儿要转身离开的意思。
  李见贤见着她面颊上飞起两朵红晕,目光也开始飘忽起来,由不得的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些。
  他最喜欢见到的就是她这般,明明是害羞了,但自己却总是不肯承认的模样。
  而后他便直接朝着她走了过来。
  双脚迈出门槛,他在她面前站定,嘴角笑容浅浅:“我刚已是遣人去和林夫人说过了,她同意了我接你出去游玩一会的提议。”
  “啊?”
  林琼玉有些傻眼了。
  所以在她还不晓得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被她娘给这般卖了?
  虽说她平日里是巴不得能出去玩,毕竟整日的待在这林宅里,便是枯燥的连花园里的那条青石路上到底有多少颗石子她都是数清了,可跟着这李见贤一起去游玩,怎么感觉就是这么别扭呢。
  所以这到底是忍着心里的别扭,跟着这李见贤一起出去透透气,还是直接开口拒绝他这个提议,枯燥的在林宅里待着呢。
  就在林琼玉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李见贤已经是帮她做了决定了。
  他似乎是一些儿犹豫都没有的,直接就是伸手过来牵住了林琼玉的手,而后紧紧的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温和的就说着:“走罢。马车就在外面。”
  林琼玉素来就有些怕冷,除却盛夏时分,其他时候都是偏凉的。而这当会,她这偏凉的手猛然的就被握入到了一只掌心滚烫的手心里面,她霎时只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响,而下一刻,面上滚烫的都是可以直接煎鸡蛋了。
  这当会她是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脑子里一片浆糊似的,任由着李见贤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李大公子这当会其实也是紧张的很。
  想他现下虽是有二十四岁的年纪了,但牵女孩子的手这种事还是第一次。所以他面上虽说是看着如往前一般平静淡然的很,但胸腔里的一颗心却是跳如擂鼓,手心里也是因着紧张而潮湿一片。
  但越紧张,握着林琼玉的手却是握着越紧。
  直至坐到了马车里面,放下了马车车帘,李见贤都没有一些儿松开林琼玉手的意思。
  而林琼玉这当会仍然是如同在云里雾里一般,压根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
  虽说她是活了两辈子不错,上辈子也曾经暗恋过她们班的学习委员,但那也仅限于暗恋而已,像这般的被男生牵手还真的是第一次。
  所以,饶是她平日里再牙尖嘴利,古灵精怪的,可这当会还是直接脱线了。
  直至马车开动了好长一会儿的功夫,林琼玉才从卧槽,老娘竟然是被男人给牵手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只是她一抬眼,正好对上了李见贤的目光。
  那目光很是专注,也很是深情,直接是让刚刚清醒过来的林琼玉再一次的满脑子浆糊了起来。
  而面上又是晕红一片了。
  林琼玉垂下了头去。
  只是她心中虽是在不断的鄙视着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不就是牵个手,望着你而已,做什么就这么没见过世面似的又是心里乱跳,面上发烫了?
  可是就是心里乱跳,面上发烫怎么办啊摔。
  林琼玉一时就觉得,自己这真的是没救了。又或者是,这李见贤把妹子的功夫太厉害了?
  被他牵住的那只手早就是滚烫一片了。林琼玉用了用力,就想将自己的手从李见贤的手里抽脱出来。
  但随即李见贤手上也用了些力,她一时竟是挣脱不出来。
  林琼玉心里忽然的就有些来气了。
  做什么我每次见到你就要这么手足无措的?这当会你还牵个手牵上瘾了,都不带让我将手拿出来的?
  于是她手上便又用了些力,大有一副老娘这会不将我的这只手从你手掌心里抽脱出来,老娘就直接不要这只手了的壮士断腕的决心和气势了。
  只是下一刻,她这壮士断腕的决心和气势就全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因着李见贤说了一句话。
  李见贤将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带,而后甚是柔情万分的说道:“这些日子,我很想你。”
  又是脑子里轰得一声,林琼玉这当会不仅仅是面上滚烫了,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开始滚烫了。
  啊啊,大哥,你这话说得也太直白了。咱能不能走含蓄委婉的路线呢?
  而接下来,李见贤含蓄委婉的路线就来了。
  “我送你的那颗白玉红豆骰子,你收到了么?”
  林琼玉一头黑线。
  他这话的意思,不还是我很想你?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含含糊糊的回答了一句:“啊,收到了。”
  李见贤便又柔情万分的问了一句:“那玉儿收到这颗白玉红豆骰子的时候,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林琼玉有点儿想扶额了。
  大哥,你这其实就是拐着弯的想问我想不想你是吧?
  林琼玉故做不知,只是说着:“我当时只是觉得这颗白玉红豆骰子挺好看的。而且也不便宜的,对吧?”
  那颗骰子所用的白玉端得是玲珑剔透,举之对着日光,内里似是有水纹一晃一晃的,极是难得,想来价值定然不菲。
  李见贤原本也是信了林琼玉的话的,只当着她是真的不知。可后来见着她眼角眉梢促狭的笑意,忽然的就醒悟过来她心里定然是明白的,只是不想对自己说罢了。
  他心中一喜,但也没有说破,只是说着:“这颗白玉红豆骰子,白玉和红豆都是我亲手寻的,而后骰子也是我亲手做成的。”
  哦,所以他这往后如果是不做生意了,也可以改行去做手艺人了。
  林琼玉也没有掩饰自己对他这份手艺的赞美,诚心的说着:“这颗白玉红豆骰子做的挺好看的。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手艺呢。”
  李见贤微微的笑了一笑,也没有告知她,为了做成功这枚白玉红豆骰子,他可是请教了好几个手工艺人呢。
  车轮滚滚,目的地很快的就到了。
  李见贤先下了马车,而后站在马车旁,微微倾身,一只手打着车帘子,一只手就伸了出去,示意林琼玉将手放在他手掌心里面。
  林琼玉坐在马车里,望着前面的这只手甚是为难。
  他手是长的挺好看的不错,一个大男人的手,难得的却是骨肉匀称,骨节秀气,且是修长白皙的很,最是适合用来弹钢琴了。
  只是这样的一只手,她到底是牵还是不牵呢?
  牵?她想起先前才和林琼萱说起的那一番话,由不得的就觉得如鲠在喉,觉得这年代的男的是没一个可以相信的了。
  别的不说,单就她左边所接触到的男人,甚或只是听说的男人,那都是有妻有妾的,没有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妻子安安稳稳的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的。
  可这要是不牵?林琼玉抬眼望了一眼李见贤。
  以往和他在一起的那几次,也不过匆匆的打量了几眼就移开了目光的,从来没有好好的仔细看过他的双眼。他没有林老爷的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眼波流动处,让人心神荡漾,也没有传说中的眼角上翘的丹凤眼,微阖时神态慵懒,睁开时威严逼人,他所有的只是一双常人的眼。
  若一定要说这双眼有什么特别处,那无非是双眼皮深刻的很,望过去深邃一些罢了。
  可就是这双都接近与普通的双眼,此刻内力的柔情却似能将她整个人都包住了一般。
  林琼玉沉溺在他的柔情目光中,不自觉的就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下一刻,李见贤唇角笑容忽现,而后他收紧手心,将林琼玉的手牢牢的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林琼玉被李见贤半是牵引,半是拥抱着下了马车,一时只觉得面上烧得是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她一面在心中暗暗的唾弃着自己,矫情个什么啊,不就是牵个手而已?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牵手了,做什么搞的这么纯情如同个无知的少女了?可一面还是不敢看他,目光只是在周遭四处望着。
  李见贤带她来的是一个环境清幽的两层茶楼,黑色的匾额上是金色的三个大字,清风楼。茶楼前面是一条青石大街,两旁杨柳斜斜,偶尔有个把锦衣少年按辔徐徐行过。
  林琼玉的目光马上就被那些个锦衣少年给吸引过去了,只是盯着他们的背影乱看。
  李见贤循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心里顿时就有些不舒服起来。
  他自认自己的相貌长的也还是算可以的,可现见得自己就站在她面前,她却是不看自己,却是盯着那些少年的背影看个不住了。
  他一时恨不能伸了手去扳过她的头来,让她只望着他一个人,眼中也永永远远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可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这个冲动,只是轻咳了一声,而后提醒着林琼玉:“握紧我的手,我带你进去。”
  林琼玉转过头来,对他的这句话都不晓得该是作什么反应了。
  他这是当她是小孩儿了吗?还握紧他的手?不牵着他的手走路她难不成还会摔倒不成?
  其实李见贤在心里还真的是当她是个小孩儿了。
  毕竟他觉得自己是比她大了八岁的。若是认真说起来,自打她周岁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至后来她八岁的时候第一次去他家,再是前些日子她刚刚十五及笄之后在寺庙里的那次相遇,随后的提亲,及现下的这次见面,他觉得自己都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上一句,他是看着她长大的。
  所以他怎能不将她当个小孩儿似的宠着?
  李见贤唇角蕴笑,牵了林琼玉的手,一步一步的就走上了楼。
  想来这里他是常来的,因着伙计一见他上来,立时就热情的迎了上来,笑着说了一声:“公子,您来了?”
  而后便殷勤的在前面引路,走至楼梯尽头,推开了雅座的门。
  林琼玉随着李见贤抬脚进入了雅座。
  雅座里面装修得甚是雅致。不但是桌椅擦拭得干干净净,除却窗明几净之外,琴书也是潇洒。喝完茶之后,还可以在此看看书,弹弹琴。
  林琼玉觉得这里压根就不像是个茶楼,倒像是个书房了。
  她便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而李见贤随即便笑道:“这座茶楼是我李家的产业。我闲时便来这里坐上一坐,静静心。”
  果不其然。
  所以说,有钱真他妈的好啊。
  林琼玉欷歔之余,便想着现下自己所有的私房钱是否也是够置一个眼前这般的茶楼了。
  林太太对着她从来就没有小气过。不说这些年来的月例银子,四时八节的礼物,只说这次她和李见贤定亲之后,隔日林太太就将她的那八个首饰盒拿了七个到了她的屋子里。
  林琼玉素日就晓得林太太的这些首饰盒里的首饰价值不菲,这七个,可不得值个两三万两银子的。
  她对此自然是咂舌不已。但林太太还嫌这些不够,又遣了人去给她另外置办了六个梳妆盒的首饰,加起来一共就有十五个首饰盒了。
  而除却这些之外,给她置办的其他嫁妆也是奢侈之极。
  所以林琼玉这般粗粗的一估算,立时就笑容堆了一脸。
  日常没有算过还不晓得,可现下这样算下来,她竟然是个超级富婆了。
  自打今日见了林琼玉开始,李见贤的目光时不时的就要来她的面上望上一望。现下他见她忽然的就笑了起来,两颊梨涡隐现,就像是个出门拣到了金元宝的小姑娘似的,一脸满足的笑,他由不得的便也笑了起来。
  伙计很快的就上了茶水并着几碟子瓜果点心过来,而后躬身退下,还甚是仔细的将门给带了起来。
  李见贤虽则是带了鹤云前来,林琼玉也是带了拾翠过来,但这当会,鹤云和拾翠则是由着伙计安排着在另一个雅间里坐下来了。不消说,自然也是瓜果点心,时新茗茶精心的伺候着。
  李见贤今日原本就是想和林琼玉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待在一块儿。
  所以在林琼玉估算完自己的财产之后,一抬起头来,四下里一望,就发现这雅间里就她和李见贤两个人了。
  有了刚刚对自己的财富超出的预期的缓冲,林琼玉这当会一时也没有想起这一路上来自己的窘迫来。
  她只是伸手抓了一把瓜子过来,而后问着李见贤:“拾翠呢?”
  李见贤答道:“拾翠同鹤云在一起,在隔壁的雅间里。”
  林琼玉哦了一声,没有回答。
  李见贤见她只是垂着头磕瓜子不言语,怕她对自己的这番安排生气,忙又说了一句:“你若是有什么要使唤拾翠做的,尽管来使唤我就是了。”
  他此话一出,林琼玉就斜眼看了他一眼。
  而后她便笑道:“果真?”
  李见贤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林琼玉四下里扫了一遍,见自己现下也实在是没什么事用来使唤他的。但她忽然的想起郭女侠当初使唤吕秀才所做的事,便伸手指向面前装着瓜子的白瓷碟子,笑道:“那你帮我剥瓜子罢。”
  想了想,她又笑着加了一句:“必须得是手剥的,不能用磕的。剥好了一百个我要一口气吃掉的哦。”
  明明这句话在郭女侠口中说出来,那是各种天真烂漫娇憨可爱,可为何从她林琼玉的口中说出来,却是无端的让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想着,李见贤说起来毕竟是个自小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儿,从来是只有被人伺候他,哪里有他伺候别人的时候?再者说了,这用手剥瓜子,说起来容易,真等剥了起来,那手指甲可是疼着呢。
  她就不信李见贤会答应她提的这个要求。她现下就是等着看他用什么借口来推辞呢。
  但下一刻,却见李见贤是将一碟子菱粉糕都腾到了旁侧装着芙蓉糕的碟子里,而后再是抓了一把瓜子来,用手剥开瓜子,取了瓜子仁出来,放在了手边的空碟子里。
  再是如此反复,很快的,空碟子里已经是有了五六个瓜子仁了。
  林琼玉的第一反应是傻眼了。
  她没料想到李见贤会真的答应她这个,说起来其实都有些无理的要求。
  而这二来,她觉得自己是有些矫情了。
  没事还真的当自己是棵葱了啊。
  于是她赶忙的就制止着李见贤要继续剥瓜子仁的冲动。
  “我说着好玩儿的呢。你快停了手,不要再剥了,仔细手痛。”
  但李见贤却是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温和的说着:“没事。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
  而后便又手中不停的继续的剥着他的瓜子仁去了。
  林琼玉无语了。
  虽然她觉得吃瓜子这事,所有的乐趣都是在一个磕字上了,直接吃瓜子仁有什么意思了?可望着眼前这个因着她一句玩笑话,就专注的剥着瓜子仁的李见贤,这样的话她是怎么样都说不出来的。
  于是一时一室静谧,而林琼玉闲来无事也自椅子上站起身来,在这雅间里面四处的走走看看。
  如她先前所料想,这里虽说是个茶楼里的雅间,但更像是个私人的书房,想来平日里这座雅间也是李见贤的私人专属,不对外开放的。
  雅间正厅里是一般书房的模样,墙上山水吊屏,案上瑶琴静默,青松盆景翠绿。一侧则是有一面大的紫檀木山水屏风,阻隔着视线。
  林琼玉装着随便走走的模样,眼角余光向着屏风后面就扫了过去。
  屏风之后窗下美人榻,两旁花梨木高几,上面摆放着两盆菊花,一为粉菊,一为墨绿,淡淡幽香不时入鼻。旁侧墙前则是靠着一面大书架,上面陈书累累。
  想来这里是李见贤倦了时休息的地方了。
  林琼玉正在打量着里间,忽然就只听得李见贤在叫着她。
  “玉儿。”
  林琼玉也不晓得是因着害羞呢,还是因着别扭呢,每当听到李见贤这般亲昵的叫着她玉儿时,她一来是觉得不自在,二来心里也有一丝慌乱。
  当下她回过头来,啊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李见贤两根手指屈起,在桌面上轻轻的叩了几下,示意她过来,而后笑道:“一百颗瓜子仁剥好了,快来吃。”
  林琼玉觉得他要是在两句话的开头加上个嗟字,那就更形象了。
  可到底也还是没有骨气的走了过去,顺从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无他,只为他望着她时,眉眼中的笑意是如此的动人。
  一百颗瓜子仁吃完,林琼玉溜溜达达的又开始在雅间里四处乱窜了。
  李见贤此时手中又没闲着的给她继续剥着瓜子仁了,只是目光一直在林琼玉身上。
  他见林琼玉在屋子里四处的溜达,显然是有些无聊的,便说着:“内室书架上有书,你可以去看看。”
  林琼玉早先就一直在盯着那些书架看了,原就是想走过去拿本书看看的,可就是一直抹不开脸面开口说罢了。
  但现下李见贤主动的开了口,林琼玉答应了一声之后,身形敏捷的就窜进了内室。
  书架上的书涵盖了各个方面,并非跟一般的富豪之家一般,都是哪种艰涩摆哪种,已显示自己非凡的文化品位。林琼玉甚至在里面发现了一册地图。
  她好奇的将那本地图拿了出来看,见一堆绕绕的线条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名称。自然,旁侧还有李见贤提笔写的注释。
  所谓的字如其人,在林琼玉一开始的猜想中,李见贤怎么着都得是写楷书的那种人,一笔一划,极为的端庄周正,一丝不苟。但她现下看着他写在旁侧的注释,却是一笔行书,有个别几个字甚至都能接近草书了,极为的豪放潇洒。
  林琼玉啧了一声,算是侧面表达了自己没有猜中这事的感想。
  而后她便将这本地图原样的放了回去。
  目光再在书架上扫了一圈,而后落在了右侧靠下的那个格子里。

☆、第60章 一日处

  李见贤书架上的书虽说是包罗万象,但总归是都各自有用处的。只有右手边靠下的那个格子里,却是摆放了一溜的话本子。
  林琼玉拿了几本出来看,见里面写的都是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
  她脑补了一番李见贤冷着一张脸看这些个话本子的场面,然后很微妙的就觉得有些喜感。
  只是现下她一来也是无聊的慌,二来也是总待在外面和李见贤对着总觉得不大自在,所以她自这些话本子里挑拣了一本还算顺眼的,而后便爬到窗下的那张美人榻上,靠在靠背上开始看手中的话本子。
  其实再新奇的话本子无非也就是如此,林琼玉看得一会,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秋日的日光原就是和煦温暖的,而李见贤的这间雅间光线也实在是好,日光透过格子缝隙细碎洒入,既让人觉得很温暖,又不会觉得这日光照在人身上很热。
  于是林琼玉不一会的功夫就靠在靠背上睡着了。
  李见贤原先一直是兢兢业业的在外面听了他小媳妇的话,在剥着瓜子仁。只是等到一百颗瓜子仁剥好了,他叫了几声玉儿,总是不见有人应答。
  他便起身走到了内室来一探究竟。
  入眼便见林琼玉正靠在靠背上睡着了。她手中的话本子是早就掉落在了地上了,头歪向一边,想来是睡姿有些不舒服,睡梦中不时的还会皱着眉。
  今日她穿的是白绫镶边上衣,丁香紫暗纹合欢长裙,原就是显得她清新脱俗。而现下她安静的睡在这里,碎金般的日光星星点点的洒在她身上,一时都教李见贤有了一种错觉。
  这是哪里的一位小仙女下凡到了他这屋子里?却又自娱自乐的玩耍了一会之后,累极后在他的美人榻上睡着了?
