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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蒲公英

[穿越重生] 《寒女喜嫁》作者:素衣渡江(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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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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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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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那天,映桥把丈夫和侯爷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但侯爷走之后,她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文烨不提身世的事,她也不主动问。

    别人怀疑他可以,如果她也主动追着他问:“你是不是你爹亲生的?”一定会伤丈夫的心。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愿意谈这个问题了再说。

    季文烨在家整整休养了一个季度,秋末初冬才正式上任。本来按照他的计划,躲过冬天,等来年开春天暖和了再说,但有许多事情要做,只得提前到任。

    入冬后,天亮的很晚,季文烨出门的时候,天通常还黑着。她爹现在还挺幸福的,因为品级没资格上朝,暂时不用吃早起的苦。

    这一日早晨,睡梦中的映桥听到身边有动静,借着雪地的亮光见丈夫坐在炕上穿衣,她揉了揉眼睛:“叫人掌灯吧,别摸黑了。”

    “你睡你的。”他给她掖了掖被子。

    映桥拽着他的胳膊坐起来,结果上半身一出被窝,就打了个哆嗦,忙躺下缩回被子里:“比昨天冷多了。”

    他笑道:“都叫你别起来了。”

    “要不然你别起了……”她裹着被子蠕动到他跟前,勾着他中衣的绊带道:“留家里陪我睡觉吧……”

    季文烨犹豫了一下,认真的道:“今天不行,我得去做事了。”

    她扑哧一笑:“撩拨你一下,我没打算真留你!”

    “好险当真了。”文烨蹬靴子下炕:“好了,你睡吧,我随便吃一口就走了。”

    “等等我,我也起来。”映桥仰面躺在被子里,把中衣拽被子里,然后穿好了,才坐起来:“我饿了,先跟你一起吃早饭。”

    文烨笑道:“也好。”喊人进来掌灯,伺候两人漱洗。映桥简单把头发一挽,成了一窝丝的样式,披着衣裳到外间榻上坐好等丈夫过来吃饭。

    她每天都会起来陪他吃饭,把他送到门口,然后根据情况,考虑是否睡懒觉。

    他过来,先摸了她的手:“小手倒是很热,像个小火炉。”他每晚搂着她,的确很热乎,不禁笑的“别有深意”。

    “你也不差啊。”她笑道:“快吃饭吧。”

    文烨坐下,拿起筷子,见妻子在灯下盯着食物的认真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逗她:“你爹是不是被你吃穷的?唉,看来我真得卖力赚钱了,否则养不起你。”

    “是呀,危险了,我生的孩子肯定跟我一个秉性,或许比我还能吃呢,嗯哼!”

    他道:“幸好你还小,过几年再生也可以,能容我缓一缓。”

    虽然从来没催过她,但是映桥觉得丈夫是想要孩子的。而且就算不考虑她,映桥也想要个孩子,白白的,胖胖的,大眼睛又黑又圆,想想都激动。她嘟囔:“我不想等了,最好今年就怀,明年就生。”

    文烨一愣,然后一本正经的道:“你别急,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潜心和你恩爱生子。”

    你现在也很卖力呀!映桥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啊?总觉得你好像很焦急,又很无奈的样子。”

    “想办法让皇上生出皇子来。民间秘方有什么秘方,统统搜罗来进献。当然不是正式委派,只是鲁公公替皇上着急,献计献策。”文烨叹道:“礼王怕是不行了,我看太医的意思,怕是挺不过这个冬天。礼王若是薨了,没有继承大统的人,天下不稳啊。”

    “广纳嫔妃,本来是为了开枝散叶,怎么会弄成这样。”

    “皇帝驾崩,除了皇后和新帝的生母之外,统统殉葬。后宫嫔妃,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当皇帝,也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了。她们现在的心情一定很有趣,不仅儿子没活成,连自己的性命也没保住。皇上恨死她们了,没管好后宫的皇后,他八成都想下令殉葬。”

    “……”映桥之前从没接触过皇帝的后宫,自然不知道还有殉葬这回事,猛地听到如此丧失人性的制度,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废黜了就好了呀。”

    “除非是先帝的遗诏,死者为大,生者不会忤逆。新皇帝可没这个胆量,未登基就跟祖祗对着干。而人在临死前,害怕恐惧,那会最自私了,恨不得拉天下陪葬,怎么愿意废黜殉葬,叫嫔妃活的好好的,他自己独赴黄泉。”文烨道:“所以皇上如今没有子嗣……怪来怪去,只能怪大家都是自私的人。”

    映桥一脸崇拜的看丈夫:“你看的好透彻呀。”

    “在朝廷混,有点品级的,谁看的不透。只不过很多人装傻罢了。”文烨笑道:“我在外面也经常装作听不懂对方的话,有些话我也只敢对你说。”

    她不好意思的笑:“真的呀?”

    文烨宠着她,给她确定的答案:“当然是真的,我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娶你。”

    一大早就听甜言蜜语,弄的映桥真想霸住他,不许他出门了。吃过早饭,她亲自给他换飞鱼服,虽然有丫鬟,但她觉得有些事还是她亲自做更好些,给他戴好帽子,映桥笑眯眯的在他耳边道:“我相公真好看。”

    文烨一听,揉着她的小脸蛋,笑道:“你是诚心不打算叫我去点卯了,把我勾在家里。”

    她推他向外走:“人可以走,心留下!快去吧!”

    他笑着出了门,心情好极了,可以说自从娶了她,除了分离的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都过的幸福快乐。映桥立在门口待了一会,才转身吩咐丫鬟将炕桌收拾了,回到炕上继续赖着去了。

    又睡了半个时辰,天彻底亮了,映桥才揉了揉眼睛爬出被窝。她不用伺候公婆,又不用跟妯娌争斗,每日清闲自在。所以要生个孩子陪她,否则她一个人怪无趣的。打发时间的法子很多,她最近迷上了练瘦金体,一练就是一上午。

    下午抚琴练曲,慢慢整理曲谱,她时常想,或许她记载的这些曲子有助于后人研究古代音乐的发展。一想到给后人增加了音乐史的考试难度,她由衷的开心。当然这是个设想,未必做得成。毕竟她性子懒散,而治学需要坚强的意志力。

    不过,反正也没其他事,算是消磨时间吧。

    晚上文烨回来,说今天去了外面,要先洗一洗,便吩咐人烧水沐浴。映桥做丫鬟那会,从没跟他在沐浴的时候亲近过。等成亲过,他像是要补偿似的,每次都拽着她一起洗。

    映桥陪他坐在浴桶里,轻轻摸着他身上的伤口,不满的道:“可别再危险的事了,瞧你,好几处伤疤……”

    “我又不是女人。”他不老实的撩起一汪水淋在她锁骨上,看着水珠顺进她乳缝中,他忍不住揉了一把:“映桥……我今天得到一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梅安云和曲连岷重新搬到一起过日子了。嫁不成老三,又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只能和前夫复合了,梅安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京城,出现在你面前了。”

    “这消息不是那么好,我都快忘记她了。哼,不想提她!”

    “好好,不提不提。”手摸进她腿间,想要探进去,但花缝紧紧闭着,没成功。他便失望的叹了一声:“跟你说个坏消息。”

    她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看他。

    “我听说有人给你爹寻了门亲事,是兵部滕主事的三女儿。”

    映桥一听,莫名的道:“这不是官家**么,怎么会是坏事?”

    “是个庶出的。嫡母苛刻,她姨娘死的还早,根本没人给她存嫁妆,陪嫁不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双重标准!映桥道:“我、我也没嫁妆啊,比人家还穷呢。你不也娶我了么,关键得看人好不好。”

    “你这点不错,翻身当了主子也不嫌弃别人。”他摸摸她脸蛋,温和的道:“但不能这么比,我了解你,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滕主事的女儿,养在深闺,究竟脾性如何,没人知道。另外,你没嫁妆可以,我能养活你。但是你爹……真找个穷官的女儿,对他毫无帮助,日子越过越穷。”

    “……”

    “依我的意思,像你爹这样的人,最好找棵大树乘凉。我知道一个人,户部的戴尚书,早年点中状元,进翰林,官运亨通,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朝中争斗,他一点没受波及,堪称老狐狸。他最小的女儿,虽然也是庶出,但极受疼爱,也到了待嫁的年纪,戴夫人正在寻觅好夫婿。”

    “这种朝廷大员会看上我爹?”

    他循循善诱:“上个月戴老夫人做寿,你爹登门贺寿。戴尚书对你爹很满意,似乎之前戴尚书择婿都不太成功,主要是戴**嫌弃那些男人太丑。你爹一出现,戴尚书便很满意,尤其满意你爹家中人口稀少,女儿嫁过去不受婆婆小姑子和妯娌闲气这一点。”

    戴**是个颜控。映桥咧嘴:“这……可以理解,自古嫦娥爱少年……但是,做儿女的不能干涉长辈的婚事啊。”

    “没叫你干涉,你跟你爹说说利弊就好了。否则你爹性子软弱,容易摇摆,万一错过好机会,悔恨终生。”

    洗好了,他先出浴桶,然后给妻子擦干身子,拿毯子包好她,扛到炕上。映桥还在思考她爹的婚事,终于从丈夫的话中找到了头绪:“我明白了……是不是我爹已经答应了腾家……但是你想叫我爹娶戴**,所以丛恿我指使他悔婚?这样不好吧,外面要说我爹巴结权贵的。”

    “你爹没答应腾家,但是我觉得你爹早晚会拒绝戴家,转投腾家的。”

    “为什么?”

    “因为你爹软弱,没自信,富贵摆在眼前也不敢要。”

   

    他笑着抱过她,哄道:“我不说他的不好了。只说他的好。你叫你爹别害怕,戴尚书看中他,自然是因为他值得被选中。你爹有才有貌,性格平顺,又没有恼人的亲戚,这样的人家简直万中无一。新科进士那么多,但各个家里不是有老母就是有兄弟姐妹的,比如你爹的朋友汪状元,他那一大家子,少说百十来口,像这种人家,妻子娶进门,得先回本家,伺候老人一段日子,叫老人评定新妇的德行。做他的妻子,怕是要累死。”

    她顺着他说:“是哦,真差劲。”我早是你的人了,人家汪奉云也要成亲了,你还说他坏话。

   

    “我越看你越像收了好处。”她笑:“快说,你收了多少黑钱?”

    他告饶,笑道:“我两袖清风,清白无辜,别冤枉我。”

    她睨他:“骗鬼哩。”

    文烨头抵在她锁骨处,叹道:“礼王怕是救不回来了,二王相继离世,皇上受了很大的打击,整日哭泣,龙体伤损。我怕……”

    映桥的心沉下来:“你的意思……”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皇上驾崩,宗室入京,我们……不知会是什么下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爹倚靠戴家,至少能保住你。”

    “……”映桥不愿意相信:“怎么会呢?皇上不是中年汉子么,身子不是很好么,怎么会说垮就垮呢?再说了,你又不是指挥使,要处罚也得处罚指挥使,还、还轮到你吧。”忽然间,她意识到,季文烨是鲁公公的养子,像鲁公公这种大太监,皇帝一死,他不被新帝收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作为他的样子,季文烨的下场也会很糟糕。

    “但愿皇上龙体康健,后宫嫔妃能够再生下龙子……”

    “可以叫我爹娶戴**,但那是为了保护他自己。”她紧紧抱住丈夫,耍赖似的道:“反正我跟着你!不管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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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6:22 | 显示全部楼层
70、


    文烨眼睛酸涩,感觉有泪光涌现,马上眨了眨眼睛,强笑道:“说什么傻话,出了事情,我肯定要保住你,哪能要你和我一起受苦。”

    她搂住他脖子,不满的哼道:“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成什么人了?”

    “娶来媳妇,却让她吃苦,我成什么人了?”他学着她的语气道。

    “嗯……反正只是猜想,又不会真的发生,不说这些了,浪费口水。”她现在不想谈不好的事情,是逃避也好,总之她不想谈,只想享受眼下快乐的日子。

    他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没白疼你。”

    她凝视他的指尖,突然一口咬住:“以后不许说这些话吓唬我!”

    “疼——”他故意装作很疼的样子。

   

    映桥属于一到冬天就爱发胖的体质,怕过年贪嘴再胖,于是年关之前,尽量节食少吃。偏文烨最近很忙,晚上回来要加餐,她每每饱受煎熬,偶尔跟着吃几口,深感罪大恶极。他喜欢抱着她,陪他吃喝。

    这晚,映桥试探着问他:“你觉得我变沉了么?”不能用胖字,转而用沉字代替。

    “没觉得啊。”

    她暗喜:“真的?”

    “不过,胸上好像有肉了。”

    “……”她鼓起勇气:“脸上呢?”

    “每天都见你,我看不出来。冬至那天,咱们去见你爹,叫他看看你是不是胖了,顺便把他和戴**的婚事劝说了。”他手探进她衣裳里,严肃的道:“你别动,我摸|摸你腰粗了没有。”

    她当真信了他的话,等待他的答案。他一边摸来摸去,一边和她对视,最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傻映桥,我每天都摸,哪能摸出变化。”

    “……”她憋着一股气,上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嘁,有什么不能的,我就摸出来你脸皮变厚了。”

    他笑道:“你真有本事。”

    “那是!”

    文烨愣了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不是有了?”

    她失望的摇头道:“不是,我的月信比你们发俸禄还准时呢。”

    “没关系,顺其自然。”他安慰她,叫她放宽心:“先清静几年也挺好的,若有了孩子,你整日为他们操心,人该变老了。”

    “……嗯……有道理。”她佯装赞许,但心中不免失望,揭过这话题不谈。

    冬至这天有大朝会。季文烨作为锦衣卫中管军纪的佥事,没有参加大朝会的必要,而云成源只是个小小的行人,更没资格参加了,这天放假在家休息。

    四品京官满地跑,六品七品简直不值一提,由此可见戴尚书看中云成源的不易。

    映桥这几天被丈夫说服了,越发觉得父亲娶戴**更明智一些。冬至这天,整装待发,准备去游说父亲。出了府门,车马刚出胡同,就见侯爷的轿子慢悠悠从远处而来,想必是刚从朝会大典上回来。

    文烨让映桥留在车上,他下车迎上去,跟他爹隔着轿帘说了几句话,目送他爹的轿子进了府门,才回到车上。他虽然厌烦侯爷,但向来很给他爹面子,人前人后礼数周全。

    跟了季文烨这么久,说真的,映桥并没听他说他有什么仇人,他为人处世相对平和,除了太监养子这个身份找人记恨外,他本人应该没做过什么叫人杀之后快的事。以后出事也是被太监拖累了,不过,既上了贼船,不是那么好摆脱的。

    现在想摆脱鲁公公,鲁公公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唉,那些结党的朝臣,怕也是这样的感觉,一旦陷进去,就脱不了身,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映桥靠在丈夫肩头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文烨吻了她一下:“好了,到了。”他先下了车,再伸手扶她。

    清了路,胡同里没其他人,映桥便搭着丈夫的手,下了车。他握了下她的手,自喃道:“真暖和。”

    “那是,小暖炉可不是白叫的。”她笑道。

    这时云家的门子开了门,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出来迎接两人。映桥见了,心想父亲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像样了,连管家都配上了。

    正屋里,云成源在等候他们。看到彼此气色都不错,大家心情愉悦的落座,云成源扫了眼女儿,满意的道:“嗯,不错,把你照顾的很好啊。”

    映桥暗暗咧嘴,“照顾的好”就是她胖了的意思吧。于是晌午吃饭的时候,她刻意少吃,云成源不知内情,先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说不是,他就吩咐丫鬟给她夹菜。

    季文烨瞧她一副“憋屈”的样子,忍俊不禁,饭后两人回到房中说话,他把她放到自己腿上,展平她的小手端看:“你没胃口,你爹说不定以为你有了。”见她一呆,他低笑着把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下:“他一会来探你的口风,你顺便劝劝他。”

    “唔……”

    他亲了她的脸蛋,感慨道:“咱们映桥快十六岁了,时间过的真快。”

    这时丫鬟隔着帘子道:“**,老爷请您跟过去一趟。”

    文烨便放开妻子,叮嘱她快去快回。等她走了,他往床|上躺去,心烦意乱的仰面叹道:“……陛下还能撑多久呢?”

    云成源见女儿来了,低声道:“我只叫你过来,他没什么微词吧。”

    映桥道:“他在午睡呢,不知道我过来,他最近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因为皇上……”莫谈君事,云成源及时收口,转而对问女儿:“……我是不是要做姥爷了?”

    映桥摇头。

    他略显失望,叫女儿坐下,开始发牢骚,说最近也遇到了很多烦心事,没一桩顺心的。

    映桥适时插话:“爹,您是因为婚事烦恼么?我本不该过问,但京官的情况,文烨最知道了,您不必瞒着了,我什么都知道,我劝您选戴家。”

    云成源道:“我不是巴结权贵的人。戴家位高权重,叫人说闲话。”

    “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嫁给文烨,在外人看来难道不是巴结权贵么?您看,咱们家其实早巴结过了。”映桥道:“娶高门大户的**,人家说你巴结权贵,若娶普通京官的女儿,人家又说只配娶这样的媳妇过门,不喜欢你的人,总能找到借口诋毁你。别管外人了,我觉得,娶戴**更好。”

    “我听说她颇受父母疼爱,万一像那个梅**一样飞扬跋扈,可怎么得了。”

    “我也是娇惯长大的呀,不是很好么。”拿自己举例子。

    “谁说的,就你最骄横了,连你爹的事情都敢指手画脚的,你说你胆子大不大。”

    “……”映桥一撅嘴:“好了,不管你了。”

    “你爹我就是随便念叨一句,听你的,都听你的。”云成源叫女儿重新坐下。半晌,他又唠叨:“真难办,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选。”

    典型桃花债太多,被缠昏了头。

    他低头思忖,过了片刻,叹道:“……那就戴家吧,这年月,多个靠山,多份安定。”

    映桥觉得父亲话里有话,问道:“爹,您是不是也觉得皇上他龙体……然后文烨要倒霉啊?您是行人,最近见过皇上么?万岁爷他老人家可安康?”

    那晚文烨对她说的话,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真的会有天翻地覆的那天么。

    “陛下这半年简直像换了个人,憔悴、恍惚……我听说为了礼王,经常痛哭,前一阵子去太庙又大哭了一场。”云成源将声音压到最低:“我总觉得,礼王若是走了……陛下怕是也要跟着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口型说出来的,悄然无声。

    云成源对厚待自己的皇帝陛下,不仅心怀君臣之情,更觉得他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皇帝龙体欠安,他亦难过,一时间,气氛凝重,他和映桥两人都透不过气一般。

    良久,映桥恍然起身:“……文烨要醒了,我过去了。”回到屋内,一下子扑到文烨怀里,低声道:“我爹会娶戴**的……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咱们……”

    文烨摸着她的脸蛋,安慰道:“世事难料,谁能想到陛下的身体会急转直下呢,有些事情,咱们无力反抗,静观其变吧。”

    “你没有死人恩怨吧,如果有人恨你,也是觉得你是太监的养子,是助纣为虐的帮凶!文烨,你跟鲁公公断绝关系不行么?!免得受他连累!”

    “晚了,从我当养子的那天开始,就没回头路了。”他深吸一口气,强笑道:“干嘛愁眉苦脸的,我只是叫你未雨绸缪而已,你怎么真以为会有这一天啊。没发生的事,不要想太多!眼下快快乐乐的过日子罢。”

    她微微颔首,但这不好的预感,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沉闷感挥之不去。

    —

    礼王病重,百官心照不宣的低调,除夕和十五烟花鞭炮少放了很多。本来正月十五是映桥的生辰要好好操办,因为礼王,也得省了,免得落下把柄,触怒皇上。宫中更是礼乐禁止,陪着皇帝一起痛苦。

    终于正月十七这日,坏消息传来,礼王薨了。病了大半年的礼王,撒手而去,彻底解脱了。但百官的痛苦才刚刚开始,皇帝悲痛欲绝,不上早朝,礼王的葬礼,事无巨细,全部要一一过问,本来就龙体欠安,此时又伤情伤身,竟出现了呕血的症状,没几日便一病不起了。

    皇帝的病情比想象中来的更快更急,把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季文烨也吃了一惊,本以为皇帝带着病,或许还能撑上一年半载,没想到礼王刚去,他随之病倒。

    鲁公公一直在宫|内侯着,许多日没回外宅,文烨便闭门不出,静观其变。

    映桥终于明白那么多人会哭皇帝,其实哭的不是皇帝,而是自己。就像她,皇帝驾崩,直接影响鲁公公和文烨,间接影响她的人生,她都想哭了。不过,在文烨面前,她从不敢愁眉苦脸,他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心事都揣在心里。

    三月,去年他们就是在这个季节成婚的,万物复苏,处处欣欣向荣,满眼是勃勃生机的绿色。可惜,如今在映桥眼里,直觉处处灰暗,一片死寂。

    这日,两人在花园里散步,看新开的娇艳花朵。她心思不在这上,盯着那花,脑子里却想,皇帝驾崩了,要国丧百日,父亲和戴**的婚事怕是要往后延了,唉,如果皇帝没有病重,怕是早正常成婚了。唉——他怎么就病了呢!

    “映桥……”他突然捏了一下她的手。

    “啊?

    “小久子……”文烨提醒她。

    就见鲁久年呼哧带喘的往这边跑来,身后的丫鬟追着他:“奴婢去禀告,您不能——”

    一看便知,他是硬闯进来的。

    映桥的心悬起。这时文烨松开她的手,迎上鲁久年:“怎么了?”

    “哥哥……不好了……我刚得到消息,皇上驾崩了……”鲁久年惊恐的道,眼睛睁得大大的。

    映桥听的清楚,一时呆住。

    “哥,怎么办?”鲁久年脸色惨白的道:“咱们是不是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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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6: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一章

  当然噩耗真的来临,反倒有种解脱的感觉。文烨冷静了一下,对慌了神的鲁久年道:“你别急,先乱了阵脚,更不好办了。”
  鲁久年没法冷静:“有一个月没见到公公了,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宫里是不是出事了?”他在季文烨面前走来走去,悲观的念叨着:“哥哥你是侯爷的嫡子,不会有性命之虞,我就惨了,公公若有三长两短,我也好不了。”
  映桥见一贯玩世不恭的鲁久年如此慌张,便知道这次真的遇到难题了。她看向丈夫,见他看着鲁久年,似乎也没办法,不由得愈发悲观起来。
  “……我、我跑吧,逃出京城……往外跑!”鲁久年道:“哥,我这样做如何?”
  不等季文烨说话,映桥便觉得他行事荒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逃到哪里?朝鲜?那是本朝后花园。缅甸?还不如留在京城蹲大牢。她问丈夫:“不能有例外么?你们又没做坏事。”
  鲁久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皇上驾崩,朝政全由付阁老把持,他最恨厂卫,没了皇帝庇佑,咱们死定了。”
  其实映桥多少也懂,后宫的权力和太监的权力全部来自皇帝,有皇帝的袒护,天下无敌,一旦失去皇帝的庇佑,被文臣弄死易如反掌。
  文烨道:“小久子,你冷静点,国丧期间,暂时不会怎么样的。”
  鲁久年干嚎道:“哥你的意思是,国丧期间不会开铡问斩见血吧,但这颗头只在脖子上多留三个月罢了。”
  “……汝王和皇上是同胞兄弟,太后嫡出皇子,应该是他继承大统。我记得去年年底,我就叫人辗转带礼物巴结汝王的贴身太监……希望他来京后,能帮咱们一把。”
  “这谁说得准?或许他进京,咱们大罪已经定了。”鲁久年惶惶不安,心里已经判了自己死刑。他本是来找哥哥通风报信顺便商量对策的,可显然,哥哥也没对策,似乎只能听天由命。
  文烨蹙眉,哪怕他们每件事都是听从皇帝的命令,皇帝死了,争斗起来,这些都会变成臣子的错误,是太监们怂恿或者假传皇帝命令做的,而锦衣卫们就是帮凶。一旦皇帝驾崩,这些旧账必须清算。
  “……只能静等宫中消息了。”文烨叮嘱六神无主的鲁久年:“你听着,千万别轻举妄动,就算逃,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鲁久年黯然点头:“……无处可逃。”
  “趁这几天风平浪静,你不如先把家眷安置好,养母大人,你叫信得过的丫鬟带上银两,带她出京,现在安全的地方避一避。若是等躲过这阵风头,再接回来赡养。”
  “……对、对!”鲁久年经他的提点,终于想起该做的正事了:“我这回去安顿。”说完,顾不得打招呼,转头就往宅子外跑。
  映桥走上前,对丈夫道:“……皇上驾崩了……快的叫人措手不及……”她发现丈夫愣怔出神,似乎魂儿飘出去了一般,她担心的唤他:“文烨——文烨——”
  他如梦初醒,挤出笑容:“我没事,咱们进屋说话。”
  映桥拉着他的手,发现他手指冷冰,心疼的捧在手心给他暖。她觉得自己声音都是抖的:“……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我都陪你。”
  “不可能的,男女囚是分开关押的。”
  他想说句玩笑话,但发现说完,他和映桥都笑不出来,因为这不像是玩笑,更像是对未来的预测。他长出一口气,硬拉着妻子的手,快步回到屋内,叫丫鬟们都出去,关好房门,才抱着她的肩膀道:“映桥……你不能在这儿,先回娘家去。”
  “我不走!”她眼睛酸涩,起了一层水雾,鼻尖微红,嘴巴撅着,模样倔强。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季文烨抚摸着她的脸蛋:“你平时要走,我还还不允许呢。但眼下,你跟我断了关系,最安全。如果新帝登基,一切安好,你再回来,若是有变,你安全无事,我不用牵挂你,还能多撑一段日子。”
  她盯着他,眼神发直,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发现自己一句说不出来,倒是未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赶紧反手擦了擦泪珠。
  他苦笑:“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你不许我陪你,我怎么不哭?!说好同甘共苦的,你有难,我却抛下你,我成什么了?!”她啜泣道:“你不是白疼我了么。”
  他故作笑颜,搔了搔她下巴:“ 我疼你,又不是为了让你以后跟我吃苦的,乖。”
  她打开他的手:“我不走,就陪你。”
  文烨苦口婆心的劝她:“你在这里帮不上我的忙,我担心自己还得担心你。你先回娘家,等风头过来,我再接你回来。你想想,你陪我受苦,真的没必要。”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前头各自飞。我偏不飞!”映桥含泪道:“我走了,就剩你一个人了。”
  “傻了吧,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不是一个人。”他吸了吸鼻水,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我叫你出去避难,也是为了咱们着想。真要查我的罪,肯定少不了**受贿这一款,或许还要来抄家,到时候,不光家财被抄走,还会定我的罪。所以,你要帮为夫。”
  “怎、怎么帮?”一听到能帮丈夫,映桥有了精神。
  “我写休书给你,咱们和离,你带你的“嫁妆”回娘家。当然了,你带走的不是你的嫁妆,而是咱们的金银珠宝,古玩地契……”
  他才说完,她就不干了,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你要休我?”
  文烨尽量以轻松语气和她商量,捏着她的脸蛋笑道:“你见过把夫家财产全带走的休妻么?我的家当全在你那里,害怕我不要你么?只有你不要我的份。”
  “那也不好。”她扑到他怀里,仰头看他,楚楚可怜的哭道:“文烨……我不想离开你……尤其在这个时候……”
  他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越早和离约好,整箱搬运东西也要时间。若是真有变故,你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你搬回娘家的东西,也是你的嫁妆,和我没有关系。你爹又是戴尚书的女婿,任谁也没理由动你。”
  映桥的眼睛含着泪水,更显清亮,只是含着无限的悲哀,看得他不忍。
  文烨继续道:“你的任务就是帮咱们藏钱。我死不了,大不了发配充军,三五年后打点疏通好,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复合,仍是恩爱夫妻。”
  她仍是摇头,嘴唇颤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不走……谁知道未来……未来……会怎……怎么样……”
  “你不走,我若是充军了,你愿意跟侯爷他们一起生活吗?当儿媳妇伺候姓韩的和大太太?”他吓唬她:“稍有不从,连饭都不给你。就算我充军回来,要权没权,要钱没钱,那可真是共苦了。”
  “……到时候我养你……写话本也能赚银子。”
  一句话把他逗笑了,捧起她的脸,掏帕子给她擦泪:“行行行,就算你能赚钱,但你愿意伺候公婆吗?你能忍受住老三的觊觎吗?就算你能,我还不答应呢。所以,我一定会把你休回家。再说了,你有银两傍身,你怕什么。哪怕我真死了,你有大笔银子,年过节还能给九泉之下的我多烧些纸钱。”
  她呜呜哭道:“你说的什么话?一点都不吉利,你怎么会死,谁也不要死。”
  他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叹道:“往坏处打算总没错。不到那一步当然最好,如果到了,咱们提前想到了,不至于乱了阵脚。”轻抚她的脊背,慢慢叫她平复下来。
  映桥抽抽噎噎的擦眼泪,不能感情用事,丈夫说的有道理。
  “那、那我等你……接我回去……”话一出口,忍不住又掉眼泪。
  文烨听她答应了,松了一口气,故意调笑道:“你后娘进门见你这继女有钱,也不会为难你的。”
  她泪眼汪汪的看他:“……文烨,我想陪你……”
  “只要有命在,这辈子还长着呢。不差这三五年的光阴。”他半开玩笑的道:“你带着咱们的家当,还愁我不去找你?”
  “……我能不能把东西搬到我爹那里……再悄悄回来陪你?”
  他苦笑不得:“哪有休掉的妻子还回家住的。做样子也要做的像点。”说做就做,他打开拜匣,取了几张洒金纸出来,到桌前提笔给她写休书。
  映桥只觉得那上边的没一个看着都刺眼:“……非要写吗?写了咱们就不是夫妻了。就对外说一下和离了不行么。”
  “稳妥起见,还是写了吧。”休妻的理由是无子,他写的时候,觉得很讽刺,幸亏她没有子嗣,若是有,儿子姓季,万万不能带走,必须留在季家。如果那样,映桥便没法脱身了,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得守着儿子在季家苦熬。
  “……”她眼睛红肿,胀痛难受,不住的揉着,最后双眸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他写完后,一抬头,笑道:“好了,别哭了,我只是往坏处想,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一旦确定没事,我就去接你。只是,你现在被休了,名声说出去不好听,或许还有人说你抛夫,你千万别难过。”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映桥揉着眼睛道:“……没事的话,你千万来接我……”
  季文烨微笑:“一定。事不宜迟,把东西装箱。我派人去叫你爹,让他明天来接你。你嫁进来的时候,抬了许多空箱子充嫁妆,外人不知里面没钱,都当你嫁妆丰厚。明天你抬箱子出去说是你的嫁妆,连侯府那帮人也得信是你的东西。”
  丈夫如此信任自己,映桥已经铁了心,守好两人的钱,等他来接自己:“你多留些银两,打点要用的,手头不能没银子使。”
  “留一点,剩下的你全带走。”文烨叮嘱道:“我派人在外面开的当铺银楼是保住了,你不要理会,也不要争,就当没这个营生。你守住眼前这些真金白银就行了。”
  她不住的点头:“……是。”她把金银珠宝带走,抄家搜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对丈夫或许还有益处。因为抄家公示财产的时候,只算抄出来多少东西,根本不管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做生意赚的也好,受赏赐的也罢,统统算作罪证。外界一看,这么多钱,便认定是个贪赃枉法之徒了。
  文烨道:“……我应该没什么把柄落,只是作为鲁公公的养子,逃不过被整治。不过,如果走运的话,或许连充军都不必,只是打发到穷山恶水做个小武官。”
  “那最好了,我收拾收拾跟你去。”鼻子一酸,又想哭了:“总之能跟你在一起就行,不管去哪。”
  她一哭,文烨便心软,哄着她道:“到时候发现是一场虚惊,你这眼泪不是白流了么。”笑着吻她的泪珠:“咱们映桥还是笑的时候好看。”
  她赶紧敛了泪水,抽抽噎噎道:“……我不哭……”
  文烨轻笑,笑中亦有泪。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韩氏和三少爷不约而同的嗅到其中的机会,前后派人到老四这边打探消息。像老四这种精明人,现在一定忙着隐匿财产,防止被人抓到把柄。最简单的法子当然是直接搬到侯府来,永昌侯府虽然让侯爷糟践的差不多了,但外人看来,配得上巨富两个字,所以老四的钱放在侯府最合适。
  没想到,韩氏和老三先后派人过来,竟发现老四休了云氏,正叫她搬嫁妆回娘家。两人气的够呛,韩氏直接告到侯爷那里,侯爷大怒,竟然越过他直接休妻,尤其生气儿子宁可休妻叫外姓人把持钱财,也不送到他这里来。
  他去的时候,屋里一地狼藉,不停的有人搬箱子进进出出,侯爷没看到云映桥,倒见季文烨在堂屋中央翻看一本册子。
  他愤怒的一拍桌:“休妻,我不怪你,这妇德的女人,早该休。你怎么想的?叫她搬你的家当?”
  “不是我的家当,是她的,再说,并非全还给她,只叫她拿走一半。”文烨抖了抖手里的嫁妆清单。这份清单册子记录着她的陪嫁情况,比如寿字金簪一对等等。
  侯爷确实见过这册子,但这瞎写的玩意,他根本不信。当初以为是胡乱写来充脸面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按照它索回嫁妆。
  “比如她陪嫁了十对如意,我只还她四对……”文烨愁眉。
  侯爷干瞪眼:“你、你……你随便罢!我全当没生过你,生死由你!”他还得进宫服丧哭皇帝,没时间跟他计较,也奈何不了他,,甩袖而去,临出门前改口道:“你等着,我回来再与你理论!”
  侯爷才走,便有丫鬟进来禀告:“爷,云老爷来了。”
  “请。”
  云成源走到院里,见小厮丫鬟抬着箱子往外搬,以为季文烨和女儿要逃跑,赶紧提着衣摆,快步进了屋。见女婿扶着映桥从里屋出来,映桥一脸悲切,他忙道:“这,这是怎么了?你们要去哪里?”
  “爹……文烨哪都不去,是我,要跟你回去。”
  云成源昨天听到皇帝驾崩,为此还悲戚的哭了一场,一夜无眠,他两眼和女儿一样布满血丝,一样憔悴。他恍惚道:“跟我回去,文烨怎么办?”
  文烨干脆直说了:“我给了映桥一封休书。”
  “啊?”云成源无比震惊:“什么?”
  “您别急。我现在自身难保,映桥离开我,跟你回去最安全。”文烨道:“她的嫁妆,我允许她带走。”
  云成源清楚,映桥哪里来的嫁妆,带走的必然是季文烨的钱财。他锁眉,唉声叹气的道:“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慢着,上面有动向了?要来抓你了?”
  “还没有,但是越早做防备越好。” 文烨道:“如果新帝登基,一切顺利,平安无事,我再去接映桥。”
  云成源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看女婿又看看女儿,谁让当初女儿嫁了个这么个人,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不幸中的万幸,季文烨还有良心,没有拖着映桥跟他一起吃苦。不过,钱让映桥拿着,他就不怕她拿了他的东西,一走了之,再嫁他人么。
  映桥昨晚和丈夫说了一夜梯己话,但是现在似乎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拉着丈夫的手,千万般不舍。
  这样纠缠下去,更舍不得分离了,文烨当机立断,对云成源道:“侯爷回来,他若是派人拦着,就不好办了。休书映桥已经揣好了,快带她回去吧。”
  云成源欲言又止:“这……这……”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别无他法。他长叹:“映桥,跟爹回家去吧。 文烨,你也保重。”
  映桥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回去抱了丈夫一下,才抹着眼泪,三步一回头的出了门。


☆、第七十二章

  从季家搬来的东西放在她屋里床底下和碧纱橱内,实在堆不下了,摞在屋角,拿屏风挡住。偏偏这屏风也是打家里抬来的,每每望见,她的心绪便不由得往文烨身边飘。
  皇帝驾崩,民间禁礼乐嫁娶一个月,官员苛刻,要百日。不管真假,人人都沉浸在悲痛中,毕竟有喜事的也不敢露出来,偌大的京城,成了一座坟墓般,街上寂静、萧条。
  不过,云成源却是真的悲伤,文官对皇帝那种特别感情,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本来映桥十分悲伤,但是看到父亲整日悲痛,渐渐的,她反倒感觉舒畅了。
  和平常一样,她爹有能够代替她发泄的神奇能力,他悲伤,她便能逐渐平静。
  开始三天,她胃口不好,茶饭不进。但她爹更厉害,简直滴水不沾,映桥便急了,劝她爹要吃饭,并以身作则,往口中扒饭。很快,她饮食正常了。
  而且并没有传来文烨被抓的消息,她的一颗心渐渐放下来。除了想到那封休书,恶寒一下外,她的日子越过越正常。
  她还很会开解自己,文烨再倒霉,至少命能保住,皇帝驾崩,后宫嫔妃全部要殉葬,她们到哪里说理去。相比起来,他们并不是由于皇帝驾崩而变得最倒霉的人。
  她每天都派小厮出去哨探,哪怕回家门口看看有没有人抄家也好。
  映桥见她爹整日在家沉痛哀悼皇帝,便拐弯抹角的暗示他出去打探下季文烨的消息。不成想云成源出门转了一圈回来,面色更沉重了,映桥问他,他也不说话。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云成源突然郑重的说道:“映桥,或许这是一次转机,你终于能过上正常日子了。”
  “……”她听不懂她爹的话:“嗯?”
  “他主动休妻,不如……”
  “不如怎样?”她一字一顿的问,已经做好争吵的准备了。
  云成源发现苗头不好,不敢继续说下去,只是低声道:“又没说霸占他的钱财,统统还他还不行么。我早就说过,嫁给他不稳妥,看看怎么样?报应来了吧,就知道有这一天。”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当然有用,通过这件事你该明白你爹我看的清楚,往后要听我的话!”
  不听,不听,就不听!她心中默念。
  云成源道:“你啊你,就是目光短浅,只看到一时的富贵,却没想到他有今日吧。我说这话不是为了揶揄他,只是说你以后要听长辈的话!”
  “我怎么目光短浅了?”映桥冷笑道:“大难临头,他能想着我,叫我摘清关系,又把家当交由我把持。都是嘴巴说的好听,真到了这个时候,有几个能做到这样的?”
  大概是她的冷笑的寒意太刺骨,云成源受不了了:“你都被他休了,还替他说话。”
  “说一万遍了,是假的!是假的!”仰头瞪她爹。
  “白纸黑字是假的?!”他大胆的道:“等国丧之后,把你另嫁他人,一点问题没有!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映桥气的手脚冰冷:“他好的时候,没欺负过咱们吧,处处帮着,结果他不得势了,转头就把他扔了,另寻高枝攀。有这样做人的吗?”
  云成源终究比女儿脆弱,落败了,眼圈一红:“我还不是为了你,嫁这么个女婿,成婚一年就进大牢了,往后还不知有多少糟心的日子呢。”
  “……”她头疼,把碗筷一推,扶额不语。
  这时忆夏撩开帘子,见里面气氛剑拔弩张,赶紧放下帘子,站到帘外低声道:“老爷,**,门外来了个妇人,自称鲁黛蓝,说来投奔**。”
  映桥登时精神了:“快带进来。”
  云成源不满的道:“这是什么人?你这次带回来四个丫鬟,四个小厮,这又来一个,都快住不下了。”
  很快,云成源发现自己说错了,因为黛蓝并不是一个人,作为鲁久年正式的妾室,她也领了两个丫鬟。他不满的避让去了书房,临走前叮嘱:“别留下,住不下!”
  映桥见到黛蓝,心中有愁绪亦有欢喜,这么多天以来难得露出一次笑容,迎上去,上下打量她,见她一身素服,发髻上无钗环,只随身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包袱,料想她是被鲁久年打发出来的,不禁感同身受,眉宇间蒙上一层愁色。
  黛蓝的确是鲁久年打发出来的,海棠和绿珠去伺候鲁久年的养母,已经出了城,她最得鲁久年喜欢,便让她来投奔映桥。一来此处最安全,二来相比伺候养母,这处清闲。三来,吩咐黛蓝照顾映桥。
  两人见面,没有出现抱头痛哭的情景,因为这几日已经哭的够多了,早没眼泪了。映桥听黛蓝说完来龙去脉,当即承诺她可以住下来,一起避风头。
  至于睡不下的问题,她早想到办法了,睡上下铺就可以了。叫木匠造上下铺的新床,给小厮们住,腾出屋子,安置丫鬟。
  云家院子拢共不大,用不了这么多人手,又不想发卖,结果人多事杂,免不了起摩擦,映桥带来的丫鬟小厮和原本云家的奴仆起了争执,一状告到云成源那里去了。
  云成源对俗务一窍不通,完全不知该怎么办。还是映桥各打五十大板,一视同仁的把闹事的处置了。吃饱了撑得慌才闹事,每天累的驴马一般,便没精力穷折腾了。映桥使钱从外面聘了一个武师一个针娘,前者训练小厮看家护院的本领,后者指导丫鬟做针线,一刻不叫他们闲着。
  一番折腾下来,十几天过去了。
  —
  黛蓝自从到映桥身边,白天窝在房里带着她的俩个丫鬟做针线,不干扰任何人。但是早晚必来映桥屋里问安,给她叠被铺床,伺候她吃饭,如同妾室伺候长辈一般,劝不听,拦不住。
  这天早晨,映桥漱洗好,不见黛蓝,心里纳闷,主动出门寻她。在穿廊里,远远看到黛蓝蹲在堂屋门口,咬着唇,一脸凝重。这时黛蓝发现映桥,赶紧朝她摇头,映桥更好奇了,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就听屋里传来他爹和汪奉云的声音。
  她爹道:“……这可怎么好,该来的还是来了,人到底被抓起来了。太后不保鲁公公,这人、怕是没救了。”
  “前天对外公布了鲁太监十条大罪,昨天季文烨和另外几个养子统统抓了起来,不出意外,几天后文臣中那帮子认贼作父,全无廉耻之徒也要被揪出来治罪了。”汪奉云道。
  “先不说先帝尸骨未寒……就说扫除奸佞……不该是新帝登基后,亲自惩治的吗?”
  “光是首辅哪里敢这样走,这是太后的命令,怕这帮奸佞再迷惑皇帝,趁汝王登基前,铲除他们。”
  映桥听的心寒,上下齿打颤……文烨下狱了……文烨下狱了……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一阵眩晕,秋霜和黛蓝同时惊道:“您慢着点——”
  她扶额,门咣当打开,就听她爹怒道:“偷听我们说话!”
  “……你们背着我说,我只好偷听了。”
  汪奉云道:“没打算瞒你,本来一会是要告诉你的。”他声音含着喜悦,但隐藏的很好,不易察觉。
  云成源担心女儿:“秋霜,快扶**下去休息。”
  “……我没事……”映桥痛苦的眨眨眼,气息促狭的道:“文烨昨天下狱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汪奉云道:“我被抽去编撰实录时,听同僚说的。你别忧心,先保重身体吧,你着急也没用。”他难得见到映桥一面,不舍分开,故意道:“你既然不舒服,那么进来说话吧。”说着,侧开身子,让映桥进来。
  映桥感谢汪奉云的体贴:“谢谢您……”
  汪奉云快一年没有见到映桥了,发现她长高了,更漂亮了,眉眼还是那眉眼,但眉目间多了几分娇媚,这是他当初与她在一起时,不曾见到的。他已经从云成源那里听说映桥和离的消息了,她现在是无夫之妇,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
  秋霜给映桥端来茶水,她润了润喉,艰涩的开口:“……汪大人……”
  从“叔叔”进一步退为“大人”了,汪奉云苦笑:“太见外了,还是叫我叔叔吧。”
  云成源在一旁唉声叹气,总觉得女儿中了**药,何必如此为季文烨牵肠挂肚。
  映桥叹道:“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文烨在狱中,他的家人是指望不上的,我想派个人给他送几件衣裳,京城春季天气冷暖不定,苦了他在狱中了。”
  汪奉云一愣,心中一阵酸涩,无处消解,好不易才把这股酸楚情绪压下去,他微笑道:“要说难也不难,上面虽然专权,但新帝未登基,城中许多衙门都很松懈,睁一眼闭只眼,我看看吧,或许能帮上你。”他帮的不是季文烨,而是云映桥,叫她欠他的人情也好。
  “钱不是问题,需要打通哪个环节,只管开口。”她起身,向汪奉云躬身施礼。
  汪奉云赶紧起身空扶一把:“快别这样,我帮你是天经地义的,不求回报。”
  映桥十分感激,再度施礼。
  汪奉云微笑道:“我一有消息就过来告诉你,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
  她颔首:“谢谢您。”口头感谢太过无力,映桥决定来点实惠的,叫秋霜先去两锭金元宝给汪奉云拿着。汪奉云哪里肯收,收了钱,情分就淡了,情急之下,竟然直接告辞走人了。
  等汪奉云走了,她爹不悦的道:“你瞎客套,惹你叔叔生气了。”
  映桥不理父亲的斥责,起身回自己屋里了。
  黛蓝站在回廊中,扶着廊柱看着,见映桥锁着眉头出来了,赶紧跟在她身后一并回去了。回屋后不住的掉泪,鲁久年下狱了,不知会落得怎样的下场,毕竟不是自家,不敢大声哭,偷偷抹泪。
  映桥在隔壁屋里听到黛蓝隐隐啜泣,心乱如麻。
  她要见丈夫一面,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一面!
  —
  映桥和她爹陷入了“冷战”,她看得出来,她爹虽然不会管她为季文烨担心,但绝不支持。他太为她着想了,只要会对她造成伤害的事,他一律抵制,哪怕她自己愿意。
  掐指算来,文烨下狱有十来天了,映桥度日如年,睡不踏实,胃口更不好,清瘦了许多。
  这日京城刮起了冒烟风,人一出门,若是身着广袖大袍,便吹的像个鼓胀的面口袋。一大早起来,云成源便不在家,他没跟女儿打招呼就出了门,映桥判断他是去戴尚书那了。
  没胃口吃饭,她坐屋里发呆。这时秋霜急急进来:“汪大人来了!”
  映桥一下子回了魂,忙提着裙子跑到前厅见他,正好她爹不在家,她可以尽情的询问丈夫的情况了。
  汪奉云明知故问:“你爹不在吗?”
  “不在,不知去哪里了。”映桥不想谈她爹,只追问:“有进展么?需要银子疏通吗?”
  “你冷静些。”他淡笑道:“这并不是很难办的事情,又不是劫狱,只是派人送点衣裳,找对人,并不难办。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已经办妥了,你叫你的丫鬟跟我的小厮走,他就带着去了。”
  事不宜迟,映桥果断道:“我再把包袱整理一下,对了,丫鬟得办成小厮模样吧,否则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也好,你想的周到。”
  “您的小厮就在门外候着,对吗?我直接叫秋霜过去找他了,他叫什么名字?”
  “锁玉。”
  “哦,锁玉。”映桥道:“真谢谢您。”说完急匆匆转身往后院去了。
  汪奉云并不想走,要不然他就不会挑云成源不在家时过来了。许多人因为皇帝驾崩而倒霉,他却相反,自从去年夏天礼王病重,皇帝性子阴晴不定开始,他的亲事便一拖再拖,直到皇帝驾崩,婚事还没办成。
  这或许是天意,上天终究注定他要和云映桥在一起。
  他还想再和映桥说几句话,便坐下不走,等她出来。季文烨已经下狱了,或许会被充军流放,映桥何必等他呢。就算充军回来,他一无所有,犯过大罪,连爵位都没得袭了,他原本就配不上映桥,以后只会更不般配。
  与季文烨相比,他好的多了,新科状元,只要不犯错,纵然当不上首辅,最差劲也能熬到尚书的位置,混进内阁。
  机会就摆在眼前,他再放手,岂不是傻子。
  他等了许久,足有半个时辰,仍不见映桥出来。他想可能是给季文烨准备的东西太多了,便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刻钟,之后唤来丫鬟:“你去问问你们家**准备好了么,我还有其他事要告诉她。”
  不久一个身材高挑,五官寡淡的丫鬟出来,低声道:“汪大人……我家**说,谢谢您,老爷不在,不便见您……请您回去……”
  若是不方便,刚才何必见他。汪奉云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忽然一咬齿,对这丫鬟道:“你才叫秋霜,你家**顶着你的名字扮成小厮出去了,对不对?”
  “……”秋霜弱弱的道:“……**说……若您发现了,实在抱歉……”
  汪奉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以为能单独和她见上一面,却不想被她骗的团团转,金蝉脱壳,跑去会前夫了。
  —
  锁玉是汪奉云跟前最得力的小厮,他哪里都好,只有一点不足,就是没见过云映桥。根本不知道领着的这个办成小厮的丫鬟是谁,况且今日风大,这丫鬟戴着眼纱,看不清容貌。
  直到进了刑部大狱,摘了眼纱,锁玉大吃一惊,哎呦老天,这丫鬟长的太漂亮了,季文烨这厮到底贪了多少钱,养了多少美婢,光个送菜的就这般貌美了。
  接头的狱卒,见多识广,许多犯人关押在牢里,有钱的,家眷会请小相公消火。所以见了映桥,懒洋洋的盘问了几句,打开篮子瞅了瞅,把里面孝敬他的银子收了,就放了映桥进去。
  一个狱卒吊儿郎当的提着一窜钥匙走在前面,映桥跟着他,不时瞥两边的牢房。应该说条件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至少没有太难闻的味道,关押的人或看书或望天,没有歇斯底里嚎叫的。后来才知道,这处是专门关押官员的牢房,自然比隔壁关江洋大盗的好多了。
  映桥见丈夫躺在床铺上,大概是没想到有人来看他,明明听到声音,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着急,使劲瞪他,结果季文烨翻了个身,脸朝里睡去了。
  “就在这儿吧,有什么东西隔着栅栏给他。”
  映桥淡定的打开篮子,从最下层抽出两把汤匙:“……这是金的……您行行好……”
  狱卒嘴角上翘,但转瞬就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好吧,好吧,进去,有话快说。”哗啦啦的打开牢门,放了映桥进去,他则拿着钥匙往里面晃悠了。
  “文烨——”她把篮子搁在地上,朝床铺走去。
  季文烨一愣,坐起来,见是妻子,忙从耳朵里掏出两团棉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第七十三章

  她扔下篮子,奔到丈夫床边,先是不停的打量他,接着检查身体一般,从他肩膀向下拍打:“你受伤了没有?没对你用刑吧。”
  季文烨以为自己在做梦,触碰到她温暖柔软的手,他才有了真实的感觉:“……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呀。”她见他衣衫整洁,没有出现想象中污血满身,遍体鳞伤的情景,长出一口气:“你没事太好了,见你之前,我的心脏都要吓的跳出来了。”念叨完,见丈夫怔怔的盯着她,她不解的问:“你、你怎么不说话?”
  季文烨回过神来,猛地的抱住她,趁此时,揩去眼角的泪光:“……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映桥本来束着胸呼吸就困难,此时被他箍在怀里,只觉得窒息,使劲推他:“那个……我快不能喘气了……勒的太紧了……”她束胸,加之衣衫宽大,把身体曲线隐藏的很好。但代价是,她呼吸困难。
  季文烨这才赶紧放开她,高兴的忘乎所以,仿佛不是坐牢而是过年。他笑道:“真没想到你会来……”
  她嘟嘴:“难道你都没想过我会来看你?说的好像我会忘记你似的。”事不宜迟,先交代正事,把包袱给他搁到床上:“这里面是换洗衣裳还有一块小貂皮,铺到身下,免得凉到。”
  他心思不在物件上,微微侧着头,专注的看着妻子,不管她说什么,他都颔首。
  她又打开篮子:“你进来十多天了,不知道吃过肉没有,我给你带了烤鹅和牛肉干还有花生。花生不是现在吃的,你晚上若是饿了,剥几粒吃就不饿了。真的,花生热量高……总之花生很抵饿。”又从底下摸出两个小盒子,塞到他手里:“这是金创药和治褥疮的药,以为能有用处。但现在看你好好的,用不到实在太好了。”
  一口气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她见丈夫只是盯着她笑,不解的道:“文烨,你怎么了?”
  季文烨美滋滋的笑道:“没什么。”他就知道自己没爱错人,他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去娶映桥。他握着她热乎乎的小手,温笑道:“你胆子可真大,敢闯大狱。”
  “还不是跟你学的,你当年把我胸捆上,装小厮混进鲁公公家里,你都忘了?”
  他调笑道:“记得了,只是你怎么还和当初一样平。”
  “……”她撅嘴:“你还有心思说笑,你自己待着罢,我走了。”说归说,却动也不动,她凝视他的眼睛:“……文烨……现在都忙着国丧,我爹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再等几天看看情况,我会常来看你的。”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免得引人注意。我没事,至多发配边疆充军,都是预料之中的惩罚。”他捏了捏她的脸蛋:“对了,记住回去好好洗一洗,牢里脏死了。”
  她吃痛,揉着脸:“充军的话,银子使到了,是不是可以搬到营地外面住?我特意打听了这方面的情况,据说有的地方,人去了充军地后,当地军官根本不管,住在城内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如果那样,我就追着你过去,咱们继续做夫妻。”管理漏洞多得像筛子,可钻的空子太多了。
  若不是碍于在牢里,否则一定要扑到妻子,好好亲吻一番。她实在太讨他喜欢了,一想到能去一个僻静的地方和她相守,竟神奇的觉得那样也不错,反倒对未来多了几分期盼。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季文烨从云端跌进了泥潭,再无做官的可能,但他自己却不这样认为。尤其这几日,在牢中无事可做,他想了很多,除了映桥外,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只要有你在,我没有过不去的坎。”他轻轻搂住她,欣慰的道:“自从娶了你,我还遇到过愁事。眼下这点小麻烦不算什么,所以你也别着急。”
  她囔囔的道:“……嗯……咱们都保重身体,不着急不上火。”
  这时听到狱卒拎着钥匙,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走近了,她不满的道:“他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咱们还没说什么呢。”
  幸好那狱卒往里瞅了眼,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往前走去了。
  映桥高兴的道:“他又走了。”这时瞥见对门的牢房里有个犯人,一脸羡慕嫉妒恨的往这边瞅,她便瞪了回去。文烨坐到她对面,挡住那人的视线,继续和她说话。
  “侯府那边没人为难你吧。”
  “没有。”看样子,侯府没来烦她,但也没派人关心过季文烨。
  “……抓我那天,搜过咱们家里,没翻出什么值钱的家当,幸好你把东西都带走了。”他道:“等国丧过了,你爹迎娶戴**,需要下聘,若是一时没现银,咱们做晚辈的,理应拿出银子替他解难。”
  他肯定不知道她爹整日撺掇她变节,竟还想帮着岳丈出钱成婚。她支吾道:“……好的……嗯……他有银子,不用咱们操心。”
  季文烨半开玩笑的道:“我这不是在讨好岳丈么,免得我不在,他把你另嫁人。”
  “……”她干笑:“怎么会,我哪一次听他的了。”
  “你能进牢房看我,是你爹帮的忙吗?还是他的朋友?”
  映桥犹豫了一下,把实话说了:“是汪状元帮的忙。”
  “他是你爹的朋友吧,等我度过这关,要好好谢谢他。”他听到汪状元三个字的时候,心揪了一把,他肯帮映桥,绝对不怀好意。但此时此刻,若是吃醋,只会把映桥推得更远,他要冷静。
  见丈夫没怀疑她,她放心的笑道:“嗯!其实我已经打算给他银子感谢他了。”
  “这样好,不要欠人情,否则你爹也不好做。”
  映桥不住的点头:“没错,没错。”
  他笑看她,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她的脸蛋:“真乖。”
  她拉住他的手:“……我这么乖,所以你千万要回到我身边来。”
  季文烨温笑道:“我可舍不得放开你。”
  “敢离开我,我就雇人把你抓回到我身边关起来。”她哼道:“反正钱都在我这儿!”
  他忍不住发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去,浑然忘了自己身处大牢,仿佛在家中一般和她调笑。
  这时,狱卒的脚步声把他唤回现实。
  “时辰到了,差不多该讲完了罢。”狱卒用钥匙拍了拍牢门:“别叫我难做,要不然下次不给你们通融了。”
  映桥只得默默含泪起身,强笑道:“……我等你。”
  季文烨无可奈何的送她到监牢门口,两相对望,他笑了笑:“快走吧。”
  再不走怕是又要掉泪了,她心一横,扭头向外走去。
  他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扶墙轻叹。
  —
  其实映桥早有亲自探望丈夫的打算,束胸的带子早就准备好了不说,长指甲剪了,红色指甲全部刮回原本的颜色。只是没想到,汪奉云会挑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来,省去了她逃避父亲的麻烦,直接顺利的出门了。
  之所以没告诉汪奉云,是因为她觉得他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女子进监牢,哪个长辈都会担心,尤其汪奉云对她似乎还不只是长辈那么单纯。
  映桥见门口汪奉云的轿子还在,知道他没走,不禁皱眉。一进门,就见黛蓝迎上来,拍着胸口道:“你可回来了,四处寻不见你,你去哪里了。”
  “我啊,去见文烨了。”
  “你真的去了?”黛蓝听她念叨过一句,以为她情急之下随口说的,没成想她真敢实施。若是搁在她身上,她就不敢。
  “嗯,很顺利。文烨没受刑,估计鲁兄弟也没有。监牢环境不错,比想象中的干净多了。”她一边走,一边和黛蓝说。
  黛蓝频频点头,希望从映桥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
  这时就听云成源突然在前面喊她:“映桥——你过来——”
  黛蓝是外客,此时得回避,不禁的担心看映桥。映桥大无畏的拍了拍黛蓝的手背:“我没事。”说完,昂头朝她爹走去。
  云成源半个时辰前从外面回来,见到了汪奉云,却没见到自己的女儿。
  汪奉云告诉他,她可能去监牢见季文烨了,云成源当即一晕,差点昏厥过去。
  此时见了女儿,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年,他几乎没对女儿说过一句硬气的话,更别提骂她了,今天怕是要打破这点了。
  他怒问:“你去哪里了?瞧瞧你的打扮,有正经人家的姑娘,抛头露面的吗?抛头露面就算了,你居然还敢进大牢,那是什么好地方吗?”
  进了堂屋,她往椅子上一坐,抬眼瞄她爹,同样气鼓鼓的道:“我不是什么姑娘了,早嫁做人妇了。我又没偷没抢,去看看自己的丈夫怎么了?值得这样大惊小怪训斥我吗?”
  “他不是把你休了吗,你哪里来的丈夫!”云成源不甘示弱。
  一般和女儿吵嘴,他支撑不了三个回合,他决定这次长进点,多撑一会。
  “谁把那破休书当回事啊,是不是我丈夫,我心里知道!哼!”映桥顶嘴:“咱们有难的时候,他能出手相救,换做他身陷囹圄了,去看他不是很正常吗?您忘了当初被锦衣卫抓去的时候了,要不是他,咱们还不知在哪儿呢。这么忘恩负义,不好吧。”
  云成源撑不住了,索性有话直说:“什么恩情,需要你还一辈子?!我不同意,咱们有恩,可以用别的法子还!等他充军回来,极尽所能的帮他,要钱还是要物,只要咱们有的,都可以给他!但是你却不行!我不许你跟着他受苦!”
  一口气说完了,他觉得舒畅多了。
  “……”映桥震惊之余,不忘反问她爹:“你的意思是要拆散我们?”
  “没错!”他拍着桌面,终于能一吐心里话了:“我可以不富贵,但是你不行,我不许你受苦。之前没有办法摆脱他,现在机会来了,你一定要抓住。别说你舍不得他,三五年过后,你什么都忘了,只有好日子是真的。”
  “……”她咬着唇,心底一片冰冷:“……爹,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什、什么叫谁教的?”云成源越说越畅快:“我早就这么想了。咱们也没说忘恩负义,不再与他往来了。报恩的法子多了,给他钱,或者我升官了,还可以给他行各种方便。唯有叫你对他生死相随,我不允许。他落败了,下半辈子注定浑浑噩噩的过了,你跟着他,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你的意思是,我为了过好日子,就得忘恩负义,贪恋富贵,对吗?”
  他连连点头,以为女儿理解了:“我就你这么一块心头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往火坑里跳。我可以不贪恋富贵,但你必须要过好日子!以前是不能,现在可以了,你万万不要做傻事。”
  她低头,掰着手指叹气:“文烨拢共入狱没一个月呢,你就打算不认他做女婿了。这也太快了吧……你是不是受谁鼓动了?”
  “哈……哈……我能受谁鼓动?!我都是我心里想的,他本来和咱们就不是一路人,读书人还是要找读书人,别人不嫌弃你是再蘸人,你居然还不识时务……”
  她冷瞧她爹,从鼻腔中冷冷的飘出一个“哼”字:“……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就等着文烨来接我。他去哪儿,我去哪儿。”
  说再多废话也没用,她就不听,你们能如何?
  云成源苦口婆心说了一堆,结果女儿来了个蛮不讲理,直将他气的浑身发抖:“你、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我、我白养你了……”
  “如果您说的在理,我肯定听。”映桥故意露出笑容:“我今天见到了文烨,哎呀,真幸福,他果然是我的良人。”说完,双手托腮,摆出“怀春”少女的样子,一脸憧憬的道:“虽然不能做官太太了,但是在乡下买房置地,做个土财主,也蛮好的。总之能跟他在一起,去哪里我都开心。”
  云成源一口气没上来,憋得两眼圆瞪,指着她,嘴巴上下开合,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最后一跺脚,愤怒的转身离去。
  等她爹走了,映桥郁闷的扶桌生闷气。尤其她还在束胸,更是闷的连连倒气。可她不想动弹,就想这么趴着,她不想理任何人,别人也不要打扰她。
  这时,就听门吱嘎一声,从外面推开,映桥懒得搭理,以为是她爹回来偷看她的情况。
  那人走近她,给她到了一杯茶,挨着她坐下了:“映桥……”
  不是她爹,是汪奉云!对了,他的轿子还停在门口,方才和父亲争吵的时候,没看到他,居然把他给忘了。映桥不出声,假装睡着了。
  “映桥,你怎么了?”他温柔的问她:“见到季文烨,你不开心吗?”
  “……不是……”她头也不抬的道:“……我爹训我了。”
  他轻笑:“你爹把你当心肝宝一般,怎么舍得训你。”
  “因为可能被别人撺掇了,他耳根软,尤其爱听朋友的话。”她话里有话的道。
  汪奉云愣了下,不能对号入座,可她暗指的分明是他,不能坐视不理:“都是为了你好,你还小,多听长辈的话,对你有好处。”
  “就怕长辈不安好心。”
  “……”汪奉云笑了笑,道:“如何不安好心了?”
  “你们不是整日提倡妇人守节吗?别人的妇人要守节,轮到你们自己的女儿,自己垂涎的女人了,就不倡导守节,反而鼓励她们再嫁了。”她坐起来,毫不畏惧的瞪他。因为她料定,他爹之所以对她大发脾气,是受了汪奉云的影响。
  他轻描淡写的笑道:“你怕是误会了,正因为守节的妇人少,所以才倡导。守寡和离的妇人何其多,但贞洁牌坊才有多少座。开国之初,守节的妇人很多,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世道早变了,妇人再嫁是太寻常不过的事了。”
  映桥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跟一个被休掉的妇人大谈再嫁合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知道。我还知道如果我娶一个再婚的女人,少不了成为后世的谈资。”他冷静的道:“不过,我不在乎,你爹早就把你许配给我了。”
  “你、你非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她起身要走。
  汪奉云拦住她:“话没说清楚,你先别走。虽然你嫁过人,但总好过得不到你,只要你愿意嫁我,咱们仍然可以……”
  不等他说完,映桥便推他的手臂:“我悔婚的时候,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嫁人了,你又不甘心起来了。我这儿烦着呢,你就别来添乱了!”
  “我是真心的!”说罢,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捧起她的脸,吻上她柔软湿润的唇。
  映桥毫不犹豫的咬了他一口,扬手就是一巴掌,她后悔剪了指甲,在他脸上留下的只是巴掌印,而不是血痕。
  他摸了下脸:“对,我是不甘心,得不到你,我永远不甘心。别以为只有季文烨会欺男霸女,我不是会,只是不想。我若愿意,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第七十四章

  他气势豪迈的说完这句话,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心里非常紧张。他胆大的吻了她,这样唐突的行为,怕是会把她推的更远,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不想再遮遮掩掩下去了,总要让她明白他的心意才行。
  她扶着桌子,怔怔的盯着他,慢慢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哼,你当我是吓大的呀,状元郎要强抢民女吗?”
  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汪奉云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只好强抢了。”
  “天子脚下,你敢怎样?!”她不屑的道:“再说了,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桌椅板凳,你能抱着就跑,被你得到了,我一辈子就跟定你了。人有两条腿,我心不在你那,想跑还不容易。”
  “你这话欠考虑。你爹不同意,我想得到你,这叫做强占民女。你爹同意把你嫁给我,这就叫做明媒正娶。你不用吃惊,我不过是效法季文烨,想必你也熟悉了。”
  映桥嗤之以鼻:“你这么聪明,怎么还只是看表面现象,我跟他的感情是别人能比的么。”
  “再深厚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煎熬。”汪奉云平静多了,他料定她不过是强壮镇定罢了:“你是你爹的掌上明珠,她希望你有个好归宿,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嫁过人,就凭这点还不能让你动容吗?”
  “……慢!咱们两人的认知差距很大。”她冷笑道:“你觉得你不计较我是否嫁过人,施舍我荣华富贵一般。我却觉得你卑鄙无耻,趁人之危。何必呢,你是天之骄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跟我过不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你嫁给我,我就能明白了。”汪奉云淡淡的道:“我当初犯了一个错误,不该放手,从今之后,不会了。”
  映桥觉得可笑:“你又不了解我!”
  “比起其他女人,我对你的了解是最多的。”他不知为何,语气中带着悲凉:“你有情有义,虽然不是对我。但以后日子还长,一切都会过去,我不会比季文烨差。”
  “……”映桥焦头烂额,仍试着劝他:“你聪明能干,只要你想,不管是赚钱还是中状元都不在话下。唯独我是从你掌心下放走的,所以不甘心吧。汪叔叔,你回去好好冷静想一想,别瞎掺和了,刚才发生的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讲的,就当发生过。”
  汪奉云垂眸:“我想得到的都得到了,所以,你也不会例外。”
  映桥失望的道:“你们就趁人之危吧,我遭遇如此变故,不仅没人安慰我,反倒都来欺负我。之前你们能够依靠,结果我爹每天训斥我,叔叔你也变成这样。”
  他不禁心疼起她来了:“……刚才不是我本意……以后我不会那么对你了。”
  “……”
  “但我娶你的心不会变。”
  “我又不是科考,你没有我不行!”她气的拍桌:“你跟我叫什么劲儿啊!”
  “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是真心的呢?”他颇为无奈的道。
  映桥发现跟他们没法讲道理,索性耍起无赖来,不屑的笑道:“我曾发过誓要从一而终,好女不侍二夫。我身为读书人的女儿,不敢变节另嫁。想让我改嫁也成,你们能让朱夫子活过来,让他亲口建议女子改嫁,我就听圣人的话,另嫁状元郎。”朱圣人死了几百年了,她根本是在说废话。
  “……我明白了,我越缠着你,你越会为了反抗我而偏向季文烨。”他淡淡的笑道:“我先走了,你好好想一想吧,他是鲁公公的亲信,朝廷里希望他倒霉的人大有人在,不会任由他失势后逍遥自在的。”
  她嗅出隐藏的危险味道:“如果你敢难为他,我就铰了头发做姑子,咱们一了百了。”
  “我怎么敢动你的心上人,我帮他还来不及。今天不就是我牵线搭桥,你才见到他的么。”汪奉云冷静的说道,他的声音清亮,很好听,但此时透着一股寒意,:“我什么都不用做,眼睁睁的看着他覆灭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把你推得更远。正好碰上国丧,咱们不急着成婚,慢慢等。”说完,朝她躬身作揖,推出去将门关好了。
  映桥莫名恐慌,待了一会坐不住了,拎着茶壶起身开门看情况,不想探出脑袋一瞧,见汪奉云抱着肩膀靠在屋檐下,笑看她:“你还有话对我说?”
  “有啊,我忘了叮嘱你,叫你滚蛋,永远别再叫我看见你。”
  他一愣,从没想到娇娇弱弱的映桥会口出恶言,但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映桥赶他走的方法:“……你恐怕忘了,我中状元前讨生活,多难听的话都听过,你骂的并不出彩,想赶走我,你还差得远。”
  “骂的不需要出彩,能准备我表达的意思就成了。”她瞪他一眼,关门的瞬间道:“我为了我爹的面子,才忍着你,你再无礼,别怪我……”
  “好呀,正好传出点什么来,叫季文烨死心。”
  她摇头:“想得倒美,我是说别怪我不客气。”说着,毫不犹豫的拎着水壶往他鞋上倒去,幸好汪奉云躲的快,热水淋了个空,只飞溅到他衣摆上而已。
  “……”他瞪眼:“你疯了?”
  “啧,居然没淋到。”她失望的哼道,将紫砂茶壶往地上一砸:“我没疯,我就是这样的人,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钟情季文烨?!当然是因为我们同样是心狠手辣的人了。我跟他在一起,不用守规矩,闲着无聊算计人玩,过的逍遥自在,比跟你这迂腐的死书生强一百倍。你跟我爹一样乏味,我有病才想嫁你。”
  “……”这的确是汪奉云始料未及的,一时没想到该如何回答她。
  初战告捷,映桥朝他轻蔑的哼了一声,咣当一声关好门,把他挡在门外。
  过了一刻钟,再开门发现汪奉云已经不见了,映桥这才往后院自己屋子回了。换下束胸,她跌倒在床上,仰面展开四肢尽情的呼吸。
  “**……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才换好衣服,她爹就叫她。
  她道:“汪大人走了么?”
  “奴婢不知。”
  “算了,就说我累了,不想过去。真有话说就给我写条子,没话说,少烦我!一个字不许改,这就么回老爷。”汪奉云只要是正常人,必然不喜欢没教养的女人,她估计汪奉云还在,尽量表现没有教养的一面,首先便是不尊敬长辈。
  “……这……是……**。”
  过了一会,丫鬟回来说回禀完了,映桥便问:“老爷怎么说?”
  “老爷没说话……”
  “哭了?”
  “……嗯……好像是……”
  不意外。映桥又问:“当时还有别人吗?”
  “汪大人也在。”
  “他怎么说?”
  “汪大人没开口。”
  “表情呢?”
  “奴婢没敢看。”
  “算了,你下去吧。”
  肯定不会好看的,映桥相信汪奉云只是爱上了他想象中的她,毕竟他对她不了解。
  当想象破灭,他就不会继续纠缠她了。
  映桥并没因为汪奉云的表白而纠结,一来他对她的心,她早就清楚,二来她一个大活人,她就不信她爹敢逼着她嫁人。
  —
  如此有过了五天,大家相安无事。映桥躲在后院和黛蓝做女红,汪奉云忙着编撰先帝实录,这几天没有露面。当然也有可能,他那天回家之后冷静了,不想娶她了。
  其实她最恨的不是汪奉云,而是胳膊肘往外拐的父亲,为此几日没睬他。可惜打听消息还得靠父亲,所以置气归置气,她爹,还得见。
  这天,父女两人一起用午饭,她绷着脸,云成源端着碗,小心翼翼。吃到一半,她爹先开口道:“映桥啊,汝王马上要进京登基了,你爹还不知何去何从呢,唉。”
  “左右是个跑腿的,皇帝待不待见,干系很大吗?”映桥猜出她爹要说什么,抢先把话说了:“又不会揭不开锅,巴结状元这种事就不要做了。”
  “怎、怎么能说巴结呢?”
  “是啊,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巴结呢,你们那叫交友。”她故意充满鄙夷的道。
  就在云成源词穷的时候,丫鬟隔着帘子禀告道:“老爷,汪大人来了。”云成源仿佛听见救星来了一般,赶紧道:“请进来。”
  映桥起身要走,云成源不许:“你叔叔又不是外人。”
  她挑挑眉,不动声色的等着汪奉云。见他带着笑意进了门,她不慌不忙的擤了下鼻子,然后把帕子递给丫鬟:“扔了。”
  她爹和汪奉云完全被惊呆了。
  她爹顿觉丢脸,冲她气道:“太没规矩了!”
  “抱歉,习惯了,因为文烨从不管我。”她无所谓的道:“在那边没规矩习惯了,前几天强忍着,这几天实在忍不住了。”
  汪奉云恢复淡定,笑道:“没外人,你随意吧。”
  她哼道:“当然随意了,我在家连公婆都不伺候,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说罢,一手托腮,一手拿筷子在菜里面挑来挑去,挑到一块满意的拿到自己面前,瞧了瞧,又丢了回去:“算了,不吃了。”
  她爹气道:“不吃回屋去!”
  她正要飘然而去。
  这时,汪奉云笑道:“且慢,我有一件要说,映桥也留下听一听吧。”
  映桥掏了掏耳朵:“快说,我还有事。”
  汪奉云道:“……我已经修书回老家了,告诉我的祖父,我仍要迎娶原本有过婚约的云氏。我心意已决,我相信我家里人同样会支持我的决定。”
  “什么?”她差点咬到舌头,没想到这家伙行动倒是蛮快的,她故意笑的疯疯癫癫的:“好笑,你家里人同意才怪咧!你发疯,你家人总是正常的。”
  “映桥,你闭嘴!”她爹十分激动,佩服汪奉云行动如此迅速。
  汪奉云笑了笑,字字清晰的道:“是这样的。我跟祖父大人说,之前的云氏被锦衣卫鹰犬霸占为妻,如今此人被清算,云氏无依无靠。当初是我没保护住云氏,现在我愿意重新娶她,将功赎罪,再给她一段美好的生活。我祖父嫉恶如仇,天生对被欺凌的弱者有同情心,你在他眼中是被恶人欺辱的良家妇女,他会同意我娶你的。”
  映桥险些背过气去,什么叫黑白颠倒?这才叫黑白颠倒:“汪大人好厉害啊,黑的能说成白的!谁霸占谁,你自己心里明白!”见她爹无动于衷,她恼道:“爹,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云成源眨了眨眼睛:“……在我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汪奉云满意的笑道:“祖父同意你进门,一切都好办了。你现在是自由之身,与季家再无瓜葛,只要双方父母点头,这婚,成定了。”
  “成个鬼啊,谁稀罕嫁给你,看你们家脸色活着!”索性撕破脸了,映桥拍桌嚷道。但心里也明白,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家长同意,婚姻便是合理合法的。
  “映桥!你这样成何体统!”云成源凶道:“如同疯妇一般!”
  映桥指着汪奉云,对她爹道:“我疯不疯有什么关系,反正有人犯贱偏喜欢!你怎么不骂他,偏来骂我!就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所以调戏你的女儿,你便装聋作哑吗?!你们沆瀣一气算计我!你们不把我当人,当个物件一样嫁来嫁去,你们居然还我冷静?!”
  汪奉云由她骂,他觉得映桥根本不是泼妇,这样的状态撑不了多久的。
  果然映桥不擅长“疯癫”,很快就没了后劲儿,嚷不动了。她恨道:“我不嫁,再逼我,我就剪头发出家做姑子去!”说完,瞪了眼汪奉云,径直出了门。
  等人走了,云成源摇头叹道:“怪我,将她惯的不成样子。”
  “没关系,她只是想表现的泼辣些,叫我知难而退。映桥是好女子,我相信她过一阵就好了。”汪奉云看得开,他落座后道:“我家那边不成问题了。”
  云成源铁了心叫女儿另嫁,原本她就该做状元夫人,接过嫁给了备受唾弃的锦衣卫。如今纠正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不会再错过了:“上次由她胡闹,这一次,我一定要有做父亲的样子!她必须听我的话,叫她嫁谁就得嫁谁!”
  “……嗯……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确实大事可成了。但现在出了些意外……”汪奉云道:“汝王已经进宫了,昨天宫里传出消息,不许对阉党用刑,不知是什么风向。明天是登基大典,待登基后,且看皇上如何处置他们吧。”
  一听恐怖的前女婿有放出来的可能,云成源双腿发颤:“季文烨不会放出来吧。”
  “难说,皇帝会杀阉人立威,还是把阉人放出来,继续跟首辅和太后斗,未可知。”汪奉云道:“不过,神仙打架,和咱们关系不大。”
  “怎么关系不大?季文烨出狱,映桥跟他回去了。你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死也不想要这样的女婿了!”
  “关键在映桥,只要她对季文烨死心,一切好办。”
  “怎么能好办,她现在就要死要活,又想剪头发又要上吊的,听到季文烨出来,还不马上收拾包袱跑了。”
  汪奉云垂下眼眸,冷声道:“那就想办法叫她不知道季文烨出狱的消息。”
  “……嗯?”
  汪奉云压低声音跟他耳语了一番,说罢问道:“这是我的想法。”
  “太危险了吧……万一他发起疯来……”
  “发疯才好,叫映桥看看她钟情的到底是什么人。”
  云成源陷入沉思,半晌心一横:“就听你的!”
  —
  映桥心情恶劣,对她爹的不满达到了顶点。自打那天当着汪奉云的面,大吵了一架之后,她好几天没出门。她打定主意,再不和他们废话了,再逼她,她就拿剪子铰头发,看他们还有什么戏唱。
  “**……这是老爷给您的信。”
  这日早晨,她一睁眼,丫鬟便呈递上来一封信。她绷着脸接过信,没好气的甩开,随便了了一眼,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劝她改嫁的说辞。
  结果却不是,上面只有一句话:“你到客厅来,爹帮你逃走。”
  映桥赶紧下地穿衣,随便挽了个发髻就赶到前厅去了。
  难不成她爹开窍了?
  “映桥……映桥……爹……呜呜呜……对不起你……” 一见面,云成源就涕泪横流的对女儿哭道。眼泪并不是假的,一想到因为婚事父女感情变得疏离,他就伤心欲绝。
  映桥心软,苦笑不得:“您别哭了,只要您不逼我嫁人了,咱们还和以前一样。”
  “呜呜……我不逼迫你了,我想通了,你嫁给他,伺候公婆没好日子过。”
  映桥笑的灿烂:“是呀,您终于想明白了。”
  “嗯!”云成源重重点头:“你偷偷出京回老家避一避,他忙着修先帝实录,总不能插上翅膀去老家纠缠你。日子久了,他自然淡忘你了。”
  “您允许我离家?”还以为她爹会把她反锁在屋里,逼她嫁人呢,原来没有,果然是亲爹。她抿嘴笑:“就知道爹您向着我。”
  云成源心虚,催促道:“快去收拾收拾吧,等你走了,我就明确拒绝他!”
  避到外地去,的确是好法子,而且等文烨充军后,她去找他也方便。
  ‘我中举人的时候,在老家买了房子,你回去先住着,文嫂跟着你,再带几个家丁,先住个一年半载再说。”
  映桥懂了,笑眯眯的道:“我不在,您好娶戴**呢。”
  “还有心思说笑!快去整理东西罢。”他催促道。
  “是。”她欢快的像只小鸟,就要出门。
  “哎,慢着,你把秋霜给我留下,京城有什么事,我派她给你递信。她最丑,我用着放心。”
  “……”她一咧嘴:“……好吧。”
  映桥回屋收拾东西,问黛蓝要不要和她一起走。黛蓝自然是跟着她的,举目无亲,映桥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有人作伴,映桥带了些盘缠,欢欢喜喜的上路了。心想等文烨得到充军的消息,她就直接从老家赶过去。
  等女儿走了,云成源立即喊来秋霜,他平生没做过什么坏事,没想到第一桩算计是用在女儿身上的。
  “老爷,您有何吩咐?”秋霜道。
  “……姑爷可能快出狱了……”
  秋霜喜道:“真的?奴婢这就把**追回来!”
  “……我留下你,是叫你等姑爷放出来的时候,告诉他一个消息。”
  秋霜本能的觉得不好:“……老爷,您要奴婢告诉姑爷什么?”