  李见贤打量着林琼玉,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温柔的都快要溢出水来。
  他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先是俯身弯腰打横将林琼玉抱起,而后将她平放在榻上,细心的拉过一侧的薄被给她盖好,却又不忍心离开,坐在榻旁只顾盯着她看。
  她想必是在做梦,一会嘴角微微的弯了起来,一会眉头却又轻轻的蹙了起来,末了口中又嘟嘟囔囔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李见贤就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只觉得她所有的表情都是极可爱的,恨不能将她的细微表情都记录下来,全都刻到心里去。
  这般看得一会之后,他终于是恋恋不舍的移开了目光。
  只是毕竟不舍得离开这里,总想守在林琼玉身旁。于是他便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话本子拣了起来,自己翻看看了起来。
  他自然是从来不看话本子这种东西的,只是上次他在林琼玉的闺房里看到她书架上磊的密密麻麻的话本子的时候,他就晓得,她是喜欢看这些东西的。因此上,他特地的跑了一趟书肆里面,挑拣了这些话本子回来,放到了自己的书架上。
  而如同林琼玉先前所料想的一般,这个雅间,实则就是他的书房。
  这些年来,他待在济南府的时间其实不多。且在济南府的时候,除却必要的时候回去一趟,其他的时间他也多数是在这雅间里了。
  于他而言,李宅里太乌烟瘴气了。每次回去见着他娘,他娘不是跟他抱怨他爹的那些姨娘和那些庶子庶女,就是跟他抱怨他弟媳妇,他觉得心里甚是厌烦,所以索性是在这茶楼里拣了个雅间,做了一个可读书,可休憩的所在。
  于是他给林琼玉挑拣的这些话本子,理所当然的就是要放在这里了。而且他的这处所在,他是早就想带着林琼玉过来一观了。
  这个雅间,其实是他的私密所在,除却他的随身小厮鹤云,便是他亲娘李太太都不晓得的。但现下,他却是很想将他的私密所在展示给林琼玉看。
  所以在刚刚林琼玉四处的打量着这里的时候,他其实是心里很高兴的。他觉得好像是有一种把心扉敞开了给她看的意思,但很可惜的是,林琼玉自然是没有理会到他的这个意思。
  而现下,他捡起林琼玉掉落在地上的话本子,一时又不愿意离开这里,于是便随手的翻看着手里的话本子。
  话本子里自然都是俊男靓女,富贵之家的小姐看上了穷书生,或与其私奔,或跟父母对抗,要死要活的要嫁给这些书生,而最后总是要么小姐跟着书生过着蓬门寒窑的苦日子,勤勤恳恳的服侍着他的父母,最终守得书生高中了,回去衣锦还乡,父母终于点头同意,要么就是小姐因着父母不同意,日渐消瘦,最终一病不起,行有不久于人世的意思,父母这才着了慌,急忙同意了他们的事。
  李见贤翻看了完了这些话本子,一时只觉得有些好笑。
  通篇看下来,都只见小姐的付出,何曾见过那些书生有一些儿的付出?差不多就是平白捡了一个如花似玉,身家非富即贵的小姐为妻,而且还让这些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受苦,最终却是他得了所有的益。
  李见贤就觉得,做为一个丈夫,怎么能让自己的妻子将所有的苦都扛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呢?
  目光移到了林琼玉安静的睡颜上,他嘴角蕴了一丝清浅的笑。
  至少,他是绝对不会让林琼玉受半些儿苦的。这辈子既然是娶了他,那他一定会好好的娇宠着她。
  林琼玉睡梦之中哪里晓得李见贤坐在她身边的时候还有这么一番心路历程?她只是觉得,这一觉睡的很是满足,所以醒过来的时候,她是有些恍惚的,恍然这一觉睡醒了起来就沧海桑田了的意思。
  只是一睁眼,稍微的转了下头,对上的就是李见贤的一张脸。
  虽说这张脸是长的很英俊不错,但林琼玉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她立时诈尸般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原来李见贤后来也睡着了。只是他纵使是睡着了,也并没有离开这里,反而是背靠在美人靠上直接睡着了。
  约莫是林琼玉这番动作动静太大了,李见贤立时就很警醒的睁开双眼。
  他的头原本就是一直对着林琼玉这边的,所以他一睁开双眼,头都不用转的,直接就是看到了林琼玉面上的惊骇。
  林琼玉虽说要是上辈子跟这辈子的年龄相加起来都三十多岁了,但天地良心,她真的纯洁的连个恋爱都没有谈的,便是和男生单独相处一室的时候都没有过,所以这当会猛可的醒了过来见到一个大男人坐在她身边,虽说这人名义上还是她未来的老公,但她还是给吓了一大跳。
  李见贤倒是没有被她给吓到,反倒是在看到她之后,眉眼中就一直带着笑意。
  “你醒了?”他温和的问着。
  林琼玉愣了一会之后,方才别别扭扭的回答了一声:“嗯。”
  李见贤望了一眼窗外,而后笑着问了一句:“饿不饿?”
  林琼玉顺着他的目光也望了过去。
  外面的日头都往西偏了,看来正午是早就过了。
  原本他不问她还不觉得饿,可这当会他这么一问,林琼玉立时就觉得自己饿了。
  而且还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似的那种饿。
  于是她便又别别扭扭的回答了一声:“嗯。”
  李见贤闻言,便笑道:“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吩咐他们送些吃的上来。”
  说罢,转身绕过屏风。
  林琼玉就听得门吱呀被打开的声音,而后是李见贤叫了一声鹤云,再是小声的对他吩咐着什么。
  很快的他便又回来了。
  林琼玉这当会还怔怔的坐在美人榻上,望着屏风方向发着呆。
  这娃睡醒了之后总会有那么几分钟不在状态。
  于是她就眼见得李见贤的身影从屏风后面绕了过来。
  他穿着的是一件简简单单的蓝色长袍,只是明明是件式样颜色这么简单的长袍,穿在他身上,怎么的就有一种长身玉立,芝兰玉树的感觉呢。
  林琼玉有那么一刻都觉得,就冲着他这份颜值而言,自己找了他做老公,那其实都是赚翻了的。
  长身玉立,芝兰玉树的李见走了过来,微微弯下腰来,对着林琼玉就笑道:“再过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林琼玉被他面上的这笑容给晃得有些花了双眼,一时只顾着盯着他看了,脑子里短路一片,都顾不得来回答什么了。
  而李见贤见着她这副懵懂迷茫的样,一刹那只觉得自己胸腔里装的满满的都是天上的白云。
  那般的柔软,那般的让人觉得舒适。
  他由不得的就伸出右手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顶,而后便将手伸到她面前,笑道:“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这份温柔的笑杀伤力太大,在林琼玉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就已经是自发自觉的递了出去。
  李见贤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拉,将她从美人榻上拉了起来。
  直至走到外间的桌子旁坐了下来,林琼玉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只不过实在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傻,所以她便偷偷摸摸的用眼角余光看了一下李见贤,想见他是什么反应。
  李见贤的面上是一些儿嘲笑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满满的都是温柔的笑意。
  林琼玉眼角余光就只见得他正将装了菱粉糕的碟子朝着她的方向推了过来,说着:“若是真的饿得狠了,先吃几块点心。”
  林琼玉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说道:“还好,我也不是那么的
  饿。”
  李见贤一笑,却也没有答话。
  这时就只听得外面有人在敲门。
  李见贤便朗声的说道:“进来。”
  门开了,外面站着的是林琼玉先前进茶楼时见到的那个伙计。
  伙计肩上搭着一方雪白的布巾,手中端着一个朱漆托盘,托盘里是两杯茶,一碟子春饼。
  “公子,”他面上的笑看起来当真是灿烂的紧,“厨房里还在烧菜,还得过一会才得。鹤云大哥说怕公子和夫人饿得狠了,让小的先送了这些过来。”
  李见贤点了点头:“先放着罢。”
  伙计答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就将两盏茶和那叠春饼放到了桌子上,而后对着李见贤和林琼玉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还甚是体贴的给他们带上了房门。
  林琼玉望着那两扇关牢了的门,一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上辈子她被人称呼过姑娘,大姐姐,小周,晓薇,甚或是阿姨,这辈子被人称呼过玉儿,玉姐儿,玉姑娘,但被人称呼过夫人还是头一遭。
  所以,她心里五味杂陈的想着,自己往后这一辈子就真的要跟这个男人一起过了?
  而这个往后要跟他过一辈的男人此刻正招呼着她喝茶,吃春饼。
  林琼玉顶着心里的五味杂陈,接过了自家男人递过来的茶杯。
  杯是上好的细瓷白杯,上面绘制的是两个娇憨可爱的男童在玩耍的场面。茶是木樨茶,揭开茶盖来,木樨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茶未入口,香气已经是入了肚子了。
  林琼玉便是先前心里再是感触,可这当会还是抵挡不住这股木樨的香味,捧着茶杯送至嘴边喝了一口。
  立时只觉得一股带着香气的茶水顺着喉咙就流经到了全身。
  若不是李见贤在旁侧,她怕不是就会高呼一声:“好好茶啊好茶。”
  但现下,她只是默不作声的一口一口的喝着杯中带着香味的茶水。
  只是眼角余光里,见李见贤又殷勤的递了一块春饼过来。
  林琼玉这当会是真的饿了。
  先前醒过来的那当会她就已经是觉察到饿了,而这当会半杯桂花茶下肚,那份饥饿感就越发的浓郁了起来。
  于是她便也丝毫不客气的接过李见贤递过来的春饼就吃了起来。
  一面吃,一面还要抽空和李见贤说些话。
  在她有限的几次见到李见贤的印象里,她觉得他是一个冷面话少惜字如金的人,但是自打他上门来提亲之后,往后的这每次见到他,总是会让林琼玉重新刷新一次自己对他的认识。
  就比方说,她晓得了李见贤原来也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的时候甚是让人心生温暖,而现下,她也晓得了李见贤原来也是会说话的。
  至少是很会和她说话。
  李见贤约莫是晓得林琼玉现下对着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所以也并没有急吼吼的上来就表白些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之后的话,而只是语声温和的对着林琼玉说些他这些年来在外面经商时所遇到的一些趣事。
  自然,在说这些趣事的时候,偶尔会在很适当的时机很适当的夹杂一些让林琼玉听了会觉得面红耳赤的话。但下一刻,他又会不着痕迹的又拐回了他说的那些趣事上面去,便是教林琼玉想说些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琼玉一时就觉得,特么的眼前的这人绝壁是个泡妞高手。
  只是还是好喜欢他对着自己说这些话怎么办?
  特别是喜欢他眼含神情,一脸温柔笑意的对着自己说着这些话怎么办?
  所以她现下约莫是有些明白了段正淳为什么女人缘会那么好的原由了。
  在李见贤娓娓的说着他经商途中遇到的一些趣事的时候,房门又被人敲响了。
  这次进来的人是鹤云。
  他左右手各提着一个方盒,打了开来,里面是白底繁华碟子装着的各色菜肴。
  火腿煨肉,酒酿鲥鱼,炒羊丝,珍珠团,清炒菜心,素烩三鲜丸,随着这一碟碟的菜肴被鹤云从方盒里拿了出来,林琼玉只看了个目瞪口呆。
  非是她没见过世面,其实在家的时候,她想吃什么样的菜没有?只是她觉得,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茶楼里竟然是能整了这么些菜肴出来?而且茶楼里不是只管卖茶,不管卖菜的么?
  她估摸着,这铁定是李见贤一声令下,厨房里的所有厨师都一起上阵了的结果。
  林琼玉瞬间就有了两个感叹。一个是果然是自己做老板才爽啊,明明只是个茶楼,可想让手下人怎么样就怎么样,另一个就是,李见贤这么大阵仗的为着她,她真的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怎么办?
  而李见贤还在那嫌着阵仗不够大似的说着:“我这清风楼虽说只是个茶楼,但一些精致费功夫的菜肴还是有的。只不过是需要提前预约。”
  林琼玉懂了。
  他这茶楼就是类似于那种只卖私房菜的高级饭店,没有身份没有银子没有预约的压根就不带你玩儿的那种。
  接下来李见贤还在那说着:“今日时间仓促,我便让厨房里随意的做了些菜。往后时间充裕了,我们可以一样一样的将所有的私房菜都吃了过来。”
  估摸着这世上就很少有不爱吃的人吧?最起码林琼玉就是个很爱吃的人。
  所以她听得李见贤这般说,立时点头如小鸡啄米似的说道:“好。”
  李见贤唇角微弯,而后便拿起筷子,给林琼玉的饭碗里夹着菜。
  他是打定了主意了,他活了这二十四年,只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动心,且是越看越动心,所以他怎么能不将她捧在手掌心里一直宠着?