☆、第七十五章

  “姑爷出狱,你在外面等他,告诉他说……**外嫁了,叫他不要等了。”
  秋霜马上意识到危险:“姑爷会打死奴婢的!”
  “你说也得说,你不说,我、我就先打死你!”云成源难得对仆人强硬。
  秋霜咬唇,不情愿的答应了:“是。”
  她心事重重的走在庭院中。她只是传话的,姑爷生气了,自然会来找老爷理论。不过,跟姑爷说了这些话,她以后还能回**身边做事么?
  突然撞到了一个人,她抬眸见是汪状元,他是老爷的挚友,出入云家稀松平常。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秋霜忙低头道歉。
  “慢着,我有话给你说。”汪奉云看了看四周:“老爷让你告诉姑爷什么话?”
  “……”秋霜不语。
  他淡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告诉**外嫁了,对吗?告诉你们姑爷这句话,你以后还有容身之处吗?”
  “……”
  “不如你听我的,然后我保证你脱了奴籍,拿银子回乡照顾你的父亲。”
  连她父亲的事情都知道,秋霜一愣:“您、您要奴婢说什么?”
  汪奉云微微侧头,笑意暖暖的道:“比云老爷叫你说的话,严重那么一点点。”他见四下无人,俯身在秋霜跟前耳语了几句。
  秋霜唬了一跳:“奴婢会死的。”
  “难道你告诉他你们**外嫁了,他就不会要你死么?横竖没有容身之地,不如听我的,还能保你平安。你相信你们老爷能保你吗?这件事早晚会穿帮,季文烨岂会饶了你。”汪奉云笑道:“云老爷只想叫你传话,却从没考虑过你的安危,你若想活命,还是多替自己考虑考虑罢。”
  “……这个……”
  “你知道你的父亲在乡下患病卧床,没钱治病才把你卖掉的,如果你能带着治病钱回乡去,他该多高兴。你好好想想吧。”汪奉云笑容和善,他和父亲流落在外,小小年纪能够在京城活下去,靠的不单是才华。
  “汪、汪大人请说吧。”
  汪奉云满意的颔首:“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听好,我要你这样说……”
  ——
  季文烨仰面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双手交叉叠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他一天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度过的,偶尔小憩一会,待醒过来又开始无所事事的盯着屋顶发呆。
  他进大牢有半个月了。等新皇帝登基,定了大局,差不多就要收拾他们这些先帝佞臣了。他记得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被清算的时候,在牢里足足关押了两年,才被削职发配。不知轮到他,要等几年。
  宗室继承大统,本朝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汝王爷为了给朝臣们展现一个雷厉风行的帝王作风,应该不会拖拉,或许很快就会对他们下手惩罚了。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快下决断吧。
  文烨听到监牢外有人来了,他懒得理睬,又从被子里扯出一图棉絮,塞进耳朵里,继续闭目养神。
  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枚,侯爷忙着和他摘清关系,映桥也叫她爹接回来了,钱财家当都在她那里。皇帝只要留他一条命,怎样拿他开刀都无所谓。
  最惦记和放不下的就属映桥了,上次她来看他,他不知多开心,但同样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为什么汪奉云要帮助她?陪她来的小厮,他从没见过,想必是汪奉云的人。
  他为人并不残忍,或许和年少时的经历有关,他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对人,收买拉拢强过胁迫威逼,他对映桥如此,对她的家人也是如此。
  “……映桥。”想到妻子,季文烨才感到坐牢的痛苦。关押在大牢里,吃住恶劣,这些都不重要,唯独和映桥分离,叫他难捱。
  “不要想她,不要想她……”他念叨了两句,紧紧闭上眼睛。
  这时大牢的门被打开,进来两个狱卒,其中一个见季文烨紧闭双目,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低声道:“季大人,该吃饭了。”
  文烨听到有人说话,但耳朵里有棉花团,听不真切,睁眼见两个狱卒一脸谄媚的对他笑。他忙坐起来,掏出棉花,奇怪的道:“什么?”
  “季大人,吃饭啦——”狱卒又说了一遍。
  每次吃饭都是摆在牢门外,犯人从小窗自取的,今天是怎么了,居然派人送了进来。这时就见两个狱卒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端出来,有鱼有肉,还有酒。
  根据以往经验判断,他不是快死了,就是要出狱了。文烨坐到桌前,动筷之前问道:“什么时候伙食变得这样好了,这是哪位贵人在照顾我?”
  “嘿嘿,不瞒您说。小的们听说,您的案子查清了,鲁公公确实**了府库的银两,也勾结后妃残害了先帝子嗣,但那都是中官们和后宫的罪,和您没干系,您被冤枉了。今天皇帝登基大典,按理来说,本来就该吃顿好的,您也别客气了,快用饭吧。”说完,给季文烨斟了杯小酒。
  “哦,今天是登基大典。”文烨将酒一饮而尽,动筷子开始吃饭。难道事情还会有别的变化?虽然他有一年曾护送过汝王回封地,但他不过是诸多随行之一,与这位藩王连话都没说过。倒是曾给他身边的太监送过礼,难不成汝王身边的人替自己说了好话?
  “这酒刚温过的,牢房潮湿,您喝了暖暖身。”狱卒赔笑道:“您用完饭,我们兄弟俩叫人给您洗洗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文烨点点头,轻声道:“劳烦了。”
  “那您慢慢吃,一会派人过来收盘子。”说完,两个狱卒退了出去,连门都没锁。
  看样子,他很快便会被释放了吧。这时就听那两个狱卒嘀咕着:“你看看,这才叫办大事的人,宠辱不惊,关进来不惊,放出去不喜。”“行了行了,就你明白。”
  他没露出欢喜的表情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真的只在映桥面前笑的比较多。
  登基大典三日之后,狱卒明确告诉他,传旨太监带来了皇帝的口谕,放他出狱,暂行回家待命。
  他虽然可以不用坐牢了,但还不能说度过一劫,一来皇帝没有释放鲁久年,他还关在牢里。二来,常有待罪的官员被放回家跟妻儿告别,再抓回来问罪的情况。新帝登基,一切还都不好揣测,他不宜高兴的太早。
  季文烨像来的时候一样淡定,带好自己随身物件,走出了大牢。虽然被释放了,他心里却轻松不起来,莫名其妙的照顾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若真是汝王身边的大太监帮他,必然是希望他继续做鹰犬替新皇帝办事,如果真要在泥潭里越陷越深,还不如就此发配充军,一了百了。
  他脸色并不好,人走出了监狱,心仿佛还带着一把锁。
  出了大门,在阳光下看到一个丫鬟朝他这边踮脚探望,很是眼熟。他抬臂挡住阳光,仔细一看,居然是妻子的贴身丫鬟秋霜。
  那么妻子也在附近了,他高兴的四下张望,却没看到映桥。
  这时就见秋霜朝她跑来,扑通一下跪到他面前,含泪道:“爷——奴婢有事情要告诉您——”
  “这里不适合,你起来,咱们到僻静处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何至于当街下跪。文烨有不好的预感,只是一时猜不到会是什么事。两人到了僻静处,秋霜浑身发抖,双膝一软,扶着院墙,又跪到在地。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秋霜犹豫不决,但是拿着一百两银子赎身回乡的诱惑摆在眼前,她在家乡还有生病卧床的父亲,她若拿着一百两银子回去,就能给他治病了。
  父亲和伺候了一年的**……
  她心一横,做出了选择:“爷,少奶奶她……她流掉了您的孩子……瞒着您躲到老家去了……奴婢……奴婢……”还没说完,脸上便重重挨了一耳光,她身子一歪,栽在地上。
  季文烨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拽起来:“你胡说什么?”
  “奴婢没有胡说……汪状元来求婚……但是少奶奶发现自己怀孕了……后来孩子就没了。”秋霜口鼻流血,吐着血沫哭道:“她听说您出狱了,害怕您责怪她,躲回老家去了……奴婢没说谎……其实老爷吩咐奴婢,叫奴婢告诉您**外嫁了,但是奴婢不忍心骗您……”
  季文烨浑似被抽去了筋骨,浑身发颤,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他始料未及。木讷的放开秋霜,摇头冷笑道:“不可能,你敢诋毁主子,你的舌头是不想要了。”
  “奴婢冤枉,奴婢不忍心看您被蒙蔽,才找借口留京,为的就是告诉您真相……真正蒙蔽的人是少奶奶,不是奴婢!少奶奶之前还好端端的,结果汪状元来求亲,她就……就……变了……黛蓝也劝她,说机不可失,新科状元比蹲大监的囚犯强一百倍,女人几辈子也碰不到这种好事,叫少奶奶她抓住……啊!”这一次,挨的耳光更重,秋霜扑倒在地,哼哼呀呀,意识不清的半昏死过去。
  季文烨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的话,觉得可笑,但心中又有一股不安在涌动。
  “季大人,属下来晚了,您快上轿吧,给您压惊的筵席已经准备好了。”
  回头见是锦衣卫的下属何千户,他牵着马,身后不远处是一顶两人抬的轿子,显然是给他准备的。季文烨朝他走过去,夺过缰绳,翻身跨马而去,动作之快,待何千户反应过来,连人带马已经奔远了。
  “哎?”何千户怔怔的发呆,为什么季大人出狱第一件事是打丫鬟,他现在抢了他的马又去哪里了?
  此时,见那丫鬟爬起来,引袖擦嘴角的血迹,捂着脸转身跑掉了。
  “哎?到底怎么了?”何千户眨眨眼,原地呆怔。
  话说季文烨策马到了云家,小厮一开门,他就闯了进去,揪住丫鬟一问,映桥竟真的不在,两天前离开了京城。
  他脑袋登时胀成两个大:“云成源呢?”
  “奴婢这就找。”
  季文烨推开她,怒气冲冲的往云成源的卧房走去,他来过这里,对庭院布局很是熟悉,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的卧房。家里的丫鬟小厮认得他,知道他是谁,都不敢拦着。
  卧房空空如也,乍看之下没有人影。他看了床底没人,幔帐后也搜过了,最后目光落在穿衣镜上,他冷笑一声,拎起椅子朝镜子砸去,哗啦啦一地碎片,镜子后露出一扇门,他一脚踹开,看到了瑟瑟发抖的云成源。
  “映桥呢?你为什么躲在这里?”他懒得客套了,揪住丈人的衣领把人拽出密室:“我再问你一遍,映桥呢?她在哪里?”
  云成源原本计划告诉季文烨,女儿外嫁了,等他早上门来,他就躲藏起来。季文烨找不到他,又找不到映桥,自然无计可施,然后再告诉映桥,季文烨另娶了,如此拆散他们。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季文烨居然一下子就把他“擒获”了。
  “她……她嫁人了。”云成源硬气的道:“嫁人了。”
  这与秋霜说的吻合。季文烨恶狠狠的道:“嫁人了?嫁给状元了吗?”
  “我、我可没说!总之嫁人了!你别惦念了。”
  “为了嫁人,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他甩开云成源,摔门而去,往映桥的卧房走去。云成源追着他:“你要去哪里,都说了映桥不在。”
  季文烨不睬他,进屋便翻,能看出映桥走的匆忙,许多首饰和衣裳都留下了。被子掀翻扔在地上,他最下层看到一方小褥子,上面血迹斑斑。
  云成源窘迫的大喊:“你、你到底要翻什么?”
  “她是不是在这上面流掉孩子的?”
  云成源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女婿的话:“什么?”
  季文烨气的发抖,四处巡望,忽然看到桌下有一块未烧完的碎纸片,拾起来一看,上面竟写着“归尾、红花。”,字残了,可一见便知是堕胎用的方子。
  他揪过云成源,把方子扔到他眼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成源傻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没撒谎,他的确不明白。
  文烨怒极,对准他腹部便是一拳,痛的云成源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不住的干呕。
  “我现在去追映桥,是你给她下药也好,她想攀高枝杀子也罢,待我回来,有你们好看!”
  云成源痛得腹部痉挛,但还想去抱女婿的腿:“你、你别走,有话说清楚,别伤害映桥……”季文烨踢开他,大步往门外走去了。
  烈阳当空,季文烨心却冷似铁。谁辜负他,他都不在乎,唯独云映桥不行。
  —
  映桥的车队走的很慢,尤其进了五月,天气腾地热了起来,行路艰苦。不过她没急事,任由车队慢悠悠的走。想当年,这条路可是她一步步走来的,熟悉的很,不时给黛蓝透过车帘指着路况。
  傍晚入住驿站后,黛蓝叫丫鬟烧水沐浴,等她洗完了,去伺候映桥漱洗。之前虽然同是丫鬟,现在却是主仆了。黛蓝到了隔壁房间,见映桥满面愁容的坐在床上,她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烦死了,癸水还没走。”映桥等她走近了,低声抱怨道:“我一向很准的,这次提前来了不说,量居然还这么多。”
  黛蓝道:“我倒是常这样。可能是这段日子太劳心了,等到了地方,找大夫好好看看。”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映桥叹道:“原本还想洗洗呢,算了,只好擦擦了。”叫丫鬟守门,黛蓝在屋内帮她擦背,简单把身上擦了一遍,她舒坦多了,穿好衣裳,往床上一躺:“啊——活过来了——”
  黛蓝开门叫丫鬟端水,然后回眸看着映桥笑,心想她还和以前一样,小孩子似的。
  这时就听屋前有吵嚷声,黛蓝纳闷:“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谁去看一下。”
  映桥懒得动:“这里是驿站,住宿的不是官就是官吏家属,保不齐是有人摆官威了,不要理他们。”眼皮好沉,她想现在就歇了。
  黛蓝觉得不对劲儿,在门口侧耳听了一会,慌张的对映桥道:“我好像听到季大人的声音了。”
  映桥腾地坐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果然听到了丈夫的声音,惊喜的对黛蓝道:“好像是真的。”话音刚落,门砰的撞开,直接把门口的黛蓝推搡出几步,跌坐地上。
  季文烨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她面前。
  映桥一愣,虽然激动,但被他的表情吓的笑不出来了:“文烨,你出狱了?”
  黛蓝扶着椅子站起来,喜道:“季大人,您没事了。我们老爷呢?也平安了吗?”
  季文烨横眼黛蓝,恶狠狠的道:“滚出去,一会再找你算账!”
  黛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终归不是好事,胆战心惊的后退,踉踉跄跄的出去了。文烨回身把门插好,朝映桥走去:“脱!”
  她挤出笑容:“你怎么了?”站起身去抱他:“文烨——你来接我了?”
  他却推开她,将她压在床上去脱她的裤子。她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捶打他:“你做什么?我来月信了,不行——”
  扒下她的裤子,见到垫着的绸缎上确有血迹,文烨勃然大怒,捏住她的下巴凶道:“究竟是月信,还是小产后的血污?”
  “什么小产?”映桥被弄的疼了,抓他的手腕:“快放开我,月信提前了!”
  “你不是说癸水比发俸禄还准吗?怎么这次不准了?红花好喝吗?没了孩子想嫁状元,可惜没想到我还能放出来吧。”他指着门外道:“我刚才在客房见到了那天陪你的小厮,他是汪奉云的人吧,你还敢说你与他没关系?!”
  锁玉?映桥傻掉了。
  “你们一家都是中山狼,一旦有机会,便会翻脸不认人。我哪点对不起你,家当叫你拿着,就怕你没吃没喝,另寻人家,弃我而去。可我没想到,你丰衣足食,结果有状元要娶你,你居然忍心杀子,也要攀高枝!”
  “你、你胡说什么啊?!”映桥扬手便是一个耳光:“哪来的孩子?!汪奉云的确缠着我,我为了躲避他,才出了京城!心里盼着和你团聚,你倒好,一见面就这么冤枉我!”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证据总不会说假话,把那写着药方的破纸递到她眼前:“可惜没烧干净被我发现了,是你的笔迹吧。”
  的确是她的笔迹,却不是她写的。映桥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告诉我小产过的?你不相信我,一见面就向我兴师问罪?”
  “血污还在,你还狡辩?”
  “是月信!”她咬齿道:“叫稳婆来,你叫明白人看一看,我是不是小产过。”
  季文烨不甘示弱:“……会的,我这就叫人来!”放开她,把门摔的山响,掉头出去了。
  映桥气的掉泪,自己罢裤子提上,趴在床上哭了好一会。许久之后,听到脚步声,她抹干眼泪,坐直身子,垂着眸子,面无表情。
  季文烨带来一个五十开外的稳婆,这稳婆一见便知是临时找来的,面如土色,见到映桥,强笑道:“就是这位小娘子?”
  “就是她。”
  “官人还请出去,我替小娘子验身。”稳婆净手。
  季文烨拽过一把椅子抵在门口,他坐在上面:“我就在这儿!”
  映桥含泪看他,笑了笑:“好,你想看着我难堪的样子,随你。”捂着眼睛躺好,由那稳婆来看。稳婆放下一边幔帐遮住映桥下半身,俯身仔细检查。
  “小娘子……是干干净净的人,没有小产的迹象。这癸水颜色不太正常,吃两副药调调就好了。”稳婆给出了结论。
  季文烨恍然站起来:“真的?”
  “老身替妇人接生调理小产,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小娘子这身子好着呢,绝没小产过。”
  文烨松了一口气,给了稳婆一锭银子,叫门口的护卫把她送回家。见映桥背对着他躺着,动也不动,他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抱她:“映桥……”
  “呵,外人说我小产,你就信我骗你,外人说我是清白,你又和我重修于好。敢情我是什么人根本不重要,外人一张嘴才是最重要的。”
  “映桥……”他冷静下来了,已经开始后怕了,追悔莫及:“我中计了,不该怀疑你。因为你对我太重要了,我才……”
  映桥吸了吸鼻水,故意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好了,我知道了,你从没相信过我。仅仅是有人告密,你就怀疑我。如若我被人下药和别的男人摆在一起,你肯定二话不说杀了我。季文烨,你心里真正相信过谁呢?”
  “……映桥。”
  “好了,好了。你也知道我没怀过你的孩子了,咱们已经和离了,你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她满面笑容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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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六章

  季文烨追悔莫及,懊悔自己的鲁莽和冲动,他被愤怒遮蔽了理智,才会怀疑对他有情有义的映桥。此时说什么都苍白无力,他想抱抱她,可才伸出臂弯,她就抓起枕头打向他:“我不想见你,你快走!”
  他做错了事,认错还来不及,自然不敢发脾气:“我们被人算计了……你冷静些……”
  “你也好意思提冷静,该冷静的人是你,被算计的人也是你!”
  文烨接住枕头,后退一步:“不光是我,你也是,你爹骗你出城,就是为了这离间计做准备,你若是生我的气,就中了他们的计。”
  她自觉没有哪里对不住季文烨,以为俩人情深似海,彼此信任,结果只是她一厢情愿,季文烨从心里就不相信她。映桥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被辜负了。她冷笑道:“就许你中计,不许我中计?我就中了离间计,疏远你又如何?反正你我也不亲近。”
  他心如刀绞,强笑道:“映桥,我的案子不打紧了。我来接你了,以后咱们再不分开了。”
  说了半天,竟然来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映桥越发心凉,干脆赤脚了地,要去开门。季文烨抱住她:“你要去哪儿?”
  “不想见你,你不走,我走。”
  “我一出来就听秋霜说你小产了,我在你的屋子里也发现了证据,就……就……”他想把她抱回床上去:“你原谅我吧。”
  她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的望着他。文烨以为她心软了,赶紧再接再厉的柔声道:“映桥,我错了,原谅我吧。”谁知才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下,并不重,但她表情悲愤,看样子恨极了他。
  他愣了下,但毕竟有错在先,给她打一巴掌出气,如果她能消气,也算值了,于是继续心平气和的道:“映桥,你消气了吗?”
  没想到她却气呼呼的道:“没有。”
  “……”敢情白挨打了,文烨皱眉:“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她气人有一套,指着门口道:“你离我越远,我越开心。你就此走了,再不回来,我才消气。”说完,推开他,趴回床上去了。
  文烨现在除了死皮赖脸缠着她解释外,一时想不出其他办法。他走到她身边,摸着她的发丝轻声道:“误会你,的确是我的错。但这都是因为我爱你,我心里有你,才会失去理智……”
  “呵呵。”她心酸的道:“我心里有你,只会关心你,追随你。你心里有我,却受人挑唆怀疑我,咱们两人真不一样。”
  文烨不占理,觉得这样说下去会越发被动,不如行动来的直接,便挨着映桥躺下,把她抱在怀里,吻着她软软的小耳朵,口中喃道:“好映桥,你别生我的气了,我接你回去好好过日子。”
  “呵……”她笑了,却是冷笑。
  他斗胆一问:“怎么了?”
  “我知道女子有以色事人的,惹了丈夫生气,拼着色相上去黏着哄人开心,没想到季大人也会这套呢。”
  这话直接将季文烨气的五脏六腑火烧的一般难受,他腾地坐起来:“云映桥,你别得寸进尺。”
  “这就受不了了?我还没冤枉你要跟别的女人成婚,把咱们的孩子掐死呢!”
  “说来说去,还是怪我错怪了你。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直说吧,到底怎么样能原谅我?”
  映桥从臂弯里露出半张脸,不屑的笑道:“你要我这种人的原谅做什么。我这种随时会背叛丈夫杀子另嫁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明察秋毫的季大人呢。”
  “……我不和你吵,你冷静一下吧,我明早再来找你。”
  “再好个稳婆来给我验身吗?刚才黑灯瞎火的别看错喽。”
  文烨除了任打任骂也没别的道路可走,心平气和的面对讽刺:“当然不是,接你回京。上面叫我在家待命,我却擅自出城,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得尽快回去。”
  “好啊,你被抓回去才好呢。我这次不用杀子也能嫁状元了。”她笑嘻嘻的道。
  文烨已经被伤的千疮百孔了,没法再听下去了:“……你好好休息吧。”看着她,退了出去。
  丈夫走了,映桥吸了吸鼻水,坐起来穿衣裳。没想到她在丈夫眼中竟是那样的人,她从没怀疑过他会变心,傻乎乎的认为他对她同样信任。结果呢,原来在他眼里,同床共枕的她竟是为了荣华富贵,狠心堕胎的人。
  哪怕被人算计了,但他暴露出来的心态,可是实实在在的。
  情真意切?呵呵,他八成对谁都没用过真情,永远留着怀疑。一旦发现对方要背叛他,格杀勿论。其实她早该料到这点的,当初怀疑她和汪奉云有婚约,他是怎么做的?如果当初她拗着不嫁他,现在还会活着吗?
  或许父亲说的对,季文烨这种人还是太危险了。
  如果遇到的是能说清楚的误会,下一次碰到说不清楚的芥蒂,他会怎么对她呢?
  映桥只觉得后脖颈冷飕飕的冒凉风。
  这时门吱嘎一声慢慢推开,映桥没回头,从手镜中窥身后,见是黛蓝。她才撂下手镜,回头一脸委屈的看她:“……原来是你。”
  黛蓝赶紧把门关上,战战兢兢的来到映桥身边,低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到季大人在院子里失魂落魄的发呆。”
  映桥一肚子的委屈,真庆幸黛蓝在这,否则真不知找谁倾诉。于是一股脑的把刚才的遭遇讲给她听了。
  黛蓝惊诧:“这、这是谁要害你们啊?也难怪他生气,任哪个男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会怒发冲冠。幸好是否小产不难拆穿,否则真的百口莫辩了。证实了清白,季大人一定放心了吧。”
  映桥发现黛蓝根本没意识到她受到了伤害:“……在他心里,我居然是那种人,他何曾相信过我。弄来个稳婆给我验身,这般折辱,他哪怕有一点信任我,也不至于这样对我。”
  “这个……”黛蓝难改对季文烨的忠心,处处向着他说话:“他并非有心的吧,在气头上哪能顾得了那么多。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大事,虽然查清诽谤的手段激烈了些,但终究情有可原。这么多年,谁在他身边都没待长过,小时候颠沛流离,长大了认祖归宗,还被姓梅的退婚了。好不容娶到你了,怕你也弃他而去。”
  “……”映桥不服气:“他做什么都情有可原,下次杀了我,也有人替他开脱。”
  黛蓝哑然,半晌叹道:“怎么会呢,宁可自己死,也不会伤害你的。你就别跟他置气了,他现在一定比谁都难受。”
  “难受就对了,省得不长记性!”
  “唉,季大人一个人在院里站着,长夜漫漫,总不是办法。我劝你给他送件衣裳,叫他进房睡吧。别再落了病。”
  “不去,也用不着!”映桥绾好发髻,起身道:“我要赶夜路回京城,现在就动身,不用在这里过夜!”
  “哎?”黛蓝道:“赶夜路,天亮再说吧。”
  “不行,我一定要走。你去把其他人都喊出来,立即动身。”
  黛蓝不知状况,还当映桥在任性置气,不过纵然置气,也只能依得。况且季大人出狱了,久年的情况如何,她十分挂心,早一点回京城也好,便起身去喊丫鬟和小厮们动身。
  等下人套好马,打好灯笼,黛蓝扶着映桥出了门蹬上马车。夜晚的天气微凉,她多披了件衣裳,想到可恶的季文烨,心里道冻死他活该,便没给他送衣服。
  季文烨明白妻子夜间赶路的用意,一定是听他说着急回京城,便连夜动身往原路折返。心里暖意洋洋,用不着另加衣裳也不冷。车队行的很快,尽可能快的往京城赶。
  妻子生他的气,但心里终究有他,处处替他着想。
  他便以为映桥原谅他了,一路到了云家,他下马后,很自然的要跟着妻子走进门。不想映桥下马后,冷冰冰的了了他一眼,径直往后院走去。
  “映桥——”
  黛蓝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追,文烨只好驻足,独自往客厅去了。令人意外的是,云成源这厮居然不在家,由此更显得他待在云家的尴尬。而且他差不多有三天没在京城了,不知情况是否有变,他着急出去打听情况,但又放不下映桥,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终于,他忍住了,喊来一个丫鬟:“把你们家**叫来,我有话对她说。”
  那丫鬟认得季文烨,眼珠一转:“姑爷不如给**留一封信吧,我们老爷平时跟**交代事情也都是写信的。”
  文烨觉得此举可行:“快去拿笔墨。”
  “不必了。”这时映桥推开门,背着手站在门外,对丫鬟道:“忆夏,你出去。”
  忆夏忙退了出去。
  “你找我做什么?”
  文烨温笑道:“我知道你急着动身回京是为了我,谢谢你。”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回京是为了请好大夫治我的不调之症,什么时候跟你有关系了?”
  “……好吧,和我没关系。”文烨道:“前阵子抄走的家当不知什么时候能还给我,我手头没钱,这段日子总要生活,所以我得……”
  没等他说完,映桥勾起嘴角笑了笑,扔了一包东西到他脚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给你包了银子和珠宝了。等哪天你有时间,派人过来把你的东西拉走吧。想告诉你,除了前段日子买通狱卒花的钱,我根本没动你的家当,剩下的原封奉还。”
  文烨视线模糊,强笑道:“你够狠心的了,非得这么伤我报仇?”
  “还你钱哪里狠心了?”她道:“爱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正好当嫁妆。”
  “你除了我,谁也嫁不了!”他一字一顿的说,声音不大,透着决绝。
  “凭什么?对了,我差点忘了,季大人要官复原职了,又能耀武扬威了。你能怎么样?把我爹抓起来还是把我抓起来,随便吧,反正我那个爹凡事拎不清的人,我这次也懒得管他了,随便他进监狱还是流放吧,吃点苦没坏处。好可惜,我这次没牵挂的亲人了,你拿什么威胁我?”映桥摊手笑道:“我也不是待嫁的女儿身了,霸王硬上弓就要嫁给你,你还能怎么样?”
  “……”
  她洒脱的哼笑道:“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看你们谁还能算计到我。”
  自作孽不可活,见她如此绝决,文烨艰难的笑了笑:“你休息吧,我走了。”没去管地上的包袱,和她擦身而过去,离去了。
  映桥朝他背影重重哼了声,转身回后院去了。
  晚些时候,云成源听下人说**回来了,心急火燎的去见她。映桥早准备好了酒菜,立在桌边等父亲,见他来了,甜甜笑道:“爹,我亲自下厨做的,您快坐下吃罢。”说着,示意忆夏给老爷摘官帽。
  云成源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们到底怎么了?季文烨找到你了?”
  “找到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她笑盈盈的招呼父亲落座,又是给他夹菜又是给他斟酒:“他不知从哪里听到流言说我流了他的孩子,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决定离开他了。”
  云成源大吃一惊,赶紧抿了口酒压惊:“也好,也好,分开也好。”不管怎样,好歹目的达到了,他喜道:“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就是吵了一架,我看清了他真实的面目,反正他给我休书,正好就此真正和离吧。”她笑着坐下来,对父亲道:“怎么样,我做的饭菜还合您的胃口吗?”
  乖女儿又回来了,云成源喜极而泣:“真是我的好女儿,咱们犯过一回错,改了就好。”
  “我已经看开了。我以为有情有义的良人,听信谗言误会我。”她笑着叹道:“以前处处为我着想的父亲,居然也可以背叛我算计我。所谓真情不过如此,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在您成婚前,我在您跟前好好尽尽孝心,等您娶了戴**,我就找一间姑子庙出家了。”
  “噗——咳!咳!”云成源一口酒喷出来,狠狠的呛到了:“你、你别胡闹!”
  她一本正经的道:“我心意已决,我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季文烨他误会你,是他对你不真。世上好男儿多的是。”
  “爹,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么,不光是他,还有您,若没有您插手,我们不会闹到这步田地的。”她幽幽的道:“还有汪叔叔……以前多好的人啊,现在也变成这样了。唉,人心至此,不如出家,清清静静了此生。”
  “你别傻了,你才十六岁,入什么空门啊。”
  映桥大无畏的道:“心死了,十六岁和六十岁有何区别。”说罢,起身来到父亲面前,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爹,原谅我这个不孝女吧。只能来生还您的养育之恩了。”
  云成源吓呆了,赶紧去扶女儿:“不可能,我不许你出家。”
  “我去意已决,等您迎娶戴**,我便离家去庙里。”说完,闪身不许父亲扶她,怅然道:“希望您和戴**百年好合,就此忘记我这个不孝女。”
  云成源从没见过她这般,料定她说的是真话,哭道:“映桥,爹错了,你别做傻事,我什么都依你。”
  “唉,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托你们的福,我已经没有傻事可做了。”说完,朝她爹淡笑道:“吃饭吧,一会凉了。”重新落座,给她爹斟酒。
  云成源真的要哭死了。哪有心思吃饭,不住的抹泪。
  映桥由他哭,给他碗里夹满菜,放下筷子,飘然而去。第二天早上,她派人出去打听姑子庙的情况,“正好”叫云成源撞个正着,吓的慌了神,连续几天魂不守舍,急的团团转。
  如此过了三天,他熬不住了,派人去季文烨过来哄女儿。和他吵架之后才想出家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把季文烨叫过让他想想办法。
  文烨虽然被放了出来,但是升官还是降职,眼下还没消息。这几天一直在家忏悔,思念映桥又不敢贸然前去烦她,在家备受煎熬。
  这一日,好运从天而降,云成源主动来找他,叫去给他见映桥,因为她打算出家,求他把人哄回来。
  他根本不信映桥会出家,她三天不吃肉自己就得还俗。文烨断定她这么说就是为了吓唬折磨她爹,但总算能名正言顺的去见她了,文烨假装信了云成源的话,换了件衣裳,便赶到了云家。
  “今天风和日丽,繁花盛开,你就在小花园等她吧。”云成源觉得花园的气氛有利于夫妻和好,安顿了女婿坐下,赶紧去唤映桥过来。
  过了一会,他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爹,谁啊?我谁都不想见。”
  “爹跟你保证,绝对是你想见的人。”
  “……呀……是他?”就听映桥惊喜的小声道:“爹,您回去吧,我自己悄悄过去给他个惊喜。”
  文烨听到这话,心中不住的点头,太好了,太好了,她原谅自己了。假作没听到她的话,等她的惊喜。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蹑手蹑脚的,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定十分可爱,他这样想。
  突然,一双小手蒙住他的眼睛,她整个人贴着他后背上,清脆的笑道:“你猜我是谁?”
  文烨抿嘴笑,摸着她的手,刚要说话。
  却听她又娇滴滴的道:“状元郎,快猜啊。”
  他瞬间心如刀绞,掰开她的手,愤怒的回眸瞪她。
  映桥便受到惊吓一般的后退了一步:“呀,怎么是你?”
  文烨怒火中烧:“可惜不是你的状元郎。”
  映桥轻哼:“有什么好生气的?”
  生气吗?生气就对了!气死你!刚才看到季文烨,就萌生了故意认错人惹他生气的想法。其实她怎么可能认错人,一切还是因为气没消,有意刺激他泄愤。
  他眼圈泛红:“……你爹叫我过来的,说你要出家,让我劝劝你。”
  “我故意吓唬他的,我还没折磨够你们,才不会出家呢。”
  “就知道你刚才是故意气我的,你怎么可能认错人。”文烨被她磨的没脾气了,温声道:“……映桥,你这不是拿钝刀子杀人么,要杀要剐随你,别再折磨我了。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好好谈谈的。”
  她歪着头摸发髻上垂下来的步摇珠,沉吟片刻,走到他跟前,拧身往他腿上一坐,搂着他的脖子道:“文烨,你说吧。”
  女人心海底针,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会冷言冷语的挖苦,转眼又亲密的坐在他怀里。一颗心跟着她忽上忽下,全不听他自己的了。
  见他不说话,她嘟着嘴拍他的胸口:“讨厌,不说我走了。”忽冷忽热的折腾他。
  “别!”他抓住她的手,握在掌中,暖暖的,软软的,此情此景,恍惚回到了从前。文烨忙摇头:“你别走。”


☆、第七十七章

  她蛮横的理直气壮,晃着他道:“快说呀。”
  文烨恍然出神,只觉得映桥当真钻进她心里去了,脑子里浮现的都是过往的情景:“……对不起……”对她充满了愧疚,这几日,反复回忆着她去牢里探望他的情形,愈想愈懊悔。
  “就说这个?”她不满的哼道:“还以为你今天能说点新鲜的呢。”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这种想法不是今天冒出来的,当然不是新鲜的了。”他环住她,愧疚的低声道:“那天是我错了,以后再不会那么对你了,我发誓。”
  映桥欺负了他好几次,尤以今天为甚,心里痛快多了。此时听他诚恳的道歉,不禁心软了:“……发誓有什么用,再说了,我不是因为你举止粗鲁生气,而是因为你不相信我。我在心里把你当成抛妻弃子的负心人,你不难过吗?”
  “……如今我在你心里怕是低如尘泥一般了吧。”
  “怪你自己!”她伸出一根嫩葱般的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下,训斥道:“我哪点对不住你,心里想的是你充军了,我直接去充军地见你,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活该你现在受罪,一点不可怜你。”
  “不用你可怜,只要你消气就行了。”他无奈的叹道。
  季文烨有的时候脾气好的不像话,她怎么折腾他都不生气。眼下他不占理,更是对她百依百顺,只要她不要他的命,随她发脾气。他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两人间又隔了一张休书,再不包容她,把她哄回来,弄不好她真的会离他而去。
  “偏不消气,不想见你,你回去吧。”她娇哼道,从他身上下去:“我以前就是脾气太好了,你们谁都不把我当回事,嘁,发脾气谁不会呀,这次让你们见识见识。”
  他见识到了,果真十分可怕,这种平日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人,发起火来不光吓死人,也能气死人。映桥知道他的软肋,谈话间夹枪带棒,伤的他不轻。季文烨没办法,道:“……随你高兴吧,你怎么消气怎么来吧,我没怨言。”
  “你敢有。”她瞟他一眼,转身往花园外走去。映桥走到拱门,见他没跟来,回头朝他气哼哼的跺了下脚,才扭头走了。
  文烨一愣,马上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赶紧跟上去,不远不近的在她身后跟着。
  映桥进屋后,示意丫鬟都下去,然后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故作生气的要关门:“讨厌,谁允许你跟过来的,不想见你。”
  他见状,忙把身子挤进来,进屋后随手关上门,靠着门板道:“我方才在外面晒的头晕,你允许我坐一会吧,我不说话,歇歇就走。”
  她哼道:“外面有的是地方,偏到我屋里来坐。我跟你早不是夫妻了,凭什么叫你歇脚。”说归说,丢下他不管,径直走到里屋床上坐着,“生闷气”去了。
  机会给的太明显了,季文烨怎可能识不破,跟着她的脚步追到卧房:“……映桥。”
  “你不是答应不说话么,干嘛叫我名字。”瞟他一眼,低头玩手指。
  映桥既然允许他进屋,便是肯原谅他了。文烨重新看到和好的曙光,嘴角不禁翘起,坐到她身边,硬拿过她的手展开看,柔声道:“上次去看我,把指甲染的颜色刮去了,怎么没重新染?是不是还等着去看我?”
  她抽回手,撅嘴道:“我只是嫌麻烦罢了,才不是为了你。”
  文烨满怀歉意的道:“我知道你在外面一个人不容易……你对我有情有义,我不该怀疑你。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生平第一次这么后悔。你冲我发脾气,是我应得的。”
  “当然了,我跟你吵嘴,你就庆幸去吧,真不要你了,才懒得搭理你。”
  文烨一听,欢喜的抱住她:“这么说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了?”
  “才没有,我打算再折磨你一段日子,免得你不珍惜我。”
  他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她果然只是在耍性子惩罚他而已,并非真的打算离开:“我已经够痛苦了,牢狱之灾,你又这么对我,好映桥,你体谅体谅我,别再跟我生气了。”
  她一蹙眉:“我哪里不体谅你了,我不体谅你,现在还能允许你抱着我?”把脸扭开:“算了,你根本没反省,还觉得我对你刻薄了,你快走吧,等你想好了再来。”
  文烨忙摇头:“没觉得你刻薄我了,在驿站听说我着急回京城,你便连夜赶路,这般为我着想,怎么能说刻薄呢。”好声好气的问道:“别让我走了,我在这里反省好不好?便于你及时查验我反省的情况。”
  她撇嘴:“不行,快走。”
  他心酸,怕再惹她生气,慢慢起身:“……那……我走了?”他打算走到门口,再根据她的表情判断是不是转身回来继续纠缠她。
  “走吧。”
  文烨觉得腰带一动,低头见她拽住了他的玉佩。
  她明眸含笑,朝屋外嘟嘟嘴:“快走吧。”但手却不松开。
  文烨愣了愣,见她眼波流转,甚是娇俏,遂即明白她是在和自己嬉闹。他低头动手解腰带:“好吧,你不放手,这条腰带解给你。”扔了腰带给她,却继续脱袍子:“都给你要不要?”
  她往床里挪身子,笑道:“青天白日的,你要干什么?”
  文烨脱去外袍,跪在床上解中衣的绊带:“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说完,合身扑到映桥身上,压着她轻吻。她把脸扭到一边,佯装生气的道:“又想欺负我?”
  他见事成一半了,再接再厉的缠她:“不是欺负你,想疼疼你。”含住她的耳垂,低声道:“你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别再气我了。”
  “你又不是老弱病残,气气你有什么受不住的?”
  文烨拔掉她发髻上的簪子和步摇,丢在一旁,为亲热做准备。映桥虽然撅着嘴一脸不满,但也没抵抗他的亲近,他抓住机会,一口气将她剥了个干净。谁知眼看大功告成,她却突然如梦初醒一般的推开他:“不行,咱们已经不是夫妻了,我不想这样。”说着,便要坐起来。
  他见大事不好,忙从身后抱住她,把她搂在怀里:“谁说不是夫妻了,休书是假的,你心里清楚。我除了你之外,不可能有别的妻子,你不要我,我下半辈子只能孤单一个人了。”
  “……”映桥心里一动,不免心酸起来。
  趁她心软不反抗的时候,吻住她的唇,探舌进去交缠。月余未沾情事,此时情火烈烈,映桥身子软下来,酸软无力,推他亦推不开,肌肤相亲,身上和心里都热的像有一团火。她还有些干涩,让他进入后,进出刮得微微发痛,却顾不得那么多了,被他占有才能消灭炽热的情焰。
  这世上恐怕不会有人比季文烨更爱她了,连情事上也顾及她。
  所以被他误会了,才更觉得伤心,映桥眼底渐渐涌出泪光,侧过脸不看他,啜泣声和呻吟声融合在一起,更加媚人。
  事毕之后,映桥侧卧着喘匀气,抹着泪光道:“既然我这么重要,你居然还不珍惜我。”
  她埋怨他,听着像撒娇,文烨心都要化了:“……我不是不珍惜,是太在乎你了。若是别人,我绝不会这样。我倒是爱你,但你对我有多少真情,我心里没底,当初你嫁给我……更像是迫不得已……所以……”
  映桥凤眼圆瞪,拿粉拳捶他:“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谁让你上次对我来强的!这次也是,你不信任我,难道还怪我对你的情不真,你感觉不到吗?!”
  她用了力气,打在季文烨身上,叫他着实感到了疼:“……你以前拳头可没这么硬实。”
  “我都十六岁了,跟十三四的时候能一样么。我对你百依百顺,哪点对不住你,你要扒我□验证。我若是脸皮薄早一头碰死了 !”说着,往他怀里钻:“我哪天憋屈死了,都怪你。”
  文烨不禁又愧疚起来:“我该如何补偿你,你说吧,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她钻到他怀里朝他撒娇,文烨爱她至极,只觉得自己的生死都在她手掌里了,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她抬起清澈的眼眸,娇笑道:“我要一样东西,就怕你没有。我要信任,你有吗?”在他胸口画圈圈。
  文烨郑重点头:“有的。全都给你。”
  映桥对上他的眼睛,不觉心疼起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足足气了他几天了,可以考虑罢手了:“那我就收下你的信任,若你下次再敢怀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原谅我了?”
  “我可没说。”她笑道。
  “你就是这个意思。”文烨高兴的笑道。自从和她吵架以来,每日的感觉都像被活埋了一般,得到她的原谅,他终于能顺畅的呼吸了。愈看映桥愈喜欢,似乎比以往更娇俏可爱,埋首在她锁骨处,心有余悸的道:“你若再不原谅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来不想原谅你,想再折磨你几天的。但看在我爹开窍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吧。”
  “嗯?”文烨不懂她的意思。
  “我跟你置气要出家,我爹就跑到你那求你过来哄我。这不是表明他弃暗投明,重新认你这个女婿了么。要不然他胳膊肘往外拐,处处要拆散咱们。”映桥搂着他的脖子,笑道:“我嚷着要出家,吓唬他是一方面,主要是促使他把你叫过来,重新认你这个女婿。”
  文烨这几日魂不守舍,没往深处想,云成源一叫他,他便跟来了。原来都在映桥的计划内。他笑着捏她的鼻尖:“原来你早知有今天。”
  “当然了,所以我绞尽脑汁的想如何能气到你,最后觉得认错人这招不错,近日一试,果然灵验。”她挑眉笑道:“不过见你诚心道歉,今日就原谅你了,本来还打算再气你几天的。”
  “……妖女。”他搂紧她笑道:“你真是个小妖女。”
  她咬着了他的嘴唇:“跟你学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我若真打定主意离开你,比现在还要绝决十倍百倍,你跪到我面前,我都不会睬你一眼。”
  “你真舍得?”
  “正因为舍不得,所以现在就原谅你了。若不是爱你,你那么羞辱我,我早跑掉了。”
  如珍宝失而复得一般,文烨抚摸她雪白的身段:“……我肯定更爱你一些。”须臾,安心的笑道:“好险……还以为你也要离开我……”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每个人到头来都会弃他而去。
  映桥跟他发了一通脾气,最关键的让他知道两人是离是和,都是她说了算。她抗拒他,把他气个半死,也近不了身。她迎合他,他才能顺利的抱得美人归。她在他胸口画圈圈:“我心里还是不舒坦,不想这么饶过你,还得罚你才行。”
  文烨心里咯噔一下:“怎么罚?”
  “嗯……”她咬着一节指头冥思苦想:“罚你三个月内不许亲近我。”
  他摇头,抱住她笑道:“太狠了,换个吧。”
  “嗯……那就罚你除了我来月信日子外,夜夜和我亲近。”
  文烨扑哧一笑,点着她的鼻尖道:“别说夜夜了,只要我有空,白天也成。亏你说得出口,哪次没喂饱你。”又找回爱和他说笑的小娇妻了,他莫名鼻子一酸。
  “文烨,一会咱们出去就告诉我爹,你我重修于好,打算复合了。”
  “……怕是还不行,我还没有复职,说不定上面正在商量怎么处置我,万一咱们复合了,又把我关进去抄家,岂不白折腾了。所以等尘埃落定,我再来接你不迟。”
  “那你就每天晚上翻墙来见我吧。”
  “……好吧。”他皱了下眉。
  她咧嘴干笑道:“我说笑的。”
  “我可是认真的,一天见不到你都不行。”


☆、第七十八章

  他恨不得把映桥拴在身上,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刚赢得她的原谅,还不想这么快的分开,季文烨轻抚她的发丝,柔声道:“我舍不得再离开你了。”
  她抱住他的腰,娇声道:“我也是呀,可你以后是升是贬还不可知,真真烦心。”
  最近这段日子只顾和他置气了,外面的情况忘记打听了。上面换了皇帝,许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尤其是丈夫所在的这种心腹衙门,不晓得皇帝是什么态度。
  他叹道:“说来奇怪,若是因为托汝王府太监的福,为什么只有我出狱了,而小久子和公公还关在里面?所以我怀疑是不是要放长线钓大鱼,观察我一段日子再动手。但如果这么想,还是有许多地方解释不通。”
  “嗯……会不会把你当靶子用了?放出风来说你背叛了鲁公公,揭发他的罪行,所以赢得了赦免。然后叫鲁公公的残党攻击你。”
  “我也想过这点。但还是觉得没必要,基本该抓的都抓了,所谓的党羽除了我之外,都关起来了。我们又不是饱读诗书的学士,可能着书立说,让歪理邪说流毒四方,民间有追随者等着伺机闹事。皇上没必要把我放出来,当什么靶子。”
  映桥便继续猜:“会不会是看在咱们祖上有军功,念在你是功臣之后,网开一面?”
  “我们家又没免死铁劵。”文烨道:“所以我现在没法放心的把你接回去。”
  她嘟囔:“皇帝有话就快直说嘛,吊着人的胃口,怪难受的。”
  “陛下正忙着册封后宫嫔妃和诸位王子,世子作为太子留京,原本的郡王成为亲王则要去封地了。”
  映桥趴在床上,拖着腮帮,叹道:“男人们倒好了,女人们可惨了,王妃变皇妃,又该殉葬了。”
  他笑着告诉她:“在王府时也要殉葬的,民间就有富户死了,大老婆逼着小妾殉葬,何况天潢贵胄,难道要王爷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吗,黄泉路上总要有人伺候。生前喜欢的器物要陪葬,女人是他的物品,自然也要陪葬。”
  “富户也有这么做的吗?这不是犯王法吗?”
  他轻笑道:“你有时候精明的不像话,有时候又傻乎乎的可以。王法还说不许**受贿呢,你看哪个官吏少拿火耗了。老爷死了,小妾无依无靠,正妻逼着她殉葬,只有死路一条,不死的话,也饱受折磨活不了多久,还不如死了干净。”
  “不是说妾室可以不用守寡,男人死了,她们可以再嫁人的么?”
  “这么走运的少,一般都没好下场。”
  “……”她眼珠一转,又想到一个理由和他闹腾了,便往床里一扑,捂着脸气道:“你既然知道,当初还想叫我做妾,对我没安好心。”
  才把人哄好,转眼又犯了错误,季文烨忙凑过去,在她耳边温声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我早悔改了。”
  “……”她露出半边脸瞥他:“那黛蓝她们呢?也要给鲁久年陪葬?”
  他揉着她软绵绵的小耳朵,笑道:“我说无依无靠的小妾,黛蓝有你做靠山。只要我活着,决不许别人欺负你。”
  映桥也伸手揉他的耳垂:“哦,只有你能欺负我对不对?”
  “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欺负你。”他吻她的脸颊:“而且我欺负你是无意的,你欺负我却是有计划有预谋的。”
  她被他弄的痒,笑着躲开:“说你两句哪里算欺负,我原本计划着打你的手板呢。”说着靠在他怀里,拿过他的手,拍了他掌心一下,然后抬眸笑看他:“疼吗?”
  文烨配合她,装作很疼的样子:“别打了。”
  她咯咯笑倒在他怀里,这时鼻子发痒,侧过脸小声打了个喷嚏。她便坐起来拽衣裳,撅嘴道:“光顾着跟你闹,连衣裳都忘了穿了。”
  她是他的小娇妻,一举一动都透着娇俏,文烨只觉得她做什么都喜欢的紧,恨不得把她整个人揣在怀里。他替她把肚兜捡起来,温柔的给她系好,眸底满满的爱意。
  两人穿好衣裳,映桥拿着手镜整理发髻,见没有散乱,简单捋了捋。文烨对着屋里的穿衣镜,理了理衣裳,和进门时没有任何变化,根本看不出他曾脱衣亲热过。
  他仔细打量屋内:“你把东西都放在你这屋了……也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好了。”
  映桥笑问道:“你还缺不缺钱了?”
  “我就算说缺银子,在你这里也讨不到好处啊。”
  她摆摆手,笑道:“别这么说呀,我还是很大方的,比起当年压榨我的某人,我仁慈多了。某人那可是看病喝粥都要记账的。”
  “……”某人咳嗽了两声:“主人对丫鬟和丈夫对妻子,自然不一样。”
  映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撒娇道:“文烨,你晚上翻墙来见我吧,我舍不得你走。”
  于是他很认真的考虑起来:“……那你得给我留屋门,进院子倒不难,难的是见到你。”
  这时就听忆夏又来了,敲门道:“老爷说留姑爷在家吃饭,如果**和姑爷有没说完的话,可以到饭桌上说。”
  映桥道:“知道了,告诉老爷,就说我们去见他。”吩咐完忆夏,她踮起脚尖搂着丈夫的脖子,小心叮咛:“一会别跟我太亲近,对我若即若离。得叫我爹知道,你是医我的药。”
  他记起一件事,暗暗咧嘴:“虽然觉得你爹罪有应得,但我要是要道歉,不该打他。不过打的不重,没打中要害,我可以保证。”
  “啊?”她晃了晃小拳头:“你打我爹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告诉我你外嫁了,我有点生气……”
  “哪有你这样的!”映桥捶他肩膀:“不许动粗,你要好好道歉才行。”
  “你一边说不许动粗,一边打我……”文烨挑起一边眉毛瞥她。
  她眯眼,遂即伸出手去搔他腋下:“那就这样报复你好了。”
  文烨笑着往屋外躲:“快别闹了,不是说要若即若离吗?听到咱们笑闹,还以为已经和好了。”
  “那你别笑不就好了么!”她笑道,和他打打闹闹的出了屋门。
  出了门,两人倒是有默契,都规规矩矩的垂下手,装作什么都发生一样往正屋走去。到了正屋门口,季文烨趁丫鬟不注意,在映桥脸上摸了一把,朝她抿嘴笑,眼睛眯成一道缝。
  映桥一撅嘴,示意他别动手动脚的,先进了屋。
  云成源早等在屋里,见了女儿和女婿两个人分别走进来,似乎没有重修于好,不禁把心提了起来:“这……你们谈的怎么样了?”
  映桥道:“破镜难圆,缘分走到尽头,没什么好谈的。”
  虽然知道妻子说的是假话,但季文烨的心还是猛地绷紧了。他先躬身对云成源作揖:“那日我不该动粗,还请月张大人恕罪。”
  云成源当时的确疼了一阵,但过后没留下什么症状:“……呃……罢了,罢了,我不要紧。”
  既然对方原谅他了,季文烨便挺直腰瞅映桥:“娘子,我不该听信谗言冤枉你,这也是我错了。岳父在这里,我当着他的面给你请罪,你就原谅我吧。”
  映桥拧过身子,拿眼睛睃他:“谗言?谁给你进的谗言,总不会是我爹吧。”
  云成源见罪状要扣到自己头上,忙道:“不、不是我,是谁?文烨,你快说是谁?”
  “是秋霜那丫鬟说你小产了,我信了她的话。”
  映桥瞟她爹。云成源赶紧解释:“我可没吩咐秋霜说这种话,我不知这丫头吃错了什么药,要冤枉你。”
  季文烨道:“……我在驿站发现了汪状元的贴身小厮,虽然他说他被主人差去办事,偶然路过,但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见云成源吓的面如土色,他语气淡淡的威胁道:“有男人垂涎映桥,我早就知道,她很坚定,我是怕家里有人通敌,唆使她另嫁,我不希望岳丈你成为那种人。”
  映桥皱眉,低声问父亲:“是汪奉云做的吗?”
  云成源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不知道,我许多日没见到他了,他忙着编撰先帝实录。”
  “那只有把秋霜抓回来问个清楚了。”季文烨道:“是谁唆使的,一问便知。”
  云成源道:“好,好,快点去把她抓回来。问清楚之后,你们别再闹腾了,文烨,你躲过官司了吧,快点把映桥接回去吧。好生待她,别再生事了。”
  映桥扬眉冷笑道:“谁要跟他回去了,他不信任我,这婚没有复合的必要。你认他这个女婿,我还不认这个夫君呢。等爹爹你和戴**完婚,我便去做姑子,青灯苦佛一辈子。”
  “别,别这样。你们夫妻快和好吧。他冤枉了你一回,可他不是已经认错了么。”云成源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
  “不成,好不了了。”对文烨道:“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季文烨很无奈的道:“……那我改天再来吧。”说着作揖便要走人。云成源见状不好,赶紧拦住女婿:“别急着走,留步留步,至少用完晚饭再走吧。”
  文烨为难的道:“可是她……而且我……”
  “好女婿,休要说这么多废话,吃过晚饭再走不迟。”又对映桥道:“不谈复合的事,你们也该有别的话说吧。文烨许多家当放在你在这里,谈谈这些也是可以的。”
  映桥轻哼:“他愿意就都拿走好了。”
  云成源道:“说的轻巧,当初说是你的嫁妆才拿回来的。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搬走,咱们一会酒桌上仔细商量。”然后吩咐下去:“快点准备酒菜招待姑爷。”
  “谁认他了,他哪里是什么姑爷?”映桥哼道。
  云成源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季文烨,撮合他们复合,他看得出来女儿在口是心非,她心里还是希望季文烨接她走的:“我认这个女婿了,你早晚也要认的。”
  文烨瞅着妻子憋住笑,心想你这么戏耍你爹真的好吗?
  映桥嘴角动了动,压住笑意:“认不认那是后话了,先吃饭吧。”
  云成源先让丫鬟们端了酒水和冷切拼盘上桌,尽早开席。他不胜酒力,但今日为了女儿的大事勉为其难喝了几口,语重心长的劝道:“夫妻没有隔夜仇,你们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快些和好吧。出家这种事还是不要轻易说了,怎么能随便挂在嘴上呢,这样不好不好啊。”
  映桥侧身坐着,冷声道:“我亲近的人不是冤枉我,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弃我而去,我又何必留下来。”
  “不拐了不拐了,只要你别动出家的念头,随便你跟着谁过日子。”跟着季文烨总好过跟着师太。
  “那汪奉云如果再借着你友人的身份过来捣乱,该怎么办呢?”
  云成源道:“我不给他行方便,他上哪里见你去?!这点你放心,我以后只放女婿进来。”
  季文烨此时插话:“……我现在虽然人在牢房外面,但停了官职在家候命,不知未来会如何变化。所以还不能接映桥回家。”
  话音刚落,就听映桥将筷子一拍,气道:“既然不能每日守着我,现在何必来纠缠我?劝的我动摇了,转身又说不能在一起,戏耍我很好玩吗?罢了,我走了,再不见你们。”
  云成源吓得慌了神,赶紧道:“这、这这这……这是君令,文烨也没办法。”
  映桥垂眸不语,一脸的不忿。
  “……要不然这样吧,我白天在家听令,晚上有空过来看看你,与你说说话。”文烨提议。
  她嘴角一翘,笑道:“谁稀罕你陪我说话。”
  云成源见女儿女婿又“眉来眼去”了,知道映桥希望季文烨陪她。虽然他不赞成两人晚上幽会,但又担心等君令下来,女儿已经铁了心出家了,便勉为其难的叹道:“唉,就这么办吧,文烨你晚上有空看看映桥,之前你关在狱中,这许多日不见了,别生疏了感情。”
  映桥一手抬袖遮住嘴巴,一手将酒杯端到唇前,小抿了一口:“见不见的,我说了算。”放下酒杯,起身走了。在外面花园内转了一圈透了透气,重新进了屋,见父亲趴在桌上,醉的不省人事,文烨很无奈的坐在一旁。
  “我爹怎么了?”映桥走过去看她爹。
  “他一边哭一边猛喝酒,我劝不听就由他去了。”
  “……唉……”映桥开门唤来丫鬟将她爹扶下去休息,然后回来坐到文烨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笑道:“你醉了没?”
  “……有一点。”醉酒了,可以做坏事。
  她嗅了嗅他唇边:“是有酒味儿。”
  文烨见四下没人,手扣在她腰上,这时就听她问道:“那你还能疼我吗?”
  他一愣,遂即捏着她的脸颊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当然能,咱们走。”
  她便勾着他的玉佩,笑嘻嘻的道:“是你跟我走。”
  “……好,我以后都跟你走。”
  正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道:“姑爷,您府上派人来了,说宫里来人要见您,叫您赶快回去。”
  映桥和文烨双双脸色一变。
  “真是的,才走开一会,事情就找上门了。”文烨皱眉。
  映桥没心思再跟丈夫玩闹了,赶紧起身给他整理衣襟:“你快回去吧,耽误不得。”文烨也心急,亲了妻子两口,匆匆出了门。映桥倚在门边,咬唇叹道:“……不知宫里送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第七十九章

  映桥叫下人收拾了酒菜,她在外面散了一会步,便回自己卧房去了。不多时,黛蓝过来见她打探口风,季少爷已经被放出来了,为什么她的丈夫鲁久年还关在牢内。映桥正好也担心这件事,便和黛蓝抱怨起来:“别看文烨在外面,可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还未可知,好像一把刀悬在头顶,可能拿开,也可能砍下来。”
  “……唉……”黛蓝叹道:“季大人的命运都不可测,更别说我们家老爷了。”
  四少爷好歹是侯府嫡子,皇帝或许会给功臣之后网开一面,但是鲁久年乃是平民百姓,一旦失去靠山,上面碾死他就像碾死一个蚂蚁。
  想到这点,黛蓝便不由的想掉泪。她不想把悲观的心绪表现给映桥看,不好意思的道:“我那边还有事没做完,我得回去了。”
  映桥送她到门口,苦笑道:“如果文烨没事,能保全他自己,他一定会想办法救鲁兄弟出来。如若他不能自保,还有同病相怜的我陪着你。”
  “您和我这种人怎么能同病相怜呢。”她是鲁久年众多妾室其中之一,映桥却是季文烨唯一的正妻。况且映桥的父亲是进士,是朝廷吃皇粮的官员,哪里是她能比的。黛蓝感激映桥的安慰,笑了笑:“有事尽管叫我过来帮忙。”
  映桥道:“没什么事的,你好好休息吧。”
  黛蓝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了:“您和季大人已经和好了吧,其实我不该问的,但是……”
  “我已经不生气了,话也说开了。”
  黛蓝笑笑,低头挑帘出去了。她松了口气,映桥对她很好,她不希望映桥不知好歹,一味哭闹,叫季大人远离她。她并不觉得映桥有什么值得生气和哭闹的,十分担心她被季大人厌弃。
  如今见听她说已经和好了,黛蓝便安心了。
  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映桥是季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假意和离了,但终究有底气和他闹。心境哪里是她这种寄人篱下的妾室能够揣测的。想到这里,不禁长叹,她身为鲁久年众多妾室之一,却这般牵挂他,不知道值还是不值。
  映桥送走黛蓝,倚着小窗读书消磨时间,过了一个时辰。丫鬟过来告诉她,老爷醒了,叫她过去一趟。映桥便放下书卷去见她爹。
  云成源一醉酒便头痛,此时醒了,因为头疼而紧锁眉头,好似还在醉酒当中。他用手巾捂着额头,双眼朦胧的道:“文烨呢?”
  “有事走了。”
  云成源失望的道:“唉,那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我又不想见他,叫他回来作甚?”
  云成源头更疼了:“你别说不想见他,我只问你,你还想出家吗?”
  “……我再考虑一下。”
  “这才对嘛,他也跟你认错了,我也对你有愧,没人负你,你何必再动出家的念头。”他揉太阳穴。
  映桥摆弄镯子:“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再犯了?我还得再考量考量。”
  只要不急着出家便好,云成源笑道:“你慢慢考量,不急。”
  “爹……”
  “哎——”云成源积极的应道。
  “……”她有些尴尬的重申道:“我是真的动了出家的念头,如果您以后再逼我做让我痛苦的决定,我还是会出家的。”
  “不逼你了,随你吧。唉——”云成源总算看清楚了:“我是真的管不了你,以前没管住,现在管不住,未来恐怕也无力管教你了。”
  认命了。
  她的命运当然她说了算。映桥道:“爹,以后遇到大事,我还是会听您的意见的。”
  听归听,是不是照着办还得看她自己。
  云成源开窍了:“我说了也白说,你根本不听。算了,我连说也省了,你年纪不小了,自己做主罢。”须臾,自嘲道:“我连自己都没管明白,哪里还有资格管教你。唉——”
  映桥满意的偷笑,见丫鬟端着水盆进来,她亲自给她爹透湿手巾,然后恭敬的递上去:“给您。”
  云成源的头,总算不那么疼了。
  ——
  季文烨一路打马回家。他并不后悔离府,虽然可能招致传令太监的责怪,但比起重新把映桥哄回来,这简直微不足道。
  客厅里已有一个太监在品茶,身后两个小黄门打扇,一派悠闲,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迟归而急躁。
  他识得此人,是原汝王府的总领蔡太监,更是汝王的心腹太监,主子进京做了皇帝,他自然也受了重用,比之前风光了不止百倍。
  皇帝靠太监挟制文臣武将,走了鲁公公,自然有接替他的后来人。
  权力易手,鲁公公在牢里,眼下是蔡公公风光了。
  不等季文烨过来问安,蔡公公见他进门了,便赶紧方才茶盏,满面笑容的先起身道:“季大人别来无恙啊,上次别过以来,有两年多没照面了啊,日子过得可真快。”
  “……”季文烨被蔡公公的热情震了下,作揖道:“公公也别来无恙。”
  “季大人请坐。”蔡公公见季大人并不坐,笑道:“季大人从外面回来,想必腿脚乏了,快些请坐罢。”
  待季文烨心思不定的坐下后,那蔡公公才落了座,然后叫身后打扇的小黄门们停了手。
  “真是抱歉的很啊,我在外面遇到一桩急事,外出了一会,不想蔡公公此时前来,多有怠慢。”
  “不急,不急。季大人只管忙你的,俺们的时辰不值钱。季大人外面的事情可忙完了?”
  季文烨心头涌起阵阵狐疑,蔡公公对他的态度,可不像因为收了钱才对他友好那么简单。
  “外面的事情办好了,我听闻公公来到府上,便忙回来听令了。”他不想继续寒暄了,想听听他前来的真正目的。
  “是这样,咱家领了陛下的口谕,叫大人您稍安勿躁,待再过几日,便任命你为锦衣卫指挥使,可以常伴陛下左右了。”
  “……”季文烨一愣,不仅没被惩罚居然还升职了。可他却没法高兴,反而更担心了,莫名其妙的恩赐背后,总有缘由吧。
  “季大人?”蔡公公见他愣怔,笑着唤了他一声。
  季文烨起身朝宫中方向拜了一拜:“谢主隆恩。”
  “待大人进宫,皇上当面封你为指挥使,再谢不迟。咱家今日来,便是怕大人你等急了,皇上差咱家来给大人先通通气。”
  “……”太奇怪了,他有什么可急的?再说他急了又能如何?皇帝完全没必要眷顾他。文烨道:“敢问公公一句,可知陛下为什么要授予我指挥使一职?”
  季文烨倒是希望蔡公公能邀功,说是因为他在皇帝面前美言,他才得到指挥使一职。可惜蔡公公却笑道:“季大人谦虚了,不管怎么看,你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牵连进鲁公公的案子,想必公公你也知道,不知道鲁公公他……要不要紧?”
  “他啊,再在宫中做事怕是难了,圣上打算叫鲁公公去给先皇守陵。”蔡公公一脸惋惜的道:“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其他的,就别奢求了。”
  不管怎么说,鲁公公对他有养育之恩,只要能保住性命,他在京中为官多加照顾,鲁公公哪怕是守陵,生活也能过得去。至于小久子,等他官位坐稳,总有办法救他出来。
  “那便好……公公为先帝守陵也是他希望的。”
  “看来季大人还念着鲁公公的好啊。咱家对季大人也有些了解,这个你就不要避讳了,不如说说当初的情况,咱家也好回禀皇上。”
  “……说来公公怕是要失望了,我那时年纪还小,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不记得了。”蔡公公果然失望了。
  “我这段经历有什么要紧的地方吗?”
  “没有,咱家随口问问,季大人不要在意。”
  他很在意, 被问及遭拐离家的陈年旧事,揭开伤疤,哪能不在意。文烨面无表情的看蔡公公:“……我身上牵连了鲁公公的案子,再授予我指挥使一职,怕遭人非议。”
  蔡公公笑道:“大人此言差矣,锦衣卫自打太祖朝建立以来就遭人非议。皇上任命你做指挥使,自然是看中大人的才干,能够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
  皇上凭什么认为他能当好差?季文烨道:“想必是公公在陛下前替我美言了,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不是咱家替你美言了,而是陛下器重你。”蔡公公环视屋内:“那个,前段日子似乎有人来倒过乱,有没有拿了你的东西没有归还?”
  “只是例行公事查了查,并没抄走什么。”
  “那便好。”蔡公公越聊越自在,连季文烨的私事也涉及到了:“季大人前段日子刚休妻吧,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贪恋权势,大难临头弃夫而去的女人,早走也好。哈哈,季大人不要急,自有好亲事等着你。”
  “……这……休妻这件事是我的错,并非外人猜测的那样。”
  “不敢是什么缘由。季大人除了妻子外,并没其他妾室,想必有正妻阻拦的原因在里面。嫉妇是最要不得的,去了也好,去了也好啊。”
  “这是我的私事,和我是否能胜任指挥使并没有什么关系吧。”他显然不愿意再谈下去了。
  “哎呦,瞧咱家这张嘴没个把门的,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季大人莫怪,哈哈,莫怪呀。”蔡公公尴尬的起身:“不打扰了,季大人请忙罢。”
  季文烨出门相送,蔡公公几次要他留步,他还是坚持把人送到二门,见公公坐上了轿子,目送此人离开,他才反身回到屋内。
  他是鲁公公的养子,也是得力干将,尽管这样,害怕太过显眼,他的官职一直不高。但一直握有实权倒也不错。这次突然连升三级,直接成了指挥使,不得不叫人心生疑窦。
  满是疑点,没一处想得通的。
  季文烨升了官,却不高兴,简直比关在牢里那会还忧心。害怕再有变动,当晚没有离府,早早歇下了。
  —
  映桥当晚没盼来丈夫,不禁替他担心,寻思着可能是有坏消息了。翌日早晨,她派小厮出去探消息,那小厮回禀说季府门口一如往常,没有异常情况,映桥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他昨晚上没来,且看今晚来不来看她吧。
  外面的变数,她倒不是很担心,毕竟连伴随他充军的准备都做过。只要没人在他们中间作梗,两人便能花好月圆,和和美美。
  说到从中作梗的人,汪奉云的脸浮现在了映桥面前。秋霜没逮到,没证据说明是汪奉云做的,但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最可疑的。
  初夏时节,暖风融融,映桥在假山的凉亭中靠着围栏歇息,手中捧着一卷书,因她的出神,慢慢的滑出手心。就在这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听声音像是父亲和汪奉云。
  此时忆夏登上亭子,对她道:“老爷说有朋友来了,叫**回避一下。”
  她爹终于长进了,不把汪奉云往她跟前领了。映桥忙下了亭子,回屋看书去了。
  下午光景时,听丫鬟说汪奉云还在和父亲谈天说地,映桥不禁皱眉,她爹一贯软耳根,没定性,跟谁聊得来就跟谁走的主儿。跟汪奉云待的久了,别再被他巧舌如簧给拐带偏了。
  正担心的时候,一个丫鬟匆匆进来,说姑爷差了个小厮过来捎话,他不日就要升任指挥使了,叫她耐心等待。
  映桥欣喜,还想知道的更详细一些:“把小厮领到前厅去,我亲自问问话。”说完,带了俩个丫鬟,兴冲冲的往前厅走。
  不想才到前院,从客厅里出来两个人,正是父亲和汪奉云。
  既然碰到了,映桥也不惧怕,相反她占着理,倒想会会他。
  “……我听你爹说,你应该回家乡了,怎么……”汪奉云好奇的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唉,状元是明白人,拐弯抹角何必说暗话,我在哪里有什么分别,反正少不了被算计。”映桥冷冰冰的施礼:“我还有事,得走了。文烨升了指挥使,不日要来接我,我得好好准备准备。”
  “什么?”云成源一愣:“升官了,你听谁说的?”
  “大难不分,必有后福。”映桥瞅着汪状元冷飕飕的笑。
  “原来你回京是等着做指挥使夫人啊。”汪奉云依旧笑的云淡风轻:“这个……跟指挥使争妻……似乎不那么容易。”
  “是呀,和囚犯争妻,你都没赢,何况跟指挥使。”映桥故意露出一个鄙夷的微笑,丝毫不留情面的走了。
  等她走了,云成源皱眉对汪奉云道:“我拿映桥没办法了,也不想再难为她了,刚才我就是跟你这么说的。你别再打她的主意了,否则、否则这朋友便不必再交了。”
  汪奉云干笑道:“唉,居然又失败了,看来还是我不够聪慧。”
  “你就当映桥有眼无珠吧,别再动这个念头了。”
  汪奉云笑道:“可我想赢一回,得不到的总要惦念。”
  “不许惦记了!你、你不把我的劝告当回事,我也要不把你当朋友了。我那女婿不是好惹的,他现在没倒出空来找你麻烦,等他闲下来,肯定有你的苦头吃。”
  汪奉云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是啊,少招惹他为妙。”但眼睛的余光却始终追随着映桥远去的身影,喃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你说什么?”好像听到汪奉云在表决心,那就太可怕了。
  “我是在说映桥,对季文烨匪石之心,坚贞不移。”他笑意暖暖的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说的并不是我自己。”
  “这件事揭过去吧,你我还是朋友。”大家都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吧。云成源没什么奢望了,只想过两天消停日子。


☆、第八十章

  丈夫不仅没有削职,反而升了官。这对映桥来说可是一件叫人欢欣鼓舞的喜事,听那小厮汇报完了,她便道:“告诉少爷,说我晚上备酒等他,方便的话可以过来。”她心情好,叫丫鬟赏了小厮几个钱,欢欢喜喜的回屋准备酒菜去了。
  京城流行喝金华酒,映桥却不怎么喜欢,叫丫鬟搬了葡萄酒来,满心欢喜的等丈夫。刚才遇到了汪奉云,一点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
  只要文烨升了官,接她回去。汪奉云纵然再不甘心,也无计可施。除非他能插上翅膀,飞进季家去骚扰她。
  她相信汪奉云也是一时昏了头,见到文烨坐牢便觉得有机可乘,现在她名正言顺的丈夫放出来了,他也该清醒了。
  话说季文烨白日在家等着皇上传召他,哪里不都敢去。到了傍晚,才偷偷溜出家门去见妻子。
  晚风习习,文烨惬意的骑马到了云家,从偏门进了院子,一路径直往后院走去。下人都识得姑爷,没人拦他,畅通无阻的到了映桥的卧房,两个守门的丫鬟见是他来了忙进屋禀告。
  片刻,映桥亲自开门,把他让进了屋。
  她扑到他怀里,仰头笑道:“你怎么进来的?”
  “没人拦我,我就进来了。”他轻抚妻子的额头,不知不觉间也笑了起来,眸底满是爱意。
  “奇怪,怎么没人拦你?我还以为你得闹出好大动静呢。下人虽然认得你,但你晚上进院子,好歹得有人通报一声吧,怎么没人禀告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心虚显得鬼鬼祟祟,才会招人盘问。理直气壮的径直进来,反倒没人在意。他们都以为我早就在这里,只是出来透透气的。”
  “你倒是有一套,怎么不去做贼?”她笑。
  “我这不是就做贼了么,盗妻!”打横抱起她往卧房走去。
  她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道:“哪个是你的妻?我现在可同你没任何关系。”
  “……那我就把你盗回去当妻子!”将她放在床上,合身压上去,轻啄了下她的唇:“你愿不愿意?”
  “不行,那就便宜你了。想的轻巧,你怎么着也得拿八抬大轿将我抬回去!”
  他抱住她笑道:“好,抬你回去做指挥使夫人。”
  她枕着他的手掌:“哪天接我回去?今天是初三,初五怎么样?”
  “……不急,等我进宫面圣,看看情况再说。”
  “为什么?皇帝叫你做指挥使,总不能白天封你,晚上就把你重新下狱吧。”情况已经稳定了吧。
  “这官升的莫名其妙,谨慎些没坏处。”
  “……那倒也是。”映桥与他亲吻了几下,便拽着他起来:“我准酒菜给你了,咱们先吃饭。”
  文烨笑道:“你还真是贴心。”
  她一撅嘴:“那是自然。”把丈夫拽到桌前,跟在家里时候一样,坐在他怀里,先喂他吃了几口饭菜。
  他搂着她,手放在她腰上,感慨道:“虽然这样也好,但终究还是不安稳啊。”
  话音刚落,就听丫鬟在帘子后面道:“**……老爷问您,是不是姑爷来了。”
  想来是方才有人看见他,转身汇报给了云成源。
  “告诉他,是姑爷来了,在我这里歇一会。”
  待丫鬟走了,映桥便起身将门关好,回来坐到他腿上,在他脸上亲了下:“你刚说完不安稳,我爹就来问话了,还是家里好。怎么样都自在。”
  文烨回吻她:“……我其实心里更急,把你放在外面,真不放心。”
  她犹豫了下,没把遇到汪奉云的事告诉他,不想再起波澜了,只要她坚贞不渝,不当出墙红杏,眼下大可不必在乎别人。映桥笑道:“担心就对了,也该让你为我操操心了。”
  “……我为了你,殚精竭虑忙活了三年整,还不能歇一歇吗?”他捏她的脸蛋。
  “现在不能。”脑袋枕在他肩膀上,摸着他的脸道:“……你还没疼我呢,就想歇了?”
  季文烨光听她引诱,身子已经酥了半边,饮了口酒,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宽衣解带,欲共度**。映桥躺在床上,笑道:“床幔还没放下呢,一会有人撞进来,以为你欺负我,把你逮去见官。”
  他回身把两层床幔都放了下来,掖得严严实实。脱她衣裳的时候,她有些冷,抓过被子盖住身体,他便也钻进被子里,把她脱掉的衣裳一件件扔出去。映桥趁他宽衣解带的时候,不住的用腿蹭他的腰,眉眼弯弯的笑着。
  季文烨被她勾的魂都快没了,伸手摸了下她股间,桃津溢出,**的渴望他的进入。 进去后,她咬着指节,双眸含情的看着他:“……咱们生孩子吧。”
  他很宠她,就像他自己说的,只要他有的他都能给。当然,他也希望她能回应他,与他相伴相守,为他生儿育女。映桥的话说到他心坎上,由浅及深,力道越来越重。
  映桥感觉到不在家亲热的弊端了,不敢大声喘息呻|吟,怕惊动外面的人。不像在家里深宅大院,晚上下了钥匙,连丫鬟也不许随便走动。她不想弄出声音,憋着忍着,抓他的肩膀后背。可偏偏他的情绪能够感染她,听他动情的唤她的名字,心底早就柔软成了一片,随着他的动作吟哦。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就该嫁给喜欢自己,同时自己也喜欢的人。不管再挑几遍郎君,她都会选择季文烨。他愿意宠她,她也愿意依靠他,想要的东西会很直白的向他索取,在男欢女爱这点上,尤其坦率。
  结束后,映桥抱着他,给他拂去眉梢的汗珠,精疲力竭的笑道:“……好累呀。”
  文烨啄了下她的唇:“说你自己?”
  她笑着点点头:“就当是说我吧。”
  从当年青涩的豆蔻少女到现在初绽小女人媚态的娇妻,季文烨摸着她饱满的胸部,有种莫名的成就感:“……映桥,你是我的吧?”
  “‘吧’是什么意思?”她反问:“你还怀疑?”
  曾经的过往在他心中埋下了不安,习惯了失去,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他一愣,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我在问你,快回答。”
  她缩在他怀里:“我当然是你的了,所以快把我领回家吧。”
  文烨爱极她,对她的撒娇毫无招架之力,心头一动,复又开始吻她的眉间,颧骨、脸颊,恨不得她身上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正要再度共赴**,有丫鬟来敲门:“姑爷,老爷叫您过去一趟。”
  映桥皱眉:“他叫你过去做什么?”
  “我猜得到,他觉得咱们现在不是夫妻,不能做出格的事情。眼看我进你房里有一会,想把我支走。”
  “唉,都做好几回了。”映桥抱住他:“别管他了,就说你睡了。”
  “不好吧,你爹又该哭鼻子了。”他做出为难的样子。
  “……”她眯眼瞅他,勾起嘴角道:“你再说我爹,我真不留你了。”
  外面的丫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以为**没听到,大声道:“**,老爷叫姑爷去前厅,说他府上来人请他回去,宫里来人,耽误不得。”
  文烨和映桥双双一怔,面面相觑,紧接着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裳。
  “皇帝派探子看着你么?怎么你一出门,宫里就来人。上次白天来就算了,这都晚上了,宫里不是该下钥匙不许人进出了,怎么还来找你?”
  文烨无话可说,总不能抱怨皇帝行事无常,虽然确实如此。
  映桥穿了中衣下地,给他蹬上靴子:“落没落什么东西?”
  他起身看了圈:“没有。”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了下,赶紧出了门。
  映桥抱着肩膀坐在屋内,气哼哼的嘟囔:“皇帝这个死老头,专盯上折腾我们夫妻折腾,讨厌!”
  —
  新帝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太后嫡出次子,身份尊贵无比,继承大统没有丝毫的争议。他去封地时的年纪不过十五岁,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就算当时了解儿子的太后,如今都不晓得儿子的性情变成什么样子了,更别说朝臣了。
  汝王对朝臣来说很神秘的,他在封地时,就像其他清闲王爷一样,过太平日子,生孩子领俸禄,湮没在众多皇族当中。
  突然间天降好运,他的皇帝哥哥驾崩了,他从亲王变成了皇帝。
  大臣很头疼,完全不知新君是何种脾性,而且年岁也大了,不可能像少年一般好控制,易教育,若是脾气顽固暴虐的人,简直是**臣的灾难。
  尤其皇帝突然下令放出关在狱中的季文烨,更叫人摸不到头脑。
  太监是皇帝的家奴,锦衣卫是皇帝的打手,新皇帝登基必然要把前任的家奴和打手清算干净,换成自己的心腹。
  可是这位新帝却偏偏打算重用之前的人马。
  是当藩王的时间太长,不通帝王之术了?还是胸有成竹,不屑于提防了?
  想不通!
  不光是朝臣想不通,连季文烨自己都想不通。他顶着月亮回到自家府上,蔡公公早等候着了。
  “……”季文烨先给太监作揖:“不知公公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蔡公公还礼笑道:“没想到季大人会入了夜不在家中,哈哈。”
  季文烨皮笑肉不笑的道:“家中苦闷,出门散心。没想到因此耽误了正事。”
  “不耽误,不耽误。”蔡公公道:“咱家也才到不久。”
  文烨道:“公公深夜到访,所为何事?”你到底想做什么?快点说!
  “啊,皇上召您进宫,如无其他事,便随咱家走吧。”
  皇帝要召见他,总有天大的事也不敢耽搁。只是季文烨好奇:“皇上深夜召见,不知有何内情?公公可否透露一二。”
  蔡公公神秘的低声道:“其实陛下本想天亮再召见您的,但是……唉……夜深人静,不能安枕。便让咱家出宫,提前召您觐见。”
  季文烨更糊涂了:“不能安枕?可传太医了?”
  皇上睡不着觉,和他有什么关系?!不是该看大夫喝安神汤吗?
  “咱家不好多说,季大人快随咱家走吧。”
  “……公公请先行。”
  新皇帝行事诡异,想必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季文烨要给这样的人当心腹,已经感觉前路坎坷,跟在蔡公公身旁,微微蹙眉。
  不想蔡公公却正偷偷替皇帝打量文烨,不住的暗暗点头,像啊,眉眼着实像那个人,耳朵的轮廓倒像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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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一章

  季文烨跟着蔡公公进了宫,没有去乾清宫,而是往宫内西侧一处偏殿行去。乾清宫作为历代皇帝的寝宫,诸多皇帝的驾崩于此,并不为后世皇帝所喜欢。他们更愿意住在舒适自由的新建宫殿内。
  新帝亦是如此。
  一路上都有跨刀的锦衣卫把守,这些负责廷杖的锦衣卫,人称大汉将军,并不参与缉拿逮捕审讯事宜,多出身贵族子弟,不同于外面南北二司的锦衣卫。
  不过,如果他升了指挥使,这些人也归他管了。
  季文烨还是第一次深夜入宫,自然加倍小心。不过他将要面对的状况,不可预测,倒也不紧张,只打起精神,准备随机应变。
  殿门开启,蔡公公先进去禀告,不一会欣喜的出来:“季大人快请进来,皇上正在等您。”
  季文烨便垂着头,迈进殿内。他目不斜视,不敢巡视四周,但视线内看到情况已经表明这里奢华异常,是九族至尊所居之处。
  殿内没有宫人,香几上摆放着一铜香炉,袅袅熏香,于这淡淡的香雾中,走来一个中年男子,清瘦英俊,气质儒雅,一见季文烨便笑道:“朕等你许久了。”
  “……臣迟来见驾,罪该万死。”这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这令他不舒服。还有淡淡的熏香,他受不了这种味道,一嗅到香味,就想起韩氏,想到韩氏便会想起故去的母亲。
  这种感觉很糟,所以他一直排斥用香。
  “走到这里,脚程可不近,累了吧,快些坐吧。”
  蔡公公忙搬来一绣墩,放到季文烨身后。
  “微臣不敢。”难道是做久了藩王的关系,所以待人接物十分随意?
  “没关系,快坐吧。这是朕赐给你的座位。”
  “谢皇上。”季文烨心中越加犯嘀咕了,除了首辅有幸在私下里见到皇帝被赐座外,还不曾有臣子在皇帝面前坐下过。难道汝王性情如此?本朝之前的确也出现过乖张叛逆的皇帝,与臣下不讲究礼数。
  他坐下了,但比不坐还难受。才一坐稳,猛地发现皇帝却站着,忙又站了起来,躬身道:“臣该死,殿前失仪。”
  皇上却无所谓的笑道:“你坐你的,朕站着才好打量你。”
  蔡公公在一旁笑的仿佛脸上开了一朵花似的。
  季文烨重新坐下,豁出去了,如果皇帝脾性如此,顺其自然是最好的,他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唉,前年你送朕回封地,朕就想见见你,跟你说几句话了。但是……当时情况不允许朕这么做。藩王结交锦衣卫,会给你和朕招来麻烦。”皇帝怅然道:“当真没想到,上苍赐朕机会,可以堂堂正正招你前来一聚。”
  藩王说白就是关在封地的囚徒,当年季文烨作为皇帝的耳目,是前去监视汝王的。幸亏汝王没有表现的和他亲近,否则两人都要倒霉。
  “……微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随时可以召见。”季文烨感到头顶目光的压迫感,不觉微微抬眸,见皇帝正一脸和善的看他。他打了个寒颤,忙低下了头。
  “是啊,以后相见,容易的多了,哈哈。”皇帝高兴的吩咐:“朕饿了,准备些简单的膳食,让文烨陪朕用膳。”
  蔡公公带着喜悦的表情,欢快的下去吩咐了。
  空荡的殿内只留有季文烨和皇帝两人。虽然外面有数位太监和护卫,但是此时殿内只有他们两个,就算季文烨没有带刀,凭借他的能耐,赤手空拳结束皇帝的性命,并非难事。
  他的养父还关在牢里,皇帝对他这样的身份还真是不提防啊。
  皇帝欣慰的打量季文烨,半晌怅然道:“看到你,叫朕想起了许多往事。”
  “……”季文烨默不作声,心道陛下的往事与我何干?可又不敢随意发问,只能在心中默默嘀咕。
  “你在狱中可受苦了?有没有人对你用刑?”
  “回陛下,不曾用刑。”
  “那便好,朕在进京路上听闻你被下雨,真如刀剑穿心一般。”
  季文烨又打了个寒颤,忙起身道:“微臣怎敢让陛下如此挂心,罪该万死。”
  “朕说的是实话。说起来,真乃造化弄人……”
  半晌听不到皇帝继续说话,文烨偷偷抬头,见皇帝正仰头看殿外如水的月光,目光幽怨,思绪似乎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不敢打搅沉浸在回忆中的皇帝,只能陪着他一起发呆。
  良久,皇帝拂去眼角的泪光,笑道:“朕虽有数位皇子,但是……”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这时候告诉他身世还太过突然,还是叫他慢慢揣摩,待时机成熟,再相认不迟,便不再说下去了。
  季文烨见皇帝话说到半截,突然住了口,心中更觉得奇怪了。皇上正值壮年,说话却颠三倒四,这能君临天下吗?
  皇帝换了话题,慈祥的询问其他状况:“文烨啊,朕知道你这些年吃了许多苦,着实不容易。最近生活上可还过得去吗?鲁公公为难过你吗?”
  “想必圣上已经知道我幼年的遭遇,幸好遇到贵人收养,虽有苦难,但也衣食无忧。此后为朝廷效力,更有幸寻到本家,认祖归宗,便再没遇到什么困难了。”
  皇帝皱眉,言语间净是不满:“这就是你受蒙蔽的地方了,你所谓的贵人,是阉人,给阉人做养子,实乃大不幸。”
  “当年我被拐离家,幸好有人搭救,否则这条命是不是能保住,还难说。鲁公公纵有大罪,但于我有恩。”
  “……罢了罢了,该怪的是拐你的那帮呆子。”连偷抱幼童的事情都做不好,叫人给逃了。当年汝王府可真是养了一帮废物啊。
  文烨不知皇帝为什么问起这件事,难道还是挑剔他的经历?如果嫌弃他的身份,为什么又升他的官?
  皇帝叹道:“那阉人倒有福气,与你做了几年父子。唉,永昌侯也是有福气的,能娶……去全国周游啊。朕做王爷时,只可在封地内行走,不知多憋屈。”临时改口,改的恰到好处。
  “家父确实是富贵闲人。”
  “家父……家父……唉……”皇帝阵阵失落,须臾意识到自己还是能够以父亲的身份对他表示关爱的,那就是再为他选一门好亲事。
  早听说季文烨因为身份关系,没有娶到梅大学士的女儿,遭到了嫌弃,最后只娶了一个小小行人的女儿为妻。而更可恶的是,这女子是个只贪慕富贵,却不能患难的人,竟离季文烨而去。每每想到这里,皇上便很愤怒,将云成源调任辽东的圣旨已经写好了,只等着公布出去。
  “朕听说你最近休妻了,不要紧,好男儿何患无妻。太子妃便是朕亲自挑选的,朕也为你选门好亲事。”皇帝道:“你中意哪家女子,便告知朕,朕替你指婚。”
  哪家有容貌品行都好的待嫁女子,皇帝相信季文烨比他清楚,所以许诺他只要开口,他就替他办成。
  文烨正纳闷皇帝哪里来的热情一味插手他的私事,不想紧接着就被皇帝的话吓到了。
  “微臣……并不打算再娶。”
  皇帝以为他忌讳国丧,故意这么说,不禁笑道:“三个月内不许娶亲,又没说以后都不许婚娶了。朕觉得那云氏着实配不上你,因为这波折认清她的面目,早些休妻,另娶他人也好。”
  “……微臣已经打算取回休书,与她复合了,所以没有另娶他人的打算。”其实他若是想娶别人,自己就去想办法了,真用不着皇帝替他指婚。
  “这云氏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吗?你离不开她,还要复合。”为了防止外戚专权,本朝皇室选妃,多看容貌,家世倒是次要的。比如皇帝的生母,当朝太后就是寻常百姓出身,不过因为容貌出众,选为王妃,后来顺利成为皇后。文烨想把休掉的云氏找回来,她的家世不值一提,那么只有说流连她的容貌了。
  “……并非因为云氏容貌,我和她伉俪情深,休妻是为了保全她。如今我平安无事,自然要接她回来再续夫妻情缘。”
  “不是因为容貌?”皇帝道:“既然她容貌寻常,家世平庸,如此庸碌的女人,不适合做你的妻子。你不必因为觉得亏欠她,便违背心意的接她回去。朕给你做主,另配良偶,看谁敢说个不字。”
  “云氏容貌俏丽,非寻常女子可比。而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也远非普通夫妻可比。我和她山盟海誓,不敢违背。”
  “就算她俏丽无双,家世出身也配不上你。朕可是听说她给你做过丫鬟,奴婢媚主,能是好人吗?”
  既然你有得力的探子帮着打探消息,何必再提点我?皇上您现在的耳目已经非常厉害了,连映桥的出身都知道了。
  “……这不能怪她,是我依仗主人身份欺压她。”文烨有话直说了,如果因此得罪皇帝,下狱流放也无所谓,总好过被棒打鸳鸯。
  “如果她当真品质高洁,纵然你欺压她,也该以死明志!”皇帝道。
  文烨感到阵阵寒意,皇帝一句话便可决定映桥生死去留,他对她没有半点好感,怀着敌意,可能几句话之间,映桥便性命不保。
  “……”
  皇帝见季文烨不语,语重心长的劝道:“依朕看,你配得上更好的女子。两京的千金**随便你选,闭着眼睛挑,挑到的女子也只会比云氏好,而不会比她差。”
  怎么可能,没人比映桥更好。
  “……微臣……这……”
  “你们才成婚一年,没有那么许多感情,休了便休了,朕已经答应你,会有更好的亲事,所以你大可放心了。”
  季文烨见皇帝心意已决,他再胆大也不敢忤逆皇帝,内心焦急,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他掌心全是汗水,额头亦有汗珠。
  “微臣……有件事还没禀告皇上,云氏有孕月余了。所以我和她复合,不光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我的子嗣。”
  这个情况是皇帝所不知的,他愣了下:“有身孕了?”
  “……是先帝驾崩前怀上的,日期敏感……我紧接着入狱,她归娘家安胎,外人并不知情。我成婚的年纪算晚了,这孩子来之不易,不能失去。”
  他知道他犯了欺君之罪,不过,豁出去了。
  “哎呀!”皇帝纠结片刻:“孩子的确不能没有名分,你先接她回去吧。”
  季文烨稍微松了口气,暗暗擦冷汗。
  “明日,朕差太医院的御医给云氏把把脉,开些安胎的方子,无比保住这个孩子。”
  文烨一惊,无论如何没有料到皇帝居然会派御医给映桥把脉,欺君之罪要穿帮了。