  林琼玉的这一顿饭吃的很是酣畅。
  虽说她家里的那个厨师是当年林老爷花费重金特地的从京城里请来的大厨,但便是手艺再好的大厨,吃着他做的饭菜吃了十五六年的,那也早就是吃腻了的。所以现下对着这一桌子出自清风楼厨师手中的私房菜,林琼玉还是吃得很满足的。
  吃完了这份迟来的中饭,鹤云过来收拾了碗碟下去,伙计又送了茶水上来。
  只是这次却不是桂花茶了,而是清淡些的龙井。
  估摸是想着刚刚吃完饭,喝些清淡的龙井更有利于消食。
  而李见贤则是继续在那里娓娓的说着他经商途中遇到的趣事。说到好玩的地方,林琼玉也没有了先前的拘谨,开始显露出自己逗逼的本质出来,也会时不时的插上两句话。
  日光渐移,很快的,窗外一轮红日就要平西了。
  李见贤其实是真舍不得将林琼玉送回去。只要一想到待会林琼玉不在他的身旁,他觉得心里就落寞的很。
  但纵然他和林琼玉是定了亲的,可说到底林琼玉还没有和他成亲,这当会又哪里能和她时时刻刻的在一起呢?便是今日,也是林太太通情达理的答应了他将林琼玉接出来游玩一番的提议,他这才有机会和林琼玉单独相处一日的机会。
  只是再不舍得,那也必须得将她送回去。
  答应过林太太的事,怎么能不算数?
  李见贤起身站了起来,去内室拿了一件玄色披风出来,搭在臂弯上,而后对着林琼玉说道:“天晚了,走罢,我送你回去。”
  林琼玉点了点头,也起身站了起来。
  今日这一日相处下来,李见贤在她的心里就有些微妙的改观了。
  以往虽说她是答应了李见贤的求亲,可到底也不是出自于真心。后来李见贤不停的有书信往来,她也是动心过的,可因着林琼萱和赵志成的事,她多少是有些担心李见贤来日也会出尔反尔的纳了几个妾室,与其到那时受气,那还不如现下就拉倒不嫁呢。所以她多多少少是动了想毁婚约的念头。可这当会,这一日相处想来,她忽然就觉得李见贤其实是个很妙的人啊,实在是个做丈夫的合适人选?
  所以管他往后怎么样呢,最重要的是抓紧现下不是吗?
  想通了这层,林琼玉便觉得自己对着李见贤的那层隔阂消失了。
  “嗯啊。”她笑着点了点头。
  如进茶楼里来一般,照例是李见贤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楼梯。
  秋日早晚的凉意还是很重的。到得楼下,李见贤便将臂弯中搭着的玄色斗篷抖开了,披到了林琼玉的身后,而后细心的帮林琼玉系好前面的带子。
  林琼玉便又发现了李见贤的一项新技能。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会打蝴蝶结。
  车轮滚滚,李见贤这当会却很希望茶楼倒林宅的路可以无限的长下去。
  只是再长的路终是有到头的时候。
  林宅到了。
  李见贤先下车,而后扶着林琼玉下了车。
  林琼玉见得天色已经是暗了,担心林太太在家里等她等得着急,便匆匆的和李见贤打了声招呼之后,转身就要进门去。
  只是李见贤却一直都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手中微微用力,将她给拽了回来。
  林琼玉转过身来,有些诧异的望着他。
  其时暮色四合,天边一弯月牙初现。
  “玉儿,”苍茫暮色里,李见贤的双眼亮若星辰,语声却是低喃如醉,“我真想现下就将你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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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1章 大婚之喜

  只是他再是想现下就将林琼玉给娶回家,可也不得不依循着他岳母大人的意思,等到来年春光烂漫之日,花轿前来迎娶。
  时光荏苒,才闻腊梅飘香,又早是迎春绽放。
  李见贤心心念念的那日终于是要来到了。
  李宅里固然是早就忙碌了起来,但林宅里也不见得清闲。
  其实林琼玉的嫁妆林太太早就是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了。但她这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总是恨不能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所以嫁妆总是查看了又查看,次次又都能补些什么东西进去。
  直至出嫁前一日,林琼玉要带过去的嫁妆都是装箱理好了,林太太这才作罢。
  但到底还是觉得不够,又特地的将林琼玉叫了过去,如同那次林琼萱出嫁时一般,给了林琼玉一笔压箱钱。
  自然,给自己亲生女儿的压箱钱那是决计不会少的。
  林太太出手就是一千两金子,而后还嫌不够似的,恨不能翻箱倒柜的将自己这些年来的体己都找了出来给林琼玉带过去。
  但最后被林琼玉给制止住了。
  就林太太给她准备的这些嫁妆,再加上这一千两金子,到哪都够她过个宽宽裕裕的过个几辈子的了。更何况李家也不穷,日常还能少她三餐饭,短她四季衣服穿不成?
  她将这意思对林太太说了,但林太太明显的不赞同她的这个想法。
  她说的是,我要让他们李家晓得,我对我的女儿是如何的重视。我的女儿,即便是嫁到了你们李家,可是吃的喝的用的,哪怕就是烧饭时用的柴禾呢,都用不着你们李家一根,这样他们李家人就不会轻视你。
  说到底,她还是担心着林琼玉以往有个望门寡身份的事,总怕她嫁到了李家会有人说闲话,让林琼玉受气。
  林琼玉一时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忙安慰着林太太,说是你看就你女儿,是个能让人欺负了的人吗?
  林太太这才作罢。但到底还是不放心,这晚母女二人抵足而眠,直交代了一晚上的话。
  次日清早,林琼玉就被林太太叫了起来。
  今日是正日子,自然是要一早就要起来梳妆打扮的。
  于是林琼玉就阖着一双眼坐在那打瞌睡,由着林太太花了高价请来的梳头上妆的人各种折腾。
  等到她瞌睡打得差不多了,还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现下到底是被折腾了个什么样的时候,就见得林承志三两步跑了进来,说着:“娘,二姐,你们好了没有?姐夫来接亲来了。”
  于是一方红盖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盖到了林琼玉的头上,阻隔了她正想瞄向铜镜里的目光。
  只是隔着红盖头,林琼玉能感受到林太太压抑的哭声。同时自己的两只手也被林太太紧紧的攥在手中,力气之大,弄得林琼玉都有些痛了。
  但这当会手痛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心痛。
  先前见着人家姑娘出嫁的时候哭嫁,她还觉得有什么好哭的啊,想回来的时候照样回来啊,生活又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做什么做了这样的一副样子出来?
  可这当会轮到林琼玉自己出嫁的时候,她忽然就明白了这种心境。
  非是路远,也非是不能回来,只是从今往后,身份变了。
  同时还有一种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以及对再也不能日夜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伤感。
  林太太一面哭,一面就交代着林琼玉一些事,无非是做了别人家的媳妇,比不得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自在,多少要看些公婆的脸色行事,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之类的。
  林琼玉也酸着鼻子一一的应了,同时也安慰着林太太,说是林家和李家都在济南府呢,这么近,她想要回来的时候不就是快要回来了?
  但林太太还是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最后还是林承志上前来硬掰开了林太太的手,说着:“娘,姐夫还在外面等着呢。你再这么下去,可就耽误了良辰吉时了。”
  林太太这才勉强的止住了面上的泪水,说着:“好,好。娘不哭。志儿,你来背你姐姐出去上轿罢。”
  按照习俗,女儿从娘家出嫁,得由兄弟背着出了娘家的门。
  林承志闻言,二话不说的就弯下腰来背上了林琼玉。
  林承志现下是十五岁的年纪,虽说是鬼精灵的,但毕竟年岁摆在那里,背着林琼玉总归是有些吃力。
  所以他一边背着,一边吭哧吭哧的就说着:“姐,你到了李家,可别再跟在家里的时候一样,可劲儿的吃,可劲儿的睡。我担心你若是这么一直下去,往后姐夫都会抱不动你的。”
  林琼玉原本因着林太太的那番话正伤感着呢,可猛可的听到了林承志的话,掌不住的就又笑了。
  她呸了一声,笑着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林承志嘻嘻一笑,没有答话,依然是哼哧哼哧的背着他姐。
  而林琼玉静默了一下之后,忽然就低声的说了一句:“志儿,娘这边,往后就多靠你了。”
  林承志愣了一下。
  他的这个二姐,对着他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牙尖嘴利的主儿,很少有这般低声轻气的跟他说话的时候,而且说的还是请求的语气。
  他立时就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背脊也都挺直了几分,原本还让他背着还哼哧哼哧只喘粗气的林琼玉也觉得那都不是什么事了。
  “姐,”他一只手用力的拍了拍胸口,豪情万丈的就说着,“你就放心罢。往后我一定好好的孝顺娘,连带着你的那份我也好好的替你孝顺着。”
  林琼玉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话明明就是一句好话,可怎么听着就是那么别扭呢。
  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卧槽,劳资这只是出嫁而已,他要不要说的跟劳资是去死一样的啊啊。
  只是她刚要出口说林承志说话不过大脑的时候,就感觉到林承志停下了脚步,同时还听得他在说着:“姐夫,往后我可是将我姐交到你手上了啊。我就一句话,你可一定要对我姐好,不然我也就将狠话撂这了,我姐若是受委屈了,我这个做弟弟的,头一个不答应,甭管付出什么代价呢,说什么也得替她争口气回来。”
  林承志在林琼玉的印象里,向来就是一个说话惯会嬉皮笑脸,做事拈轻怕重的小孩,可这当会听着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说出这几句话来,她恍惚间就觉得林承志已然长大是个男子汉了。
  而下一刻,他也听到了李见贤郑重其事的说话声:“放心。往后但凡有任何人欺负了我的妻子,我也不会答应的。就算是倾尽所有,我也绝不会让对方讨了好去。”
  林承志这才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好说话了,来,姐夫,快将我姐抱过去。她这么重,我这背了一路了,都快累死我了。”
  林琼玉刚刚还因着林承志说的那几句话感动的不行不行的,可这当会听了他这抱怨她重的话,又恨不能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她脚有什么动作呢,下一刻,就只觉得身子凌空起来了。
  李见贤是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而后将她抱进了轿子里,扶着她坐好,而后似是安抚似的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低声的说了一句:“坐好,不要紧张,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林琼玉都快要无语了,隔着一张红盖头呢,他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己紧张的?
  其实她哪里紧张了?不过就是心里有些儿激动罢了。
  上辈子她也曾跟随过父母去参加过几次婚礼,那当会看着一对红人走红地毯,而后在台上发表各种感言,都是千篇一律,她只是觉得无趣又无聊,觉得婚礼这玩意就是一场形式罢了,还是事先彩排过的形式,远不如桌子上的菜来的让她感兴趣。可这当会,轮到她自己了,虽说也是千篇一律的蒙上红盖头,坐在轿子里等着被抬到男方家拜堂,但心里就是无来由的开始激动。
  好吧,其实也是有紧张的。
  而这份紧张,在轿子落地,李见贤上来揭开轿子帘,扶着她下轿,听着周边众人传来的纷纷攘攘的说话声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明明只是春日,但她却是觉得全身都在出汗,手心里也是潮湿一片。
  李见贤似是晓得她紧张似的,握着她的手一直都不曾松开过,更是大拇指在她的手掌心安抚似的轻轻的摩挲过。
  只是他这原意是安抚的摩挲,真落到了实处,林琼玉却是没有觉察到半些儿安抚的意思,反而是觉得好痒。
  而后是一路纷繁嘈杂的世俗婚礼模式,而等到一切流程都走完,林琼玉被拾翠扶着到了新房里的时候,她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的。
  原先她是以为着还会有人来闹洞房的。虽说这个万恶的习俗为不少新人所讨厌,但总还是有一些人喜欢这个习俗,并且是借着习俗为名,无下限的闹腾着。
  好在林琼玉早就是让拾翠打听过了,得知李见贤早就是对着那些蠢蠢欲动想着来闹洞房的人说过了,他李见贤的婚礼,这个闹洞房的习俗是不允许的。
  林琼玉这才大大的放下了心,转头就低声的吩咐着拾翠给她找些吃的来。
  昨晚她被林太太拉着说了一晚上的体己话,早间是睡眼朦胧的就被拉着去梳妆穿衣,竟是连早饭都没好好的吃上几口,接下来又是一番闹腾下来,这当会她早就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但拾翠这丫头,甭管她怎么说,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姑爷就快来了,姑娘等着待会和姑爷一起吃吧。”
  林琼玉:“……”
  这丫头到底是她从自己家带过来的,还是一开始就是李家的丫头啊。
  好在没过一会儿的功夫,李见贤就进来了。
  林琼玉自然是没有耐心一直戴着红盖头这个劳什子的,她觉得憋闷的慌,早就是进了屋子就给掀了放到一旁去了。但听着外面鹤云在叫着公子的时候,她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忽然就很想将红盖头重新盖到头上等着李见贤来掀开。
  于是一番手忙脚乱的找红盖头,再是手忙脚乱的将红盖头给盖到了头上,等到她堪堪盖好,就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脚步声响起。
  李见贤进来了。
  林琼玉就听得拾翠清脆的叫了一声姑爷。
  她心里腹诽了一句,这丫头,这么些年叫我姑娘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这般清脆过。
  下一刻,她就听到李见贤沉稳的声音在说着:“今日你辛苦了,下去歇息着吧。”
  拾翠答应了一声,接着是脚步声响起,再是吱呀一声轻响,想来是房门被她给从外面带起来了。
  所以,现下这屋子里其实就她和李见贤两个人在了?
  因着头上盖上了红盖头,林琼玉视线所及就只有自己大红嫁衣上金银线织就的牡丹鸾凤图,看不到其他的场景,所以她看不到李见贤现下到底是站是坐,又或者是站在哪里,用着什么样的目光在看着她?
  林琼玉心里胡乱的想着这些。虽说她明明是晓得因着这层红盖头的遮挡,李见贤看不见她现下面上是什么表情,可她还是觉得脸上烫得厉害。
  她这般胡思乱想没有一会,耳中就听得脚步声响起,想来是李见贤走了过来。
  于是她就越发的紧张了起来,两只手的食指都有些不安的绞在了一起。
  只是这两手指头还没绞了几个回合,林琼玉就觉得眼前一亮。
  ……
  原来就在刚刚那么会的功夫里,李见贤已经是干净利落的把她头上的红盖头给掀掉了。
  林琼玉原本还以为着他会先对她大肆的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想,巴拉巴拉的说个几盏茶的功夫,而后再小心翼翼的征询着一下她的意见,夫人,我现下可以将你头上的红盖头掀开吗?
  果然还是电视剧和小说看多了啊。
  林琼玉嘴角微微抽了两下,而后抬起了头来。
  烛光煌煌之下,面前站立着她那新鲜出炉的夫君大人。
  夫君大人一身大红色暗纹祥云喜袍,正从上而下的望着她。
  林琼玉注意到,他白净的面上微微的透出了些红色来,想来是刚刚在外间没少被人灌酒。
  于是刚刚所有的窘迫就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林琼玉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喝多酒了?”
  她其实不过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但在李见贤听来,她这就是关心他的意思。
  他心中一暖,面上就浮现了些许笑意出来。
  莹莹烛光之下,他这笑意如傍晚时分水面上晃动的夕阳残影一般,真的是亮瞎了林琼玉的一双狗眼啊。
  “没有,”李见贤笑着望向她,低声的说了一句,“今日我们大婚之日,我又怎会喝多?”
  这话里暗含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林琼玉秒懂了之后,干干的笑了两声,而后说着:“其实,你就是真喝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好好的睡一觉,明日早上起来就好了。”
  李见贤没有答话,却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他这一眼只看得林琼玉浑身战栗不已啊,这明明白白的就是一种猎人看着猎物已经在自己锁定的射程之内,只差什么时候开弓捕捉的事了。
  好吧,林琼玉这当会是真是紧张了。
  新娘子坐轿子她固然是头一回,但对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那特么的也是头一回好么。
  林琼玉紧张之下,脑子瞬间短路,一时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此刻在李见贤的眼中看来,林琼玉正微微的仰着头,面上又是窘迫,又是害羞的望着她。
  往日里的林琼玉往来是早春翠绿似的清新娇美,可这刻穿着大红嫁衣的林琼玉却是秋日盛放的芙蓉,明艳动人。
  李见贤由不得的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连带着说话声也无来由的变得暗哑了几分起来。
  “玉儿,”他在林琼玉的身旁坐了下来,伸手来握住她因着紧张又绞在一块的双手,低声的说着,“你今日终于是嫁给我了。”
  林琼玉对此的反应是尴尬的嗯了一声,但心底里想着的却是,你这不是废话呢么。自打你上门提亲而我娘答应之后,我就不是早晚都要嫁给你的?不嫁给你,难不成我还嫁给你不成?
  他不晓得,李见贤说这句话的意思一来固然是感叹一番这些日子等着的煎熬,二来就是,这么说吧,先前他虽然是和林琼玉定了亲,也晓得林琼玉早晚都会嫁给他,可那当会说到底林琼玉毕竟还没有过门,他就算是时不时的会写封书信过去说些相思的话,又或是经得林太太同意了,接林琼玉出来单独相处个半日,可那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他并不敢做些什么过分的举动出来,顶多也就是牵个小手而已。但这会却不一样了,今日成了亲,林琼玉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所以有些举动做出来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林琼玉自然还不晓得李见贤心里还有这么一番想法,她只是在想着,我饿啊。大哥,你是酒席上酒饱饭足了,可我是一直枯坐在这里挨着饿呢。
  可李见贤还在那说着:“玉儿,我能抱抱你么?”
  只是他口中虽然是说着征询的话,手臂却已经是直接绕了过来,环住了林琼玉的肩膀。
  林琼玉这当会还没有觉察出李见贤较往日主动的举动来,她心里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觉得,有什么比填饱肚子这事来得更重要呢?
  所以面子什么的,先放一边去吧。
  于是她就在李见贤的怀里抬起头来,面色痛苦的说着:“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都快要饿死了。”
  明明先前还是一片风花雪月郎情妾意的画面,接下来的事都是水到渠成的了,可半路上忽然的画面改变成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实际里面来了。
  李见贤心里惋惜之余,却是担心占了绝大多数。
  “你晚饭没吃?”
  林琼玉点头:“我今日加起来统共就没吃两口饭,现下都快是饿得没有知觉了。”
  李见贤闻言,忙起身就打开门,唤了鹤云和拾翠过来,让他们去厨房拿些饭菜点心过来。
  所幸今日婚宴,厨房中的饭菜都是现成的,倒不用林琼玉等很长时间。
  她也实在是饿狠了,也顾不得现下身上穿的繁琐的衣服和头上繁重的头饰,直接就是坐在桌旁端碗拿筷子开吃。
  而李见贤就坐在她身旁,不时的就要劝说一句:“吃慢些,不要噎到。”
  林琼玉压根就没空理会他。
  你一个已经是酒饱饭足的人了,哪里能体会到她饿了两顿只差都要将自己手指甲都啃掉的人的苦楚。
  风卷残云般的三碗饭下了肚,林琼玉这才略略的回过神来。
  她放下了手里空空如也的饭碗,目光空灵的望向前方。
  她这目光之所以空灵,不是因着她在思考人生,只是因着她刚刚实在是吃得太快了,一不留神就吃多了,所以现下觉得胃里有点撑。
  李见贤递过一杯茶来,还关切的问了一句:“吃饱了?”
  林琼玉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而后点了点头。
  她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刚刚吃饭的这事上,现下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来回答他的话了。
  李见贤实在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从林琼玉的这一系列反应就看出来她是吃撑了。
  于是他便倾身过来,伸手轻轻的拍着林琼玉的背,替她顺着气。
  只是目光却是落在了桌上空空如也的饭碗里,而后面上的笑意也渐渐的浓了起来。
  多吃些也好,他想着,接下来可都是体力活呢,不吃饱怎么成。

☆、第62章 李家众人

  接下来李见贤身体力行的表现了何为体力活。
  体力活之后,他将琼玉抱在怀里,笑着问她:“还饿不饿?”
  林琼玉这当会已经是累得话都不想说了,只是免费赏了他一记眼刀。
  卧槽难怪刚刚那么殷勤的伺候着她吃喝,原来是打着将小羊给喂饱了,最后好一口吞下的如意算盘啊。
  接下来林琼玉累极,趴在李见贤怀里,双眼一阖,黑甜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昨晚实在是被折腾的拆骨散架似的累啊,所以被叫醒的时候,林琼玉那是极度的不高兴。
  她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瞪着将她推醒的李见贤,火气十足的就发着飚:“叫我做什么?”
  就冲她现下这火气,估摸着手中要是有把刀,都能不带一丝犹豫的直接就劈了过去。
  李见贤瞧着她现下的样,发髻早就是在昨晚的时候就滚散了,有几缕正散乱的垂在她脸颊旁。面上则是因着生气而挣的白里透红,较往日更显俏丽。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昨夜那什么什么之后她累极就是直接在他怀里睡着了,压根就没有来得及穿衣服。所以现下林琼玉的身上是连一根丝都没有。
  但偏偏她不自知,又在恼怒之下,直接的就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先前身上盖的被子在那一瞬间就全都滑落了下去。
  于是,李见贤一大早的就见到了好一派大好春光啊,当下自然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瞧了。
  林琼玉这当会的起床气已经是较刚刚轻了不少,难免就有些纳闷李见贤此刻的反应。
  而后她后知后觉的随着李见贤的目光也低下了头去。
  ……
  她一把扯过面前的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同时有些恼羞成怒的就对着李见贤吼道:“滚开。”
  新婚第一日就被自家媳妇这么疾言厉色的吼了一句的李见贤此刻面上非但是没有一些儿恼怒的颜色,反而满是笑容。
  他自然是没有滚开,反而是非常淡定的说着:“其实我昨晚趁着你睡着的时候,唔,就已经全都看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现下压根就不用挡得这么严实的。
  ……
  他这得是有多无耻啊。看就看过了吧,还非得这样说出来?膈应她啊这是。
  林琼玉刹那之间都有一种错觉,这还是往日她认识的那个矜持冷漠的李见贤吗?怎么就是经过了一晚上的功夫,眼前的这个人竟然能皮厚到了这个地步?
  李见贤见林琼玉面上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色,立时见好就收,上来温声的就说着:“我已经是吩咐了拾翠给你烧好了洗澡水。洗个澡,能舒服些。”
  林琼玉斜眼看他。
  看来你也晓得昨晚你那般折腾我我有多累了啊?那你还好意思折腾啊?
  但李见贤这当会的皮都已经是厚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他对上林琼玉的目光,眉眼之中的笑意传达的意思就是,我很好意思啊。对着自家的媳妇,还有什么是不好意思的?
  林琼玉发觉她绝对是低估了李见贤的皮厚程度。
  好在李见贤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在彻底的惹毛自家新进门的美娇娘之前,他嘱咐了拾翠好好的伺候林琼玉一番,而后笑着抬脚出门去了。
  留下林琼玉在后面气得不住的咬被子。
  起来泡了个热水澡,又有拾翠在后面帮她按摩着,林琼玉都觉得浑身的酸痛好了不少。
  偏偏拾翠还在后面啰嗦个不住。
  “夫人,”她手上力道不减,口中犹自在说个不住,“你都不晓得啊,刚刚姑爷叫我烧了洗澡水,原本是让我将热水提到了屋子里就出去的,可后来鹤云来了,说是老太太叫他过去有事呢,他这才吩咐我伺候你洗澡的。我估摸着啊,若不是鹤云过来叫姑爷,现下伺候你洗澡的就不是我,就该是姑爷他自己了。”
  林琼玉默默的脑补了一下现下站在她后面给她按摩的人是李见贤之后,然后浑身恶寒。
  昨晚虽说两个人是肌肤相亲了不错,但她害羞,李见贤虽说是面上装的镇静的很,但他有些发颤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心中的紧张,所以最后便又林琼玉提议将屋子里的蜡烛都灭了。
  而昨晚又是个朔日,一些儿月光都没有的。熄灭了烛火,屋子里黑漆一片,两个人彼此都看不见彼此面上的表情,所以纵是再尴尬那也是对方看不到的,于是接下来的事才顺理成章的。
  所以在这青天大白日的和李见贤赤诚相对,林琼玉觉得还是有压力的。
  而且压力还不是一般的大。
  泡完澡,拾翠叫了阿棠过来,伺候着林琼玉梳妆了。
  林琼玉嫁到了李家来,作为从小照看着她长大的阿棠自然也是随着一起来了。而且非但是她自己,便是连她丈夫也一并跟了过来。
  林太太早就是将阿棠他们一家人当做林琼玉的陪房打发了过来了。
  阿棠的手还是那般的巧,不过片刻的功夫儿,一个百合髻就盘好了。
  之所以今日盘了这个百合髻,自然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百合,百合,百年好合嘛。
  一来是为着显示尊重,二来也是为了表明林琼玉在林家的身份尊贵,所以在首饰方面,阿棠是直接给林琼玉上了一套赤金点翠镶嵌着红宝石的头面。
  赤金簪子,赤金珠花,赤金耳坠,赤金手镯,赤金戒指,这走哪都是一移动的金砖啊,而且还是会发光的金砖。
  依着拾翠的意思,这有些隆重了,怕不是待会见了李家的人,他们会以为着咱们姑娘是存心卖弄的。但阿棠却是坚持如此。
  她的道理是,咱们姑娘今日第一次拜见公婆,可不能打扮的太寒酸了。再怎么样,也得让他们晓得咱们姑娘在咱林家过的是什么样的富贵日子。
  林琼玉对这些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反正她是觉得,有首饰干嘛不戴呢?放那长草啊?
  所以最后还是她拍板决定了,就戴这一套赤金的点翠头面好了。
  轮到挑拣衣服的时候,拾翠和阿棠的意见却是一致了。
  那就是不能太素,可也不能太艳。
  最后她们两个挑拣出来的就是一件浅红撒花上衣,浅金桃红的织金长裙。
  总之就是一句话,咱得表明咱可不是什么寒酸人家出来的。往后你想欺负咱,可得掂量掂量。
  等到这一切都弄好了,林琼玉就起身站了起来,对着拾翠和阿棠说道:“走吧。”
  “去哪?”拾翠问着。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见李见贤他爹娘了。”
  “我的夫人哎,”看看,不过就是过了一晚,现下拾翠这丫头叫她夫人可是比叫着姑娘还顺口呢,“你可小点儿声。哪有您这样直接称呼自己夫君名字的?再说了,姑爷的爹娘往后可不就是您的爹娘?你这样随随便便的这般一说,教有心的人听到了,去您公婆面前告一状子,到时可不是要一个不尊敬公婆的大帽子扣了下来?夫人呐,拾翠劝您一句,这可不比是在咱自己家里,想怎么说话都成。往后您说话做事可得仔细看看旁边有没有人。”
  林琼玉郁闷了。
  郁闷的原因有二,一来是嫁个人实在是太麻烦了。她还不能随便的叫自己丈夫的名字了?她说话之前还得先看看周边有没有人在偷听了?而第二个就是,拾翠唠叨她是晓得的,但她不晓得竟然是这般的唠叨啊。
  所以她简单粗暴的就说了一句:“闭嘴。”
  而后转身抬脚就走。
  她身后的拾翠和阿棠对望了一眼,然后齐齐的抬脚跟了上前去。
  林琼玉走到门后,双手放在门上,哗啦一声就拉开了门。
  而后她就惊呆了。
  昨日她是蒙着一张红盖头被拾翠扶着走进来的,一路上只闻得到花香,却看不到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而晚上则是被李见贤折腾了一晚,累极就睡了,压根也就没有那个精力去外面看一看,所以现下猛然的见到这院内的景致,她由不得的就被震住了。
  院子里触目所及之处竟然全都是栽种的桃花树。
  而此时正值三月暖春之际,院中的桃花开的正是烂漫的时候,站在门口望去,轻红淡白嫩绿,如在仙境。
  拾翠这当会又开始得意洋洋的在身后唠叨开了。
  ”我昨晚跟鹤云打听过了,这院子里怎么全都是栽种了桃花啊?后来鹤云告诉我,这院子里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不过就是因着姑爷去岁是和夫人在山上寺庙里的桃花林里见过的,又听说夫人最是爱桃花了,所以自那回来之后,特地的让人将这里全都栽种上了桃花。听说姑爷之所以和太太商议好这时候成亲,也是因着那句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诗句。”
  说到这里,她又蹬蹬蹬的往前跑了几步,正对着林琼玉,笑得一脸的桃花开。
  ”还有啊,夫人,你晓得这院子叫得什么名儿么?蒹葭苑。鹤云说是姑爷那当会和夫人定了亲,还没有成亲的那当会给改的名儿呢。”
  所以他这是想表达对她深深的企慕和求而不得的惆怅么?
  虽然是不想这样认为,可林琼玉还是觉得,李见贤其实,真的是一个,很会玩烂漫的人。
  而且自己还真是被他的这份烂漫给戳中了心怀怎么办?
  林琼玉觉得,李见贤这当会要是站在她面前,指不定她就能激动的直接扑人家怀里去了。
  但真的等到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好好儿的站在原地,脚步都不带动一下的。
  李见贤一进院门,就见到林琼玉正站在院中的青石小路上。
  头顶桃花灿如流霞,树下人如舜华,他一刹那都舍不得眨眼了,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眼前的美景。
  片刻之后,他才上前来牵住了林琼玉的手,慢慢的往前走着。
  今日是林琼玉嫁到李家来的第一日,按照规矩,她该去拜见李见贤的父母的。
  早先她就是让拾翠打听了一下李家的人口构成状况,而后就发现跟这李家一比,他们林家真的是够简单的。
  从上往下的介绍,李家头上有一个老太太,就是李老爷的娘,往下就是李老爷和李太太,而后李老爷又是姨娘纳了一大堆,估摸着没个十个也有个七八个的,再往下就是李太太生的李见贤,李思齐,李邀月这兄妹三个了,以及以及其他妾室所生的庶子庶女了。还有就是李思齐的妻子吴玉梅,以及其他几个年长些的庶子的妻子了。
  听说这李老太太跟李太太也不晓得是为什么,总之就不是很对付,所以现下虽然李太太是嫁到李家快三十年了,但李家的家事一直都是李老太太在掌管着,并没有下放给李太太。
  所以李太太是空有个太太的名,其实手里是一点儿实权也没有。
  林琼玉听完了拾翠汇报的这些,眉头就皱了起来。
  看来她现下是集孙媳妇,儿媳妇,嫂子,妯娌的四重身份于一身啊。
  这四个身份,哪个都不好当。她表示压力很大。
  所以她在走往李老太太住的院落之前,眉头一直都是在皱着的。
  李见贤只当她是在紧张害怕见到他的家人,于是握着她的手就轻轻的摩挲了两下,同时出声安慰着她:“别紧张。有我陪着你呢。”
  你就是再陪着那也没法顶替了我的这四重身份啊。
  李家与林宅不同,建筑风格更类似于江南庭院的小巧精致。
  李见贤和林琼玉这一路行来,很快的就到了李老太太所住的院落里。
  李老太太所住的院落想来应该是李宅里的正房大院,所以较林琼玉先前看过的李太太住的院子和李见贤住的蒹葭苑不同,更多的则是大气。
  头先五间正房,三明两暗,而后而是两间小耳房,两边则是东西厢房。院子里太湖石堆就的假山,人工挖出来的小湖泊,上面曲折小桥一座。
  林琼玉在小桥上走着,往下一望,能看到水里游动着的红色锦鲤。
  过了小桥,早就是有丫鬟笑着对里面说了一声:“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了。”
  林琼玉这当会是真的紧张起来了,由不得手心里就有些潮了起来。
  李见贤自然是觉察到了,转头看了过来,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林琼玉也转头望了他一眼,而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就是见几个人而已?其中有几个她早就是见过的,那还怕个腿啊。
  林琼玉于是怀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勇气跟随着李见贤进了屋子。
  一进屋,抬头一望,当先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老太太穿得甚是富贵大气,酱色织金的对襟上衫,玄色泥金裙子。头上却只是简简单单的簪着几只赤金镶嵌着红宝石的发钗。
  林琼玉先前也问过拾翠,晓得这个林老太太现年也是有七十岁出头的年岁了,但她确然是保养得好啊,现下看来也不过就是六十岁出头的年纪而已。
  往下两溜椅子,一边做的是李老爷和李太太,一边坐的是李思齐和一位挽了妇人髻的女子,想来就是她的妯娌,吴玉梅了。李邀月则是坐在吴玉梅的下面。
  林琼玉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随着李见贤继续的往前走。
  其实他们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她的面上,而后便是她的手上。
  自然先都是要打量一番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竟然是能让李见贤对她动了心的。而再就是,她竟然是李见贤牵着进来的?