☆、第八十二章

  映桥才来过月信,而且两人情事和美,他可以肯定她绝没有身孕。之所以欺君是因为叫皇帝打消给他指婚的念头,不成想弄巧成拙,反倒要招来欺君之祸。
  皇帝关心臣子,多数只是做做样子,转头就忘掉了。所以假称有孩子,把眼下蒙混过去,纵然日后皇帝想起来映桥腹中胎儿,只说没有保住就行了。
  不想皇恩浩荡,竟然想叫太医为映桥把脉。
  季文烨诚惶诚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内人一介寻常妇孺,恐不敢受此……”
  “哎,话不能这么说,把把脉,小心点总没坏处。”皇帝能够继承大统,应该说多亏皇兄的后宫不宁,堕胎杀子血流成河,才给了他这个藩王机会。他儿子颇多,不愁子嗣断绝,但季文烨毕竟是他亏欠最多的儿子,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希望文烨的这一支能够多子多孙,繁衍不息。
  季文烨只得道:“谢主隆恩”
  不能叫皇帝收回成命,只能继续在欺君的路上一条路跑到黑了。
  这时蔡公公引了小中官们进来布菜。服丧期间,忌酒肉荤腥,只端了素食汤羹来。能跟皇帝一同用膳的人凤毛麟角,据季文烨所知,大概只有讲授经庭的帝师有过这种待遇。
  文烨看着中官们摆放好两套碗筷,眉头微蹙。皇帝是把做藩王时的洒脱不羁带到宫中来了吧,亲王可以跟属下同席而坐,共同宴饮。皇帝嘛……必须得跟臣子保持距离。
  “坐、坐。”皇帝很随意的对季文烨道:“陪朕吃一口,待天亮就加封你为指挥使。圣旨已经写好了,只差颁布了。小蔡子这两天透了口风出去,许多人也已经知道了。哈哈,先做几年指挥使,权势牢固了,再调任你去统筹三大营,做个正正经经的将军!”
  皇帝给他许诺了美好的前景,未来可以脱掉飞鱼服,做统领京驻军的大将军。如此看来,他的未来一片大好。
  “……陛下容臣施礼……”文烨撑不住了,无论如何要问清楚:“微臣何德何能,竟能得到陛下如此器重。微臣才疏学浅,难堪大任,辜负陛下的圣恩。”
  皇帝笑道:“朕这是慧眼识英才,相信你能做好朕的眼睛耳朵,使得民间诸事悉数递到朕的眼前。不必拘束,尽管自在些,日后与朕相处的时候还很多,这样拘束可不能啊,哈哈。”
  皇上倒是笑口大开,轻松愉快了。季文烨听他笑得爽朗,比刚才还难捱了。
  季文烨与皇帝同桌而坐,蔡公公在旁边伺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主子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
  季文烨眼见蔡公公笑得眼睛眯缝,不禁又流了一滴冷汗。
  皇帝满目慈爱的看着季文烨,既惆怅又兴奋。父子虽然相聚了,但美中不足的是,不能将儿子认回记在玉牒上。一想到文烨注定要养在他人名下,皇帝就一阵阵的失落,幸福的表情渐渐退去,转而眉宇间浮上了一抹忧愁。
  文烨不能直视皇帝,便低头喝汤,但余光多多少少能够看到皇帝的表情,他一会微笑,一会惆怅,一会又唉声叹气,情绪叫人不可捉摸。
  “文烨啊,朕真的没想到你会过着的如此辛苦,你那个所谓的养父,也不过是利用你,明明有闲散职位,却偏偏不给你。一味派你替他出生入死。你的那个……嗯……永昌侯也叫人心寒,对你不闻不问,半点不帮你谋划。”
  文烨回道:“微臣既然领了锦衣卫的俸禄,就该把分内的事情做好。陛下所言的那些危险任务,不光是我,其他人也是同样出生入死。”
  “朕却不这样看。你三番四次的受伤,但凡对你有点养育之情,都不会再逼你去做危险的任务了。对了,朕听说你去年这个时候,离家差不多有三个月……至于去做什么了,你知道。明知道是掉脑袋的事,还把你拖下水。”
  不等皇帝说完,文烨马上放下碗筷,跪在他脚下,惊惧的道:“罪臣该死。”
  应该是鲁公公在狱中招供了,把他们做下的事情全部交代了。
  “快起来罢,朕不是替太后出气来的。而且这是皇兄交代给你们,你们不过是听令形式。朕的意思只是说,这种容易招惹麻烦的任务,不该交给你去做。”
  蔡公公忙过来扶起文烨:“季大人快请起,陛下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文烨这才诚惶诚恐的起身,他去年远行千里,将一位曾经伺候太后的得宠太监处置掉了。那太监敛财无度,且还和太后传出了损皇家颜面的流言,这让先帝十分难堪。待这太监出公办事,吩咐鲁公公派人制造意外,将他除去了。
  太监不难除,难的是会因此触怒太后。果不其然,先帝驾崩之后,太后便下令把鲁公公和一干人等抓起来,想治他们的死罪。姓鲁的阉人必须死,养子季文烨乃功臣之后,开恩不杀,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算发配他去辽东充军,冰天雪地戍边关,永不许回京。
  如果汝王没有登基,文烨的命运便会这样的。
  季文烨站起身,等着皇帝发话。
  “朕绝不会给你委派危险的任务,你只需随驾左右。那些个要人命的危险活计,差他人去办就是了。你是指挥使了,许多事不用亲力亲为,可以好好过段太平日子了。”皇上任用季文烨为指挥使,除了照顾亲生儿子外,也有其他的考虑,季文烨的性子,他喜欢,不急不缓,处事谦和有礼,跟文臣走的也近,有利于融洽君臣关系。
  “谢……陛下……”
  皇帝呵呵笑道,不住的点头:“真是好啊,任用你做指挥使,了却朕一桩心事。”其他儿子们,哪怕是丫鬟生的都封了亲王,文烨只因为没养在他身边,一直颠沛流离。自认为亏欠他的太多,任用他做指挥使,给予高官厚禄,皇帝才稍稍安心,暂时了却一桩心事。
  皇帝自打十五岁去了封地,就一直窝在封地没动弹过,偶尔奉召回京,也是在京城和封地间行走,纵然贵为亲王,却不知道所谓的自家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一想到这里,皇帝倒也释然了,或许季文烨不能被玉牒记录在册,也是幸事,亲王又能如何?远不如在外为官自由。
  甚好甚好,皇帝自以为对文烨的目光慈爱满满,饱含疼爱。
  不想看在季文烨眼中却是另一番光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用过夜宵,皇帝进内室休憩,文烨和蔡公公为皇帝守门。第二天天一亮,任季文烨为指挥使的圣旨传达下去,鉴于指挥使是皇帝的“家臣”,由皇帝大人直接任免,文臣干预不得,朝臣们面对这样的任命,只能干瞪眼。
  姓鲁的阉人还在牢里,皇帝就敢任命他的养子做指挥使……
  ……完全揣摸不到皇帝的心思。大臣很头疼。
  —
  季文烨领了飞鱼服腰牌和绣春刀,在皇帝面前磕头谢恩,寸步不离的伴驾左右。一直在宫里待了三天,才得空出宫,直奔云家。
  季文烨身穿飞鱼服,挎着绣春刀好不气派,下人们见姑爷这般打扮,赶紧把人让进门,另一路派人去通知**。
  文烨才把刀卸下来搁到桌上,就见映桥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进来。
  映桥打量他一番,笑道:“你这是锦衣还乡了。”
  “我觉得你会喜欢,就没换衣裳,直接穿这身来了。”
  还真说对了,映桥就喜欢他穿着飞鱼服神采飞扬的样子,她叫丫鬟们出去后,关好门领着丈夫到屏风后的榻上坐好,摸着他的衣裳胸口的飞鱼纹路:“我听我爹说,你前几天就被授官了,怎么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才升官,又被派到山旮旯执行任务去了呢。”
  文烨道:“皇帝见百官,锦衣卫要负责依仗和护卫,这几天实在抽不开身。今天好不容易得空,我便先出来看你了。”拍拍她的脸蛋笑道:“想我了没?”
  “怎么能不想?那天晚上你突然被叫走,我担心的一夜没睡,幸好隔天听说你被正式封为指挥使了,否则我不禁要怀疑你又被下狱了。”她狐疑的道:“皇帝大半夜的叫你去做什么?”
  “共用晚膳……拉关系……套亲近……”
  “嗯?”映桥挑眉:“为什么?皇帝用得着跟你套亲近?”
  文烨搂着她,轻抚她的肩膀,把心中的不解说给妻子听:“话虽如此,但我真的是这样感觉的。有的时候表现很亲昵,叫人受不了。”
  她扑哧一笑,开起了玩笑:“完了,皇帝八成看上你了,要招你做驸马。”
  他脸色一变,表情凝重起来:“是不是招做驸马,我不知道。但皇帝确实很不喜欢咱们的婚事。反复提议叫我另娶,幸好我说你怀孕了,不能失去孩子,他算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什么?”劲爆点太多,映桥竟不知该先惊诧哪一个好了:“他叫你休了我?!你居然敢欺君?”
  “嘘——”文烨捂住她的嘴巴:“小点声,皇帝指派了御医,明后天给你把脉,咱们得想办法瞒过去。”
  天咧,居然还要给她把脉!映桥又吃一惊,眼睛瞪得圆圆的。
  文烨见她冷静了,慢慢松开手,压低声道:“你先别怕,太医诊脉,不会看你的脸,咱们拿个孕妇糊弄一下。然后等一两个月后,若他问起,就说你小产了,算是一个交代。总之先瞒过去。”
  她没公婆盯着,只要丈夫愿意作假,确实没什么问题。太医诊脉隔着帘子,至于帘子后的是谁,他根本不知道。
  文烨蹙眉道:“……孕妇不难找,但她们的手腕若是粗糙,恐怕要遭太医怀疑。”
  这时候,就见映桥掩口朝他笑道:“不要急了,说来巧得很,你都猜不着,黛蓝怀孕了,她自己都没发现,还是因为癸水连续两个月没来,才叫医婆过来瞅了瞅,一瞧才知道其实是怀了。若是找孕妇,她正合适。”
  他笑道:“天助我也,得来全不费功夫。”愣了下,端看妻子的眉眼,然后笑眯眯的道:“是啊,人各有异,有的妇人怀孕了就是没什么反应的……你会不会也……”
  她幽幽叹道:“我也叫医婆瞧了,人家说我正常的很,肚子里没孩子。黛蓝听说有孕后,倒是一直掉眼泪,小久子再不出来,这孩子生下找人认爹去?”
  “我都当了指挥使,还能救不出兄弟?!你叫她放宽心,别胡思乱想。孩子若是有了闪失,小久子出来打不死她。”
  映桥拍了他一下:“别吓唬人家了,眼下遇到大问题,还得求人家帮忙呢。”
  “她应该的。”文烨对黛蓝,还当奴婢看待。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哪里是应该的。”
  “不帮着咱们欺君,你的下场也不会比欺君好到哪里去。”文烨摆摆手:“放心吧,她肯定会帮忙。”
  映桥嘟着嘴巴:“……唉,都怪我……肚子不争气,若是一早怀了,哪至像现在这样。”她就是矫情一下,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怀不上可不能单怪她。
  “怎么可能怪你,要怪就怪皇帝心急。”文烨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因为这个想法太过离奇,赶紧摇了摇头把它赶出了脑海。
  “皇帝心急什么?又不是他的儿孙。”映桥嘟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文烨那刚赶走的想法又重新回到了脑海中,按理说他这辈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遇到过,可是猜测自己和皇帝有血缘关系这种事,除了民间的疯子外,其他人是不敢妄想的。
  自古皇帝对宠臣的关爱,往往不亚于对亲生儿女。
  他只是个宠臣而已,想的太多,未免有点可笑。
  见文烨若有所思,映桥晃了晃他:“把黛蓝叫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吧。”
  “啊……好!”他猜测有没有道理,以后见分晓。
  —
  对胡御医来说,把喜脉是件轻松平常的事情。妇人躺在床上,从厚厚的床幔缝隙中伸出腕子,他垫着帕子号脉,须臾心中有了结论,跟指挥使大人道了喜,领了赏,便提着药箱带着随从,回宫面圣去了。
  等人走了,黛蓝撩开床幔,吓的直拍胸口:“还好顺利。”
  映桥从屏风后走出来,也跟着吐气:“虽然知道大夫和病人不见面,可还是不由得担心。幸好只有御医来了,若是有嬷嬷陪着,非要看床里面的人,可就惨了。”
  文烨若有所思。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如果皇帝是想拆散他和映桥,那么他应该关注映桥是否真的怀孕了,派御医把脉后,再派几个宫里的嬷嬷跟来验身才是。
  可皇帝只派了御医来,似乎只是单纯的关心映桥的胎像。
  “……”文烨越想越不对劲,对映桥道:“你先等着,我去追胡御医,刚才有话忘了问他。”说罢,大步出了门,去追御医的轿子。
  翻身上了马,正要打马追人,就见他丈人提着官服的下摆,从胡同口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文烨——文烨——”云成源擦了把汗:“我、我碰到胡御医了……我要做外公了是不是?”
  “……”文烨道:“这些稍后再说,我还有事。”
  云成源牵住缰绳,不许他走:“什么事比映桥还重要?你请御医给她把脉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什么时候把她接回去?你们背着我,到底再搞什么鬼?”
  文烨不好回答,关键是皇帝要搞什么鬼:“您先回去吧,别添乱。”说完,打马去追胡御医的轿子。
  云成源愣在原地,半晌一跺脚:“谁添乱,乱子都是你招来的。”不过,想到女儿有孕在身,他要做外公了,又忍不住兴奋的笑眯眯往院里去了。



☆、第八十三章

  文烨追上胡御医的轿子。轿夫停了来,胡御医从里面探身出来说话:“季大人,有什么事要嘱咐吗?”
  文烨道:“是这样,我岳丈刚才返家了,叫我来请胡御医回去小酌一壶,还请大夫赏脸。”
  “哎呀,这个……怕是不行了。我得回去复命了,叫圣上等级了,可就麻烦了。”胡御医拱手谢绝道:“不是胡某不给面子,实在是生命难为啊。”
  “有这么要紧么?”文烨故意反问:“给内人把脉,不过寻常的差事吧。”
  “季大人这就不知道了吧,皇上反复叮嘱我要给尊夫人把好脉,这可是要紧的差事。幸好尊夫人脉象平稳,我也好回去就复命啊。”胡御医道:“夫人注意休养,不需要再开安胎的方子了。以后若是有需要胡某的地方,季大人只管开口。”
  “那就不客气了。”文烨道:“你刚才说内人有孕两个月……对吧?”
  “是的,是的。”胡御医郑重的道:“是先帝驾崩之前的胎儿,大人不要担心。”皇帝驾崩没几天,季文烨就被抓进牢里关着了,若是一个月的胎儿,岂不是糟了。不是季文烨做了龟公戴了绿帽子,就是国丧淫乐,说出去很不好听。所以胡御医重申了一遍:“我会回圣上的,尊夫人是两个月的脉象。”
  “有劳了。”文烨低声道:“不知胡御医能否诊出男女?”
  胡御医尴尬的道:“这个……胡某才疏学浅,帮不上忙了。”
  “真的?”文烨微微侧头,目光中露出狐疑的神色。
  胡御医呼吸困难,被季文烨这种人盯着看,不禁浑身冒冷汗:“圣上问过我,我也是这般回答的。我岂敢欺君啊,所、所以季大人能信得过我了吧。不是不想透露,是真的做不到。”
  “圣上也问过?”
  胡御医点头:“没错,圣上吩咐我,若是能断出男女,及时回禀。”
  “为什么?”
  胡御医掏帕子抹汗:“我怎敢揣测圣意。大概是器重季大人,希望大人您早得贵子。”
  太可疑了。映桥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与他何干?!
  胡御医指了指轿子,干笑道:“季大人,我不能多说了,得回去复命了,您快上马吧。”
  文烨道:“大夫也请走吧。”说罢,翻身上马,挥鞭去了。胡御医擦了擦汗,钻进轿子,催促轿子快点走,急慌慌的进宫去了。
  —
  文烨从胡御医口中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皇帝居然关心映桥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男胎如何?女胎,他又想做什么?
  他进了屋子,示意下人不要通报,以免打扰到映桥。走到门口,听到映桥和黛蓝在说话。
  “唉,我爹打发人去买好酒了,说要跟文烨好好喝一顿,这可怎么办。”
  “这多好呀,我还……不知道这肚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有我们呢,不要怕。如果鲁兄弟暂时不能脱身,文烨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孩子流离失所的,一定会将你们母子照看好的。”
  这时文烨在屋外咳嗽了一声,就听里面黛蓝哎呀了一声,接着她便撩帘子叫文烨进来,然后低着头出去了。映桥下榻扑到文烨怀里,搂着他的腰笑道:“你居然要偷听我们说话。”
  “我没想偷听你们。我在门口听一听,若是听到你爹的声音,我转身就走,免得纠缠不清。”
  映桥叹道:“他急慌慌的去起名字了,可愁死我了。我寻思等你回来,咱们商量商量,找个时间跟他坦白。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文烨撇嘴:“他高兴什么,一个‘外’字,早就表明是两家人了。”
  “如果是两家人,那我现在住在哪里?”她仰头哼道:“难道不是我的娘家吗?你难道要说娘家不是家吗?”
  文烨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蛋:“好了,好了,别犟嘴了。我就等着国丧过了,敲锣打鼓把你接回去,然后催促你爹成婚,免得有精力盯着你管。他自己成家,就没心思管你的闲事了。”
  “还、还要过了国丧期?”她脸色一沉,蹙紧眉头:“不是说好你升了官,平安无事就接我回去的么?怎么又推到那么远去了?”
  “因为国丧期不能吹落打鼓摆排场。你不是要风风光光的么,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行,所以要等。”
  “……那就不要排场了。”映桥扯着他的袖子晃道:“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现在就想和你回去过日子。我已经折腾够了,只要跟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什么礼仪啦仪仗啦,现在不想要。”
  以后和丈夫荣辱与共,他若发达了,自然少不了她的诰封。再者,她隐隐觉得有某种危险的味道,怕夜长梦多,所以想尽早回到丈夫身边。眼前的蝇头小利,该放弃就放弃。
  “可是你说过要八抬大轿的……”
  “嘴上说说罢了。我就想要你,八抬大轿什么的,才不要紧。”
  文烨犹豫了着:“可总觉得亏待你了。”
  “没关系的。我可不是那种事多的女人。”
  “……好吧,咱们明天就回家!”他捧起她的脸,亲了她一下,笑眯眯的道:“以后有机会好好补偿你。”
  她搂着他的腰,撒娇道:“那你就补偿我个孩子吧,好不好?好不好?”逗的季文烨合不上嘴,瞧着她笑道:“你再缠着我,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她抿嘴笑道:“怎么样不客气?”
  他便抱起她,往床边走去:“你说呢?”
  映桥笑个不停,指着门口道:“青天白日的,小心我爹……”
  话音没落,就听门外的丫鬟唤了声老爷。映桥闻言,赶紧从丈夫怀里下来,跳开一步,规矩的站好。但云成源并没进屋,只在门口道:“买来好酒了,快过来一起庆贺庆贺。”
  映桥朝丈夫用口型道:“真的要坦白吗?”
  “早晚都要说,还是告诉他吧。”
  她点头同意丈夫的提议,跟着丈夫出了门。
  云成源笑道:“这个时候不好大操大办,咱们简单喝两杯吧,若想操办,以后有的是时候,您们说是不是?”
  文烨把守门的丫鬟打发走,轻咳了一声,道:“……映桥没有身孕……有孕的是黛蓝。”
  “嗯?”云成源怔住,瞥见女儿在一旁颔首,他眨眨眼,大声道:“什么?”
  文烨便把来龙去脉讲给他听了。云成源上次牙关打颤:“你、你们敢欺君?”
  “若不欺君,我和映桥可能会就此分开。”文烨道:“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胡御医那里一切正常。等皇上忘了此事,便说映桥小产了。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把映桥留在我身边。”
  云成源真切感受到了女婿对女儿的真情,连皇帝都敢欺骗,他跌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良久叹道:“这件事不要再对外人说了,平平安安过日子吧。”
  映桥道:“只要爹爹您不往外说,就瞒得住。”
  “我、我怎么可能往外说?!”云成源嚷道:“难道我想害死你们吗?!算了,算了,没有外孙也好,省得我这般年纪都成了老头子。”
  映桥扯着嘴角笑了笑:“对啊,您还没娶妻呢。”
  云成源心中不痛快,越想越憋屈:“文烨,你什么时候接映桥回家?既然对外宣称孩子都有了,也惊动圣上了,就别再把她留在我这里了。我不是赶你们走,而是……嗯……反正看你们在我眼前晃悠,很是闹心。所以尽快回你们自己家去吧。”说罢,扭开头,不去看女儿和女婿。
  文烨道:“你们今天整理包袱行李,我明天就来接她。”
  云成源丧气的道:“好的,尽快收收收拾回去。映桥啊,你在这里,我不知替你操了多少心。”
  这能怪谁呢,许多劳心的事,根本是她爹一厢情愿的付出。映桥道:“我走了,不打扰您了。”
  “走吧,走吧。”云成源摆手道。说完,起身哼了声,向外走。
  “您去哪里?”
  “回行人司。我刚才跑出来了,不知那边有没有事,回去看一眼。”沉着脸,转身走了。
  映桥看到他爹有抬臂的动作,不由得叹道:“唉,我爹好像伤心了。”
  “……”文烨懒得理会,对妻子道:“别愣着了,快叫人打包装箱吧。”
  “嗯!”能跟丈夫团聚了,映桥笑的灿烂,拉着丈夫的手,往卧房走去。
  —
  当晚还是歇在云家,云成源被欺骗了感情,满腹怨气和悲伤,故意不搭理女儿和女婿。第二天一早就去行人司当值了,季文烨起身时,丈夫已经走了,他满意的点点头。
  原本还惧怕和丈人一起走在街上,结果云成源先走了,避免了尴尬。
  文烨先去指挥使司点卯,然后进宫伴驾,晚些时候,皇帝那边没事吩咐他了,他就回来接映桥返家。
  两人约定好,文烨便高高兴兴的去当值了。只要映桥与他和和美美,就没有任何事能困扰他。沐浴着朝阳,文烨骑着高头大马,心情愉悦的行在长安道上。
  到了宫门下马,便有属下来报说皇上一早去了翰林院。翰林院在东长安街上,文烨忙赶了过去伴驾。
  皇上性情古怪,居然一大早就去翰林院视察。文烨猜测皇帝是去看实录编撰情况的。其实他只要叫翰林学士进宫汇报就行了,可皇帝偏偏亲自去视察,着实出乎众人意料。文烨到了翰林院,见锦衣卫们把守森严。
  他暗暗抹汗,他属下的锦衣卫们都到了,他这个指挥使居然姗姗来迟。一路穿过三重门,到了署堂前,正要进去,就见一人从署堂中出来,正是汪奉云。
  两人皆是一愣,继而很有默契的出了署堂,一起到了院内的僻静处。
  皇帝还在厅内,两人不敢高声喧哗,但眼眸中都透着幽冷的恨意。
  文烨冷笑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算计到我们,却让你自己更加招人厌恶了。”
  汪奉云咬牙切齿的低声道:“这些我根本不在乎。我问你,胡御医问诊是怎么回事?你哪个夫人有身孕了?这是欺君你知不知道?她要被你拖累死了。”
  昨天中午和云成源一起吃午饭,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胡御医,听说映桥居然怀孕了,皇帝吩咐替她问诊。汪奉云差点吓了一个跟头。他当初离间他们夫妻的条件之一,就是映桥能够来癸水。这可是秋霜亲口告诉他的,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不过才半个月,映桥哪里来的两个月身孕,分明是季文烨欺君罔上。
  季文烨揪住汪奉云的衣襟,恶狠狠的道:“威胁我吗?”
  “怎么威胁你?你以为我会告发你,让她和你一起人头落地吗?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在提醒你,你最好尽快把这个谎话圆过去,否则……”不等他说完,文烨便把他后一推,他重重的撞到墙上,揉着肩膀不住的吸冷气。
  “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罢。咱们之间的帐还没算清。”文烨最近事情太多,一件件摆平,还没轮到汪奉云。
  汪奉云不甘示弱:“小心你腔子上的脑袋罢,你也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
  文烨气定神闲的拍拍汪奉云的肩膀:“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有功夫的话,赶快收拾好包袱,准备滚回家乡罢。”
  汪奉云打开他的手:“就怕你看不到我回乡的那天。”
  正此时,听到有人声逼近,季文烨推开汪奉云,走到堂前候着。很快便见皇帝的背着手,踱步出来,似乎对翰林院颇为满意,眉头舒展,嘴角微翘。
  “季指挥,你什么时候到的?”
  “微臣来晚,皇上恕罪。”
  “不怪你,是朕没派人告诉你。”皇帝道,坐上肩舆,起驾回宫。翰林院的大学士们躬身相送,汪奉云也跟在众人中,送到门口,朝季文烨的背影咬了咬牙。
  文烨跟在皇帝肩舆旁边,不时四下看看。
  “……文烨啊……”
  “臣在。”
  “朕昨天听胡御医禀告了,说你夫人有两个月的身孕了。真是桩好事啊。你接她回家没有啊?尽快吧。”
  “是,陛下,微臣今天便接她回家。”
  皇帝若有所思:“朕今日看过了翰林院,但更想看看城中百姓的生活。这样吧,哪日你伴朕微服出宫,然后在你家歇上一歇。”
  看看儿子的起居生活,顺便瞧瞧儿媳妇。
  “……”微服出宫倒没什么,到他家歇脚是什么意思?考察映桥吗?!
  皇帝笑道:“不欢迎朕吗?”
  “微臣受宠若惊。”文烨道:“臣候驾。”



☆、第八十四章

  皇帝不安分,臣民要遭殃了。季文烨嘴上领旨了,但心里忐忑不安,微服出访已经够令人头疼的了,更叫人头疼的是他居然想去他家歇脚。怎么接驾,如何接驾,足以让他担心到失眠的了。
  文烨微微侧头,见蔡公公满面笑意的看他,似乎季文烨得到了一件大喜事,他也替他高兴一般。
  这时皇帝望着蓝天,道:“朕今天看到了先帝的实录,编撰工作做的很好……”对得起皇兄了,他很欣慰。突然想到若是皇兄当年在位的时候,处置了季文烨,便是误伤侄子了。不禁暗暗后怕,心里埋怨自己当年做的糊涂事,害了文烨。于是更想加倍补偿他了,便朝季文烨露出了笑容道:“昨日胡御医回禀了,说你夫人胎像很稳,这样,朕便放心了。”
  这时蔡公公笑道:“有圣上您的关心,季夫人一定会给指挥使平平安安诞下一位虎子的。”
  季文烨挤出笑容:“公公所言极是。”
  皇帝见文烨反应冷淡,心中浮起一抹淡淡的忧伤。自己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难道这个儿子就没有一丝觉得不对劲,想探究真相么。还是说他做锦衣卫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喜怒不形于色,他没看穿儿子的内心?
  就怕直接说出来吓到他,才不停的暗示他,他倒是开点窍啊。
  季文烨伴驾回宫,和每天一样,傍晚宫门落锁的时候出来。只是心情比每日要好,因为他终于可以把映桥接回家了。
  对皇帝的猜测抛到一边,季文烨先骑马回府,亲自挑选了几个得力的小厮,赶着车马到云家接媳妇。云成源见女婿来接人,猛地又后悔了,觉得昨天催促女儿离家实在不应该,他还想留女儿多住几日。可车马已经到了,不禁哭丧着脸,默默的看着小厮搬东西,沉默不语。
  映桥见天色不早,跪拜父亲后,跟丈夫携手而去。因鲁久年还在狱中,黛蓝没地方容身,只能跟着映桥他们回去了。瞬间,云家又只剩云成源一个人了。
  国丧期间,行事一定要低调,季文烨既没吹落打鼓也没用八抬大轿,只用一辆普普通通的车,就把妻子接了回来。侯府那边,他派人去知会了一声,至于他们是否同意,他压根不在乎。
  映桥离开自家还不足两个月,但因为发生了许多事,只觉得像过了两年那么久。进了卧房,抚摸着床幔和被褥,回眸哀伤的道:“以后咱们可别再分开了。若是再有事,我也不跟你和离了。”
  文烨低声笑道:“为了和你在一起,我连皇帝都骗了,你说我对你的心真不真?”忽然想起白天汪奉云的话。说他把映桥拖到欺君的境地,是在害她。他自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但是害怕映桥这样想。于是问道:“映桥,我还得你一起欺君,你会怨我吗?”
  她一皱眉:“你哪来的想法,好奇怪啊,我为什么要怨你?你骗 的是皇帝,又不是我。”
  “可是欺君之罪……你担待的起吗?”
  “当然担待不起了。但是比起皇帝给你重新讨老婆,我觉得偏偏他也没什么。”她笑道,露出白白的小牙,十分可爱。
  文烨挑挑眉,心想果然映桥是爱自己的,汪奉云根本掀不起风浪。他抱住她,亲了亲:“终于回家了,高兴吧。”
  “嗯。”
  他搂着妻子软绵绵的身子,然后低头看她的面庞,越看越喜:“谁也代替不了你。皇上说要给我指婚,着实将我吓了一跳。我当时就想,完了,如果不拒绝皇上的美意,我家映桥肯定饶不了我。比起让你折磨,我宁愿皇帝降罪于我。”
  “瞧你这话说的,如果没有我前几日折磨你,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你难道还想接受皇帝的指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拿过她细白的指尖到嘴唇轻吻:“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你伤心,皇帝逼迫我也不行。”
  她抿嘴笑道:“这还差不多。”
  夫妻两人腻在一处,耳鬓厮磨说了许多梯己话。过了一会,映桥想起了什么,道:“文烨,新皇帝怎么对你这么好?宠臣都这样吗?”作为一个曾经远离皇帝的平民,映桥没见过宠臣,所以不知道皇帝身边的红人是什么待遇。如今丈夫成了这样的人,她才联想到宠臣这个词。
  宠臣的待遇比似乎比某些皇子还好。
  “……”文烨捏了下妻子的小鼻尖:“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宠信我?”
  “我正想问呢。连你娘子生孩子,他都要过问。难道他想把哪位公主许配给你?或者……跟咱们肚子里的孩子结亲?”映桥摇头:“不对,皇家犯不着上赶着咱们。反正我也觉得他对你关心过头了。”
  如果皇帝喜欢男色,对她的丈夫青睐有加,那也说不通。皇帝显然很挂心文烨的妻子孩子等家庭情况,不像对他有图谋,倒想是……长辈关心晚辈,跟她爹对他们的态度如出一辙。
  她早就有这样的猜测,可惜太过离奇,不敢对文烨讲出来。
  毕竟认爹认到皇帝头上,未免太妄想了。
  文烨苦笑道:“说到皇帝对我的关心,我要再告诉你一件事。今日他吩咐我说,等哪天微服私访回来在咱们家歇一歇。咱们得接驾了。”
  “啊?”映桥抖了一抖,考虑到皇帝曾想给文烨另娶妻室,皇帝此番来家,若是对她不满意,只消一句话,她或许就得二度被休:“他为什么不在宫里老实待着,到民间乱逛什么?若是遇到刺客,尤其在咱们家里遇到刺客,脑袋就得搬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觉得他是针对我来的。我若是不好,他就得重新给你指婚。”
  文烨哄着她道:“别怕,你就装作不知道他是谁,出来打个招呼,然后便避回内室去就行了。”
  “……文烨,你是不是招了什么烂桃花,比如公主看上你了?我总觉得皇帝似乎很想亲近你,是亲戚那种亲近。”映桥很认真的问道。
  “想招我做驸马,就不会给我升官了。”驸马担任的一般是虚职。
  那是不是你娘招了什么烂桃花?惹了当年的汝王?!映桥早有此想法,但一直不敢说出来,毕竟这是亵渎婆婆的名誉。要说也得文烨自己说,所以她一直在拐弯抹角的提示他。
  可惜,丈夫似乎不想开窍。
  映桥道:“唉,那是因为什么呢?你私下里问过皇帝身边的太监吗?他们是如何说的?”
  “没问过。”
  终于映桥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道:“文烨……你觉得你身上有跟皇帝相像的地方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挑眼看她。
  “会不会你跟皇帝相似的地方,比侯爷还要多?”
  “……”
  映桥干笑道:“嘿嘿,我就是随便说说……”
  文烨往床上一仰,良久才道:“其实,我也往这方面想了。不过,总觉得太荒唐了……”
  “不这样想,就解释不了皇帝诡异的行为。”映桥躺在他旁边,帮丈夫思考:“或许皇帝也在故意引你往这方面想,等他微服到咱们家,就要跟你认亲。”
  文烨冷声道:“我不想认亲,我只想知道他和我娘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映桥偷偷撇了撇嘴,果然丈夫首先觉得母亲红杏出墙十分愤怒,自己是皇帝血脉这点,倒并不重要。
  “侯爷并没打错我,我确实该打。”他转头到另一边,背对着映桥:“活该被卖掉,受许多苦。”
  “文烨,你别这么说,这又不怪你。都是他们的错,他们光顾着自己快活,或者自己撒气了,从没考虑过别人。”她趴在丈夫肩头劝道:“你恨他们,千万别恨自己。”
  “好了, 别再说了。作为皇帝的风流外债,我恶不恶心,我自己知道。”说完,就要起身下床去。映桥赶紧抱住他,脸颊在他脖颈处蹭着:“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想劝劝你,没想惹你不痛快。”
  不由得心软了,妻子好心好意的劝他,他不该跟她摆脸色。拍了拍妻子的后背,他笑道:“你没说错话,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我也去,你背我。”她拽着他的袖子道。
  “……好。”文烨便背起妻子,笑着往门口走:“你真的没怀吗?怎么好像变沉了?小胖墩似的。”
  映桥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笑道:“因为晚上筋骨舒活的不够,变胖了。”
  他扑哧一笑,直接转身把妻子放在床上,便宽腰解带:“那就让你好好舒活舒活。”
  她咯咯笑着往床里躲:“我是说晚上,现在离入夜还有一会呢。”刚说完,就被文烨从后面抱住,她顺势倒在他怀里。他抱着她,忽然觉得除了她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静静的抱着她,头搭在她香肩上,许久他道:“我是谁的儿子并不重要,我只想做你的丈夫。”



☆、第八十五章

  虽然有的时候,映桥可以厚着脸皮调戏丈夫,但是当他一本正经的说起甜言蜜语,她每每都招架不住。
  她捂着半边脸偷笑:“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妻子知冷知热,体贴入微,季文烨觉得这些话都是自己的真心话,不禁笑道:“真心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听的?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还苦闷着呢。”确实如此,假如他没有娶映桥,岂会过上现在这样舒心的日子。
  跟了无生趣的女人过着嚼蜡一般的日子,这辈子想必十分苦闷。
  映桥笑着瞄他:“真的吗?”
  他轻吻她:“当然了。”抱住妻子,跌在床上,抚摸她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对高官厚禄没什么兴趣,不想袭爵,也不想往上爬。钱够用就行,只想陪着你过安生日子。可偏偏命运弄人,每每身不由己。若是我能够安排自己的前程,我就在清静的地方置办屋舍和良田,陪着你过安稳日子。”
  映桥莫名心酸,她能理解丈夫的想法,他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可能早就想过安稳日子了。有的时候,经历波折,人是会累的,像他这样的人,大概早就厌倦了争斗。
  第一次遇到他,觉得他没什么活气,除了受伤之外,可能也和厌世的想法有些关系。
  “那敢情好。”映桥赞同他的想法:“农夫,山泉,有点田。清清静静的,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陶渊明?”她认真的样子很是可爱,文烨忍不住笑问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映桥认真的想了想:“话是这样的说,但是……陶渊明到后期,遇到天灾,粮食也不够吃,陷入了贫困。我这样的体格,好像没能力亲自耕种了,还是做地主婆吧。其实我之前曾动过在乡下买田置地的想法,能你充军回来,咱们就去过乡间的小日子。”
  文烨听了妻子的话,极是开心。妻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愿意和他在一起,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倒是他,受人挑唆便去冤枉了她。想到这里,将妻子搂在怀里:“……如果皇帝真和我有些关系,我就请他让我卸职,放我自由自在。”
  “……万一,他给你弄个块封地,咱们的子子孙孙不都成囚犯了吗?”
  “不会的。他丢不起那个人,尤其侯爷还活着。”
  映桥想想也是,如果皇帝公然表示自己侮辱过侯爵夫人,势必引起朝臣和贵族的反感,极有可能掀起一场**。皇帝果然只是想偷偷和季文烨叙父子情么?恐怕,如果对方不是皇帝,季文烨早就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爹一点教训了。
  她抱住丈夫,靠在他怀里:“不管他了,反正不管你是谁的儿子,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丈夫。”
  “你啊你,说起暖人心的话也很在行。”他眼里酸酸的,心中却甜。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她都站在丈夫这一边支持他,而丈夫也心疼她保护她,如此一来,皇帝似乎已经不是威胁了。比起皇帝,她有件更忧心的事,她的肚子为什么一直没动静?按理说,她整日活蹦乱跳的精神气很足,夫妻又恩爱,一年过去了,肚子没动静,实在不合情理。
  晚上温存过后,映桥拿了枕头垫在臀下,抬腿仰面躺着,姿势不甚美观。
  文烨不明就里:“你这是……”眯眼想了想,突然懂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抱住她使劲亲了几下:“顺其自然吧,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她一骨碌坐起来,朝他伸出小手:“对了,先帝当初没有子嗣,你和鲁公公不是给他寻觅生子的方子吗?拿来。”
  他拍了下她粉嫩嫩的掌心:“秘方就是进献容易生养的健康妇人。可惜啊,先帝那时候已经没心思临幸她们了。至于其他方子,多半没有根据。”
  “哦……”她叹道:“我还是老实躺我的吧。”说完,又要躺回去。文烨被她逗得笑个不停,揉着她的脸蛋道:“就你鬼主意多,若生个女儿像你,可有我的苦头吃了。”
  映桥笑道:“那多好呀,叫你也尝尝苦头。”
  如果真有儿女,吃再多的苦也甘之如饴了。文烨吻着她的额头,想象着疑惑合家团圆的景象,嘴角不觉翘了起来,他一点不怀疑映桥的身体,她相信他们之间早晚会有孩子的。
  而且他总是隐隐的有一种担忧,他的母亲死于难产,他对女人有生产有种无法克服的恐惧。映桥肚子虽然没动静,但他也可以放心了,不用担心她会难产了。
  如果有办法能够叫映桥免去生育的痛苦,他花多少银两都愿意。
  “没有就没有吧,不要着急。”他淡淡的笑道。
  当晚,做了一个梦,好像有女人要生产,一会觉得是映桥,一会又觉得是自己的母亲,乱哄哄的一片,然后有婆子喊见大红了。他一惊,醒了过来。赶紧搂紧映桥,一度觉得她如果不能生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担心因为生产丢命了。
  她睡的无知无识,被丈夫抱的紧了,嘴巴嘟囔了几句,但还是往他怀里钻了钻。文烨便这么抱着她,一夜没合眼。
  转天文烨早早起身进宫陪驾,指挥使和皇帝可谓形影不离,除非皇帝进了后宫,他才不用随驾了。不过皇帝目前没有宠爱的嫔妃,满心关爱只在季文烨身上。
  皇帝没忘记微服出访的事,自从跟季文烨说完那番话,又过了一个月,他便开始为出宫做准备了,留了个亲信的太监在宫里,帮他应付朝臣和嫔妃。这一日早晨,宫门开启之后,皇帝领着蔡公公,由季文烨和两个千挑万选的锦衣卫高手护驾,飘然出宫。
  他封地的时候就常溜出王府,混在百姓中间吃喝玩乐,所以对微服私访颇有一套。哪里繁华,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他就往里去。逍遥自在的派头,竟比季文烨等人看起来还像京城本地人。
  季文烨只求皇帝不要暴露身份,平安进入他家做客,然后把人毫毛不损的送回宫中。不想皇帝进入一家鲁菜馆,大概觉得店家的菜做的颇得鲁菜精髓,让他想起了封地的生活,忽然起兴要给店主题字。
  蔡公公和季文烨好说歹说,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皇帝没提上字,很压抑。这份压抑到了季文烨府上后,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进客厅后,发现季府的客厅竟没有悬挂字画,不觉满意的朝儿子笑了笑。立即叫人拿来笔墨,在墙上挥就四个大字:室雅人和“……”季文烨端看墙上的墨宝,皇帝做闲散王爷的时候,有大把时间挥霍,因此不管是书法还是绘画,皆有极高修为。室雅人和四字,笔法飘逸,颇有大家风采。
  若能传世,价值不可估量。只是可惜,写在了墙上。
  这可麻烦了,恐怕这间客厅只能封存起来,墙上的字丢了残了,都是大罪。季文烨心里苦闷,脸上很平静的感谢皇帝赐字。
  皇帝题了字,满意的继续在季文烨府上赏游,进入小花园,见牡丹花争艳开放,随口对蔡公公说道:“不如皇后宫里的花开得好看,哪日移些过来,给这园子增添几分颜色,哈哈。”
  文烨道:“微臣岂敢栽种皇后娘娘宫内的花木。”有那副字已经够他受的了,若是再移植来牡丹花,死了残了,都是罪。
  “没关系,一家人嘛。哈哈。”皇帝随口笑道,背着手踱进凉亭内,微风徐徐中观赏艳花翠柳,不觉心旷神怡。看着身边陪伴的文烨,往事浮上心头,回忆起自己和他母亲相遇的情景,连连叹息。
  文烨便知皇帝可能又要乱发感慨,他不想听,所以不会问。
  蔡公公躬身问道:“皇上何事忧伤啊?”
  “……朕想起了一位故人啊。”
  文烨目光凌厉的瞥了眼皇帝后,仍旧眼观鼻鼻观心的侯在一旁。
  “都是朕的错啊……”皇帝正法感慨,突然蔡公公肚子咕噜噜一阵腹响。他忙陪着笑脸道:“陛下恕罪。”
  “你啊你,胖大的身子吃多少都没够。”皇帝起身笑道:“跟朕用饭去吧。”
  蔡公公自打进了京,愈发往横里长了:“谢陛下,老奴这肚子啊,也不知怎么了,一到晌午就响的慌。”
  文烨便走到园门口,吩咐候着的下人准备膳食。他则陪着皇帝继续闲逛,从小花园走回正屋前。皇帝进屋前,瞧了眼西边不远处的楼阁,道:“那是永昌侯府吧?”
  “回陛下,正是家父住处。”
  皇帝面色一沉,哦了一声,低头进入正屋。听他唤别人父亲,心里不是滋味。屋内陈设素雅,符合季文烨的不张扬的性子,皇帝环视一圈,道:“自家住的屋舍太过素净了,倒像是衙门大堂一般,这可不好,皇亲国戚们,谁家不是富丽堂皇的?”
  “臣知道了,改天就重新布置。”
  “朕赐你些玩物,好好装点装点。”
  皇帝又随口赠他东西了,季文烨心道,御赐之物谁敢使用啊,接到家也得供奉着。
  这时丫鬟禀告说饭菜准备好了,季文烨叫她们传菜。
  皇帝捋着胡须笑道:“把你夫人一并请来用饭吧,叫朕看看她的面相,看是不是有福之人。”
  “她在后厨给您做饭,马上就来。”
  文烨才说完,就见映桥走了进来,她略施粉脂,面容沉静,款款走到皇帝跟前,俯身施礼:“陛下万福。”
  皇帝见她容貌清秀,皮肤白净,声音轻软,尤其恬静的气质颇有几分像文烨的母亲。顿时不由得增加了几分好感,心想,虽然出身小门小户,不过容貌气质却着实难得,文烨娶她,倒也不亏。
  她深知要赢得皇帝的好感,否则皇帝看她不顺眼,她的正妻位置不保。至于如何赢得皇帝的好感,说来也简单,尽量像她故去的婆婆就行了。文烨虽没见过他的母亲,但听人说她是个文静的冷美人。
  映桥推断皇帝八成不喜欢张扬有活力的女人,她最好压抑本性,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气质。目光幽冷,不要像平常那样神采飞扬。
  那样的作态,其实是很难练的。
  映桥经过摸索,发现饿着肚子,浑身无力时的样子,很贴合那种“清冷”的气质。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身软无力,更显得她安静温柔。
  皇帝打量完映桥,满意的点点头。
  心道,文烨你有眼光,和你父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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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六章