  一时众人心中感想各异。
  李老太太又抬眼打量了一番林琼玉,想着看不出来我这大孙子竟然是这般的喜欢她?便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毫不避讳的牵着她的手?
  李太太则是鼻子中轻哼了一声,而后十分鄙夷的转过了头去。
  一个望门寡,不过就是仗着自己长得有几分颜色罢了。也不晓得贤儿到底是看上了她什么,巴巴儿的就得这辈子非她不娶了?
  至于其他各人,吴玉梅的目光中是很明显的羡慕,李邀月的目光中则满是讶异。
  李老爷和李思齐则是面上看起来一些儿反应都没有。
  林琼玉自然是顾不上这些,她只是按着流程给在座的李老太太,李老爷和李太太敬茶。
  李老太太对她目前看起来还算是态度慈祥的。不但是好好的夸赞了她一番,而且上来就是给了她一副水色很好的玉镯子。李太太则是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的接过了她递过去的茶杯喝了一口,而后说了一句往后好好的照顾贤儿,就让她身后的郑嫂递了个红包过来。至于李老爷的态度则是较李太太好上一些,但也是随意的说了两句话,就出手给了红包。
  别的也还罢了,只是林琼玉瞧着这李老爷定然是有病的。
  脸色不好尚在其次,她瞧着他坐在那里的时候,不像是坐在椅子上,倒像是坐在了刀尖上,时不时的就要动下身子。
  长辈见过了,接下来轮到和那些平辈见面了。
  这下子她自然是不用再行礼了,反倒是可以等着别人来给她行礼了。
  李思齐她前些年是见过一次面的。印象中这个少爷和她的弟弟林承志一样,开朗活泼。可是现下他却不是这样了。
  拾翠对她说过,李家二少爷的腿被马车给撞折了。而自打他腿断了之后,他的脾气就变得很不好。经常的乱发脾气不说,而且性子也是越来越孤僻了。
  而林琼玉现下见着李思齐,终于算是明白了拾翠所说的,往后夫人遇到二少爷的时候,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印象中阳光开朗的少年现下坐在椅子上,见着她和李见贤过来也是一些儿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他就那般坐在原地,瞧着她和李见贤的目光竟然是带了讥诮的意思的。
  而且竟然还是带了一丝恨意的。
  他觉得他自然是有理由去恨的。
  若是当初他哥同意了和吴家的那门婚事,那么最后娶了吴玉梅的就会是他哥,而不是他。他要是没有娶吴玉梅,说不定就不会出门的时候被马车撞到压断了一条腿。
  他成了个瘸子,什么事都做不成,可是他哥却是游历四方,今日还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回来。
  他如何就不能恨了?
  想到这里,他猛然的就起身站了起来。
  只是一条腿站的不稳,很快的身子就往一侧倒去。总算在快要倒下去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椅子背,这才没有摔了下去。
  这一下子,满屋子里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他身上来了。
  李思齐自打瘸了之后,脾气原本就是变得阴晴不定的。这当会一见众人都在看他,自然是更气了。
  吴玉梅此时赶上前来就要扶他,身旁也有丫鬟走了过来,递过来一根拐杖,说着:“二少爷,您的拐杖……”
  一语未了,早被李思齐一巴掌兜脸扇了过去。
  那丫鬟被他一巴掌给扇的直接往后坐到了地上,伸手抚着自己挨打的那边脸颊,想哭又不敢哭,眼泪水只在自己眼眶里打转着。
  李太太这时就沉着声叫了一声:“齐儿,不要胡闹。”
  李思齐闻言,冷笑一声,又是一扬胳膊,直接将正在扶着他的吴玉梅给推到了一旁去。而后扶着椅子弯腰拿起先前那丫鬟掉落在地上的拐杖,撑在腋下,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这么走了。
  见他走了,吴玉梅也不敢多待,赶忙的也就起身追了过去。
  一屋子里的人都有了片刻的静寂。
  李老太太这时终于是发了火。
  她伸手一拍自己的椅子靠,对着李太太就怒道:“你有空闲的时候也不要老是鼓捣自己的那些花儿草儿,也管教管教你自己的儿子。这闹的,成个什么样子?”
  说罢,也是起身站了起来,由着她身后的丫鬟扶着,转到了一旁的内间里去了。
  而见着李老太太走了,李老爷和李太太也是二话不说的,直接起身就要走。
  只是李太太经过林琼玉的时候,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早先就说过望门寡要不得,这不过才进门第一天,就闹得全家不安宁,这往后还了得?
  而林琼玉望着先前还坐满了人,现下却是除却她和李见贤,并着拾翠和阿棠在就空无一人的屋子,不由的就有些发懵。
  这又是个什么状况?她貌似都没有说什么做什么的啊。
  这个李家,看来真的是不好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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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3章 掌管李家

  但其实接下来林琼玉在李家的日子过的还算可以。
  因为李见贤一直在。无论她去哪里,他总是会和她形影不离。
  李家现下就是这么个状况,虽说李老爷是健在不错,但家族生意早就是交到了长子李见贤的手上,自己则只是顾着日日的风花雪月起来,所以实际上,是李见贤以一肩之力挑起了整个李家。
  简而言之,就是李见贤一个人赚钱给李家众人花。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没有人敢真正的得罪李见贤。
  便是李太太心中再是不喜林琼玉,可在李见贤在的时候,她也得掂量掂量。
  只是所谓的好景不长,李见贤不可能一直的陪在林琼玉的身边。说到底,李家各地都有生意,但凡哪里出现个把状况,总得李见贤赶过去看一看。
  所以李见贤在婚后日日形影不离的陪伴了林琼玉两个月之后,终于还是准备动身要去京城一趟。
  这两个相处下来,李见贤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爱林琼玉了,恨不能就把她栓在自己腰带上,去哪都带着。
  于是临行前的那一晚,他在床上就不停的和林琼玉厮磨着,只盼着天光永远都不要亮才好。
  但最终雄鸡报晓,窗外天光渐白,他还是得离开。
  而经过他这一晚的折腾,林琼玉这当会早就是累的在他怀中睡得沉沉的,便是连他起身都没有察觉到。
  李见贤望着正躺在他怀中双眼阖着,睡得正是香甜的林琼玉,一下一下的亲着她。
  真是怎么亲都还是觉得不够啊。
  最后他恋恋不舍的将胳膊从她的脖子下抽了出来,给她将被子仔细的盖好,起身穿衣走了出来。
  行李是早就收拾好了的,也用不着他拿着,自然就会有鹤云拿。
  出得房门来,阿棠,拾翠和鹤云正在外面。
  李见贤转过身来,先是交代着阿棠和拾翠:“让夫人好好是睡着,不要去吵她。她什么时候醒了,你们再进去伺候着罢。还有,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夫人去哪里,你们最好都跟着。再有,夫人醒了,你们告知夫人一声,就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棠和拾翠仔仔细细的听着,末了也都一一的答应了。
  李见贤这才对鹤云说道:“好了,走罢。”
  早间薄雾,两个人的身影走在院中的青石小路上,上面是枝叶繁翠的桃树。
  两个月之前林琼玉嫁进来的时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但现下,桃花是早就谢了,但繁枝叶间已是有小小的毛桃点缀其中。
  等到林琼玉醒过来的时候,日已三竿了。
  她躺在被子里,先是望着窗外的日光出了好一会的神,然后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坐了起来,开始穿衣。
  实在是昨晚被李见贤折腾的太累了。这人,原先瞧着他总以为是一个非礼勿视之类的正人君子,不想到了床上扒下衣服就是一无赖。
  林琼玉想起昨晚李见贤的无赖之处,由不得的脸就有些红了。
  等到她穿好了衣服,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就见到拾翠正坐在屋外长廊下打着璎珞。
  一见林琼玉,拾翠忙将手中正在打的璎珞扔到一旁不管了,起身站了起来就笑道:“夫人,你醒了?”
  林琼玉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嗯。”
  拾翠忙道:“那夫人你等着,我这就打水给你洗漱去。”
  说罢,不待她回答,转身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等到她拿了一铜壶的热水回来的时候,阿棠已经是帮林琼玉挽好了发髻。
  拾翠一面将铜壶里的热水倒到了架子上的铜盆上,取下架子上搭着的雪白的布巾,口中就说道:“夫人,姑爷一早就走了呢。”
  林琼玉又点了点头:“嗯,我晓得了。”
  刚刚阿棠已经是将这事告诉她了。
  其实她早先几日就晓得李见贤今日是要去京城一趟了,当时也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她觉得她对着李见贤的感情,总是处在一种介乎于有好感和喜欢之间,所以对着他的事,也不是很上心。但今日醒过来一听到阿棠对她说李见贤是一早就走了的,她不晓得为什么,忽然的就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有些往下坠,竟是有一种舍不得的情愫暗自的流转于她的全身各处。
  我这是怎么了?
  她默默的问着自己,而后又自己安慰着自己,我这只是这两个月和李见贤在一起待得日子长了,猛可的晓得他走了,有些日子见不到他,有些不习惯罢了。
  但不管如何,她接下来几日的心情都是很低落。
  好在李见贤昨日晚间的时候和她说过,等他处理完京城那边商铺的事,一定会立刻的就赶了回来,尽早他又特地的让阿棠和拾翠也对她说了这样的话,所以林琼玉心中这才好受了一些。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竟隐隐的有了一种倚门相望,盼着李见贤早些回来的心情。
  只是她心中也晓得,这个年代不比现代,交通发达,到再远的地方,打个飞的一两日也能有个来回的。作为最快的交通工具马,这到京城一来一往的,光在路上就得消耗个半个来月的功夫呢,更别说是怎么着也得在京城逗留个几日吧。所以他说的这很快的就回来,估摸着也得一个月的功夫儿了。
  只要一想到这,林琼玉未免的就觉得心里有些闷闷儿的。
  心里一不高兴,连带着身子也就逐日的觉得有些懒散了起来。
  端午已过,天气逐日的炎热了起来,林琼玉于是就越发的懒待动了,只是整日的待在蒹葭苑里不出门。或是没事的时候看看书,或是坐得乏了,在院子里四处走走,看一看那些树上的桃子又长大了多少。
  懒待动自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她也是真的不想出门。
  那日在李老太太的院子里那样的场面儿,她就晓得,这个李家只是面上看着平静罢了,其实不晓得内里到底是暗潮汹涌到了个什么程度呢。
  所以林琼玉想的就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省得出门碰到了谁,没的倒招惹了一堆麻烦上身。
  但是她光想着不出门就不招惹麻烦,可从来就没想过,这麻烦会主动的找上她。
  一日她正侧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看书,拾翠就过来禀报,说是李老太太那边遣了个丫鬟前来叫她过去。
  老太太传唤,她自然是不敢不去的。
  当先她就让拾翠和阿棠急急的给她拣了一套出门的衣服穿了,而后就去了李老太太的屋子。
  等她到的时候,只见屋子里已经是坐着李太太和吴玉梅了。
  林琼玉便是心中再不愿,可还是对李太太行了个媳妇礼,再是和吴玉梅以平辈礼相见了。
  等到她和这两个人打完招呼刚坐下来的时候,李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也出来了。
  于是林琼玉便又起身站了起来,对着李老太太行了个礼。
  等到这一切做完,她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坐到椅子上的时候,她暗中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真是,折腾死老娘了。
  李老太太在正座上落座了,先是开口说了一篇闲话,大有今日叫了你们来,无非只是老太太我想你们了,咱娘儿们几个今日好好的坐在一处唠唠家常罢了。
  但包括林琼玉在座的三个人都晓得,你妹的你这就是扯淡。没的这么热的天气,你叫了我们三个来,只是想我们了,然后想很亲切的和我们唠叨些家常的事。
  老太太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不然不至于将她们三个都叫了过来。
  而上头,李老太太已经是扯到了最近不晓得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只怕是过不得多少时日就要去地底下见你们的公公/祖父去了。
  于是由着李太太牵头,她们三个都笑着说着,娘/祖母你这是想多了。娘/祖母你身子这般的硬朗,定然就会是个老寿星。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太太还特意的望了一眼林琼玉和吴玉梅,说着娘你还没有抱上曾孙子呢,哪里能说这样的话。
  她这话里其实是有责怪的意思在内的。
  林琼玉倒还罢了,她嫁过来不过才两个月的功夫,你便是再急,那也不能要求她现下就生孩子不是。倒是吴玉梅,嫁过来好歹也是有个几年的功夫了,这当会听得李太太这般说,挣红着一张脸就垂下了头去。
  而上头,李老太太说完了这么多的铺垫,终于是慢慢的转到了正事上面去了。
  李老太太今日叫了她们来要说的事,果然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因着她想将自己掌管着的李家的权利下放了。
  李太太当时就坐直了身子,面上也有了笑意。
  嫁到李家这么多年来,等这一刻也不晓得是等了多少年。睡里梦里的都忘不了这事。
  但接下来李老太太说的一番话,让她的面色刷的一下就由晴转阴了。
  其实非但是阴,简直就是彤云密布,都快要下雪了。
  因着李老太太说的是,要将掌管李家家事的权利传给林琼玉。
  李太太先是不可置信的望了一眼李老太太,而后便是转过头来,满眼怨毒的望了林琼玉一眼。
  自然,吴玉梅此刻也是难掩讶异的目光直直的望着林琼玉。
  而作为当事人的林琼玉,这当会已经被这忽然砸过来的馅饼给砸得有些晕头转向了。
  所以,天上掉馅饼这事,你得首先保证你没被这个馅饼给砸死,而后才能考虑怎么吃这馅饼的事。
  林琼玉赶忙的就站了起来,对李老太太说着:“祖母厚爱,琼玉自然是惶恐若惊的。只是祖母,孙媳还年轻,这样的事如何担得起?还是请祖母将这掌管家事的事交由母亲更妥当些。”
  开玩笑,她要是接下了这档子事,那往后她在这李宅,李太太还有好脸子给她?只怕不是就要当她是个眼中钉肉中刺了。
  但李老太太闻言,却是笑道:“论到读书识字上面,你婆婆自然是厉害的。毕竟祖上是出过翰林的人家,阖宅里谁能比得上她?但说到掌管家事上,她就是比不上你了。整日的只晓得琴棋诗画,哪里能晓得柴米油盐上面的事?可是我听说,你在娘家的时候,你家里的家事就是你掌管着的?而且据我听说,还是掌管的很好的。正好,现下贤儿是管着咱们李家所有大大小小的生意上的事,他主外,你就主内罢。你们夫妻两个齐心协力,咱们李家往后才会更繁荣昌盛才是。”
  李老太太这一番话,明着看起来是没有什么,但其实可不就是暗地里嘲讽了李太太一番?
  她自然是晓得李太太因着她自己是翰林家出身的小姐,对于嫁给了他们李家是各种不情不愿,也是各种的看不起他们李家的,这些年来她虽说是一直都没说,可到底眼里还是看着呢,心里也是记着呢。
  李太太当下就是气得发昏,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都紧握成拳了。
  林琼玉自然是看到了李太太的这一系列反应,于是这也就更加的坚定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下这档子事的决心。
  只是她正要开口再推辞的时候,李老太太已经是先发制人的说道:“这事呢,就这么定了。往后贤儿媳妇当家,你们可别瞧着她年轻,便都把她的话不当一回事。我老婆子虽说现下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可但凡只要是有一口气在,听了些不好的话,那我还是要出来管上一管的。”
  其实她这话主要的不还是说给李太太听?
  说罢,她就起身站了起来,扶着身旁的丫鬟,撂了一句我乏了,你们也回去吧,然后转身就进了内室。
  剩下林琼玉一个人站在那里,都不晓得是要怎么办了。
  不是,这还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呢,然后这么一大档子的事就撂给她了?
  李老太太一进了内室,李太太就猛然的起身站了起来,而后是看也不看林琼玉的,转身一阵风似的就走了。
  剩下吴玉梅在那里,倒是好脾气的对着林琼玉笑了笑。
  她虽说是年岁比林琼玉大,而且也是较林琼玉先嫁进李家,但怎么说她嫁的都是李家的老二,她也晓得,这掌管家事,甭管是落到李太太身上,还是落到林琼玉身上,反正怎么着的就是不会落到她身上。
  所以她不过就是吃惊了一会儿的功夫,这当会就已经是恢复正常了。
  见林琼玉还站在那里没有走,她倒是主动的走了过来,笑着说了一句:“祖母和母亲都走了,大嫂,我们也回去吧。”
  林琼玉望了她一眼,随即便从善如流的和她一起转身走了。
  根据拾翠得来的情报,这个吴玉梅,其实是个很好,也很苦逼的人。
  她生的柳叶眉,杏仁眼,浑身一种小家碧玉温婉动人的气质。
  想她爹原也是个举人,若是混得好,考了个进士,捞了个官做做,她说出去怎么也会是个官家小姐了。可偏偏她父母经不住李太太的死缠烂打,开口就把她许给了李家。只是没料想李见贤打死都不同意这门婚事,如是最终便将她嫁给了李思齐。想她和李思齐同年,后者也是很阳光灿烂的一个少年,无论是从相貌还是从性格人,这两个人也是很般配的。只是她嫁过来还没有过上三个月的好日子,李思齐出门的时候就被马车给撞折了腿,成了个瘸子。
  于是一时之间,克夫,扫帚星诸般之类的名头就全都落到了她头上。而且她的夫君李思齐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了个瘸子的事实,性子日渐的孤僻起来,也打心里认为是她害了他,所以对着她也是越发的没有好言语好脸色起来。
  所以林琼玉心里对着吴玉梅,其实还是蛮同情的。
  吴玉梅和林琼玉并排的走着。论起来,虽说林琼玉是大嫂,但其实吴玉梅的性子却更是沉稳些。
  她一面的走着,一面就浅笑着对林琼玉说道:“想不到祖母竟然是会将掌管家事这事交给你。不过也好,大哥掌管着李家的生意,你掌管着李家的家事,正好相衬。”
  林琼玉对着她倒也没有装什么,直接的就说道:“可是我不想接这档子事。”
  她就想当一只米虫,吃吃喝喝悠悠闲闲的过完这一辈子不好吗?不说李见贤能养得活她,只说林太太给她的嫁妆都足够她几辈子吃喝不愁了。
  吴玉梅又诧异的望了她一眼。
  毕竟她一开始以为林琼玉在上房的时候开口推辞的时候不过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但想不到她竟然是真的不想。
  吴玉梅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道:“只怕这事由不得你了。祖母定了的事,谁能更改呢?论起来,母亲倒是很想接管这事,可我觉得祖母说得也对,母亲在这事上,只怕未必就是很擅长的。而且现下父亲身体不好,早就是将家里的生意全都交给大哥了,母亲其实也该想开些,早些放手才是。”
  可甭管是什么理由,林琼玉她还是真的不想接管这事啊。
  就让她混吃混喝的过一辈子不成吗?
  于是接下来的这几日,林琼玉心里很是不得劲。
  拾翠就劝着她:“夫人,不就是管管家事?你在娘家的时候不也是管过?我瞧着也不是很难的啊。咱接着管也是就了。”
  林琼玉望了她一眼。
  哪里是难管不难管的事了?
  在林家的时候,她管着家事,甭管她是做了什么事,哪怕就是做了什么错事呢,林太太那也不会说她,还会在背后支持着她。可李家哪里能一样?嫁过来才多长的功夫儿?上上下下的又多少的人口?她但凡是踏错了一步,有的是人蹦出来挑她的错。
  俗话说的好,管家三日狗也嫌,到时她怕不是就要落得个吃力不讨好?
  而她就是再不乐意,李老太太那边已经是遣了人过来交接了。
  林琼玉有时候都觉得,这李老太太只怕就是诚信的想膈应着李太太,所以这才她进门不过这么两个多月的功夫,就当着李太太的面宣布了她的这个决定。
  你想呐,李太太都进门二十多年,快三十年的功夫了,李老太太在掌管家事上一直都没有松手,可这当会林琼玉不过才进门两个多月,她就直接放手了。
  若她是李太太,只怕也是要气个半死的。
  但不管如何,这事好像也都是板上钉钉了的事了,所以林琼玉也只能不甘不愿的接过了这茬子麻烦事来。
  而果不其然,李太太很快的也就开始找起了她的茬来。
  其实不过是件很小的事罢了。
  无非是李老太太先前就定下的规矩,说是李家人多,开销也大,那些没要紧的开销就省些也好。于是在夏季的时候,供应各房里的消暑之类的汤饮和糕点就都减半了。
  主意是李老太太出的,但黑锅却都是林琼玉背了。
  李太太那屋子里的丫鬟就首先的跳了出来。但也没有明着的当着林琼玉和她闹,毕竟说起来她是大少奶奶,她们只是丫鬟,没那个胆子。但暗地里却是各种说林琼玉小气,抠门,刻薄。不过就是刚刚掌管着李家的事罢了,上来就是这样,没的不当她们丫鬟是人了。这是想着讨好谁呢?可着却克扣她们丫鬟的东西去借花献佛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人有意的让这些话吹到林琼玉耳中,总之很快的,这些风言风语说得蒹葭苑这边都晓得了。
  拾翠听了这些话,当即就气得恨不能撸袖子出去找那些丫鬟干架,但被林琼玉拦住了。
  她早就是晓得她接下了这档子事,肯定会是上下不讨好的。不过就是说她不好罢了,那就由着她们去说。难不成她们说她不好,她就要气得去跳井了?
  管你怎么说,我只当没听见,照样过我的小日子就是了。
  而自打接下了李家的家事之后,她白天都是各种忙忙碌碌的,一刻都不得个闲。只是到了晚间,孤枕冷被,难免的就会觉得冷清。
  纵使她再是不愿意承认,可她真的是很想念躺在李见贤怀中睡觉的日子。
  而这种想念,随着李见贤离开时日的增加,就越发的浓郁了起来。
  一日晚间,林琼玉又一个人孤枕冷被的睡着了。半夜时分,她模模糊糊的醒过来,恍惚中听见了屋外似是下雨了,屋檐上水滴滴滴答答的打在地面上,甚是好听。
  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不去理会这些声音,转过身去又想接茬睡。
  但不过才睡得一会,迷迷糊糊中,怎么觉得有人掀开了被子钻了进来,而后自后面抱住了她呢?

☆、第64章 小别重聚

  林琼玉吃了一惊,立时就转过了身望过来。
  只是一看清来人的面貌之后,她就舒了口气出来。
  她伸手揉了揉额头,说着:“哎呀,又做梦了呀。”
  她身后的人,面容清俊,唇角笑意明显,正眉眼含笑的望着她呢。
  不是李见贤却又是谁。
  林琼玉一只手臂撑着自己,自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另外一只手就去摸李见贤的脸颊。
  入手却是有些凉意的。但肉肉的,也很是有弹性。
  林琼玉就笑道:“以往做梦,梦里的你都是虚无缥缈的,碰都碰不到。可今晚这个梦做得就有意思多了,这么一摸上去,竟然还是挺有手感的。”
  说罢,五根手指屈起,就在李见贤的脸颊上重重的捏了一把。
  李见贤:“……”
  所以自己这日夜兼程的,马都累死了两匹的跑了回来,结果她见着自己,却只当是在做梦了?
  不过转念一想,心中的喜悦却是一点一滴的蔓延了开来。
  她说又做梦了?而且说在以往的梦里他都是虚无缥缈,碰都碰不到的,今日却是能触碰到的,那岂不是说,她最近经常会梦到自己?
  李见贤心中一动,也就俯下身来,将头放在她肩上,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的喷在她的耳后。
  “玉儿,”因着连夜赶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暗哑,“我离开之后,你经常梦到我吗?”
  林琼玉只当自己这是在做梦呢,压根就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是个活生生的李见贤。所以她是没有一丝儿扭捏,真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于是她就偏着头想了一想,而后才笑道:“是啊。一开始倒还没怎么梦到过你。也就两三天里梦见一次吧,可最近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每日晚上都要梦到你呢。不过以往你在我梦里可是没有这么多话的,大多就是冷着一张脸,叫你你也不答应。嘿,我说李见贤,”
  说到这里,她索性是坐了起来,两只手径直的都来扯他的两边脸颊,一会拉一会揉的,口中却是在抱怨着,“你说你以往每日的冷着一张脸做什么?倒像别人都欠了你多少钱似的。我告诉你啊,面瘫不好,是病,得治。你说你明明是长得挺帅气的一张脸,做什么非得日日的板着啊?这样不好,很不好?。”
  李见贤只觉得自己的两边脸颊被她揉搓拉扯的,直接就是成了一坨面团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想去拉开林琼玉的手。
  以往白日里的时候,她可从来是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些话的。
  于是他不去管自己的脸现下是被林琼玉揉捏成了个什么形状,只是问着:“你不喜欢我整日的冷着一张脸吗?那你喜欢我是什么样的呢?”
  林琼玉毫不迟疑的就回答着:“笑啊。明明长了这么帅的一张脸做什么不多笑笑?哎呀呀,你说你要是天天的笑得和招财猫一样的得有多可乐啊。”
  李见贤并不晓得她口中所说的招财猫是什么,但联合上下语句,大致也推断出来了这玩意儿是个整日笑到晚的一只猫。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一天笑到晚的模样,然后有些被吓到了。
  两颊的肉不会笑得发酸么?
  他决定不去想这问题,转而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玉儿,”他伸手将依然还在他两边脸颊上肆虐的两只手拉了下来,握在手掌心了,抬眼专注的望进林琼玉的眼中,认认真真的问着,“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你想我吗?”
  她要是敢说不想他,他就立刻动手将她给办了,而且是毫不留情的给办了。
  林琼玉歪着头看他,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一只手挣脱出来,又去捏他的脸颊。
  “没想到梦里的你还是很可爱的嘛。竟然还追着我问这些问题。”
  李见贤便又将她捣乱的那只手握在了手掌心里,依旧不依不饶的问着:“那我离开的这些天里,你到底想不想我呢?”
  林琼玉笑道:“笨。我都说我天天晚上都梦到你了,那你说我想不想你?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嘛,那我当然想你了。”
  李见贤只觉得心中似是有谁扔了一块小石子进去,以胸腔为中心,柔软的水波一直荡漾到了全身各处。
  他将林琼玉拥入怀中,细细的啃咬了一番她的脖颈,而后方才哑着声音说道:“这些天,我也想你。很想,很想你。”
  林琼玉被她啃咬得有些痒,一时就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她用手推拒着她,而后笑道:“行了啊。我要睡了,明日还得早起查看这个月的月例银子的事呢。”
  说罢,直接就是伸手推开了李见贤,侧身躺了下去。
  躺好了之后,李见贤还听得她口中在咕咕哝哝的说着:“今晚这个梦怎么做得跟真的一样啊。”
  但说完之后,他就见得她伸手将被子一拉,直接是盖住了身子,闭上双眼睡觉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得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响起。
  李见贤一时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在想着,自己能不能收回刚刚说的话呢?即便是她说了想他,那能不能也将她给办了呢?
  这些日子没见她,这当会猛可的见到她了,刚刚又是一番温香软玉在怀,又是一番情话绵绵,他早就是有些克制不住了。
  思及此,他伸手放在了林琼玉的衣襟上。
  只是下一刻,他却又是将手收了回来。
  也罢了,看她困成这样,做什么自己又要扰了她清梦呢?左右他现下是回来了,往后这事不有得是机会呢?
  于是他便开始自己动手宽衣,而后掀开被窝躺了进去,却又伸手将林琼玉抱入怀中,而后方才闭上双眼安稳入睡。
  这些日子日夜赶路毕竟是真的累了,所以他一闭上双眼立时就睡着了。
  林琼玉是在屋外天光刚刚发白的时候醒了过来的。
  屋外雨声依然没有停,可以听到雨水敲打在檐瓦上的叮叮咚咚的声音。
  她听了一会,翻了过身,打算继续的睡。
  只是一翻身,就忽然的发现自己身旁正躺了一个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只吓得立时就半坐了起来看了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李见贤正双眼阖着,在那睡得正好。
  ……
  他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自己竟然是半点都不晓得了?
  林琼玉扶了扶额,努力的开始回想着。
  而后她就想起来昨晚她似乎是做了个梦,梦里自然是有李见贤不假,而且好像她还和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所以,到底是那当会压根就不是梦,而是他就是那当会回来的?还是说,自己现下是在做梦?梦到他回来了,正躺在自己身边睡觉?
  林琼玉琢磨了一会,然后还是决定试一试老法子。
  都说是若是做梦了,梦里的人不会痛的。于是她便果断的伸出了右手放在了李见贤的面上,而后大拇指和食指拈起他脸颊上的一坨肉,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
  李见贤是被痛醒的。
  原本他正好梦酣畅。梦里是他和林琼玉成亲的第一晚,他正啊呜啊呜一口的吃林琼玉吃得正欢,不想面颊上忽然的就传来了痛感。
  得,关键时刻卡壳了。
  被卡壳了的李见贤口中嘶的一声轻叫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就见到他梦里的那个娇艳得如同红玫瑰一般的小媳妇正睁着一双眼看他。
  而且她还问着:“痛不痛?”
  关键时刻被打断了的李见贤起身坐了起来,低下头来,一口咬在了林琼玉的脖颈上,而后抬起头来问着她:“痛不痛?”