  映桥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不穿帮,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等皇帝离开,就万事大吉了。
  肚子一饿,对任何事都没兴趣了,当然是一副心如止水,无欲无求的恬静模样了。
  “你有身孕,不必多礼了。”皇帝笑道:“来,看座。文烨,你也坐下吧,你们都别站着了。在朕面前站着晃来晃去,朕眼晕,快坐快坐。”
  他慷慨的赐座,文烨和映桥推辞了一下,便都坐下了。映桥一介女流,能在皇帝挣得一个坐着的位置,除了她顺眼外,更多是看在未出世的孩子面上。如果皇帝知道她肚中没有孩子,会怎么惩罚她呢?
  映桥不敢多想。
  “在朕面前不必多礼。朕也是性情中人,没那么多规矩,哈哈。”皇帝爽朗的笑道。
  映桥心道,您确实很有个性,不愧是藩王出身。她“病怏怏”的垂着头,安静的坐在丈夫身边,在心中默默的想着,不敢妄言。
  “哎呀,朕前后都看过了,你这院子住着蛮好的。本来想赐你一套宅子的。”
  文烨忙道:“微臣不敢受用。我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许多人比我更应该得到嘉奖。我听说崔尚书,自从去年房子着火,一直寄住在朋友家,一直没有重新安家。”
  “朕知道。”皇帝笑道:“这不能混成一谈,不是一回事。”赏赐自己的骨肉和赏赐外臣不能相提并论。
  文烨心知肚明,不过是装傻,装作对皇帝的亲近毫无察觉。
  这时丫鬟陆续端菜进来,映桥起身布菜,一样样摆在桌上。皇帝来家,如何吃喝,是个大问题。皇帝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想在菜肴上讨得他的欢心,比较难。
  为此,映桥动了点小脑筋。
  皇帝就见云映桥端上来一盘黄澄澄的豆子,仔细一看,似乎还不是豆子,他便问道:“这是什么菜?”
  “回陛下,这道菜叫黄金万两。寓意富贵。”文烨道:“是内人亲自下厨做的。”
  皇帝有了兴趣,看了眼蔡公公。蔡公公忙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在皇帝碗里,而且在皇帝吃进嘴之前,他先尝了一口,确定无毒,才道:“陛下,您用。”
  “豆子外面裹着面粉吗?”他猜道,夹了几粒放在口中,细细品嚼,只觉得又酥又甜,回味无穷。皇帝好奇的道:“不是豆子啊,这到底是什么?”
  映桥见皇帝吃的可口,才幽幽的软声道:“这道菜还有个名字,叫做松仁玉米。”
  “哦,原来是玉米,朕……吃过吧?小蔡子,朕吃过吧?”他对玉米有印象,所以他应该是吃过。
  “您喝过玉米磨成糊糊。您还说这东西不好喝,喝完了胃里难受。”这玩意是打海上来的,因为之前没见过,图个新鲜。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皇帝,哪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喝过一次,就忘了。
  “朕记得了。”皇帝瞅着松仁玉米道:“这不是粮食吗?原来还能做菜?!”
  关于如何招待皇帝,他们夫妻俩一致决定得让皇帝惊喜一次,他带着好奇心来到季家,总得满足他一下。找奇珍异味,太困难了。只要帝国内有的,不管是作为王爷还是皇帝,恐怕都享用过了。
  那只能给他吃,国家没有的东西,海船舶来品种。
  比如玉米。才传进来没几年,有钱人家一般吃个新鲜,而且是像麦子一样,磨成粉做成干粮来吃的,或者磨成粉熬成糊来喝。大家还没摸索到做成菜这一步,映桥抢占先机,用家常菜松仁玉米讨了个巧。
  映桥平静的道:“这便是玉米的神奇之处了,可做干粮也可以做菜。奴家听说,这玉米的秸秆还能当做柴火取暖,浑身都是宝。”
  皇帝忽然觉得儿媳妇真不错,有手艺也有见识:“嗯,你听谁说的?”
  映桥低眉笑道:“听相公讲的。”
  文烨略显吃惊,他可没对妻子讲过这些,她不事稼穑,都没见过玉米秧,怎么会知道秸秆能当柴烧?面对皇帝的目光,他淡笑道:“我不该对她讲这些事的。”
  “这有什么不能讲的?朕觉得很好,懂稼穑会持家的夫人,非常难得。”皇帝笑道:“这道菜,朕会叫御膳房好好钻研的。”
  难不成会成为宫廷菜肴?!映桥心里一喜,替松仁玉米高兴。
  文烨则替映桥高兴,不管怎样,她应该赢得了皇帝的好感,皇帝对她没有微词,她肚中又有孩子,不用担心她的地位了。现在只剩下一点了,那就是皇帝什么时候认亲?如何认亲。只要这一点还没落实,这颗心就一直悬着。
  皇帝见云映桥静候在桌边,气质淡雅,忽然有感而发,忆起往事,道:“……东风摇柳故里人……”众人以为皇帝要作诗,静等皇上作完,不想皇帝笑呵呵的对文烨和映桥道:“你们看看谁对一下?”
  众人一惊,原来是对联!
  蔡公公马上嘿嘿笑道:“老奴肚子没东西,可对不成。”自动退到一旁。
  只能季文烨顶上了,他沉吟片刻,看了眼妻子,有了下联:“……碧水映桥……云端月。”
  皇帝一愣,随即笑道:“好!好!”他的故里人是心上人,文烨更是直接把爱妻的名字藏在了下联中。
  映桥暗暗松了一口气,对对联是读书人常玩的小把戏,丈夫好歹读过书,不在话下。结果这时,皇帝忽然看向她:“来,来,你想没想到横批?”
  敢情横批是给她留的,映桥暗暗流泪,这若是对不上,可就丢脸了。她想了想,低声道:“横批么……不如就用‘江山多娇’……”皇帝的故里人肯定是美人。
  “好,恰当!”
  映桥这横批对的好,江上多娇,不管是为美人折腰还是为江山折腰,都正搔到皇帝的痒处。看着皇帝满意的笑容,映桥暗暗吐气,又度过一劫,希望别再起幺蛾子了。
  蔡公公在一旁笑道:“季夫人真乃才女也。”
  “粗读过两天书罢了……”她跟正经才女不搭边,蔡公公这是捧杀她啊。万一皇帝要她做首诗,她就要露马脚了。
  “你父亲是进士出身,你会读书识字是应该的,不用谦虚。”皇帝不禁又遥想起某个人来,神情落寞起来。他们其乐融融,但是文烨的母亲却不能被儿子和儿媳尽孝。
  “陛下?”蔡公公轻唤皇帝。
  皇帝如梦初醒,低头道:“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见状,赶紧退了出去,只留蔡公公在门口候着。文烨和映桥则退到台阶下,过了一会,不见皇帝召唤,两人慢慢退到回廊僻静处,齐齐松了一口气。
  “陛下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臣子家?居然要咱们退出来,他一个人在屋内冥想。”映桥嘀咕道。
  文烨瞥了眼屋内,在妻子耳畔小声道:“我觉得事情会有变化,皇帝触景生情,可能要……”
  认亲?映桥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现在皇帝八成在纠结。她揉着肚子,心道要认就快一点,认完了就走人,她都要饿死了。
  此时就见蔡公公重新进了屋,文烨和映桥便赶紧走回台阶下,立好。
  蔡公公进了屋,见皇帝一脸愁容,他马上殷勤的上前道:“陛下……老奴来了。”
  “唉,你说文烨心中有数了没有?朕待他和别的臣子大不同,他是否猜测到了一二?”
  “这个……”季文烨整日面无表情,是个性情不外露的人,谁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
  “唉,就是说朕的关怀,并没叫他往朕想要的方向猜了?”皇帝叹道:“朕的心思不是白费了吗?”
  “陛下,与其拐弯抹角的,不如直接告诉他。您是君,他是臣,他敢怎么样?必定欢欢喜喜的与您相认。”
  皇帝皱眉,他很怀疑季文烨的性子知道实情后,会欢喜和他相认:“朕要的是父子,不是君臣。朕的臣子满天下,但是和她的儿子只有一个。”
  蔡公公绞尽脑汁的替皇帝排忧解难,想了想,道:“陛下,要不然这样,奴才看季夫人聪明伶俐,季大人十分信赖她,不如叫她从中间牵线搭桥。叫她劝好季大人,然后陛下只等着相认便好了。”皇帝不用开口,也不用直面季文烨的尴尬,只等着父子相认,享受父子抱头空哭的情浓就行了。
  这招的确简单方便,对皇帝最有利。
  “嗯……也好,去办吧。朕等你们。”
  “今天?”蔡公公还以为陛下还要从长计议,没想到今日就要办妥。
  “嗯?”
  “是,奴才这就去。”说完,蔡公公躬身告退,出了门擦了把汗,对台阶下的季文烨和云映桥道:“陛下累了,想休憩一会……嗯……那个……陛下有话要奴才转告给季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映桥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露馅了,皇帝要把她撵走?!
  文烨挡在映桥面前:“公公能否透露一二给我?内人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皇帝怪罪?”
  “不是,绝不是。”蔡公公笑呵呵的道:“季夫人跟老奴走就知道了。”
  映桥只得朝丈夫点了点头:“我随公公去去就来。”说完,指着院门旁的厢房道:“公公这边请。”
  文烨犹豫着,要不要派人攀上房梁偷听他们的谈话,转念一想,觉得的妻子应该能够应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映桥和蔡公公进了厢房,她关好门后,因为饥饿,似乎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做西子捧心状的轻声道:“公公请坐……”
  蔡公公道:“就不坐了,站着说就好。”
  你为什么不坐啊,你坐了,我才能坐啊,老娘都要站不稳了。映桥悲哀的看了眼蔡公公,艰涩的道:“听公公的,有话咱们直说。”
  “老奴自从第一眼见到季夫人,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所以这番话老奴先跟你,希望你转告季大人,促成一桩美事。”
  映桥点点头,这时似乎听到自己微微腹响,马上大声道:“您只管讲吧。”来压住腹响。
  “……皇上对季大人这般照顾,想必你和季大人都很好奇吧。尤其是特意调御医给你问诊,这可像长辈关心子孙一样了。”蔡公公道:“那时候陛下还是汝王……有一次进京回封地,路上遇到了省亲回娘家的永昌侯夫人……唐突了美人……之后便听说夫人诞下一子……”
  映桥饿的目眩,赶紧扶住了桌子。蔡公公不知内情,还以为她是惊吓过度所致,赶紧空扶了一把:“季夫人,你慢着点。”
  “我没事……”恰倒好处的把饥饿伪装成了惊吓过度,映桥摆摆手:“所以……我相公是皇帝的……血脉?”
  蔡公公猛地点头。
  “……呃……我想先替文烨问一问,所谓唐突了美人是什么意思?”
  蔡公公一脸悲痛,支支吾吾的道:“这个……老奴也不知内情……遇到了流民……有点混乱……走散的时候……王爷和侯夫人恰好遇到了……然后就……嗯……老奴说不清……”
  映桥这次真的晕了,难不成人家女子根本不愿意?!无力的看着蔡公公:“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想我懂了。不过,还请公公不要对我相公说这几个字的好。至于其他的,我会跟文烨说的,按照陛下的吩咐办好。”
  皇帝叫她从中间递话,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文烨和皇帝相认了,在皇帝心中,功劳要算在她头上,她的地位会非常稳固的。


☆、第八十七章

  文烨果然是皇帝的儿子,幸好之前已经猜到了几分,否则真要被吓的昏过去。映桥淡淡的看着蔡公公:“陛下要我现在就去劝文烨吗?”
  “是的,皇上心急,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蔡公公苦口婆心的道:“希望夫人能够将话说明白,能不能顺利相认,全在夫人身上了。”
  映桥微笑道:“我这就去,公公稍等。文烨不是别扭的性子,把话说通了,他会立即与陛下相认的。”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蔡公公目送映桥,送上一个鼓励的笑容:“等夫人的好消息。”
  映桥出了厢房,拿帕子擦拭额头的细汗,看到丈夫站在院内看她,她默默的朝他勾勾手,示意他往另一间屋子去,单独和他说话。
  文烨心领神会,瞅了眼皇帝所在的正屋,吩咐侍卫们好好看守。他几步到了映桥面前,随她进了旁边的屋子。
  映桥进屋后,径直走到桌前坐下,趴在那里有气无力的道:“蔡公公跟我说,你是陛下的遗珠,叫我劝你和陛下相认。”
  虽然早有预料,文烨还是被惊到了,良久无语:“真的?”
  “就在刚才,蔡公公亲口跟我说的。”他们既然肯让她在中间牵线搭桥,想必已经认可她,把她当做正经儿媳妇看待了。
  文烨冷声道:“他果然是为了这个来的。看来我非认不可了。”
  “……”她低声道:“那可是皇帝啊。”
  他哼笑:“幸好是皇帝。”若不是皇帝,早把这个勾引人|妻的家伙收拾一顿了。
  映桥心道,果然对亲生父亲多有怨恨,若是叫他知道他娘并非心甘情愿的……不堪设想。
  “……好吧,我认他。”文烨道,说完便要开门出去。
  “慢着——”她拉住他:“你这样冷冰冰的面孔,可不行呢。”
  “我只有这样的表情。”早有心理准备,他并不激动,加之对皇帝莫名的厌恶,季文烨冷心冷面的道。
  “那还不如不去认。”映桥神秘的笑道:“我早料到这点了,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你有什么准备?”
  映桥踮起脚尖,捧起他的脸,然后将中衣的袖口抻出来,在他眼睛底下抹了几下。文烨只觉得一股辛辣的热流涌来,眼睛酸胀的厉害,他忙别开头:“够了,快停手。”
  她端看他:“这回有点认亲的悲伤模样了。”
  文烨揉着眼睛道:“亏你想得出来,我眼睛都要瞎了。”热泪盈眶,真像伤感过后,痛哭了一般。
  映桥笑道:“我怕万一你和皇帝相认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却不能感同身受的掉泪,叫皇帝厌恶我。所以提前做了准备,弄了点辣椒水浸湿了中衣袖口。”
  “……”文烨双眸噙满了泪水,为了不浪费这些眼泪,他道:“那我这就过去。”
  “嗯,我就不陪你了。”实在饿的懒得动了。映桥把丈夫推到门口,笑道:“快去吧,一会哭不出来了。”
  等文烨出了门,映桥走回桌边,趴在桌上叹道:“二十几年不见,突然想认儿子了,难怪人家要骗你。”
  想到文烨认亲爹,居然没有眼泪,她不由得替皇帝悲哀了一把。但转念一想,他这么多年逍遥自在,却害得侯府鸡犬不宁,活该文烨讨厌他。
  —
  季文烨走到正屋前,扣了扣门,里面的蔡公公见是季文烨,赶紧放了人进来。见他双目猩红,像是哭过的,想来他已经知情了。
  蔡公公撩开珠帘,带着文烨去见里屋的皇帝,他替皇帝高兴,竟先哭了出来:“陛、陛下,季大人来了,呜……”呜咽着,站在一旁拿帕子拭泪,看着父子相认的感人一幕。
  文烨内心冰冷,艰涩的开口唤了一声:“父亲……”
  皇帝感动的几乎涕泪,重重的应声:“哎——”眸底带泪,上前揽住文烨的肩膀道:“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文烨垂着眼眸,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不言语了。
  皇帝还当文烨是激动的说不出话,道:“别急,我们父子有的时间,慢慢说,慢慢说。”
  文烨垂着头,声音低沉的问:“陛下为什么说我是您的儿子?”
  皇帝一愣,原来他还在怀疑:“按你的生辰算,你就该是朕的儿子。而且你的耳朵,你看看多像朕。”皇帝能拿出手的证据,实在不多。
  文烨挑眼瞅了下。
  “还有手,手型也像朕。”皇帝又找出一条来:“你就是朕的儿子。你若想知道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查。这本就是你拿手的。”
  文烨当然查过,他母亲生他的日子的确奇怪,侯爷对他的怨恨,既有害死母亲难产的罪过,更有不是季家骨血的罪孽。所以他从来没想过争夺季家的爵位,心里早就隐隐觉得那不是属于他的。
  “……我会查的。”他深吸一口气。
  皇帝见儿子虽然言语冷淡,但眼中泪光闪闪,便猜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善言辞,实际行动却表露了内心的想法。他还是希望认他这个父亲的。
  “文烨,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朕会好好补偿你。之前授予你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你还想要什么,只管开口。”除了太子之位,什么都可以给他。
  “……我这样的身份,没有什么奢求了。”私生子,还能要求什么?
  听儿子没有要求,皇帝坐不住了:“朕虽然不能跟你公开相认,把你记在玉牒上,但你是朕的骨血,父亲对儿子,自然无所保留,倾其所有让你活的富足。”
  “……那么,我想知道一件事,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皇帝和蔡公公皆是一怔,尤其蔡公公,他得到映桥的叮嘱,千万不要泄露侯爵夫人是被强迫的这点。他刚才告诉过陛下了,希望陛下已经记住了,不要实情相告。
  皇帝支吾道:“你娘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就是红杏出墙的女人吗?”文烨冷声道,目光幽幽,幸好有泪水的点缀,否则看起来简直和审讯犯人无异。
  “这……”皇帝语塞。心里明白这不怪文烨,他一之所以一直拐弯抹角的旁敲侧击,而不敢直接和他相认,也是因为如此。不管是欺辱人|妻,还是两情相悦,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是背德的。
  这是文烨的心结,如果说不通,他会一直纠结这点。
  “这……是朕的错……朕欺辱了你的母亲,她并没做错什么。”皇帝说到伤心处,不由得哽咽:“我听她身边的人后来说,她曾想喝药将孩子打下来,后来落子汤没生效,她以为是天意,才把你生下来……若不是她心软了,今日便没咱们父子相见了。朕这多年来,怪自己,也恨自己,都是朕的错……”
  文烨终于感到眼睛微微发胀了,不需要辣椒水,而是真的酸涩。自己命运波折,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他眨眨眼睛,道:“我被拐走后,您找过我吗?”
  “当然找过,直到你自己寻回侯府之前,朕的人一直在全国各地找你,连偏僻的乡野都寻遍了。”
  文烨心里舒坦点了,比起侯爷的不闻不问,幸好还有人牵挂他。
  不想这时皇帝的另一句话却让文烨蹙起了眉头。就听皇帝哽咽道:“都是那帮废物,在路上让你跑了,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这帮废物……”
  “……”文烨浑身发冷:“拐我的人,是您派来的?”
  皇帝抹泪道:“朕听说永昌侯对你非打即骂……想叫你到朕身边过好日子。”他当时在封地不能离开,否则的话,一定会亲力亲为,亲自拐走儿子。
  文烨怔了怔,哑然失笑,纠结多年的人牙子,原来是亲生父亲派来的,他呵呵笑了几声:“难怪我后来查遍京津的人牙子,都没找到当年拐我的家伙,原来他们是汝王府的人。”人藏在王府里,他上哪里找去。
  皇帝叹道:“朕本意是好的……”
  已经没必要纠结过去的事了,文烨吸了吸鼻水,道:“我想通了……”
  皇帝破涕为笑:“就是,以后你做朕的左膀右臂,一共巩固江山社稷。”
  “……其实我很累了,想休憩一段日子,最好能离开京城,去外地散散心。”文烨看着皇帝,这个和他亲近,却又无比遥远的人:“希望您准许。”
  皇帝吃惊:“京城不好吗?你不想协助朕吗?”
  文烨冷静的道:“……其实儿臣身上有多处旧伤,早就不能堪此大任了。之前不知您是孩儿的父皇,一直强撑着,履行职务。如今,您是儿臣的君父,父爱子,儿臣斗胆恳请您许我卸职。”
  皇帝皱眉:“……锦衣卫的职务确是太重了,但是你不是进士出身,卸职之后,还是只能做武职……武职免不了去校场巡查,风吹雨淋,也不轻松啊。叫朕好好想想,从长计议。”
  有实权的官职,都不轻松。轻松的,没前途。
  文烨道:“儿臣静等父皇谕令。”说罢,跪下磕了个头。
  皇帝骑虎难下,给儿子调任新职务的事情,必须记在心上,办妥了,才不枉这句父皇和这一响头。
  蔡公公长出一口气,满面笑容的看着季文烨,仿佛认亲的人是他一般。
  此时,他忽然想起云映桥这个促成父子相认的“功臣”不在,便对皇帝道:“陛下,不如将季夫人也请进来,一家人重新用膳,肯定与方才不同,更加其乐融融。”
  皇帝对这儿媳妇也满意,道:“去叫来吧。”
  文烨站起身,趁此机会道:“……儿臣这许多年漂泊在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未曾有几个真心待我的,除了映桥,她对我不离不弃。之前我要充军,她也毫无怨言的跟随我。”
  皇帝听出弦外之音,摆手笑道:“赐婚的事,朕不会再提了。朕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女子,不比公侯王孙的女儿差。”
  听到皇帝这么多,文烨吃了定心丸了。
  此时就见蔡公公先走了进来,亲自给映桥打帘子:“夫人,慢走。”
  映桥饿得身子发飘,轻声对蔡公公道:“不劳公公。”语气轻柔,极为温雅。
  她饿到现在,又因为皇帝认亲耗费了不少精力,直觉得腿脚发软,脚下不注意绊了一下,整个人咚的一声,结结实实跪到了地上。
  文烨心疼,正要去扶她。就听皇帝火急火燎的道:“朕的孙子——快叫御医——”
  映桥和丈夫面面相觑,完了,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


☆、第八十八章

  完了,要穿帮了。
  映桥脑海里瞬间闪过这几个字,惊慌的看向丈夫。不等文烨有举动,就听皇帝火急火燎的道:“朕的孙子,快叫御医——”
  文烨赶紧上前扶起妻子,道:“没事的,映桥不是那种身娇体弱的人,轻轻摔一下没事的。是不是,映桥?”
  映桥重重颔首:“……我没事。”
  皇帝不信:“她怎么不身娇体弱了?朕看她很柔弱嘛,以防万一,快传御医。”
  当着皇帝的面把脉的话,一定会穿帮的,文烨道:“不用传御医了,映桥没关系的。”
  “是的,我肚子一点不痛。”
  “你们又不是大夫。”皇帝道:“还是叫懂的人过来看看,朕也放心。”蹙眉瞅季文烨,你刚才不还口口声声说与云氏伉俪情深,怎么怀孕的妻子摔了一跤,却不往心里去。
  蔡公公得到皇帝的口谕,这时已经出了门,唤来个随从叫他去请胡御医来。
  映桥滴冷汗,愈加手脚无力了:“……又要惊动御医了么?这怎么好?”
  “文烨,你还说她没事,你看她的脸色多难看?!”皇帝道:“快下去休息吧,一会太医来了,好好看一看。”
  文烨心想,扶映桥去卧室的话,像上次一样,叫黛蓝在帐内躺下,露出一只胳膊糊弄胡御医就是了。便道:“好,映桥,你快下去吧。”
  “是。”
  就在映桥转身要出门的瞬间,皇帝突然道:“哎呀,你怎么叫她一个人回去?你送她吧。”想了想,道:“朕跟你们一起过去,到后屋说话。”说罢,起身催促文烨:“别愣着了,走吧。”
  皇帝果然真性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文烨道没办法,只得扶着映桥往后屋回了。叫丫鬟扶她进内室,他则和皇帝在外屋坐定。他心道,这次麻烦了,皇帝在这里坐镇,苍蝇都飞不进去,没法用调包计了。
  映桥进了屋,在床上歇好,揉着膝盖不停的吸气。她相信,晚上睡觉脱衣裳的时候,肯定会见到两膝上的於青。确实摔的不轻,幸亏没有身孕,否则的话,这一跪,孩子可就危险了。
  揉着膝盖,她担心的想,一会胡御医来了,要如何应付他呢?
  他一定会验她没有身孕的,才给皇帝留下的好印象,全要付之东流了。
  黛蓝这会不在屋内,就是在屋内,她如何当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的面,公然叫映桥钻进她帐中,代替她?欺君之罪弄的身边人都知道了,还不如直接跟皇帝摊牌了?
  难道真要跟皇帝摊牌,没别的路可走了吗?
  映桥抱头痛苦的想,周围的丫鬟见她这样,有一个后退了几步,跨出屋门,到外厅对文烨道:“少爷,不好了,少奶奶痛的不得了了。”
  文烨一愣,朝皇帝欠了欠身,忙跟着丫鬟的步子进了卧室,坐到床边,扳住映桥的肩膀,关心的道:“你怎么了?真的疼?”
  她欲哭无泪,在丈夫耳边用极小的声音道:“文烨,我不想功亏一篑。”
  皇帝和满屋子的丫鬟,想再用调包计实在困难,反而会弄巧成拙。文烨轻轻搂了搂妻子:“没关系,我保你。别怕,有我呢。”
  “都怪我,我不该摔倒……”太内疚了,否则安然送走皇帝,完美收工。
  “不怪你。”他在她耳边笑道:“怪他挑毛拣刺,要不然你哪里会挨饿。没事的,顺其自然,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
  “……”映桥点头:“嗯……好好吃一顿……”
  文烨拍拍她的脸蛋:“等御医来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完,慢慢放开她的手,起身到外厅去了。
  皇帝见他出来,忙问道:“怎么样?”
  “……不是腹痛,是膝盖痛。”文烨禀告道:“她没大碍。”
  “你怎么一口一个没大碍?还得大夫来看。”
  “是。”文烨忐忑不安的道。
  他和皇帝已经相认了,算是父子了吧。如果皇帝发现他欺君,会怎么处罚他?应该不会要他的命,但少不了大发一顿雷霆。
  只要不伤害映桥,穿帮就穿帮吧。
  季文烨抱着视死如归的想法,静静的等候胡御医的到来。
  胡御医在太医院当值,听说季家请他,忙坐轿子赶来出诊。他无论如何没想到皇帝在这里,着实吓了一跳。
  皇帝很随意的道:“尽管去看吧,看好了,出来禀告。”
  “是。”胡御医小心翼翼的提着药箱,由丫鬟引进内室。见屋里头还守着六个丫鬟,床幔垂下来,与上次一样只露出一只皓腕。
  胡御医瞧到那只洁白的手腕,愣了一下,好像上次没有这么白。他有点纳闷,但不敢评价指挥使夫人的肌肤,摇摇头,坐在绣墩上,开始把脉。
  “……”胡御医一愣,以为自己发昏了。
  不对啊,上次明明有两月胎了,此间又过了一个月,该有三个以上的胎像了。怎么回事?现在摸着却还像刚怀孕一般,这胎像还会往回倒退?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以为自己今日昏了头,把垫在她腕子上的手帕拆开一层,让自己能更清楚的摸到脉象,于是又摸了一会,发现脉象仍旧极微弱,全不像三个月的。
  “这个……”胡御医回身对一丫鬟道:“你去问指挥使大人,能否叫我见一面夫人,以便确诊。”
  不等那丫鬟说话,这时就听帐内人道:“可以。”说完,撩开幔帐,露出一张少女的面庞来。
  胡御医一见云映桥,见她目光幽冷,似乎有难言之隐。他便低声道:“我听说夫人刚才跌了一跤,现在脉象不稳,很是虚弱,全不像三个月的胎像……我……我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怪事。”
  映桥听了他的话也很奇怪,他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三个月?她分明一个月也没有吧。
  “那你看我像有几个月身孕的样子?”
  胡御医低声道:“似乎像刚有孕的样子……可我上次诊脉时,您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如何时间又过去一个月,反倒……”他冥思着,正因为怀疑上次问诊的女子不是季夫人,所以这一次,他才想看看季夫人的容貌,以免下次再看错。
  “嗯?”映桥呆怔的眨眨眼:“像刚有孕?”
  胡御医点头:“是的,像头一月的样子。”
  映桥不由得咧嘴笑道:“真的?”她癸水不调,一直以为没来癸水是因为喝汤药调节所致。原来是怀孕了,她忍不住呵呵不停的笑着。
  胡御医脊背发冷:“季夫人何故发笑?”
  “……啊……那个,是不是因为我身子太虚弱的关系?我最近食欲不振,连续几天没吃饱了,方才更是头昏脑胀,跌了一跤。我就是没有身孕,脉象怕也是极弱的。”
  胡御医苦着脸摇头:“大人体虚,但是胎儿……”
  “你们去把少爷请进来!”映桥打断胡御医的话,吩咐丫鬟去喊丈夫。
  很快,文烨挑帘子进来,他其实在外厅已经做好等待胡御医告状的准备了,不想胡御医久久不出来禀告,恰好映桥唤他,他就赶紧进来了。
  “相公,胡御医说我的脉象像是刚怀孕的样子。”映桥嘿嘿笑道。真是腿也不疼了,脑袋也不晕了,浑身充满了干劲。
  “啊?”文烨愣了下,反问道:“像怀孕的脉象?”随即反应过来,映桥是怀孕了。于是也跟着乐开了:“真的?”
  胡御医匪夷所思的看着季文烨夫妇:“是真的,我从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若是像季夫人所说,是体虚所致……也、也并非没有可能。”虽然想不通,但眼下只能这样应付皇上了。
  “那请太医开些滋补的方子吧。”文烨道。
  “……也、也好。”太奇怪了,明明上一次诊断的时候,妇人身体康健,脉搏有力,他还说不需要额外的滋补,不成想一个月刚过,就得开方子另外滋补了。胡御医硬着头皮随季大人往外走。
  皇帝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急问道:“如何?”
  “季夫人没有大碍,胎像有些虚弱,但很平稳。”胡御医满腹狐疑,但不敢贸然说胎像怪异的话,毕竟季夫人肚子里真的有孩子,有胎像。若把蹊跷说出来,怎么看都是他无能,不是上一次看错了,就是这一次看错了。
  “虚弱?怎么会虚弱?”皇帝皱眉。
  文烨道:“娘胎里带的不足之症。”
  胡御医心道,怎么会呢,上一次明明很健康的,而且就算这一次,季夫人除了有些憔悴外,身体也是很好的,不像有不足之症。
  皇帝便问胡御医:“是吗?”
  “不是很严重。”胡御医回道:“而且生育过子嗣后,会越来越好的。”
  皇帝一点不怀疑儿媳妇的身体虚弱,她那如弱风扶柳一般的身姿,若说她体弱,他信。他道:“……嗯……没大碍便好。去开方子吧,朕信得过你,才让你来瞧病,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胡御医抹了把汗,跟着丫鬟去临屋写安胎的方子。
  皇帝忽然发现季文烨嘴角带着笑意,便也跟着笑道:“这回你可以安心了,没事,哈哈,没事。”
  文烨神思飘忽,道:“……是啊……是……”哎呀,他居然要做爹了,幸福来的这么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啊……我……”
  这时蔡公公打圆场:“刚才季大人一定是太紧张了。”
  “是……是这样。”文烨道。他盼着皇帝赶紧走,他现在就想去见映桥,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说。
  胡御医开了安胎的方子回来,小心翼翼的奉给季文烨,文烨装作重视的揣好。胡御医欲言又止:“这个……呃……该注意的都写在上面了。若有事,再找小医过来。”
  皇帝微微双目:“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胡御医跪拜退了出去,走到太阳底下不停的抹汗。以后季夫人的胎像会不会再出变故?为什么自己会摸错呢?胡御医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医术,但又觉得自己这般厉害,不是他的问题,肯定是季夫人本身体质奇特。或者这肚中的孩子不一般?神迹?
  这么嘀咕着,出了季府的门。
  皇帝也待够了,今日认了儿子,满意而归。又坐了片刻,便叫季文烨送他回宫了。文烨归心似箭,偏偏皇帝留着他不放,硬赐了他一堆燕窝鹿茸人参,太监们做事慢悠悠的,等了一个时辰才把赐予他的东西准备好,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宫门马上要下钥匙。
  锁宫门前,文烨带着赏赐的物品出了宫,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家。径直走到屋内,见卧房灯火通明,映桥正坐在灯下吃东西。
  “你去了好久,我太饿了,先吃点东西。”
  见她嘴角有糖渣,他抹了下,又见盘子里的东西切成几块,外面挂着糖浆,从没见过。文烨道:“这是什么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别乱吃东西。”
  “拔丝地瓜……”本来是给皇帝的最后一道菜,她自己留用了。
  “……番薯?”文烨忍不住笑道:“你就对吃的精明,这玩意你也能想到裹上糖浆吃。快放下,咱们去吃正经饭,好好庆贺一下。”
  她故意忸怩的道:“庆贺什么啊?”
  他抱起她笑道:“当然是庆贺我要做爹了!”
  映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真的有了?会不会是胡御医诊错了?我自己都没感觉。”没恶心也没吐,不过,黛蓝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情况因人而异,大概她属于这类的。
  “不会错的。”文烨眼睛笑成一条缝:“咱们要有孩子了。”



☆、第八十九章

  这孩子来的及时,帮助映桥度过一关。虽然还没降生,但是映桥心中已经对他爱极了,吃饭的时候,夹着菜往嘴里塞,笑道:“娘为了你多吃点。”
  文烨:“……”
  “放心吧,绝不会饿到你的。”映桥对着肚子说话。
  “只是你贪嘴吧。”文烨朝她笑道,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小心吃的太胖,生的时候困难。”
  映桥叹道:“哎呀,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变成胖子了。”托着腮帮,好像真的犯愁一样,但嘴巴里却在不停的嚼着饭菜。待说完,愁眉苦脸的继续吃肉菜。
  “说的好像你真的犯愁一样。”文烨瞅着她笑道。从他回来,眼睛就没离开过妻子的脸,越看越喜。映桥发现他在自己,嘟嘴道:“看我干嘛,好像我能吃一样。”他这才垂下眸子,带着笑意的道:“突然要做爹了,有点不自在。”
  她吃饱了,放下筷子,笑道:“是呀,在你这个岁数做爹,真的有点晚了呢,不怪你不自在。我爹在你这个岁数,我都开始学女红,会做针线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恼怒”的捏她的脸蛋。
  她笑呵呵的离席,往卧室跑去,等了一会,不见他追来,又悄悄的扒着门框看他:“你怎么不来追我?”
  文烨这才起身跟她进了卧房,笑着抱住她:“你小心点,别再蹦蹦跳跳的了。今天多危险,你带着孩子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幸好没事。”虽然笑着说,但口气却很严厉。
  “今天那是饿的,吃饱了就能站稳了。”她其实也后怕。
  “还顶嘴。”他捏着她的脸蛋道,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般的道:“哎,你好像真的胖了点,脸蛋上比以前有肉了。”
  “讨厌。”她双手捂住脸颊,撅着嘴道。皱了皱眉,痛苦的道:“哎呀——哎呀——你一说我摔跤,我才想起我膝盖的来,肯定磕青紫了。只顾着高兴了,我都忘了还伤着。”
  文烨道:“我护驾回宫的时候,你没找懂行的婆子看看?”
  “都说了光顾着高兴,都忘记磕过腿的事了。”映桥碰了碰膝盖:“好痛。”
  “别揉了。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拿冰块或者冷水敷着。”说罢,唤来丫鬟,让她们去取冰块来。他对妻子道:“快点把裤子脱了,给你敷一敷。”
  “隔着裤子揉一揉就好了。”
  “不能揉!越揉淤血越多。我们在外面扭伤脚,找不到冷水敷,都不敢揉的。”
  映桥只好听丈夫的,撩开裙子,挽起裤管,把膝盖露出来。随着裤脚渐渐挽起,一点点露出磕得淤紫的膝盖来。她倒吸一口冷气,自嘲道:“真像茄子……呃……我都想吃鱼香茄子煲。”
  “……”他心疼的瞧了一眼。她皮肤雪白,更显得这淤紫更加吓人了:“你还有心谈吃的,髌骨碎了,有你哭的。”
  “怎么会呢。”她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而且我真不觉得怎么疼,现在想想我肚子里有孩子了,一开心,疼也忘了。”
  这时丫鬟捧了冰块来,文烨亲自用手巾包了给妻子放在膝盖上:“凉吗?”
  “不凉,挺舒服的。”
  打发了丫鬟下去,文烨坐在她腿边,给她冷敷。盯着她的腿看了一会,感慨道:“你真是太白了,难怪皇帝会相信你真是个柔弱的女子。”若是生的皮肤黝黑,皇帝怕是也不会轻易相信她身体羸弱了。
  她撇撇嘴:“像我爹。”
  “所以你爹是如假包换的……”小白脸。
  “包换的什么?”映桥笑眯眯的瞅他,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往手上吐了一口气,准备“教训”他。
  “如假包换的你亲生父亲。”文烨回道。可这无心的回答,却触动了他的内,愣了下问妻子:“我跟皇上真的像吗?”
  “你像母亲更多吧。”
  “可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留下的画像,根本是画师凭臆想绘的,一点不像。”他不由得又想到了映桥,呆呆的看她:“……你一定要平安的生下孩子,如果不能,我宁愿没有他。”
  她心酸。忽然懂了他为什么每次都说不急着要孩子,原来是因为这个。映桥温环住丈夫的脖子温笑道:“你看我能吃能睡,身体这么好,绝不会有事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离开。”婆婆死于难产,不仅是因为身体羸弱,更多的是心情抑郁,才出现了意外。
  文烨轻吻了她的脸颊:“我会好好对你的。”
  他对她本就百依百顺,如今映桥又有了身孕,对她更是视若珍宝一般。当夜歇息之后,映桥累了一天,很快就睡了过去。文烨却迟迟无法入睡,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与父亲相认,而自己也将要做父亲了。
  他睡的很晚,早晨睁眼,看到妻子坐在他身边,正在痛苦的皱眉。他马上坐起来:“什么时辰了?”完了,妻子都醒来了,可见时辰不早了。
  “你别急,时辰还早。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下子把自己惊醒了。”映桥瞅着丈夫道:“怀孕的日子不对,终究是件麻烦事。现在月份还小,不要紧。可是生产的时候,这孩子在外面看,岂不是在我肚中待了十一个月了?人家要说……怀的是妖怪了。”
  “你就担心这个?没事的,只能说这还是不一般,是个神人,这叫天象。”季文烨苦笑道:“你起了个大早就想这个?”
  “不不不,我想的可多了。”映桥晃着小手,一本正经的道:“还有我爹的婚事,得尽早办了。没哪个女人希望一嫁进来就当外婆的吧。好似老了很多岁,怕戴**有怨气。”
  “……”文烨扳住她的肩膀,笑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爹和你的后娘根本管不着你,你和他们关系也不大。国丧马上过了,你爹自己心里有数,年底差不多就该迎娶戴**了。你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想想什么时候把你有孕的事告诉他。”
  “……等到轮休日再说。”怕她爹太激动,直接丢下行人司的事务杀过来,所以最好等他们放假休息的日子再说比较好。
  文烨叹道:“我跟皇上请求换个闲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心愿。一年到头也没个能休息的日子。”以前还好,总找借口在家调养,如今当了指挥使,几乎每天都要陪在皇帝左右,一堆事务要忙,根本没时间休病假。
  “你调职前,得把小久子弄出来呀。黛蓝的孩子还等着见他爹呢。”映桥急道:“她前几天还向我问小久子的案子呢。”
  文烨摸摸她的发顶:“这种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已经替他求情了,性命是保住了。但是想重新任官职,得戴罪立功。我有个入朝的任务给他,若办好了,便能回来继续当官。”
  “入朝?去朝鲜?”
  “嗯。”
  “去多久?”
  “这个还说不准。”
  “黛蓝怎么办?”若不是黛蓝,她才不关心小久子的死活。
  “人家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的。”文烨道:“他快出来了,临走前,我会在家招待他吃一顿,到时候肯定他有什么打算,自然会说出来。”
  “……哦。”映桥有不好的预感。
  鲁久年不比季文烨,平民出身,身陷囹圄之后的待遇自然也不能和干哥哥相比。在季文烨担任指挥使之前,他被用过几次刑,不过幸好是皮外伤,不伤及性命。最近两个月好吃好养的,恢复的很好。
  鲁久年想得开,人生嘛起起落落很正常,虽然之前遭过难,但现在他鲁大爷又大摇大摆的出狱了,等他入朝回来,又能重新做官了。
  果然当初听哥哥的话,没有逃跑是正确的。
  临行前,去季文烨府上拜别。直到大嫂云映桥把黛蓝领出来,他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妾室。
  黛蓝含泪看他,哽咽道:“……爷……”
  映桥见鲁久年不动,便笑着介绍道:“有桩好事告诉你,黛蓝她有了。”
  “有什么了?”
  “孩子呀!”映桥笑道,等着看鲁久年的笑容。
  不想鲁久年一皱眉:“这可不好,我外出办事,一时半会回不来。这孩子不能留。”
  “不能留?”映桥没好气的反问,赶紧瞅向在一旁喝茶的丈夫,那意思是你快劝劝你兄弟。
  文烨收到妻子的眼神,道:“叫她生下来又不碍事,你走你的,这里有你嫂子照顾她,先生下来,我们替你先养着。”
  鲁久年无所谓的道:“也行,爱生就生吧。我若回不来,孩子就留在季家继续效命。”
  黛蓝默默的立在映桥身边,不住的拭泪。文烨见此情景,起身道:“你们先说话吧,我和你嫂子不打扰了,一会吃饭再叫你们。”说完,和映桥先离开了。
  映桥一出门就气的肝疼,道:“他怎么这样?!气死人了。黛蓝干脆不要这个孩子,另找人家嫁了算了。”见丈夫无动于衷,她奇怪的道:“鲁久年这个死样子,你就不生气?”
  “不可能所有男人都像我这样,所以我也不要求他们非得和我一样。”文烨道:“人各有命,你怀着孩子,就少操心吧。”
  映桥气呼呼的道:“是不是我遇到好人了,就该乐呵呵的享清福,不管身边受苦的人?”
  “小久子又没打她,硬逼她堕胎,怎么算受苦。”
  她撇撇嘴,须臾挤出笑容:“好吧,我不操心了,顺其自然。”
  文烨纳闷:“你怎么突然又高兴了?”
  “因为我怕操心太多,生出一个老气横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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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6: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十章

  映桥对鲁久年的不满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完的。黛蓝是妾,他没把放在眼里,但肚里的孩子可是他的。居然也能说扔就扔,果然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是自小没有亲生父母呵护的人,季文烨和鲁久年对待后代的态度差的太远了。
  幸好鲁久年只是不在意,若是逼黛蓝堕胎,简直和人渣无异。
  映桥有孕在身,不好动气,反复劝自己要放宽心,否则对孩子不好。她和丈夫回到正房厅里坐到晌午,听丫鬟说鲁久年和黛蓝从客厅出来了,映桥便吩咐丫鬟传菜。
  不一会,鲁久年和黛蓝双双进了门。两人朝季文烨和映桥行礼,映桥见黛蓝眼角挂着泪水,便剜了鲁久年一眼。
  季文烨更关系鲁久年此行的危险,让他先坐下,道:“你今夜在这里歇一晚,明早走的时候,我亲自送你。”
  鲁久年有心事,沉默了一下,道:“不了,我一会便走。趁着下午的功夫把黛蓝安置好。”
  映桥道:“怎么,要走?”看向黛蓝的眼睛,寻找答案。
  “黛蓝既然有孕,在府中住着,总不太好。哪日生产,恐污了府上。”鲁久年叹道:“我已经出狱了,可以叫黛蓝回我那里住了。对了,海棠她们过几天也回来,也好有人照应一下。”
  文烨道:“也好。”
  鲁久年轻描淡写的道:“期间出了什么事故,过错全在她们自己,不用哥嫂担心。”
  这不是变着法的说,黛蓝若是难产,或者有个三长两短,不用连累季文烨和映桥。虽然心意是好的,但是从鲁久年嘴里说出来,听着叫人难受。映桥冷声道:“这里有孕的不止黛蓝一个,说点吉利的不好吗?”
  鲁久年一愣,须臾表情古怪的笑道:“嫂子怎么不早说,我该向你们道喜的。”
  映桥一摆手:“不必了。你好好办差事,替你哥分忧解难就好了。”
  这时,丫鬟抬来桌子开始布菜。映桥和黛蓝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下桌去了,留下季文烨和鲁久年商量事情。
  映桥领着黛蓝到卧房,并排坐到榻上,关系的问:“你真要走?你肚子有孩子,万一回去了,其他侍妾找你的麻烦,那可怎么办?”
  黛蓝漠然道:“他不重视这个孩子,可有可无的样子。我也不可能母凭子贵,谁害我做什么。等他从朝鲜回来,自会有高官厚禄富贵嫡妻等着他娶,嫡子嫡孙绕膝跑,我的孩子根本不足畏惧。”
  “倒也不是坏事。”映桥拍着黛蓝的手背道:“这样吧,等咱们的孩子降生,不管男女,都认个干亲。所以你也不必指望着鲁家,还有我们这边帮衬你呢。”
  “……这……”黛蓝眼中含泪,感动的道:“这样……不好吧……我的孩子哪能跟您的……”
  “这本就没什么,文烨就和身份不同的人结交啊。”季文烨都不嫌弃鲁久年,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嫌弃黛蓝的孩子。
  “谢谢您。”说着,就要起身给映桥磕头,吓的映桥赶紧拦住她:“你月份大了,别动着胎气。我改日还要去看你,和你说话呢,不必这么拘礼。”
  黛蓝啜泣:“……是……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映桥笑道:“这算不上什么恩德的。”当初在季家做事,黛蓝也帮助了她很多。
  —
  鲁久年吃过酒,便领着黛蓝回府里去了。人走了,映桥忽然少了个说话的人,连续几天都很失落。不过,她周围是不缺热闹的,尤其季文烨在告诉了云成源,映桥怀孕的消息之后。
  这日,季文烨在宫里“冤家路窄”碰到一个人,正是岳父云成源。季文烨最不愿意的就是碰到他了,本来年岁相差无几,在家里就算了,在外面碰到,可是件尴尬的事。
  季文烨打算绕着走。一般情况都是别人见到他,绕着走,他饶着走,还是第一次。正要转头,就听云成源喊他:“季大人——季大人——”
  季文烨轻轻叹气,转头看向云成源,无力的道:“不要喧哗,还有,叫我文烨就好了,不用称呼季大人。”
  云成源却是来抱怨的,皱眉道:“那我就叫你文烨了。你把映桥领回家这么多天了,怎么连个消息也没送来过?我听说胡御医前几天又去你府上了,干什么去了?她是不是病了?”
  “……”
  “是不是病了?”云成源拧着眉毛追问:“胡御医执掌太医院的千金妇科,这我知道,肯定是去给映桥看病的。”
  “你既然担心,怎么不亲自登门看看?”
  云成源怨气横生的道:“妇人的病?我这个做爹的,怎么好当面问?”
  文烨撇撇嘴,轻描淡写的道:“她没生病,而是有了。本想再过几日告诉你的。不过今日既然碰到了,就告诉你吧。”
  云成源原地呆怔,半晌道:“你、你你你又欺君了?”上次自称有孕,结果是骗皇帝的,这次怎么又故技重施了?
  “怎么可能用一样的借口欺君两次?!”文烨压低声音道:“说来话长,总之映桥有了。你要做外公了。”
  云成源觉得心脏咚咚跳得很快。他父亲当初只有他一个儿子,给他早娶妻,为的就是早有香火,于是他小小年纪就当了父亲,现在更是年纪轻轻就做了外公。他激动的抖声道:“……这次是真的?”
  文烨点头。
  “庆……庆贺,要好好庆贺。”
  “也行,你晚上过来吧。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稍微说错一句话,我们的脑袋就要搬家。”
  “为什么?”
  文烨觉得丈人实在是多事烦人,他用极低的声音道:“皇帝以为映桥有三个月的身孕,只有咱们清楚,她不过一个月多些。所以一旦你的说辞和之前的不一样,会很麻烦。”
  “哦——我懂了,绝不乱说,打死我也不乱说。”
  文烨无奈的道:“不会有人想打死你的。就是提醒你注意一点。”
  云成源高兴的道:“那我晚上就过去,把戴尚书的招待推了。”
  “慢着,你刚才说推了戴尚书的邀请?”
  “哈哈,戴尚书今晚上叫我过去下棋,既然映桥有喜事,我就去你们那边,下棋什么的,不着急的。”云成源笑道:“我吩咐下人带两罐好酒,就去见你们。”
  “我劝你还是去戴尚书那边吧,约定好的事情,不要临时毁约。我和映桥不急,什么时候见你都可以。戴尚书请你去,不光为了下棋,肯定有其他的打算。”文烨劝道。
  云成源摆手笑道:“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我分得出来的,哈哈。”
  文烨觉得丈人脑袋里都是浆糊,冷声道:“请先去赴戴尚书的邀请,如果你得罪了戴尚书,而把自己的婚约毁掉,可是会给我和映桥添大麻烦的。”
  云成源头皮发麻,小声嘟囔:“……知、知道了。我先去戴尚书就是了,一家人,凶什么。”
  “映桥有孩子了,她做母亲已经很辛苦了。怕是没心思再管你的事了,所以请照顾好自己,别给我们添麻烦。”季文烨冷声说完,继续往前走了。
  云成源在原地嘟囔:“……我不给映桥添麻烦,哪有你们今天。”
  —
  隔天傍晚,云成源如约而来。映桥听说父亲来了,有些诧异的道:“哎?您怎么来了?”云成源横眼女婿:“你没告诉她,我要来吗?”
  文烨道:“我每天要办的事,没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一家人之间的走动,不用特意往心里记。我昨天见过你,转身就忘了。”
  不重视我。云成源脸皮薄,有些难过的想。
  映桥笑道:“您和文烨昨天说什么了?我有喜的事,告诉您了?”
  云成源又高兴了:“是的,都告诉我了。我……我……真替你们高兴。”
  季文烨听闻此言,脸色好看多了,跟着微笑道:“要父母了,当然高兴。快坐吧,一会好好喝几杯。”
  云成源总算明白点女婿的心思了,映桥有喜,最该高兴的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其他人如果比他表现的还高兴,他就不乐意,觉得其他人喧宾夺主。
  像他这个做外公的,已经属于外人了,要替他们夫妻高兴,而不是自己高兴。
  戴**分析的真对啊。昨天去戴府做客,偶然见到未婚妻,将自己的烦恼告诉了她,得到了她的点拨,今日一试,果然灵验。明白了这点,心里也酸酸的。女儿嫁人生子了,就像季文烨自己说的那样,他不应该再给他们添麻烦了,映桥做了母亲,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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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映桥见父亲这一次来家似乎会说话了,不禁纳闷。他上次得知她怀孕,因为太过高兴,惹了文烨不快。这次怎么懂人情世故了?
  自家人相聚,没那么多规矩,备好酒菜后,大家上桌落座。云成源身居上座,笑道:“我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等来喝外孙的满月酒,再给他重礼,哈哈。千万要收下,我这个做外公的一份心意,我年底成婚了,不能常过来了,给钱给物,好好弥补这孩子。”
  “迎娶的日子定了?”映桥要起身给父亲斟酒。文烨见了,叫她坐下,夺过酒壶给岳父倒酒,接着妻子的话道:“如果日子定了,早些过门也好。毕竟夜长梦多。”
  云成源知道女婿在催他成婚,尴尬的笑道:“没错,昨天戴大人也这样说。”
  映桥暗暗挑眉,人家戴**硬是从后母等成了后姥姥。再不结成婚,也太说不过去了。她道:“爹,您准备的怎么样了?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
  云成源搔搔脸,认真的想了想:“我都交给管家和文嫂办了,不用你们帮什么……嗯,应该不用。”
  文烨道:“也好,你们文官之间的事,你们自己办更合适。”
  映桥已经嫁人了,而且有了自己的孩子,与这个后母不会有什么瓜葛。但出于对父亲的担心,她低声道:“爹,您见过戴**吗?是什么样的人物,你见过吗?”听父亲的意思,似乎常出入戴家,既然是未婚夫妻,至少也能当着长辈的面,见过几次吧。
  “……虽然很好,但是不及你母亲。”
  映桥听闻此言,心中畅快,先笑了笑,才道:“别这么说啊,叫人家戴**听到,该多伤心。”
  文烨冷眼旁观,须臾戳穿了云成源:“是戴**叫你这么说的吧?”总觉得岳父谈吐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圆滑多了。尤其刚才的回答,根本就是哄着映桥说的。映桥的确嫁人了,可毕竟是云成源前妻的女儿,云成源若是夸奖戴**,映桥心里多少会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没……没有……”云成源辩解道:“她虽然说过,但我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
  看来还真说过。映桥一愣,看来戴**倒是伶俐,懂得如何告诉父亲避免纷争,可惜被文烨戳穿了,还不给面子的戳穿了。她尴尬的笑道:“哦,这样啊……她人好,能照顾好你,我们就放心了。”说罢,朝丈夫使了个眼色,叫他别乱说话。
  “她很机灵,比我强。”云成源低着头道。似乎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那就更好了。毕竟是官家**,待人接物,洞察世情都要比旁人强许多,能帮上您的忙。”父亲已经如此木讷了,若是娶个同样木讷的妻子,简直是自我毁灭。其实映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戴**聪明伶俐,可以替父亲分忧解难。
  “是呀……否则要一直麻烦你们。”云成源道。
  映桥不好意思的道:“爹,别这么说……您将我抚养长大,都没抱怨过半句。我现在长大了,力所能及的替你做些事,怎么会麻烦呢。”朝丈夫使眼色,示意他也说两句暖心的话。
  因之前云成源叫映桥改嫁的芥蒂,季文烨一直觉得没报复他已经是仁至义尽,哪里肯劝他。文烨移开目光,把脸扭到一旁。
  “……爹一直想给你最好的……觉得你听我的话,才会过上好日子,因为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云成源伤感的道:“不过以后不会了,你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了……爹是外人了……想添也添不了麻烦了。”
  还是酸溜溜的抱怨,季文烨挑挑眉,冷眼看岳父还能发什么牢骚。
  映桥劝她爹:“您别这么说,我在这世上拢共没几个亲人,您是我的父亲,您怎么会是外人呢。”
  云成源这时摆摆手,吸了吸鼻水道:“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难过,其实我很高兴。你娘走了之后,我独自抚养你,一点点看着你长大……”
  文烨听了,紧锁眉头,心道你胡说什么,映桥分明是我的养大的,你操什么心了?
  云成源继续哽咽道:“现在你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为人妻为人母,有自己的小日子,平平淡淡很幸福。你娘临走之前的嘱托,到今天为止都实现了……你很幸福……这样真好啊……”
  映桥心酸,喉头动了动,眼睛酸胀就要落泪。季文烨在一旁倒没什么感觉,但看妻子这般感动,不好说风凉话,便沉默着。不想涕泪涟涟的岳父,忽然看向他。
  “文烨……我对你一直存有偏见……”
  干嘛说的想要死交代后事一样。文烨面无表情的道:“您有什么吩咐,便说吧。”
  “好好对映桥……我就求你这一点。”云成源道:“还有,像我一样做个好父亲。”
  文烨终于乐了:“像您一样?”见妻子瞪他,马上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道:“我以前承诺过的都会做到。你不用担心我们了,迎娶戴**,想必你自己的事情更多。”
  云成源颔首,伤感的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以后就懂我对映桥的关怀了……就算我办过错事,但真的是为了她好。”
  “爹,真的没人怪你。今天是来庆贺的不是么?怎么弄的像被人弹劾作检讨一样?”
  “有感而发……”云成源抹掉眼泪:“不说这个了,咱们继续喝酒。”
  映桥不能沾酒,在一旁给父亲和丈夫夹菜,看他们对饮。酒过三巡,文烨体贴妻子:“你最近身体容易疲乏,坐不住就去睡吧。”
  “爹好好不易来一次,我没事的。”
  云成源赶紧道:“你去休息吧,我明天轮休,待到中午再走不迟。有什么话,明早再说一样的。”
  居然要待到明早!文烨面上冷静的道:“那我现在就让人收拾客房,一会你就歇在那里,明天再走。”
  映桥犹豫了下:“那也好,我最近双腿特别酸,坐一会就想躺着,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喝。”说完,唤了丫鬟进来,扶着转身回卧房去了。
  留下季文烨和岳父对视。云成源尴尬的道:“……那个……我以后在宫里碰到你,你不愿意,我绝不会跟你主动说话了。至于昨天,我主要是担心映桥,才追着你问的,以后不会了。”
  “不必这么客气。如果是戴**叮嘱你这样示好的,就更没必要了。”
  “没、没有。我只是听了她的一点分析,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今天的话,多是我自己的感悟。”云成源饮了口酒,皱眉道:“以前咱们关系处的不好……许多错出在我身上……总觉得亏欠她的太多,应该给她配个更好的郎君。”
  文烨狠狠捏着酒杯,“谦虚”的讨教:“我哪里对她不好?”
  “你听我说完……别……别呲牙睁目……好吓人的……”云成源结巴的道:“后来我想通了,不能强迫给她,我认为最好的。她觉得你好,愿意跟着你。我……唉……若是为了她好,就该赞同她的想法。”
  文烨满意的点点头,略带自满的道:“你也看到她要跟着离京的决心了,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拆不散我们。”
  这时就见云成源急道:“快点呸两口,太不吉利了,为什么要提死?!你才总狱中放出来,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吗?!”
  “……你放心吧,我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往后的日子,轻易不会倒霉了。”
  “怎么,你得到免死铁券了?”云成源其实也纳闷,怎么女婿突然间起复了,而且平步青云,直接从佥事连跳两个官阶,成了指挥使。他不由得猜疑起来,甚至一度怀疑,女婿是汝王的人,帮助他除掉了先帝,所以才得到重用。但被自己这个念头吓的不轻,不敢再随便揣摩了。
  文烨随口道:“开国之初得到免死铁劵的都被太祖杀了,我怎么会要那种晦气玩意。”
  说了跟没说一样,云成源继续好奇的问:“……那为什么觉得你不会倒霉了?”
  文烨正要开口,这时丫鬟隔着帘子低声汇报:“少爷,老爷来了,叫您过前厅一趟。”
  在季家能被成为老爷的人,只有侯爷了。文烨纳闷,他怎么来了?自从和映桥和离,他过来阻拦未果,他就再没露过面。甚至在他被逮下狱的时候,他还在天津卫玩乐,据说当时他有南下的打算,意味着哪怕京城翻天覆地,家族毁灭,他也不会理睬。
  以为他离家云游,一时半会不能回来,今天是那股份把他吹来了。
  他对云成源道:“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我也累了,我去休息了,你和侯爷慢慢谈吧。”云成源的确识时务了许多。
  文烨便先送走岳父,去见侯爷。他已经不恨侯爷了,他的许多作为,他可以理解,甚至有几分可怜他。
  如果他来求他办事,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可以考虑帮帮他。但倘若是被某些人怂恿过来算计他的,则另当别论。


☆、第九十二章

  自打皇帝给他家题了室雅人和四字后,那个客厅就被封存了。现在侯爷所在的地方,是原本一处闲坐的小厅,临时作为会客的地方。侯爷被丫鬟领到这里,以为儿子升了官,又开始傲慢了,故意领他到狭窄的客厅坐,故此脸色十分难看。
  坐了片刻,见丫鬟提灯的身影闪过窗格,他知道儿子来了,端坐了身子,绷起了脸。文烨见状,若不是可怜侯爷的难处,就凭他这张铁青的脸,早扭头走人了。
  “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侯爷沉着脸道:“你不过去走动,还不许我过来吗?”
  文烨笑了笑:“当然可以,您什么时候回京的?我本想得空去看看你的,最近百事缠身,实在脱不开身,你不要怪罪。”
  “百事缠身,还在家中宴请你的丈人?”
  “映桥身体不舒服,她爹过来看看她,我凑巧跟着喝了几杯。酒菜都是她爹自带的,我们可没空张罗。”文烨落座,淡淡的道:“您夜晚前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您大可直说,能帮上忙的地方,我绝不会推辞。”
  “咳!”侯爷见他这么坦率,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有几句话,想跟亲家说。我听他在你这,便过来看看。”
  有话跟云成源说?奇怪了,他们可是没往来的。文烨纳闷:“找他?”
  “嗯,让我和他见一面吧。”
  难道是得知云成源要娶戴**,所以想要结交他?那也没必要表现得如此心急吧。文烨道:“他这个人胆小怕事,如果是重要的大事,最好提前知会他一声,否则发抖昏厥都是有可能的。您可以先告诉我,我转告他。”
  侯爷挑眼看文烨,皱了皱眉:“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吓不到他。不过,你想出一份力,也好。毕竟你也该像个哥哥的样子了。是为了四姑娘的婚事,她年纪到了,得寻一门好亲事了。”不相信韩氏,对最疼爱的女儿,他决定尽一份父亲的责任。
  哥哥?季文烨没什么感觉,况且无论从血缘上还是感情上,四姑娘和他谈不上是兄妹。他只关心侯爷究竟看中谁了,其实也不难猜,云成源婚事已定,众人皆知。肯定不是他本人,只能他身边的朋友了。
  “哈……”文烨猜到了,似笑非笑的道:“叫我那泰山牵线搭桥。您看中的好女婿不会是汪状元吧。”
  侯爷道:“没错,正是此人。”
  “……”虽然汪奉云在季文烨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说句实话,汪奉云未必看得上侯府的嫡女,尤其这个侯府已呈日落西山之势。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会没脑子的往这火坑跳?除非四姑娘变成映桥。想到这儿,文烨不由得阵阵气恼,汪奉云这阵子很老实,但说不定还在惦记映桥。
  “叫云行人叫汪状元请到府上来叙一叙,我看看这个年轻人品行如何。若是过的去,我再派人与他家人接洽。”
  文烨锁眉。以汪奉云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说不定真会答应这门婚事,好跟映桥做亲戚,到时候真甩不掉此人了。况且以汪奉云的厉害,侯府上下根本不是对手,早晚被他连根拔。文烨虽然厌恶侯爷,但也不想他死无葬身之地,仅有的家产落入外姓人之手。
  “我记得他好像有婚约,厉侍郎的千金。厉侍郎是他祖父的门生,两家知根知底,恐怕聘礼都下了。”
  “我问过了,两个月前,这门亲事已经不做数了。”
  皇帝驾崩,汪奉云开始纠缠映桥那个时候。文烨笑道:“恕我直言,他连侍郎的女儿都看不上,更何况是个没什么陪嫁的庶女?”
  “论家世,侯门还比不过一个小文官吗?况且不是还有你这个做指挥使的哥哥吗?究竟哪里差了?”
  “……”文烨无话可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用不着我的时候,不管我的死活。现在有用处了,又拿我来给四姑娘的婚事添砖加瓦了……”
  侯爷自觉理亏,但仍旧强硬:“这难道不怪你自己吗?倘若你是个孝子贤孙,我又怎么会对你置若罔闻?”
  “没关系,继续置若罔闻吧。”文烨轻描淡写的道:“多余的话,我懒得说。直接跟你说了吧,我不会帮忙,如果你自己有本事能拉到汪奉云给你做女婿,算你有本事,也算季家倒霉。不过,我相信你们没这本事。”
  侯爷气的脸如猪肝色:“你、你瞧不起我也就算了,连祖宗留下的爵位你也没放在眼里?”
  “藐视先祖的罪,我担不起。我没这个意思。”文烨冷淡的道:“我再劝你一句,汪奉云要倒霉了。和他沾亲带故,没好处。当然,如果你不信,随你们的便吧。”
  侯爷有这样的想法,很危险。若是汪奉云真的孤注一掷和季家扯上关系,成为自己的妹夫,甩不掉可真是恶心死人了。
  “倒霉,他倒什么霉?他不是被派到盐场放盐引了吗?”
  侯爷之所以想搭上汪奉云,这个原因至关重要。汪奉云要被委派到长芦盐场管理盐政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这种肥差中的肥差,需要根深蒂固的官脉和本身过人的资质,否则多少人眼红,早被人弹劾了。
  汪奉云做为前首辅的孙子,新科状元,的确是最合适的人员。尤其他会说十几种方言,各地往来官员和盐商,哪怕不会官话,也不会遇到大的问题。最后这差事落到了他头上。倘若有这门女婿,不消几年,侯府的亏空就能补齐不说,还能提携族里的人一起发财。
  侯爷为了钱,急红了眼,打听到亲家和状元是好朋友,便硬着头皮过来求儿子从中说和。可惜碰了钉子。
  文烨当然知道汪奉云被委派了这个肥缺。他希望他赶紧滚出京城,捞一笔银子花天酒地,妻妾成**,尽快忘了映桥。不想汪奉云的肥差,招来了意外的麻烦,侯爷居然想让他当女婿。
  “……我说他要倒霉了,你不信吗?”文烨冷笑着反问:“我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我说的事,会是假的?”这句话的确是假的,说汪奉云要倒霉,是为了骗侯爷,叫他罢手。
  侯爷一愣:“真的吗?难道有人要捧杀他?”对方是锦衣卫指挥使,有的时候,不得不信。
  文烨讳莫如深:“总之,记住这点,不要和汪奉云扯上关系。”
  侯爷半信半疑:“……那我再观察一段日子看看吧。”
  文烨道:“四姑娘找个梦当户对的好人吧。高攀婚事,仰人鼻息,对她也不好。”
  侯爷提了提玉带,大步往外走,甩袖哼道:“云映桥仰仗你的鼻息,不是过的很好吗?”
  “这话错了。我若死了,我相信她能很好的活下去,但换过来,她如果离世了,我恐怕活不了几年。谁仰仗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侯爷终于跳脚了,指着文烨吼道:“你就会跟我顶嘴,哪天我被你气死了,你就得意了。你真不如老三,根本不知孝道俩个字咱么写!”
  夜晚寂静,他的吼声震天,许多下人从屋里探脑,以为发生了大事。侯爷见有人看,才闭了嘴,气呼呼的往侯府那边走。
  文烨瞅着侯爷的背影,心道我若是不知孝道是什么,早把你乱棒打出去了。
  因为跟侯爷的谈话,心情极差,绷着脸回到卧房。守夜的丫鬟点了灯,悄步在前带路,到内室门口,他自己拿过烛台,叫她们都下去了。反身关好门,朝床铺走去。
  脱了衣裳,蹑手蹑脚的撩开幔帐,刚要躺下,就听妻子小声嘟囔:“……文烨?”
  “……”说梦话?
  “文烨,你听到了吗,怎么不说话?”
  不是梦话,原来真醒了。他俯身亲了她一下:“听到了。你没睡?”
  “被吵醒了,刚才谁在喊?”晚上的声音总是传的特别远,更别提侯爷喊的震天响了。映桥揉着眼睛道:“是咱们家吗?还是隔壁?”
  他叹道:“是你爹,喝醉了,撒酒疯。”
  “……”映桥睡的迷糊,反映了好半天才道:“骗人,我爹才不会那样。”
  文烨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想象她反驳时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道:“不逗你了,侯爷来了。”
  “你怎么还理他?”转念一想他毕竟照顾过文烨的母亲,于是改口道:“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他啊,想找个女婿挖钱。你猜,盯上了谁?给你个线索,想叫你爹从中说和。”
  她爹往来的不是新科进士就是戴家的公子们:“……戴尚书家的公子?”
  “不是。”
  “……不想猜了,晚上不想动脑子。”映桥揉着眼睛嘟囔,忽然脑内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不是汪奉云吧。”
  “对了。”
  映桥摇头咧嘴道:“不行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咳,红包呢,我只在大年初一放出过,大概放了一百个。凡这天被红包砸中的读者,就会显示那行被砸中的红字。
  ……
  这行字……直到今天仍在显示着,所以大家看到页面的所谓被红包砸中,只是这个读者在初一那天被发过一次红包而已,不是每天派,每天显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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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映桥被吓醒了。如果汪奉云真的娶了季文烨的庶妹,成了他们的妹夫,以后可就热闹了,搂个定时**也不过如此吧。她慌张的问道:“你怎么说?”
  “当然痛快利索的拒绝了。”文烨抱住她,往怀里揽了揽,脸贴着她发顶歪着头道:“这么危险的事,当然不能答应,不过……”
  “不过?”她心里一抖。
  “我看侯爷未必会放弃,侯府早就入不敷出了,搭上汪奉云榨干吸血弥补亏空。”文烨道:“他觉得你爹和汪奉云是挚友,老四又有我这个指挥使的哥哥,汪奉云说不定会动心。却不知咱们中间的瓜葛,我现在就怕侯爷不听劝,私底下再找媒人接触汪奉云,引狼入室。”
  “……”映桥纠结的叹气。她已经怀孕了,汪奉云总不至于想给她和季文烨的孩子当后爹。但那个人心思深沉,真的成了他们的妹夫,保不准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俗话说不怕贼头就怕贼惦记。贼一直惦记着映桥,若把贼人引到家里了,岂不是一辈子要处在战战兢兢的提防中?文烨安慰妻子:“你别怕,我不会让这件事成功的。汪奉云也未必看得上一个空架子侯府的庶女。”当然了,就怕他看上这个接近映桥的机会。
  映桥揪着丈夫的衣襟,难过的道:“我不怕他,我是怕你误会……以为我愿意招惹他。”她只是怕他从中挑唆,他也不是没成功过。
  他笑道:“你精明着呢,怎么会招惹他?”他对映桥这么好,她再傻也不会傻到离开他,投到汪奉云怀里。
  她搔了搔脸颊,凝眉道:“其实吧,我总觉得我和他不是一类人。至于他怎么盯上我了,我也弄不明白。”静了一会,她担心的道:“我跟你提他,你不会生气吧?”
  “是我先提的,怎么会怪你?”虽然心里的确有点不舒服。
  “那就好。”映桥伏在丈夫怀里,心中百感交集。汪奉云这个人吧,说不上怀,但惹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这点和文烨很像。唯一不像的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到的,某种程度说,他骨子里更轻狂一点:“……我觉得他应该会拒绝,我孩子都要生了,他没道理再惦记我了。”
  就算现在季文烨有个三长两短,她云映桥作为季家的媳妇,也得和孩子在季家守寡,几乎不可能再嫁。
  这么说吧,她和汪奉云不管有缘没缘,这辈子没可能再有交集了。
  文烨听罢,摸着她的小肚子笑道:“确实如此,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了。”除非汪奉云是奔着叫他们家破人亡的念头来的,否则不会答应侯爷的。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操心了,就想傻吃孽睡的养胎,生个白白胖胖的宝宝。”
  他有些后悔的道:“不该告诉你的,本来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没关系的。这种生命中的过客,我本来也没往心里去。”她认真的道。
  文烨笑道:“居然还分过客和长住客?那我是什么?”
  “你是房主。”
  他会心的笑道:“你真招人疼。”难怪汪奉云总惦记你。根据他的了解,汪奉云和映桥是在他们彼此落魄的时候认识的,正因为如此,汪奉云可能才割舍不下。说来奇怪,汪奉云作为前首辅的孙子,竟然会沦落到京城靠写艳词为生。只知道他爹触怒了老爷子,至于为了什么,一直是个谜。
  或许应该好好查一查。
  映桥赖在他怀里不动,嘟囔道:“那你就多陪陪我,好好疼我。”不等文烨回答,她狡黠一笑:“再敢惹我生气,有你好看的。”
  文烨笑道:“我可不敢再冒犯娘子大人了。”
  看汪奉云的造化了,如果他拒绝四姑娘的婚事,去外地上任,那么井水不犯河水,暂时不动他。假若他有和季家结亲的想法,现在就动手要他好看。
  有了这个念头,文烨心里舒坦多了。
  —
  第二天云成源起的最早,他昨夜喝了酒,回房就睡死过去,没听到侯爷的喊声,一觉到天亮,神清气爽。
  等女儿问他听到昨晚的动静没有,他一脸茫然:“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文烨便挑重点将侯爷的意思告诉了云成源。不过却是为了警告他不要帮助侯爷牵线搭桥:“您也该明白的,如果汪奉云娶了四姑娘,会发生什么事。”
  云成源不怎么开窍:“会发生什么?”
  映桥忽然觉得她爹是故意的,装傻气文烨。但是看他一脸懵懂,似乎真的没想到,于是耐着性子道:“他成了文烨的妹夫,您觉得呢?”
  云成源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放心吧,我不会掺和这件事的,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不管。”
  “那就好。实在拎不清的话,可以问问戴**,让她帮着参谋参谋。”文烨面无表情的道。
  映桥轻咳一声,正要岔开话。就听文烨又开口道:“……对了,汪状元跟你说没说过,他是因为什么事被赶出家门的?”
  云成源摇头道:“没说过,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掺和,也别问我。”
  映桥心道,父亲这是要保持中立,大概是上次站队吃了亏,这次谁也不帮,谁也不骗,老老实实的做他的中间派。
  文烨看出岳父的想法,这样也好,不帮忙总比乱帮忙强,他笑道:“好吧,以后都不问了,我派人查查,不过有点麻烦罢了。”
  “你、你要整治汪奉云?”云成源一听女婿要打听汪奉云的秘密,便猜事情不好。
  “我总得留个后招。万一他不识时务,我也好用办法对付他。”文烨淡淡的道:“他去当他的肥差,短时间内相安无事,他若想再找麻烦,也不能怪我,你说是不是?”
  云成源连连摇头:“他又不傻,映桥都要生你的孩子了,他还惦记她干嘛?依我看,他已经后悔当初从中作梗了。年轻人谁没犯过错?都揭过去吧。”
  她爹的语气活像七老八十似,映桥打趣道:“爹,您才当了一天外公,怎么就一副老夫子的语气了?一口一个年轻人,谁也不比您小多少呀。”
  云成源夹在中间,甚是难办:“……我只是想劝你化干戈为玉帛……”见季文烨脸色阴沉,遂改口道:“总之,都是你们的事,我这次谁都不顾了,我就顾我自己,成我婚去,谁都不理。”他叨叨咕咕的嘟囔。
  映桥赞同的笑道:“不好吗,这样最省心。”
  文烨随口道:“去颐养天年吧。”少添乱。
  云成源“怨恨”的横眼瞅向女婿。
  映桥最善于用吃喝化解矛盾,见气氛尴尬,笑道:“爹,您难得来一次,我下厨给您做道菜尝尝吧。陛下……”她想说陛下都尝过呢。但猛地发现这事不能说,便临时改口道:“陛下……比下人做的好吃多了。”
  云成源没听出问题,道:“不用了,烟熏火燎,太辛苦。我不用这种孝心,你陪我说说话就成了。”
  “……那就等以后再下厨吧。”映桥险些说错话,不敢再轻举妄动。
  父女俩人便聊起了家常。文烨坐在一旁,觉得云成源这种“废物”的命运居然挺不错的。天生一副好皮囊,又考中了进士,女儿更是孝顺。
  他的儿女若有映桥一半孝顺,他就心满意足了。
  应该会吧,他相信映桥会教出孝顺的好儿女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决不许别人来打扰。
  —
  云成源走后,就像他说的,没再打扰过女儿和女婿,也不掺和汪奉云的私事,一心操办自己的婚事。
  文烨心情一天好似一天,看着映桥的肚子一天天半大,就等着孩子足月落地了。正所谓“这世界,怎么看都美”,每日高高兴兴点卯去,欢欢喜喜回家来。府里上下也是一片喜气,因为夫人的孩子只要平安出生,就会有赏钱拿。
  这日傍晚,文烨骑马回家来,一进胡同,就见迎面来了驾马车,从里面下来一个男子,正是老三,他一脸的喜气,跟文烨打招呼:“真巧,咱们难得碰上一次。”
  “我早出晚归,平日里本来就碰不到几个人,今日回的早,才碰到一次。”老三这个人,他的喜事,逃不出酒色财气几个字。于是文烨很直白的笑问道:“三哥发财了?这般高兴。”
  三少爷嘿嘿笑道:“发财说不上,但咱们家里有好事了。我正打算最近几天告诉你一声,叫你也高兴高兴。”
  “现在就说吧。”文烨敛回笑容,已经有准备了。
  “你要有个好妹夫了。状元郎愿意跟咱们家结亲,不瞒你说,我刚从汪家回来。”三少爷扬眉道:“谁说状元看不上庶女的,他一看咱们姑娘的绣品,就知道侯府的姑娘蕙质兰心,宜室宜家。”
  看来是看准汪奉云了,云成源的路子走不通,又另想办法了,到底是接上头了。季文烨笑道:“真是好事,他理了盐政,说不定你也能找个肥差干干。”
  假如这门婚事真的能成的话。
  汪奉云自己闯进来,可不能怪他心狠手辣。


☆、第九十四章

  结束了经庭,讲官们依次退出。皇帝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终于可以歇一会了,像每天一样,先去太后那里小坐,然后去淑妃那里。
  有亲儿子帮他探察消息,缉拿对他有危险的人,他很放心,皇位愈加稳固。只是这层关系,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太后和皇后若是知道他让永昌侯夫人生下自己的孩子,他就得颜面扫地。
  所以很可惜,不能叫季文烨和自己的祖母相认。
  只能从其他的地方弥补他了。皇帝也在想,给他调任什么职务合适。文官不行了,武官么,免不了去军营转一转,十分辛苦不说,说不定要离开京城,再相见就难了。
  “文烨啊,先不要急,等你的儿子长大了些,再调任不迟。”皇帝踱步出门,低声对跟随在身旁的文烨道:“朕也在想什么官职合适。唉,你若是有功名,就好办了,理盐政这样的差事也不论到别人了。”
  “陛下……”季文烨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昨天接到下面的人密报,说汪翰林他……”
  “他怎么了?”皇帝漫不经心的问。他其实看得很开,官员也是人嘛,难免犯错,鸡毛蒜皮的小错误,他懒得理会的。汪奉云这样的青年才俊,在他身上肯定没什么大错。
  “有人举报他身份作假,冒名顶替。”
  “嗯?”皇帝停下脚步,侧目看季文烨:“什么?”怎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举报?
  季文烨压低声音道:“回陛下。探子密报称,现在的汪状元其实是之前混迹市井的一个叫做江奉桐的书生。许多人都认得他,有书商、甚至还有勾栏里的女人。不仅仅是长得像那么简单,他们都确定这人就是汪奉云,绝不会错。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江奉桐的人突然消失了,再回京时,已经是江西解元了,后来在殿试中又考中了状元。”
  皇帝顿感此事非同小可。混迹市井的穷书生摇身一变成为先首辅的嫡孙,当今状元。如果其中真有问题,或许会成为一桩科场舞弊大案。
  季文烨继续道:“可疑的还有汪家。据说汪阁老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分别只有一个孙子。嫡长孙年前病逝,嫡次孙便是这汪奉云。自小身体不好,一直在家休养,鲜少见人。但是去年突然身体康复了,第一次参加科举便中了状元,着实诡异。”
  “你的意思……”皇帝陷入沉思。这不仅仅是冒籍那么简单,而是欺君。
  “臣以为,汪家子嗣不兴,嫡长孙病故后,嫡次孙恐怕也要不保。机缘巧合,他们认识了京城中的穷书生江奉桐,收他做养子,让他参加科举,以振兴汪家。”季文烨冷静的道:“从密探的密报中只能推测出这么多。若想弄明白,非得当事人自己开口不可。”
  皇帝紧锁眉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才说?”
  “皇上恕罪,臣本想再搜集些证据后……”
  “罢了,罢了。”皇帝叹气:“这可不好,若是被世人知道状元来路不正,恐沦为笑柄。”当然了,作为他皇兄钦点的最后一位状元,实在不想被后世诟病。
  “你把汪奉云叫来,朕要好好问问他究竟是哪里人。”皇帝做事雷厉风行,想做就做,绝不拖延。
  一切都在季文烨的掌控中。他躬身道:“是。”赶紧传话下去,去宫外抓汪奉云。
  汪奉云并不难找,不是在翰林院就是在家里,锦衣卫不费吹灰之力,到了汪家,直接把状元郎“请”进了宫中。他晓得皇帝器重锦衣卫,鹰犬来找他,绝没好事。不过他行的端做得正,并没作奸犯科。就算季文烨诬陷他,他相信,凭他的才智也会为自己去洗清冤屈。
  他并不怕季文烨,一开始就不怕,现在也不怕。
  汪奉云放下手中的书卷,心中冷笑道,倒要看看季文烨能把他怎样。
  他从出生到现在还不曾怕过任何人,或许是自从被撵出家门后,种种经历磨砺成了他如今的坚韧。
  他知道季文烨为什么针对他,他早有准备。不光是因为觊觎云映桥,还因为他的“阴魂不散”。
  为什么答应想娶侯府的庶女?他也说不清楚。大概是不想输的那么惨吧,至少想和她再有点关系。
  宫门外守着佩刀的锦衣卫,这些人听季文烨的统领,不出意外,他应该也在里面,在皇帝身边陪驾。太监打开沉重的黄梨花木宫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汪奉云走进去,见皇帝表情威严的看着他。
  皇帝这样看他,应该是季文烨告了他的黑状。他不急,先看看季文烨到底告发了他什么。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上下打量汪奉云,他对此人还是颇为器重的,不愿意相信他是个混迹京城的穷书生:“平身吧。朕有几句话问你,你如实回答。”
  汪奉云瞥了眼站在皇帝身边的季文烨,他一如既往的面容沉静,似乎今日的盘问和他没有关系。
  “是。微臣知道。”
  皇帝提了一口气,道:“季指挥,你代朕问他。”
  审讯并非皇帝所长,他是最后拿定夺的人。
  “是。”季文烨很平静的问汪奉云:“我听人说,汪翰林会很多地方的方言。不知久居家中不曾踏出江西半步的你,是如何懂得这么多方言的。”
  “……”汪奉云一愣,季文烨难道要戳穿他在勾栏里填过词的经历吗?如果那样的话,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的岳父也做过同样的事情,真戳穿了,云成源不好过,映桥会允许他有好日子过吗?
  季文烨盯着汪奉云看。
  这时汪奉云道:“……我自幼体弱多病,性情敏感,换过许多教我读书的先生……家中奴仆亦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所以会说上几句。”
  季文烨冷静的道:“那可就奇怪了,我并没查到汪家为嫡次孙聘过私塾先生。”
  汪奉云改口道:“……这些先生对外只称是为我大堂哥请的。我只在病好时,听上几堂而已。”
  季文烨便道:“那还请汪翰林,说话严谨些,不要颠三倒四,混淆视听。”
  “陛下面前,我怎敢混淆视听。”汪奉云瞪向季文烨,心道如果你再逼我,我就拉你岳父一起下水,看谁脸上挂不住。
  季文烨不紧不慢的道:“我认为你这番话并不能解释你的奇怪之处。不瞒你说,我接到密探密报,说你其实是混迹京城勾栏的穷书生,冒名顶替了江西汪家少爷的名头进京做官……”
  皇帝先吃了一惊,心想文烨你怎么把底细亮出来了?这还怎么审?
  果然王奉云一听反倒镇定,嘴角浮起一丝如有若无的笑意:“皇上,季大人,这从何说起?冒名顶替,岂会那么容易。我们汪家嫡出不行,但旁支远族却人丁不少,我若是冒充的,怕是早被人揭穿了。我祖父如此英明,怎么会允许混淆血统的事情发生。庶出过继,也好过让外人霸占家业。”
  “……”文烨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原来季文烨怀疑他的身份作假,真是可笑。他当然是如假包换的汪奉云,如果季文烨打算在这上面诬陷他,只能是自取屈辱。他躬身对皇帝道:“微臣以为这么没什么好说的。我是真是假,派人回江西老家,问我的祖父,自有定论。”
  皇帝仍旧觉得事情可疑,用眼神示意季文烨再审。
  “陛下,臣有一个重要证人,能够指证汪奉云的身份。”季文烨道,等待皇帝准可。皇上想都没想:“带上来吧。”
  汪奉云淡定自若,除非季文烨找来的人云成源,否则的话,任何都不可能证明他是江奉桐。天下相像的人多了,再说口说无凭,他之前不曾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季文烨说是人证,就一定是吗?可笑。再说就算证明了,又能如何?他顶多填过艳词,名声不那么好听罢了。而且假如这个证人是勾栏的,还可以弹劾季文烨,说他让贱民进宫,玷污正殿。
  此时宫门打开,中官领了个步履蹒跚的老者走了进来。汪奉云回眸打量此人,见他耄耋之年,胡子花白,但精神矍铄,目光仍然有神。只是此人,他从未见过,心道应该不是两府三院的人,也不是和书商有关的人,他究竟是谁?
  老者看到穿着龙袍的皇帝,登时激动的落泪,马上跪地磕了响头。
  皇帝摆手:“平身吧。”
  季文烨对老者道:“你认得他吗?这位就是汪奉云,江西汪家的二公子。”
  汪奉云哭笑不得,这不是诱供吗?直接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了,难道怕这老头认错他吗?他笑道:“季大人,此人不会不认识我吧,还要您告诉他,我是谁。”
  皇帝也颇尴尬,担心的看了眼季文烨。虽然他相信儿子,但也不想失去一位国之栋梁,如果真冤枉了汪奉云,他不成昏君了么。
  那老者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汪奉云,忽然抖着唇道:“像啊,真像,不,就是你,就是你啊。听说你考中状元了?几千条人命换来的状元啊……”
  汪奉云莫名其妙的看他:“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回陵道县看看吧,那里的百姓等着你回去呢……”老者说着,忽然泣不成声:“几千条人命,换来了你的命……”
  汪奉云不解的看向季文烨,你从哪里找来的疯老头,到底想说什么。
  季文烨似乎看出了汪奉云的心思:“这人是陵道县的老县丞。一家十五口都被贼寇杀了。他找你养老来了。”
  “啊?”
  文烨轻描淡写的道:“你别急,他知道你的身世和这些年的经历,比你自己更清楚。”说罢,对那老者道:“你说吧。”
  那老者平静了许多,看着汪奉云,又一种古怪的笑容说道:“你肯定不记得我了。你祖父年轻时剿匪得罪了人,后来这帮贼寇报复他,绑架了他的小孙子。唉,就是你啊。你父亲当时是我们县的县令,刚中了进士不久,还很年轻。你更是,不过才四五岁……贼寇绑了你,唉……说要如果不开城门就杀了你……”
  汪奉云呆了,他只知道父亲犯了错,触怒了祖父,连同他一起被撵出家门。许多年不得见,亲戚不许帮他们。至于为什么,父亲从不肯说一句。
  但似乎,现在找到答案了。
  老者继续念叨,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像在说话本里的故事一样平静:“ 不放贼寇进城,不许他们抢粮抢金银珠宝,你的命就不保。但是如果不开门,你就活不了命。唉……你父亲表面说的好听,宁可让你死,也不开门,弃百姓于不顾。可惜啊,还是自己的骨血重要,死几个百姓又何妨?唉……唉……”
  汪奉云惶然道:“这、这……没人告诉过我。”
  “你祖父那时候在京为官,这件事被压了下来。你爹和你被撵出家门了。”老者叹道:“我恨你爹,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们……我跟到汪家老宅,亲看到你们被撵出家门,一路上跟着,想找动手的机会……可我就是下不了手……窝囊啊。”
  汪奉云似乎明白了父亲的苦衷,为什么沦落到京城做平民,他没有一句抱怨。因为他觉得罪有应得。
  “……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汪奉云似乎已经忘了皇帝的存在,呆呆的质问老者。
  “不信的话,叫你爹来,当面对质,他不可能不认得我的。”老者苦笑道:“说来可耻啊,我在三年前又鼓起勇气到你们住的京城小院,我寻思杀了他,我也抹脖子死了。结果看到你爹疾病缠身的样子,又听他说你改名换姓靠给人填词为生。我想想,算了吧。你们过的这么惨,死了反倒是解脱了。好好的首辅嫡孙沦落到这般境地,也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了,你这一辈子也没好日子过了。”
  汪奉云没有争辩的力气了,又有什么可争辩的。
  父亲和一城百姓的百姓救了他,这是事实。
  老者念叨道:“只是没想到,老丞相临老了,还是放不下你,把你认回去了。你也却有本事……唉,你想过没有,什么时候回县里看看,替那里的百姓谋一谋福祉。”
  除了汪奉云,目瞪口呆的还有皇帝。居然有官员为了救自己的亲人,舍弃整城百姓。这种人应该立即拉回来砍脑袋。
  这时忽然心头一痛,将心比心,若是文烨的母亲还活着,身处危险的话,拿一城百姓的命,换又有何妨?不过,再冷静一下,身为皇帝或者父母官怎能如此轻率,一个人的命和上万百姓究竟孰轻孰重?
  这个时候,是做皇帝,还是该做丈夫和父亲?
  皇帝竟比汪奉云的表情还纠结。
  汪奉云不知不觉间,已经泪眼模糊:“……陛下,我恳请去陵道县为官……”不知不觉说出了这句话。这种时候,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愿意将功补过,是最合适的。况且,他也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比起这个,其他的事情全都不重要了。至于去那里做什么,他也不知道,替百姓谋福祉来替父亲恕罪?亦或是自我放逐?或许都有。
  皇帝紧锁眉头,又慢慢展开,点了点头。