  林琼玉怔愣了片刻,而后傻傻的说道:“痛啊。”
  片刻之后她又反应过来。
  卧槽。所以说昨晚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他确实是回来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晚她好像还随心所欲的说了一些话的……
  林琼玉的面上一时红的堪比熟透了的虾子。
  李见贤眼见得自己的小娇妻红着一张脸,目光又开始四处漂移的时候,就晓得她这是想起了昨晚的事,然后开始害羞了。
  望着她羞红了的脸,李见贤由不得的就觉得心里一股火窜了起来。
  他是个行动派,想到就要去做的。昨晚是想着不想打扰她睡觉,所以才强忍了下去,但现下她醒了,还有什么好忍的呢?
  他立时便将身子贴了过去。
  林琼玉忙伸手去推拒他。但最后还是力气不敌他,被后者果断的推倒碾压之。
  而林琼玉被推倒碾压之前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李见贤,你混蛋。”
  于是李见贤接下来便索性是混蛋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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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5章 怀孕风波

  凌晨时分的这么一番闹腾,最后两个人就都累得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最先醒过来的是李见贤,他是被外面的说话声给吵醒的。
  外面正在大声话说的是他娘李太太。
  李太太自打李老太太将掌管李家的这事交给林琼玉之后,心里一直都是窝着一股邪火的。
  她有心想大骂林琼玉一顿,但毕竟碍于自己是个婆婆,是个长辈,哪里能将这事给大张旗鼓的扯开来说了?所以就只能暗地里寻点什么事出来让林琼玉受气。
  上次她就自编自导了那处夏月间节俭清凉汤水的事,成功的将阖宅下人的目光都对准了林琼玉,好不一番冷嘲热讽的。
  李太太原本以为着,就这事,怎么着也得让林琼玉心里气闷个好几日的吧?不想林琼玉却是压根一些儿事都没有,真正是做到了对那些闲言碎语左耳进,右耳出,照样是每日里该干嘛就干嘛。
  李太太这个气啊。没把林琼玉给气到,结果倒是自己给气得头痛了整两日。
  而等头痛好了之后,她就又开始琢磨着要找林琼玉的麻烦了。
  这不,现下她就来了蒹葭苑了嘛。
  她自然是不晓得她儿子昨晚已经回来了的事。
  “哼,”她站在蒹葭苑的青石小道上,看着正在她面前垂着头站着的拾翠和阿棠。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你们这两个做下人的没有眼力见儿,整日懒懒散散的也就罢了,你们的主子却是更加懒散。也不瞧瞧现下是什么时辰了,你们的主子倒还在那里睡着没有起来,你们做下人的也不晓得去催上一催。怎么,让她管家就是这么管的?每日的睡懒觉吗?长此以往下去,我们李家不定的要被她给管成个什么样呢。”
  阿棠做事沉稳,一般能不说的话就不会说。所以李太太这样挑衅,她依然是垂着头没有言语。
  但拾翠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最是见不得人家诋毁林琼玉。
  所以她当即就抬起头来说道:“太太这话说的,这个时辰是什么时辰?也不过就是日头刚刚出来罢了。再说我们夫人往日也不是这样的。您是不晓得,这些日子我们夫人日日的为着宅子里的事忙活着,经常是连饭都顾不上吃,觉也顾不上睡的,便是我和阿棠在旁边看着,都很是心疼夫人呢。所以今日夫人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我和阿棠哪里舍得去叫醒了她?心里只盼着她再多睡一会也是好的。”
  她这话一说出来,李太太就觉得这丫头就是在故意的打她的脸。
  无非是说她这个做婆婆的不晓得心疼自家儿媳妇,却是巴巴儿的跑来给儿媳妇找不自在罢了。
  明眼人都晓得,李老太太将掌权这事交给了林琼玉,李太太定然是一肚子酸水的。但心里晓得是晓得,这当会被拾翠这么直白的揭了出来那就又是一回事了。
  李太太一张脸登时就挣得通红了。
  半为气的,半为羞的。
  她毫不迟疑的就一巴掌甩到了拾翠的面上。
  “罢了,罢了,你一个做下人的,倒是敢这样出口顶撞我?我也不和你答话,只找你主子理论去,看看她是怎么纵容出这样的一个下人来。”
  一壁又冷笑着:“想来你们林家都是这样的,主子都没有主子该有的样儿,下人也没有个下人的样儿。但我李家可不是这样的,你这小蹄子,少不得待会我就让人好好的教教你我李宅里的规矩。”
  说罢,使了个眼色对跟随着她而来的郑嫂。郑嫂会意,忙走到了拾翠面前,伸手就去拽拾翠的胳膊。
  一壁又转身,就要去推卧房的门。
  但她不过才刚踏上两级台阶,门就被被人从里打开了。
  李见贤家常穿着一件淡蓝团花暗纹长袍,正站在门槛后面。
  他望了外面一眼,就只见李太太正面上满是怒气的站在门口,拾翠则是满面泪水的站在那里,旁边李太太身边的郑嫂正在旁边各种扭着她的胳膊。
  李见贤皱了皱眉,但还是对着李太太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母亲。”
  李太太在见到李见贤的那一刹那却是有些愣住了。
  她原本就是想着,趁着李见贤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过来找找林琼玉的碴的,但不想这头一次明目张胆的过来找碴,不想李见贤却已经是回来了。
  她一时也拿不准刚刚这事李见贤是听到了多少,所以她在愣了一下之后,面上就先是浮出了几丝勉强的笑意,问着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也不过来对我说声?”
  言下之意自然也是有些责怪他的。
  做儿子的,出了远门回了家,怎么就不应该先来跟她这个做娘的说上一声?倒是整日的黏着自己的媳妇儿了?
  李太太心里由不得就对林琼玉又添了一层怒意。
  李见贤回答的倒也简洁:“昨日晚间回来的,怕惊扰了母亲休息,所以就没有去见母亲。”
  李太太这才作罢,但随后皱了皱眉往他身后望去,有些不悦的就说道:“你这连日奔波的,现下都已经是起身了,怎么你媳妇还是没有起来?成个什么样子了?”
  李见贤身子微微一侧,挡住了李太太朝里望的目光,随后索性就是迈步走了出来,却又回转身轻声的将两扇门给带了起来,而后方才转过身来对着李太太说道:“玉儿身子原本就比我弱,又是连日辛苦,是我叫她今日多睡会儿的。”
  一壁又对拾翠说道:“夫人快要醒了,你和阿棠快去厨房准备早饭。再有,热下水等候着给夫人梳洗。”
  他这般一说,郑嫂自然是不敢再扭着拾翠的胳膊不让她走了。
  拾翠自然也是晓得这是李见贤给她解了围了,所以她对着他行了个礼之后,转身和阿棠就走了。
  这边厢李太太气得面上都有些发黄了。
  不想他这个做儿子的帮着她这个做娘的一起说林琼玉的不是,他倒是直接上来就拆自己的台了。
  所以她便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这个媳妇儿,怕不是往后你就要把她给宠到天上去了。到时我们这李宅里,看她还将谁放在眼里。”
  李老太太让林琼玉掌管着李家的这事,李见贤原本是不晓得的,但刚刚他在门后听着李太太和拾翠的对话,也大致的猜到了一二。自然,他对着他娘的性子是十分了解的,也晓得他祖母这般做,李太太断然是会不满。但她便是再不满,也是不敢对着他祖母说什么做什么的,但估计肯定就要弄些事情出来给林琼玉找不痛快了。
  因此上他听得他娘这般说,也只是淡淡的说着:“玉儿是有分寸的人。便是我再宠她,想来也是做不出有碍身份的事来。”
  这话其实就有些一语双关了,一来固然是对林琼玉的性子做了一个总结,但二来也暗地里的说了李太太,说她今日做的这事有碍她身份了。
  李太太如何会听不出来?
  她当下一甩衣袖,冷声的就说了一句:“你好歹也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不指望你凡事帮着我这个做娘的一二,倒是学会来指责我了?你倒是说说,做儿子的指责娘,这事就不有碍身份了?亏得以往我还花重金请了西席先生来教你读书识字,做人的道理,怎么,这些道理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李太太的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
  其实李见贤自打懂事以来,对着李太太就一直是有些不满的。
  但再不满,说到底她也是他娘。所以李太太这些话一抬出来,李见贤便忙对着李太太行了个礼,诚恳的说了一句:“儿子不敢。”
  李太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先时我给你订得那门亲事,你倒也是口口声声的对我说着儿子不敢,末了还给我玩儿离家出走这一套。可倒好,最后将吴玉梅配给了你弟弟,倒害得你弟弟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个瘸子。现下你又娶了个林琼玉回来,就是娶回来整日的给我添堵的。想当初,若是你听了我的话,娶了吴玉梅,你弟弟何至于成了个瘸子,又何至于现下有今日这样让我闹心的事?”
  这样闹心的事自然是指李老太太直接将管家的这事交给了林琼玉,而不是交给了她。
  李太太这番话一说完,李见贤就有些皱起了眉。
  他觉得他娘这番话说的有些无理取闹。
  一者他是觉得他弟弟李思齐瘸腿的这事,怎么能怪到人吴玉梅身上去呢?二者,难不成娘她觉得今日宅子里所有不顺心的事都是他当初不娶吴玉梅所导致的?
  于是李见贤就有些不悦的说道:“弟弟当初之所以出那样的事,娘也清楚的。那日其实是和弟弟约了朋友一起去赏春,路上有人故意为之的。便是那人为什么这般的缘由,娘也是晓得的。前些日子,弟弟不是和人合了一番气?那人怀恨在心,故意使坏的罢了,实在是怨不到旁人身上去。至于我的亲事,终身大事,自然得是要娶个自己喜欢的人,我不觉得在这方面我就应该全部听娘的。”
  正在床上竖着耳朵听外面战况的林琼玉听到这里,不由得暗中就对李见贤竖起了个大拇指。
  说的太好了。
  为人子女是要孝顺,听父母的话不错,但不应该违背自己的意愿,一味的听父母的话。那样就不是孝顺,而是愚孝了。
  不消说,李太太自然是被李见贤这一番话气得恼怒不已,气狠狠的甩了一句你不像个做儿子的样,往后我也不敢做你的娘这样的狠话之后,转身拂袖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李太太没有找林琼玉的麻烦。
  李见贤在呢,凡事都有他出面替林琼玉挡着的,没的麻烦没给林琼玉找到,倒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的麻烦。
  所以林琼玉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只是这般惬意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她就开始受罪了。
  因着她怀孕了。
  怀孕是一件喜事,李宅上下,李老太太,李老爷,李见贤无不是喜出望外,一时各种补品,山珍海味不要钱似的往蒹葭苑里送。
  只是再好的东西林琼玉那也吃不下去。
  因着等到大夫诊断出她怀孕的那当会,她已经是怀孕三个月了,正是孕吐反应最强烈的时候。
  以往看电视的时候,每次看到女主早吃刷牙,或是吃饭的时候开始捂着嘴抛开去吐了,林琼玉总是会啧一声,说着,没劲,怎么这些女的一怀孩子就吐啊。可轮到自己的时候,她就晓得为什么是要吐了。
  只是别人吐,也就是闻到什么味儿了才吐,或是稍微吐一吐意思意思自己怀孕了也就是了,轮到她这儿,却是什么味儿都没闻也要吐啊。
  总之,从她睁眼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开始吐。吃什么吐什么,甚至是连喝水都吐。吐到后来她整个人都虚脱了,恨不能一日到晚的抱着盆不松手。
  没办法,真的是吐个不住啊。而且最严重的时候是直接吐血了,喉咙里火辣火辣的啊。
  林琼玉就哭啊,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这么吐下去没等孩子生下来她就先要挂了啊。
  而且她还听人说,有的人会一直吐啊吐啊,吐到孩子生下来为止。
  林琼玉一时就觉得,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她这短短的十几日之内就瘦了个十来斤,整个人瘦成了个皮包骨,不用说,旁人看着都是觉得惊悚了。
  李见贤更是吓得更什么似的,一日到晚的哪里都不去,只是守着林琼玉。而且日日的吩咐着厨房换着口味的给林琼玉做吃的,只是饶是厨房做得再好吃的东西,到了林琼玉这里,吃了一口之后立时就会吐得昏天黑地。
  崩溃的时候,林琼玉就哭喊着,我不要生孩子了。去大夫那里要付坠胎药来,打掉算了。
  李见贤一开始自然是不同意的,可后来瞧着林琼玉接连的吐了这么多天,人连站起来都困难,只能是躺着,他想了想,竟然是同意了。
  他让拾翠去请了个大夫来,问着能不能开付坠胎药。
  大夫一听吓了一跳。
  平常只有人家请了他来开保胎药,怎么到了这倒是让他来开坠胎药了?
  但是主顾吩咐,又有什么不从的?
  只是坠胎药开好了,也熬好了,端到了林琼玉面前,却被她一手给打掉了。
  接连吐了快一个月了,林琼玉的脾气难免的就有些不好。她就冲李见贤嚷嚷着:“有你这样狠心的爹吗?竟然是要将我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他不是你的种还是怎么样?要打掉他,先弄死我。”
  李见贤就劝着她:“我实在是舍不得你这般的遭罪下去。不然先把这孩子打掉,往后我们再要一个也是一样的。兴许下一个就不吐了呢。”
  林琼玉嚷嚷着:“我才不要打掉呢。我都已经遭了这一个月的罪了,把他打掉,我这罪不是白受了?下次再怀,我再遭一次这样的罪不成?”
  说到这里,她挣扎着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颤巍巍的手指一把揪过李见贤的衣服,恶狠狠的就说道:“李见贤,我可告诉你了,我这辈子就生这么一个孩子,绝对不会再生一个。”
  李见贤忙安抚着她:“好,好。就生这一个。生完这一个,往后再也不生了。”
  林琼玉这才松开了揪着他衣服的手指,弯下腰又去吐了。
  吐出来的还是血。喉咙里更是火辣得连咽口水都觉得痛。
  李见贤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拿过水来,就让扶起她来,让她喝口水。
  但林琼玉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着:“不喝。喝完了又得吐。”
  李见贤就急道:“你老这么不吃不喝的也不成啊。玉儿,你想吃什么?但凡说出来,什么我都去给你寻摸。”
  林琼玉想了一想,抽了抽鼻子,有些想哭。
  她想吃的东西,搁上辈子那是最容易不过的,可搁这个年代,上哪里找去啊。
  李见贤还在那追问着:“你想吃什么?”
  林琼玉就答道:“我想吃老坛酸菜方便面,最好是特别酸,特别辣,面上还飘着一层红红的辣椒油那种的,喝起汤来特别带劲。”
  说完还吸溜了下口水。
  李见贤有些懵。
  方便面是个什么面?