☆、第九十五章

  季文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管什么理由,只要汪奉云离开京城就够了。陈年往事在皇帝面前抖落了个干净,不走也得走了。几千人的性命,换了他一个人活下来,如果不为那个地方的百姓做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他是真的良心发现也好,还是在皇帝面前走投无路也罢,都不是季文烨关心的。
  毕竟他一开始的目的就很单纯和直接,逼走汪奉云。不管是用道义还是皇帝的权威。
  所谓的怀疑汪奉云身份作假,不过是为了叫皇帝注意此事,亲自过问罢了。另一个目的就是麻痹汪奉云,让他毫无准备的在皇帝面前听到自己身世而震惊,进而手足无措。
  其实他大可以用别的法子惩罚他,甚至能要他的命。不过,汪奉云毕竟是状元,还是前忠臣的嫡孙,真弄死了他,得罪一**人,对他季文烨之后的日子没什么好处。
  他想安安静静的过下半辈子。
  叫汪奉云自觉去穷乡僻壤恕罪是最好的办法,这是他父亲造的孽,父债子还,他理应为陵道县的百姓做些什么。
  文烨还记得汪奉云离开大殿的模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怒气也没有悲凉。似乎他季文烨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个普通的朝臣一般。
  大概汪奉云的心思已经不在映桥身上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够他震惊一阵子的了。儿女情长之类的事情,他应该会抛之脑后了。
  汪奉云离开后,皇帝良久无语。蔡公公在一旁朝季文烨使眼色,示意他说一句话。文烨摇头,他不会触这个霉头的。
  半晌,皇帝叹道:“罢了,朕不会派人训斥汪阁老了……”作为朝廷官员,汪奉云的祖父和父亲的所谓作为真的叫人恨的牙痒痒,一个为救自己的儿子,置百姓生死于不顾,一个平息 事态,用权力压下了这件事。
  方才,他想派人去江西,狠狠的训斥这个老臣,再夺去他的得到太子太保封号。不过,思虑良久,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陈年旧事,揭开于事无补,不如让汪奉云竭心尽力的为百姓谋些福祉吧。
  这时皇帝似乎想通了,长长一叹。片刻,转而看季文烨,道:“你早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却故意瞒着朕。”
  季文烨有胆子这么干,当然是仗着皇帝的宠信,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是大事。他拱手作揖:”
  请您恕罪,我虽然知道找来了这个老县丞,但是并不敢肯定他说的是真是假,我既怀疑汪奉云是冒名顶替的,同时也怀疑他就是江奉桐。直到老县丞和他当面对质。他不得不承认,他在京城混迹过,我才相信老县丞所言非虚。”
  皇帝觉得这个解释还不错,可以接受,便不再纠结了,而是问道:“你说,朕答应他回陵道县做县官的请求,做的对还是不对?”
  季文烨清楚,皇帝肯定不是单纯问他是不是做的对,皇帝的对错,哪里会叫他人评说。皇帝想听的肯定是其他的。他皱眉想了想:“您宽宏大量,饶他一命,相信汪状元会感怀您的恩德,清廉为官,鞠躬尽瘁的。”
  皇帝听到儿子夸他圣明仁慈,心里舒坦,笑道:“朕念在他是国之栋梁,不忍毁了他的前程 。错在他的祖父和父亲,汪奉云肯替祖父和父亲恕罪,朕便不会罚他。”
  蔡公公偷偷瞄了季文烨一眼,心想这帮年轻人都是滑头,虽然不知道季文烨为什么要针对汪 奉云,但把人赶到穷乡僻壤做县令,已经赢了。同时又夸赞皇帝英明仁慈爱才惜才,把皇帝哄的很高兴。当然,还有汪奉云,这小子见势头不好,立即恳请下放,皇帝反倒觉得他肯认错懂感恩,心怀百姓。
  啧啧,后生可畏。
  皇帝捋着胡须道:“其实这几天朕也在想,叫汪奉云理盐政未免不合适,他毕竟太年轻。没想到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唉……希望他能好好历练历练,然后回到朝中为朕做事。”
  季文烨点头道。
  蔡公公便纳闷,难道是有的官员给了季文烨银子,看中了盐政的位置,叫季文烨想办法把汪 奉云赶走?可是汪奉云不是他岳父的好朋友吗?
  蔡公公又想不通了:“这样……汪状元原本的差事就得另派人选了。季大人有合适的人推荐吗?”
  “这是户部和吏部的事,我哪里有什么人选。”季文烨轻描淡写的道。
  这时蔡公公半说笑的打趣道:“咱家看云行人就不错……”
  不等他说完,就见季文烨脸一沉:“蔡公公这么说,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么。”赶走了汪奉云,推荐自己的岳父顶上,岂不是把他置于风口浪尖了。
  “老奴没别的意思,季大人可别生气。”蔡公公笑了笑。
  皇帝便知道季文烨没别的心思,揭穿汪奉云真的只是做好锦衣卫的本分而已。便道:“文烨 ,你做的这样好,朕舍不得放手叫你坐到别的位置去啊。”
  “……”文烨道:“臣在别的位置,一样为陛下效力。”
  皇帝低声叹道:“君啊臣啊的,又见外了。”
  文烨不做声,心想如果你可别现在让我开口叫父皇。还好皇帝只是说:“容朕再想想。”
  说得好像季文烨逼迫他一样:“……您不要觉得儿臣无礼……”
  好歹带了个‘儿’字,皇帝心中稍微舒服了一点。确实,整日把儿子带在身边也不好,否则国事家事混成一团,莫辨是非。
  皇帝道:“朕有定夺,该委派你去别处的时候,自然会下旨。”
  “是。”
  —
  文烨为了赶走汪奉云,卖力了一次,结果又让皇帝觉得他是做锦衣卫的料了。真是祸福相依 ,世事无常。其实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希望他能继续坐这个位置,前几任指挥使或贪 财好色或残忍凶狠,唯有季文烨这个人,不管是对待朝臣还是对锦衣卫内部,都称得上是”
  和蔼可亲”了,至少不去主动做坏事找麻烦,这在大家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们不知道,季文烨只是懒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如果真犯在他手里,肯定跑不了的,比如汪奉云。
  好端端的状元郎被赶去穷乡僻壤下放,还得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文烨当夜在宫中当值,第二天早晨才骑马回家,清早路上行人稀少,便没叫人清路,就这么随便的行在街上。一进胡同就见府门前停了辆轿子,轿夫看着眼熟,想了想记起是岳父家的 。不禁皱眉,心道这人不是说不管闲事了么,怎么又来了?
  果然,一进门就有小厮来报,说云老爷来了,正等着他呢。
  进了客厅,见云成源一脸愁容的坐在椅子上发呆,映桥站在一旁正跟他说话。
  文烨皱眉看了眼妻子,眼神分明在说你爹怎么又来了?
  映桥无奈的撇撇嘴,道:“我爹有话跟你说,叫你刀下留人……”
  “啊?”文烨没听懂。
  云成源这时腾地站起身,火急火燎的道:“我都听说了,汪奉云要外放了,肯定是你干的吧 ?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你干的。我听说昨天上午锦衣卫去他家抓他进宫了。从宫里回来不久,就听说他要外放了。”
  “是我做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映桥这时替父亲道:“我爹的意思是,叫你别在路上对汪奉云下黑手。”
  文烨愣了下,然后摸着下巴道:“你不提醒我,我都忘记了,居然还有路上下手这招……”
  云成源一听,魂都吓飞了:“我是叫你别干,谁提醒你了。”
  映桥哭笑不得,朝丈夫挤眼,叫他别吓唬人。
  云成源道:“我们朋友一场,他再不对,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要他的命。下放已经够惨的了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惩罚了吗?”
  “你和他既然是朋友,你去问问他为什么被下放,你就不会觉得他惨了。”文烨道。
  “……这些我不想管,总之你别在路上下黑手。”
  “瞧你这话说的,倘若他真的遇到意外身死了,是不是真得怪在我头上了?为了不叫你误会我,我还得派人保护他是不是?!”文烨走过去,扶着映桥的胳膊道:“你倒是坐下啊,站着多累,快坐下。”
  映桥低声道:“你就说句痛快话吧,别叫我爹揪心了。”
  “好吧,好吧。”文烨不耐烦的道:“我只想叫他滚远点,没想过要他的命。我和映桥以后还打算安安静静过下半辈子,可不想真的惹上汪家的人,纠缠我们一辈子,所有我不会要他小命的。”汪家就剩汪奉云一个嫡孙了,真死在他手里,汪阁老还不得上京叫上所有的门生跟他拼命,免不了又是一场乱斗,烦都烦死了,有那功夫不如多陪陪妻儿。
  “真的?”
  “他不理盐政了,去当县官了。侯府的人也看不上他,要他做女婿了。既然做不成亲戚,烦不到我了,我才懒得理他。”文烨瞄了眼云成源,道:“而且,我若是想杀他,肯定会罗织 罪名,假皇帝之手正言顺的处决他,而不是我亲自动手,叫人寻仇寻到我头上。所以,再说一遍,我不会在路上要他的命。如果他没命了,那肯定是老天爷要收他。”
  “好吧,我这就放心了。”
  季文烨道:“所以,您还有什么事?”
  云成源摇头:“除了这个,便没别的了。”
  “哦……那你的好朋友要走了,你不去送送行?”
  云成源愣了愣:“那、那我走了?”
  文烨微笑:“好,我送你出门。”说着,便伸手替岳父撩门帘,送他回家。
  映桥无语,丈夫这不是主动往外赶人么,起身道:“爹,您不再坐一会了?吃过早饭再走吧。”
  文烨回头朝妻子笑道:“不了,你爹还得去给朋友送行,时间紧的很,是不是?”
  云成源表情愁苦的颔首:“我不坐了,得去看看你汪叔叔了。”
  文烨回眸笑对映桥:“你看,你爹自己说不坐了。”
  映桥没办法,大着肚子的她,只能看着丈夫把父亲送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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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6: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十六章

  云成源从季家出来后,直奔汪奉云那里。自从听到汪奉云要离京,他便知道是季文烨下做的好事。于是自然而然的想到女婿说不定会在路上下黑手,毕竟斩草除根才是锦衣卫的风格。
  虽然说好不管他们中间的恩怨,但若是涉及人命,他可不能坐视不理。
  幸好女婿答应他不会对汪奉云怎么样。他大可以松口气了。
  汪奉云在京城的日子优渥,有汪家在后面提携,他的日子可谓一帆风顺。云成源走进富奢的大宅,不住的咧嘴,心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要离开这里去京外了。不知汪兄弟能不能受得了。
  在客厅,他见到一身便服的汪奉云,看样子,对方似乎并没有因为调令而出头丧气。
  他先笑道:“云兄,我正想派人请你过来喝酒,你就到了。快坐,快坐。”
  云成源见他精神不错,暂时松了一口气:“我从映桥那里来,听到你出事了,立即便去请女婿手下留情……”
  不等他说完,汪奉云一愣,笑道:“手下留情?这件事不怪他,是我祖父和家父的错。”
  “嗯?”
  汪奉云面露着一丝淡淡的愁容:“如果不是季文烨告诉我这些,我恐怕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虽然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我好。唉,总之离开京城,去那里也不错,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
  “……是什么事?”
  “我爹为了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如今没有颜面享受高官厚禄,必须得为治下百姓做些什么,将功补过。”汪奉云笑道:“现在我的命,不是我一个人的了。不能再浑浑噩噩的过了。”
  浑浑噩噩的过,还考中了状元。不浑浑噩噩的,会什么样?云成源道:“我还是不明白……”
  汪奉云起身道:“咱们外面聊吧,屋里太闷了。”说罢,起身在前带路,云成源便跟在他后面,在府内庭院内边散步边谈话。
  夏末的早上,别是清凉,草叶上滴着晶莹的露珠,周围静谧无声,若不是有烦心事,当真惬意。
  “……或许你没察觉,其实我这个人一向自视甚高。只要我想,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汪奉云轻轻叹了一口气:“银子也好,功名也好。只要我想,没有得不到的……”
  云成源默默颔首。
  “除了云映桥……在她这里,我就觉得我没成功过。说我痴心不改也好,纠缠无赖也罢。我确实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打算。唉,前一段日子真是走火入魔了。”汪奉云自嘲的笑道:“明知道她有了别人的孩子,还是不想放手。侯府人的想巴结我,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现在想想,太不应该了。”
  云成源一咧嘴,急道:“哎呀,原来是因为这个,难怪女婿要针对你。他跟我说过,你若是成了他的妹夫,他烦也烦死了。”
  “是啊,我的确就是抱着不想他好过的念头去的。”汪奉云微笑道:“结果被季文烨把老底挖出来了。不过,你替我转告他,谢谢他没有落井下石。我是真心的,他大可以在皇帝面前进言,清算我的父亲,可他没有,谢他高抬贵手。”
  “我并不希望你们结仇,如果你真的感谢他高抬贵手,你们就此解开仇怨吧,不要再斗了。”
  汪奉云轻笑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了。我现在的性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能像过去那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我爹和百姓救了我,我应该去做点正事,而不是为了纠缠一个人过下半辈子。”
  “太,太好了。”云成源松了一口气:“你终于想通了?”
  “以前,我认为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才干,所以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是无数的人牺牲换来的。”汪奉云苦笑道:“我可以糟践自己,但不能辜负别人。”
  云成源小声问道:“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汪奉云沉思片刻,声音平缓的将发生的一切统统告诉了朋友。直将云成源惊的合不拢嘴巴:“居然发生过这种事?”
  “是啊。”汪奉云苦笑道:“那个老县丞还数次打算要我和我爹的命,其实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几次险些丢命。我爹自从离家之后,常年卧病在床,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他却从没透露过一个字。若不是季文烨,我恐怕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件事。”
  “……这、这……皇上怎么说?”
  “我肯定下放陵道县,皇帝已经准许了。我最近几日就起程,离开京城。”汪奉云道。
  云成源担心他:“县里泼皮无赖多,鸡毛琐碎的事情最难办了……”
  “你忘了,我可不是养在宅院内的骄弱少爷。我在市井混的时候,县里的泼皮还不知在哪儿凉快呢。”
  “你确实不得不离京,毕竟你父亲的作为……的确……”
  “现在被揭开也好,免得我以后入了阁,被人揭穿,那才叫前程尽毁。”
  云成源懂了女婿的话,如果汪奉云死了,是老天要收他是什么意思了。背负这么多人命,没几个人能够没心没肺的继续悠闲做官。搁在他身上,他也要回到那个县城看一看,能为当地人做些什么。
  况且汪奉云根基很深,历练几年,重新回京,仍旧前途大好。
  “现在只能往好处想了……唉……”女婿做事确实厉害,把汪奉云赶走了,还得叫人念他的好。汪奉云的父亲才是罪魁祸首,如果季文烨想的话,大可把人抓来投进大牢,拿这件事做文章,到时候整个汪家说不定都得连根拔。
  难怪汪奉云要感谢他。
  “云兄,你可要兢兢业业的为官,我还等着你高升,把我调回京城呢。”汪奉云半开玩笑的道。
  云成源没什么信心:“我倒也想,但是哪里那么容易。”
  “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吧。”汪奉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不是你的,终究强求不来。对了,你一直说你的女儿不怎么聪明,我觉得是你看错她了,她其实很清醒,知道她想要什么,能要什么。”
  “唉,我也早想通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她觉得好。”
  汪奉云微微摇头:“我是说,我这条命能保下,也多亏她的清醒。如果她脑子不清醒,和我勾勾缠缠,弄出事来,季文烨一定会杀了我吧。我当时鬼迷心窍,她若愿意和我玩火,恐怕现在……我已经身首异处了。我这几天在想,会不会因为映桥一直拒绝,我知道安全,才纠缠她不放,如果她回头接纳我,说不定我意识到危险,就放弃她了。”
  云成源道:“你别再说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吧。”
  “没错,要向前看。”汪奉云笑道。
  晴空万里,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
  云成源离开汪家已是傍晚了,消息相继传开,来跟汪奉云辞别的人络绎不绝。有不知内情的人,大骂季文烨,云成源听不下去,中途离开。才发现天色渐晚,夕阳西下了。
  他心情压抑,便没坐轿子,徒步在街上走着。忽然发现他无处可去,现在还不想回家,女儿那里肯定不行的,早上才去过,再过去,女婿肯定不愿意他打扰。至于朋友,他们多数都在汪家给汪奉云送行。
  唉……
  正此时,忽然听身后有人喊他:“这不是云行人么?”
  回头街边停了辆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云成源一见此人,便笑着拱手:“戴公子。”正是戴尚书的三儿子,云成源未婚妻的亲哥哥。
  “太见外了,说过多少次了,叫我三哥就行了。”戴三公子纳闷的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连轿子也没坐。”
  “在家里闷,随便出来走走。”
  戴公子笑道:“既然没事,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我最近得了一副好棋盘,咱们下一盘解解闷。”
  云成源犹豫不决:“天色不早了,不方便打扰……”
  “瑜儿也在我这里,你来家,正好见一面。”
  云成源更不好答应了,若是去了,仿佛是奔着见未婚妻似的:“这……”
  “来吧。”戴公子对小厮道:“扶云大人上车。”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云成源示意车夫和小厮不用动,自己一步上了车,和戴公子对面而坐。
  戴公子爽朗笑道:“最近忙坏了吧?”
  云成源马上意识到对方可能指的是操办婚事,马上道:“是啊,不过好在差不多都准备齐了。”
  戴公子很满意:“我妹妹能嫁到你这样清静的人家,也是她的福气了。”
  “**还好吗?”
  “好,怎么能不好?给自己绣盖头绣的可起劲了。哈哈!”戴公子笑道:“一会见了她,你千万别告诉她我这么说,否则又要跟我生气了。”
  要见未婚妻了,云成源暗暗紧张。


☆、第九十七章

  云成源到了戴家,先去拜见尚书大人和尚书夫人,给未来的岳父岳母问了安,才跟着戴公子到他院子坐了。
  戴公子的妻子近日卧病,他的妹妹今日过来探望,还没离开。所以云成源或许有机会能够一睹未婚妻的芳容。
  之前几次见面,每次都隔着一道珠帘,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婚事已经定了。而且看戴公子的意思,似乎有意叫他们见上一面。
  云成源许久没这么紧张过了,仿佛又要参加殿试一般。
  戴公子先备了酒菜请云成源吃饭,席间有弹唱的歌姬。戴公子见他没什么兴趣,助了酒兴便让人下去了。
  “我听说汪状元要离京外放了,怎么回事?着实蹊跷。”
  果然不到一天功夫,大家都知道了。云成源叹道:“不瞒你说,我正是从他那里来的。他并没有因为外放黯然神伤,反倒很期待去外面历练。”
  戴公子笑道:“也好。做大事的人哪有一帆风顺的。我爹当初也曾被贬谪在外。”在官场混,大家都很看得很开,神升升降降实在平常,只要京城有人保举,不消几年,又能重回京中做官。
  “唉,希望他早日回来……”云成源郁闷的道:“不过,身边有人要走了,叫人不痛快。”
  戴公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既然汪状元要走了,那他和侯府的亲事……我最近看他和季三公子走的很近……”如果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云成源,那么汪状元七拐八拐的也和她沾亲带故,所以不得不问一句。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侯府疼爱女儿,怕是不忍心女儿跟去吃苦。此事恐怕要搁置了。”
  戴公子道:“不过,有季指挥使在,侯府的女儿不愁嫁。”汪状元不和侯府结亲,那么与自己的妹妹没甚关系,不用再过问了。
  云成源苦笑:“希望如此。”
  戴家就是看中云成源孤身一人,没有父母亲戚儿女拖累这点。他唯一的女儿已经嫁人了,女婿有权有势,不用担心巴结他们,给他们找麻烦。最重要的是云成源品性温和,实属难得。
  这时,丫鬟来报,说**要回去了,给哥哥告别。
  原来这戴**探望生病的嫂子,见天黑了,便要动身回自己院子去了,临行前跟哥哥打声招呼。
  戴公子对云成源笑道:“正好,你们见上一面。”然后吩咐丫鬟领**进来。
  云成源如坐针毡。他确实好奇未来妻子的长相,想一睹芳容,但又觉得应该留在新婚之夜,掀盖头的时候再揭示谜底。故此,十分纠结,看了有看的好处,不看更有不看的理由。
  这时,就见帘子掀开,踏进来一方紫色罗裙,云成源紧张兮兮的慢慢的抬眸,见此女身段窈窕,视线最后落在她的容貌上。她生的五官寡淡,唯一出彩的恐怕只有那小巧玲玲的鼻子了,不过更显她有几分小家子气。虽然不难看,放在外面也是中人之上的姿色,但和想象中的样貌差了一截。
  不过,戴**聪明伶俐,足以弥补这一点点缺憾。
  云成源正要起身行礼,就听戴公子低声质问道:“鎏香,怎么是你?**呢?”
  叫鎏香的丫鬟躬身施礼道:“回少爷,云大人,**说她不便见客,已经先行回去了。”
  原来不是戴**,只是她的丫鬟。云成源见这丫鬟打扮体面,钗环奢华,竟错认成了戴**。不仅怪自己的粗心大意,险些将自己吓到。
  “回去了?”戴公子皱眉嘟囔:“这昨天还念叨要见上一面,有话相告,今日把人领来了,又反悔了。罢了,罢了。咱们喝酒。”
  云成源竟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殿试”延后,还可以多温习几日应付的感觉。
  不过,当年娶映桥的母亲,比这还紧张。新婚之夜几乎是被爹娘逼着进洞房的。他心里也怪自己不争气,第二次成婚了,十几年过去了,居然还没长进,仍旧紧张的要命。
  大姑娘上花轿之前,紧张难捱还可以理解,他一个大男人,若是跟人自己紧张,实在太没出息了。
  所以,淡定淡定,千万不能叫别人看出他很紧张。
  今日没见到戴**,虽说暂时松了一口气,但也留下了一个悬念。戴**究竟长什么样子?本来他不是很在意的,但今日这场所谓的“会面”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一般来说丫鬟都不会长得比**漂亮,所以戴**应该比鎏香好看。
  ……如果戴**明艳不可方物,那就更糟了,他的压力会更大。
  越想越紧张。
  戴公子本来是安排他们见面的,结果妹妹临时改变主意,只好作罢。云成源在戴家宿了一夜,第二天起身回到自己家里,换了身衣服又去汪奉云那里送行,十分伤感,却无人倾诉。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管家递上婚礼用度的开销给他过目。只有映桥被休回来的时候,账目是清晰的。等她一走,云成源又开始头疼了,翻一页就觉得头疼,翻两页就头昏眼花。
  他不是不屑于俗务,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看不懂这些东西。映桥曾经说过,等戴**进门就好了。从这点上来说,他还蛮希望快点成亲的。
  不过,一想到成婚,他又莫名紧张害怕,真是进退两难。
  心情忐忑,时间飞逝,转眼过了年,到了迎娶的好时节。期间又隔着帘子见过几次戴**,但终究没得见到她的容貌。越是这样,越是好奇,只等着新婚之夜揭晓了。
  成婚前一天,女婿派人过来问要不要帮手,云成源谢绝了女婿的好意。一夜没睡,坐到了天亮,天一亮便有朋友来道喜了,酒席摆了一桌又一桌,时辰到了,骑着高头大马去迎亲,路上见到有人帮着清路,一打听才知道是季文烨的人手,怕当天有其他的车队冲撞了他的迎亲队伍,提前派人来清路,将看热闹的和大的商队车马都拦到别的路上去了。
  云成源便畅通无阻的接了妻子的花轿。到家拜了堂,送亲的戴三公子喝酒的时候,拍着云成源的肩膀的道:“我爹本来还担心来着,怕你忘了清路。我就跟他老人家说不用担心,你一定能办好。你看,怎么样,还是我说的对。”
  按理说他这样的小官娶妻根本不够资格清路,哪怕娶的是尚书的庶女。
  云成源尴尬的笑。
  这时,就听小厮来报,说季大人来贺喜了。云成源暂别了朋友和戴家的人,去见女婿。映桥临产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不方便出门,季文烨整日陪着她,现在也是抽空出了趟门,不得不来贺一下喜。
  云成源到的时候,季文烨正吩咐小厮搬卸礼盒。见了丈人,他拱手作揖道:“贺喜。”
  他尴尬的笑了笑,从映桥那处考虑,没什么可贺喜的,父亲另娶了,映桥虽然不难受,也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喜事,所以按照戴**的吩咐,在女儿和女婿面前要低调:“……赏个面子,进去喝两杯吧。”
  “我就不喝了,得回去陪映桥了。”
  云成源道:“她、她还好吧,我听说胡御医前几日又过去瞧了。”
  “……在外人看来日子到了,就叫胡御医来看了看,没什么事,一切正常。”那日皇帝想起“孙子”来,猛地发现本该生产的云氏竟然还没动静,不仅急了,下令又叫胡太医去瞧。可怜胡御医没发现任何蹊跷,斗胆开了一记催产的方子。
  等胡御医一走,季文烨就方子撕了,不急不慌的等着。
  既然母亲和胎儿都健康,那就慢慢等吧。其实这个时候,蔡公公多少已经猜到了一些蹊跷,或许一开始季文烨撒了谎,那个时候云映桥根本没有身孕,一切只是为了搪塞皇帝,谎称有了身孕。现在云映桥腹中的确有孩子,不过比告诉皇帝的孕育要晚,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时间对不上了。
  但却都没勇气说出来,毕竟揭穿这件事,跟季文烨为敌,不会有好下场。揭穿了又如何?季文烨和云氏顶多在皇帝面前磕了个头,看在皇子皇孙的份上,皇帝便会饶恕他们了。所以不仅皇帝急,他这个做太监的更急,巴不得云映桥赶紧诞下皇孙,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蔡公公很着急,但他越着急,越发现季文烨淡定,似乎一点不为妻子“到了日子”迟迟不生产而着急。蔡公公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淡定从容。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季文烨内心比谁都着急,而且他不单单担心日子对不上,他还担心映桥能否顺利生下孩子,万一遇到什么状况,不敢想。
  所以他一有时间就陪着映桥,片刻不敢离开,除非遇到像今日岳父再婚这样的情况,才离开片刻。
  “她很好。”文烨回答岳父,更像是回答自己,安慰自己。
  云成源轻轻点头:“……她一向能吃能睡,身体很好,不会有事的……另外,有你照顾她,我也能放心了。”
  面对夸奖,文烨并不领情:“这是当然的。好了,不耽误你时辰了,入洞房去吧,我得回去了。”说完,拱拱手转身要走。
  这时云成源叫住他:“映桥……她还有没有说别的?”比如怨恨他另娶之类的话。虽然映桥一直嘴上说支持他再娶,但就怕她心里想的不一样,另娶已经伤害她了。
  文烨蹙蹙眉:“她没说什么。你一个大活人,娶谁跟她一个已经嫁人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这意思是说他根本不重要吧,云成源心如刀绞:“哦……”
  文烨又道:“对了,她还说希望她爹照顾这么多,很辛苦,希望从今天以后能重新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云成源眼眶一热,喉头发紧,心中暖意洋洋。
  季文烨转身出去的瞬间,心中道,唉,我真是个好人,专挑好听的跟你说,大喜的日子不给你添堵。
  见完女婿回来,云成源一出现,就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往后院洞房推去。云成源大惊失色,他的酒还没喝够,胆子还不够大,不能就这么进洞房:“且慢——且慢——我再陪你们喝两盅,再去不迟——”但众人可不答应,其中一个笑道:“你陪我们喝醉的烂醉如泥,让新娘子怎么办?”说罢,连推带拽把他推进了门。
  云成源扑进门,样子有点狼狈,幸好新娘子盖着盖头没有看见他这样子。倒是两个陪嫁丫鬟忍俊不禁,见他进了门,道了声姑爷,就退了出去,待丫鬟关好门,院子里静悄悄一片,仿佛刚才欢闹的人一下子消失了,只听到他自己清晰的心跳。
  他咽了下口水,紧张的走向婚床,拿起秤杆轻轻挑起盖头,随着盖头慢慢掀起,露出一个小巧的下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将盖头全掀了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了妻子的容貌,端庄明艳,有和她年纪不相称的成熟气质。她眼眸清澈,像潭水一样沉稳,她挑起这样一双眸子看向他。
  比想象中的更美丽端庄,云成源像喝醉了一样,后退了一步,心咚咚跳个不停。
  戴**浅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不知是不是灯烛的原因,她觉得他似乎在害羞,脸微微发红。
  “……呃……呃……”云成源躬身作揖:“娘子。”
  戴**扑哧一笑:“你又不是没跟我说过话,何必多礼。”但是也学着他的样子,起身回礼:“相公。”说完,挪开一点身子,示意丈夫坐过来。
  云成源面红耳赤的坐过去,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手足无措:“……你……你累不累?”
  “不累。”戴**瞅着他笑道:“你怎么都不看我?觉得不好看?”
  云成源这才将眼睛重新放到妻子脸上:“不……你很漂亮……超乎预想……所以我有些没准备……”
  戴**道:“你不是怪我成婚之前没和你照面吧?我其实动过这个念头,但转念一想,还是留在今夜更合适。你说呢?”
  云成源点头,又低下头:“……很惊喜……很惊喜……”他这人就是不自信,一般人娶到这样的妻子,觉得兴奋,他却隐隐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妻子。
  戴**纳闷的笑道:“可你的样子,不像是惊喜。”伸手抬他的下巴:“怎么了,没了珠帘隔着,你也不想好好看看我?”这一碰,忽然他脸烫的厉害,忽然明白了,忍不住掩口偷笑:“真是的,我都嫁给你了,干嘛还不好意思。”
  “我没。”云成源摇头。
  戴**憋不住笑:“你先帮我把凤冠摘了,咱们好好说说话。”待摘了凤冠,脱掉鞋子,坐到床上,将手递给丈夫:“你也来。”
  云成源想了想,一手握住妻子的手,一手放下了床幔。




☆、第九十八章

  文烨回到家中,见妻子侧卧在榻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经常假寐,等他靠近了,故意吓唬他。这一次,他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见她睫毛微颤,呼吸平稳,似乎真的睡熟了。他唇 瓣贴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这才舔了舔唇,醒了过来。
  “……你是没走,还是回来了?”睡的迷糊了,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回来了。”他见她迷糊的样子可爱,坐过去,搂她入怀,挨着她一并靠在榻上:“你怎么又睡了?”
  “饿了……吃了点东西……就困了。”这不能怪她。实在是肚子太大,挤的胃不舒服,每餐只能少时,但饿的又快,只能多餐来补,绝不是她嘴巴馋。
  文烨亲了她额头一下:“走,咱们去床上睡。”
  她摇头:“我想先这么待一会。我爹那边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吗?”她总是担心他处理不好,万一出岔子可就遭了。之前虽然父亲拒绝了她们帮忙,但是映桥还是让丈夫去帮忙了 。
  “顺利。”文烨道:“你放心吧,你爹这是再娶了,有经验。”
  有什么经验啊,之前分明是祖父母帮他操办的。映桥道:“这和再不再娶没关系……总之顺利就好。”可操心的事又少了一件,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就都是好日子了。
  文烨笑道:“对了,他还问我,你难不难过。我坦率的告诉他,他娶谁都和咱们没关系 ,叫他别牵挂,大可放心的过自己的日子,你没心思替他操心。然后你爹就很高兴的去做洞 房了。”
  “……真的?”
  “当然了。”
  映桥无力的叹道:“你说的也对,只要他过得好,我都支持。”说完,搂着丈夫的脖子 ,笑眯眯的道:“这趟辛苦你了。”在他脸上亲了下。
  他笑道:“不辛苦,我很愿意代替你传话。”尤其说一些跟云成源划清界限的话。
  她挂在他胸前,低喃道:“黛蓝的儿子都快满月了,我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黛蓝上个月生了个男孩,她还派人过去贺过喜,按日子算,她也应该快了。她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叹道:“孩子啊,虽然你很让娘省心,但娘更想早点见到你……”这个孩子怀的确实省心,没有孕吐反应也没其他令人难受的症状,除了体重增加之外,没受过什么苦。
  才说完,她就觉得孩子狠狠踢了她一脚,不由得盯着肚子皱眉道:“夸你两句,你就开 始顽皮了。”
  文烨笑道:“你急什么,我都不急。”
  “这话不对,做母亲的才最急呢,又没怀到做爹的肚子里。”
  他笑着摸她的发顶,顺着她说道:“嗯,你最辛苦,孩子以后会好好孝敬你。”
  映桥摸着肚子,低头道:“听到你爹的教诲没?”肚子静悄悄的,她便一抬头对丈夫撇嘴:“他装聋作哑呢。”
  他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的笑个不停,拍着她的脸蛋道:“还不是像你,不愿意听的,一律装作听不到。”越看妻子越喜欢在,苦于她有孕在身,不能疼她,只能亲一亲,抱一抱 而已。
  文烨一心全在映桥身上,最近都是早出晚归,只要有空就寸步不离的陪她。若不是在指挥使的位置上,恐怕早借口身体患了疾病在家休养几个月。像映桥方才说的,孩子没怀在他 肚子,所以他不辛苦。这话并不对,季文烨虽然没有受累,但没少烦忧,光噩梦就发了四五回了,每次醒来的早晨,都叫人再去寻找得力的稳婆。
  如果映桥像他的模样一样因为难产离开……
  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
  好在映桥很淡定,偶尔还会反过来劝丈夫不要过分担心。她相信胡御医的诊断,她的胎位很正,身体养的也好,又有那么多得力的稳婆,应该不会有问题。
  事实证明,女人生孩子的确恐怖,做再多的准备,等到羊水真的破了,也慌了手脚。
  这日夜里,映桥先是被腹痛疼醒,然后一摸腿间,瞬间感到了一片湿淋,声音拐着弯的唤丈夫:“文烨……不好了……我要生了……”
  季文烨本来睡的就不实,听妻子出声,立即坐了起来:“别怕,我这就去叫稳婆。”
  至少丈夫看起来很镇定,这让映桥稍微平复了情绪,慢慢的深呼吸调节情绪。很快稳婆进来了,点灯瞧了眼,同样淡定的道:“是要生了,不要紧,先去产房吧,还得等一会呢。
  ”
  映桥深呼吸,然后吐气,哭着脸道:“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文烨一愣,很认真的问产婆:“能吃东西吗?”
  “想吃东西的话很好,一会更有力气。”产婆微笑道:“有的生到一半没力气,我们还劝着吃呢。夫人这样的情况更好,一气呵成……”
  映桥打断稳婆的话:“我也希望一气呵成,最好半个时辰就生完。”继续呼气吐气。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肚子上,被抬到产房,吃了糕点,又呷了两口参汤,渐渐恢复了以往的镇定,自信的看了眼产婆,刚想说已经准备好了,不想忽然看到一旁的丈夫,吓的一愣 :“你怎么在这儿?”
  “陪你。”文烨很自然的道。
  映桥犹豫了下:“你愿意陪产的话,留下来也行……”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每当她痛的喊叫的时候,她就能清晰的看到他额头在滴冷汗,同时嘴唇咬出一排泛 白的齿痕,握着她的手心里都是汗。
  “疼……疼……”她痛苦的低吟。
  文烨闭目,强忍恐惧,安慰她道:“一会就好,我在这里陪你,你忍一忍……”
  “……是你攥我的手疼……骨头快被你捏碎了。”
  文烨这才意识到因为紧张,自己正用力握着妻子的手,赶紧松开,双手给她揉手掌:”
  不疼,不疼,一会就好了。”
  宫缩越来越明显,她吐着气道:“你出去吧……你在这也帮不上忙……”帮不上忙倒是其次的,关键是他倒是一副被人用刑的样子,她瞧着难受。
  “我……陪你……”
  她默默的摇头。文烨挣扎了一番,最后决定离开,等他走了,一个产婆低声道:“夫人应该让季大人留下的,让他知道女人的辛苦。”
  他不在身边,映桥也会让他知道自己很痛苦的,因为她确实疼痛,声嘶力竭的喊,一声声全传向了外面。
  文烨在院里等着,听产房内妻子喊的痛苦,马上又反悔了,想要进去看看。这时打里面出来个婆子拦住他,不许他进去,说一切顺利,叫他耐心等着。他急得来回踱步,转了一圈回来,揪住一个婆子问:“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生下来?”
  那婆子小声提醒:“……才过去两刻钟……”
  太紧张,对时辰的感觉已经混乱了。季文烨只觉得自己在被用刑一般,低喃道:“原来才两刻钟……”喃着喃着,又在回廊里来回踱步。把最坏的情况,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猛地想起什么,唤来一个婆子道:“你去告诉里面,务必保大人。”
  “……是。”那婆子去里面转了圈出来,道:“头已经露出来了,都能保住,您放宽心 。”
  是么?那为什么妻子还叫的这么痛苦?!他怔怔的点头:“好……好……我继续等着…
  …”
  这是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候,仿佛有一百年那么漫长,才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他抬头,发 现天边放亮,第一缕晨曦照亮了大地。
  婴儿的哭啼声如此好听,文烨嘴角微微翘起,大步向产房走去。
  一个婆子先出来报喜:“恭喜贺喜,是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他走进去,儿子已经洗好了,包在被子里,放在母亲身旁。映桥带着虚弱而幸福的笑容,正低头看向孩子。
  文烨忽然鼻子一酸,像做梦一般,美好的不真实:“映桥……”
  她柔声道:“你抱抱他吧,但要轻轻的。”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儿子,他的血脉在另一生命身上流淌,将被继承下去:“咱们说好的,就叫他时予吧……”孩子是时字辈,当初和妻子约定好,如果是男孩就叫时予,感谢上苍赐予这个孩子。
  “嗯!”她笑着点头,孩子生下来,安心了,眼皮沉重。这一次,她拉着丈夫的手不放,喃道:“我想睡一会,你陪我。”
  他把孩子放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低声笑道:“你睡吧,我陪着你。”
  “轻点攥我的手,好疼的。”她闭着眼睛笑道。
  “不敢,不敢,你好好睡吧。”给她揉着指节,看着她一点点睡过去,眼中满是幸福。
  —
  十六年后。
  一个少年郎打马进了胡同,在季都督府门前停下,下马后大步跨进了门。穿过数折回廊,直 接进入了内院,下人见到他,向正房内的老爷夫人禀告:“大少爷回来了。”
  季时予见房内,见母亲正抱着十岁的妹妹吃汤羹,父亲在一旁一脸疼爱的看着。他一皱眉: “她都多大了,怎么还喂她吃东西?”
  映桥掏帕子给女儿擦嘴角,抬眸看儿子笑道:“你整日往外面跑,不在我们身边,还喂你也喂不上呀。”
  他的小妹妹这时用小手舀了一勺汤羹递向他:“哥哥,你喝吗?”
  “……”不得不承认,他妹妹确实乖巧讨人喜欢。季时予声音也不由得变轻了:“我不喝。
  ”
  映桥低头对女儿道:“你哥哥不喝,你自己喝吧。”然后朝儿子笑道:“出去走一圈舒坦了 ?郊外好玩吗?”
  “好玩!我和子元一直骑到河滩边。”季时予美中不足的道:“但是……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狐疑的看向父亲。
  在他小的时候,他爹做过锦衣卫指挥使,最善派探子跟踪别人。后来在他五岁那年,他爹调到五军都督府任都督,虽然不做锦衣卫了,但身边的目光一刻都没消失过。哪怕晓得是因为 父亲小时候的经历,这样的滋味也不好受。
  季文烨道:“肯定是你鲁叔叔派人跟着子元。”
  “怎么会?子元说他爹大半年都在天津卫,根本对他们爱理不理。”
  “……”黛蓝连生了三个男孩,加上把黛蓝帮季家欺瞒皇帝的事情告诉了鲁久年,鲁久年考量再三,那个时候,他才得到皇帝的宽恕,日子并不是很好过,想了想,把黛蓝升为正妻了 。但他仍旧我行我素,女人无数,他一贯如此,妾室们早习惯了,随他便了,家里有钱用就行了。
  鲁家的长子鲁子元与季时予亲近,读书学习骑射都在一起。
  季时予觉得是父亲派人暗中保护他。
  这时他爹轻描淡写的道:“那就奇怪了,能是谁呢?”
  季时予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了,说起了别的:“你猜我回来的路上,碰到谁了?哈哈,我碰到外公了,他正抱着小舅舅逛街,我认出他来,他还假装没看到我。哈哈,然后……哈哈,我就把他帽子抢下来了。”
  “……”映桥生气的道:“你都多大了?这点规矩也不懂,没大没小的。你一会带礼物给你外公赔礼去!他对你那么好,你还捉弄人。”
  “外公没生气,我虽然抢了他的帽子,但是我把我的帽子给小舅舅戴了。”他外公一向好脾 气,所以他才会捉弄他:“娘,您别生气,我一会就去赔不是。”
  “先不急,暂且放一放。”季文烨道:“后天是清明,跟我去给侯爷扫墓。”
  侯爷六年前过世,他死后第二年,侯府便闹的分了家,韩氏领着嫡子守寡,大老爷那一房则 搬到金陵去了。说来奇怪,侯爷死后,没有他整日四处散财,讲究排场,又分了家,开支减少,韩氏和嫡次子光靠庄上的租子过的还不错,并不比侯爷在世时过的差。
  “还要去吗?”季时予自小就知道侯爷不是祖父,他的祖父是宫里穿着龙袍那位。记得小时 候,那个穿龙袍的人对他说过:“爵位不要紧,以后朕赐给你国姓。”
  现在理解了,他姓国姓也在情理中。不过对外人,却要装作是季家的子孙,还要去扫墓。
  “……是。”
  这时他的小妹妹轻声道:“喝好了,娘,我要下地。”
  映桥便吧女儿从膝盖上抱下来,给她理了理衣襟,笑道:“真乖。”
  季时予看着妹妹,忽然想起国子监祭酒汪奉云来,作为蒙荫进了国子监做学生的人,祭酒大人大可不必对他照顾。不成想他却被单独召见,汪奉云问他家里可有兄弟姐妹,他回答说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结果汪祭酒说,正好他也有一个十岁的儿子。
  正好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听到父亲叫他,季时予回过神来:“我在想该准备什么,以便清明出行……”
  “你不用管了,娘来准备。”
  “都去吗?”
  映桥笑道:“全家一起去。”说完,想抱起小女儿,不知是姿势不对,还是她重了,竟没抱起来。
  “胖墩。”季时予小声嘟囔。
  “……我……又不是故意的……”小妹妹揉了揉脸蛋,委屈的道。
  全家人都看向她,皆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1.从此映桥一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以完本了。O(∩_∩)O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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