  只是老坛酸菜面他是晓得的。
  于是他忙亲自去叫醒了李宅里的厨师,又亲自在她旁边看着她做面。
  很快的,一碗老坛酸菜面便端了上来。
  酸菜辣酱打底,还有切得很细很细的肉沫,碧绿碧绿的青菜,闻起来果真是又酸又辣。
  林琼玉一见,挣扎着就靠到了床头上。
  面倒还罢了,她一筷子也没去吃,只是端起碗,哧溜哧溜的就把面汤全都喝完了。
  真的是又酸又辣,喝起来特带劲的那种啊。
  这碗面汤一下肚,林琼玉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劲,而李见贤在旁见着她终于是能吃下去东西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出来。
  只是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林琼玉又哇的一声,将喝进去的面汤全都吐了出来。而且因着这面汤辣的缘故,喉咙里一时就跟过了一股滚烫的岩浆一般,滋味真是太特么的*了。
  当时林琼玉趴在床沿上就想着,妈的,等到我把肚子里的这娃生下来,头一件事就是要照着他的屁股狠狠的拍一巴掌下去。

第66章 大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囧啊,这文烂尾了。实在是这文写到后来越写越让我烦躁,每天打开文档就觉得心里烦躁的要命,连带着每天的心情也很不好,恶性循环之下,到后来是一个字都不想写,于是匆匆的就这么结了尾。我知道是我不好,各位想骂的尽管骂吧,是我不负责任在先,活该被骂。
以下大结局奉上。
林琼玉这一吐,直吐到她怀孕了五个月的时候才好。
  接下里她又过了些好日子。
  一来是胃口好了,吃嘛嘛香,二来是肚子还不算大,做什么都还算灵活。
  但六个月之后,日子又开始不好过起来了。
  肚子固然是大了,行动处自然是有些不便,但李宅里又有了糟心的事发生。
  这次糟心的事却是发生在李老爷身上。
  想李老爷这个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不风流枉少年。虽则他早就已经不是少年了,但这句话的着重点是风流两个字,而不是少年这两个字。
  这一风流,花街柳巷走多了,上的女子也多了,总归会惹上点什么病。
  烟花女子嘛,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樱唇万人尝,有些儿什么隐秘的病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总之,李老爷就是得了个花柳病,而且等到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
  他妾室自然是众多的,往日里也是天天莺啭燕啼的在他旁边老爷老爷的叫着,个个的都恨不能是口中含了蜂蜜去叫,就指望着能讨老爷欢心,在自己屋子里多留宿个几夜。
  可李老爷这得了花柳病的消息一传出来,却是人人自危,恨不能离他有个十万八千里远的。
  这也就是罢了,而且是人人自危着呢,生怕自己也从李老爷那里传染到了这个病,一时阖宅子里的众位姨奶奶都在忙着请大夫过来诊治。更有甚者,连一些丫鬟小厮也是开始恐慌了的,暗地里也请了大夫来替自己看看。
  大家哪里晓得这玩意会不会是和李老爷站在一起就传染了的啊。
  林琼玉听说这事的时候,正挺着个不大不小的肚子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啃桃子。
  拾翠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现下李宅里人人自危的景象,末了啐了一声,颇有些嫌弃的就说道:“该,谁叫他李老爷往日里这么风流呢。得了这病那也是活该。”
  一面又忧心忡忡的说着:“只是夫人,你说李老爷他得了这病,会不会最后弄得宅子里的人都得了这病了啊?哎呀,夫人,不然我们和姑爷说上一声,先去我们林家住一段日子再说罢。”
  林琼玉将手中的桃子咬得嘎嘣嘎嘣的响,皱了眉想着,该怎么和拾翠解释,花柳病这个玩意,你只要不和他身体亲密接触就不会被传染的呢?
  她想了想,觉得拾翠这丫头虽然整日里咋咋呼呼的,但说到底,人家年岁还小,有些事情她未必懂,现下明白跟她说,总归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
  于是林琼玉就笼统的说道:“你放心,李老爷的这病,是不会传染给我们的。当然,你要是不放心,往后这段日子你就少往外跑,老老实实的待在蒹葭苑里就是了。”
  拾翠点头如小鸡啄米:“我哪里还敢往外跑啊。夫人你是不晓得,现下整个李宅里的人都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的。便是那些原本伺候着李老爷的人,现下也是找了各种理由,哭着喊着的说不要伺候李老爷呢。夫人你等着瞧罢,估摸着到最后都没人敢去伺候李老爷的了。”
  这也是正常的嘛。这种病听起来确实是令人色变的,人家跟你无亲无故,凭嘛就得伺候着你啊。
  林琼玉吭哧吭哧几口的将手中的桃子啃完,而后在地上拣了块有些棱角有些尖利的小石子,在地上戳吧戳吧的戳出来一个小坑,然后就将手中的桃核塞到了小坑里,再是将泥土又原样盖了回去。
  指不定到了来年春日,这可小桃核就能长出来一株小桃树来呢。
  做完这些,她扶着拾翠的手站了起来。
  “拾翠,走,我们去花园里溜达溜达。”
  拾翠苦着一张脸:“夫人,我们还是在这院子里溜达溜达吧。你这还怀着孩子呢,李老爷又是得了那样的病,我这心里总是有些害怕。”
  林琼玉就笑道:“怕个什么?我们又不往他住的那地方去?哎呀,你就听我的,没事的。”
  拾翠没有办法,最后也只能扶着她去了花园。
  正是盛夏的时候,花园里一方池塘,水波潋滟,荷叶田田,荷花粉嫩。有风吹过,荷香袭人。
  林琼玉心情大好,挺着肚子就摇摇摆摆的去了水榭里坐着。
  想来近日李宅里的各人真的是人人自危,鲜少出来走动的,连这水榭里摆放着的桌椅上都有些细微灰尘。
  拾翠一面咕哝着,这里竟然都是没有人过来打扫的,一面又手脚麻利的寻了块抹布出来,将里面的桌椅全都楷抹了一遍,又将水榭里的四壁窗户都打开了,这才扶着林琼玉坐了下来。
  水榭头顶是一棵高大垂柳,现下碧绿柳枝下垂直至窗前,往前又是一大片的荷叶荷花,夏日观赏这些,真的是赏心悦目了。
  林琼玉招呼着拾翠也一起坐。
  拾翠也不和她客气,自己拣了个绣墩过来,挨着林琼玉就坐了下来,也看着池塘里的荷花。
  两个人在这里待了好长一会儿的功夫,也没看到花园这里有人走动。
  拾翠就啧了一声:“论起来不是我说太太什么坏话,只是太太实在是不像个会管家的人。你说老爷得了这么个病,李宅里就乱成一团的了,连个水榭都没人来打扫。想我们林家,当初老爷走的那般匆忙的时候,那样多的事情都堆压在一块了,我们太太不也是处理得好好儿的?这些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夫人,你打理李家的时候,可是事事都照顾到了,哪里像现下这般,一些儿章法都没有。”
  原来林琼玉前些日子孕吐成那样,自然是没有心思再来管家了。而且她原本就不是很想当李家的这个家,所以正好顺水推舟的就把管家这事交给了李太太。
  林琼玉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你也不要小瞧李太太这个人,翰林人家出身的小姐,论起诗词歌赋来,那是很厉害的。”
  拾翠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只是我还是觉得她不该不会的东西强要去拿。夫人你忘了你前些日子管家的时候她那副嘴脸了?倒恨不能天天的来跟咱们找不自在……”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得林琼玉嘘了一声,而且是眼神示意她看一旁。
  拾翠不解的抬头望了过去,就只见李太太正带了郑嫂往这边走过来。
  李太太原本是有事想去账房一趟,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又该发了,只是一眼却看到了林琼玉正在水榭里坐着。
  李太太由不得的就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林琼玉当家的那当会,她在旁看着只觉得心里如同扎了根刺似的,各种难受,可真轮到自己当家了,面对着那些事,却是觉得如同一团乱麻似的,都不晓得该如何来处理的。
  只是她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胜任不了当家的这事的,所以说不得也只能勉力的硬撑着。
  可这当会儿,李老爷偏偏又得了花柳病。
  对于李老爷得病的这事,李太太除了说上一声晦气之外,更多的就是觉得麻烦。
  李老爷这一病,伺候他的下人立时就各种闹腾,表示不想在老爷身旁伺候着,哪怕是责罚呢,那也是不想伺候。
  再责罚,那也比不上要命重要啊。
  李太太没办法之下,只能强令着李老爷的那些姨娘们轮番的去伺候着李老爷。
  恒不能平日里你们一个个的围着老爷转,等到老爷病了你们一个个的就想跑吧。
  至于她自己,那是自打晓得李老爷得病之后,那是一步都没有跨到李老爷住的院子里去的。
  但姨娘们虽然是迫于李太太的淫-威不得已的去伺候着李老爷,背地里却是将李太太给骂得体无完肤了。
  李太太自然也是晓得的,她只气得暗地里磨牙,心里想着,等老爷去了,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们。
  是的,所有人都晓得,李老爷得了这病,而且都已经是晚期的情况下,迟早都是要走的,只是看他能挨到什么时候罢了。
  更有甚者,也有不少人巴不得李老爷赶快的走。
  而现下,李太太见着林琼玉和丫鬟正在做水榭里纳凉赏花,想着她这个做媳妇的却是这般的悠闲,而她这个做婆婆的却是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压根连一刻闲下来的功夫也没有,由不得心里就有些起气了。
  她原本是要去账房的,但现下看到林琼玉,先是住了脚步暗暗的生了一会气,而后脚步一转,朝着水榭这里就走了过来了。
  拾翠口中咕哝了一句:“这个老母夜叉又想做什么?”
  但还是起身站了起来,对着正走近水榭里来的李太太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太太。”
  林琼玉也扶着拾翠的手站了起来,对着李太太行了个礼,叫了一声:“母亲。”
  李太太站定,也不落座,只是上下打量着林琼玉。
  她这目光太不友善了,拾翠见了,悄悄的就将身子往前移动了一些,挡在了林琼玉身前。
  李太太这时冷笑一声,说道:“说起来还是你命好。在家的时候母亲宠着,要什么有什么,嫁到了我家里来,又有贤儿宠着,照样是要什么有什么。现下肚子里怀了孩子,老太太也是宠着你,恨不能天上的星星都给你摘了来。”
  李太太这番话说的有些酸溜溜的。
  她说起来虽然是个翰林家出身的小姐,但一来家道中落,未出嫁前日子过的甚是清贫,二来她家中兄弟姐妹一大堆,她搁那些兄弟姐妹之中并不算是出众的,所以爹娘也并没有多宠她。而她嫁到李家来了之后,因着出身清贵,难免的就看不上李家这样的商贾人家。可李老太太活到那把年纪,早就是活成了个人精了,所以对自己的儿媳妇是个什么样她是清楚的很,因此上她也极是不喜李太太,不然也不至于把持了这么多年掌家的事不放手了。而她的丈夫也是个不争气的,说到正事上是一些主见没有,但在吃喝玩乐上却是比谁都精通。可可的生了两个儿子罢,不想大儿子李见贤对着也是只有表面上的恭,而无内心里的敬。小儿子李思齐虽说是最得她喜欢,也很是讨她的欢心,但后来却瘸了一条腿,性子日渐孤僻,见着谁都没个好脸色。
  因此上,李太太其实很是嫉妒林琼玉。
  林琼玉自然是能听出来李太太这番话里的酸意来。
  她也没有反驳,自然也是没法反驳的,因着李太太说的都是实情。
  其实她很是想说上一句,呵呵,是啊,我就是命好,至少是比你好,到哪都有人宠着。
  可到底这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微微的笑道:“儿媳能有今日,不还是母亲宽宏大量?”
  既然都说了你宽宏大量了,那就麻烦你不要再找我的碴,麻溜的滚吧。
  但她这句拍马屁的话很明显的并没有让李太太觉得愉悦。她反而是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不悦的说道:“你父亲都病了这么些时日了,怎么我就没看你去探望过他?做儿媳妇的,公公病了,怎么都应该去看望一下的吧?”
  这简直就是故意的来找碴的了。
  拾翠当时就想撸袖子上前和李太太好好的理论一番。
  自己不去,倒是会强迫别人去了?先前是那些姨娘们,现下是她们家夫人。她们家夫人这可还怀着孕呢。
  但林琼玉及时的拉住了她。
  其实说实话,林琼玉也确实没想过去看李老爷。
  自打她嫁到这李宅里来,也就成亲第二日见过李老爷一面,对他的印象也并算不上是好。
  好吧,这么一说,她确实是有点没见到自己做儿媳妇的本分。只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李太太不懂的么?
  于是林琼玉就歉意的对着李太太说道:“母亲教训的 是,是儿媳做得不对了。还请母亲下次去看望父亲的时候,一定要遣人告知我,儿媳和您一同前去。”
  ……
  李太太没话说了。
  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踏进李老爷的屋子一步。
  李太太想起以前林太太说的一句话,我的这个玉儿好,瞧着是乖巧的很,其实就是个蔫儿坏的。
  可不就是个蔫儿坏的?自打她嫁到了她们李家来,明里暗里的几次交锋,她都没有从林琼玉身上讨到半分好去,反而次次的都受了一肚子说不出来的窝囊气。
  李太太转身拂袖而去。
  拾翠在旁边拍手叫好:“活该。论起来太太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就不晓得对小辈好一些?日日的这般掐尖要强的做什么?宽容些儿也是好的。”
  林琼玉笑着拍了她的胳膊一下:“那你也宽容些儿,别在这里说了吧?走,我们回去了。”
  自然,接下来林琼玉也并没有去看望过李老爷一次。
  李老爷离世的那当会,正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时候。
  他得了那种病,哪怕是再有钱,可到后来,也有些人嫌狗憎的了,压根就没什么人想去搭理他。
  所以他死的时候,倒是有很多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李老爷这一闭眼,李太太头一次处理这种丧葬之事,一时不说忙得头打后脑勺,只说压根就是一团乱麻,浑然不晓得到底该去怎么办。
  她无奈之下,只得去向李老太太求救。但李老太太这当会因着唯一的一个儿子先她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下,哪里还有心情处理这些个事?再者说了,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将掌家的事给你么?临了临了现下掌家了,你却事事来请教我?那你自己是做什么吃的?
  李老太太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但凡是丫鬟来通报说太太求见的,她一概不见。
  李太太无奈之余,只得让人去叫林琼玉,意思是让她来帮个忙。
  只是林琼玉这当会挺着个大肚子,随时都有可能会临盆,李见贤自然是不想让这些事烦扰到她,所以由他出面,委婉的拒绝了这事。但李太太对着李老太太是不敢发火的,对着林琼玉还怕得什么?
  于是她盛怒之下,直接是冲到林琼玉的屋子里,指着她就一顿大骂了。
  林琼玉生气之下,动了胎气,竟是就要临盆了。
  好在李见贤早就是请好了稳婆和大夫,随时待命的,一应生产的物件也都是准备好了的。于是立时就让鹤云将稳婆和大夫请了来,再是该烧开水的烧开水,该拿干净的布巾的拿布巾,总算是做到了忙而不乱。
  可李太太还在那不以为意的说着,不就是生个孩子罢了,哪个女儿没有生过孩子?弄出来这么大的阵仗做什么?
  李见贤在旁听得这句话,原先他就是担心不已,现下听了她的这句话,一时担心之中也就夹杂了些怒气。
  他立时就说道:“母亲,玉儿肚子里的孩子,论起来也是你的孙子孙女,你做祖母的,就不能多关心一些?至于说掌家的事,如果您要是真的管不了,那这事我就替玉儿应下了,往后掌家的事还归她管。自然,她这些日子是管不了,可是没关系,我替她管。”
  虽说李见贤以往对李太太说的话也很少遵守,但像现下这么直接的顶撞她的时候还是基本没有,所以李太太一时只气得两只手都有些发软。
  她抬起右手,抖着手指指着李见贤就说道:“反了,真是反了。为了你的媳妇,你竟然是敢这般的顶撞娘了。”
  李见贤平静的说着:“娘,儿子不孝。娘往后想责罚儿子,儿子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还请娘不要说玉儿。”
  李太太转身拂袖而去。
  林琼玉最后生了个女儿下来,李家上至李家老太太,下至李家太太都是有些不喜。但好在李见贤却是爱这个女儿甚于性命,于是宅子里的人倒也不好说些什么。好在三年之后,林琼玉又生了个儿子,儿女双全。
  至于说李太太,有李见贤在中间态度强硬的调和,她倒也不敢找林琼玉什么事,后来无奈之下,也只能打着眼不见为净的想法,甚少去林琼玉那里,倒也大家都省了很多事。
  而李见贤终其一生,也严格的遵守了当初对林琼玉的承诺,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并没有纳妾。两个人和和睦睦的过了一辈子,在济南府传为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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