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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毛嘟嘟

[穿越重生] 《榴绽朱门》作者:闲听落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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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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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安心:安安心心等放榜

    姜艳夏和魏延书的八字合的大吉大利,魏家老太太请了媒人,年前就下好了细帖子,准备明年四五月份就给两人成亲,姜艳夏过了年就二十岁了,魏延书还要大两岁,都算年纪不小,也是该早些成亲了。

    春节安安静静的过去了,二月初八日,天还没亮,程老太太就到大相国寺烧了头香,初九半夜,李丹若将姜彦明送到贡院门口,远远的看着那盏小小的红灯笼淹没进贡院门口那一片灯笼之中,再也分不出了,才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去。

    这一考就是九天,贡院开门那天,平福早早就挤在贡院门口,伸长脖子一个个看着出场的那些囚犯般的举子们,看了好半天,才看见姜彦明蓬头垢面,脸色青灰,提着篮子从贡院出来。平福忙挥着手叫道:“五爷!这边!这边!”姜彦明听到平福的声音,忙挤过去,将篮子递给平福,平福忙接过篮子,一把扶着有气无力的姜彦明,挤出众人,往旁边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上了车。

    李丹若等在二门里,见车子进来,忙打发豆绿回去跟程老太太报平安,自己上前扶了姜彦明,姜彦明靠在李丹若身上,打了个呵欠苦笑道:“可算熬过来了,这漏夜赶考场真不容易。”

    李丹若仔细看着脸色青灰、明显瘦了一圈的姜彦明,心疼的笑道:“这考试也真是,怎么能考这么多天?这不是考文章,是考体力呢。”

    “可不是,身子弱的,熬死的都有。还好还好,三篇文章总算做了个花团锦簇,照你说的,尽了人力,余下的且听天命。”姜彦明打了个呵欠道:“那号房阔三尺,深六尺不到,今年这天真是冷的邪乎,我这几夜就没睡好过,中间还下了两天雨,我得好好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然后好好睡一觉,真比囚徒还不如!”姜彦明一路走一路感慨。

    李丹若看着姜彦明沐浴好睡下,这才穿过角门,和程老太太禀报去了。

    姜彦明直睡到第二天一早,才起来吃了饭,往隔壁给程老太太请安,陪着细说了一阵子考试的事,直到近中午才回来。

    刚转进垂花门,迎面撞到正和枝姐儿玩的跑的咯咯笑个不停的姜敬默,姜敬默看到姜彦明,眼睛睁的溜圆,满脸惊讶的看着姜彦明,突然扑过去一把揪住姜彦明的衣襟,转头看着枝姐儿兴奋的大叫道:“呀!父!”

    枝姐儿笑着奔到姜彦明面前,伸手拉了姜敬默,仰头看着姜彦明,每个字都裹着笑,清脆的往外蹦的飞快:“五叔你去考试,我跟默哥儿说,他就是听不明白,拉着我到处找你,桌子底下也找,柜子里也找,铜钱大的角落都得找找,连针线筐里也要翻翻,一边找一边念念有词‘父呢?’可好玩了!”

    姜彦明蹲下身子,一手搂着姜敬默,一手搂着枝姐儿笑道:“默哥儿想父亲啦?”

    “嗯!”姜敬默大脑袋往后仰的连身子也往后倾在姜彦明手上,仰到仰不下去了,再重重的点回来,以示想的很厉害,姜彦明被儿子这头点的心软的要化开去,笑着亲了亲儿子,又捏了下枝姐儿的脸颊,一只手抱起姜敬默,一只手牵着枝姐儿,往屋里进去。

    李丹若进来时,姜彦明正和姜敬默、枝姐儿在炕上玩笑成一团,沈嬷嬷掀帘子让了李丹若进来,冲姜彦明抬了抬下巴道:“你看看,默哥儿把他当马骑了半天了,人家都说抱孙不抱子,他这倒好,往后哥儿大了,哪还有个怕劲?这无法无天可成不了才,你也劝劝他。”

    “这有什么劝的,没事,怕也不在这上头。”李丹若去了斗篷,看着炕上笑道。

    沈嬷嬷接过斗篷,呼了口气道:“就知道跟你说没用,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哥儿性子纯良,人又聪明,往后再怎么着,断不会不成才。这榜什么时候放?平福说得半个多月,得那么长时候?我记得前些年没两天就放榜了。”

    “都是这么长时候,没放榜还有个盼头,放了榜……”

    “呸呸呸!奶奶这话说的,放了榜必定高中,名列前茅!”

    李丹若笑起来:“我也这么想,托你吉言。”

    程老太太和沈嬷嬷一样数着日子,到了放榜这天,天还没亮,程老太太就摸黑起来了,豆绿刚推开门,赵氏就穿戴整齐的从厢房出来,看着豆绿笑道:“老太太起来了?今天早了快一个时辰。”

    “大/奶奶也早呢。”豆绿笑道,赵氏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今儿放榜,天倒也好。”

    “放榜也是那院的事,大清早就吵得人睡不好觉!”隔壁厢房里,苏**奶没好声气的呛了一句,豆绿嘴角往下扯了扯,赵氏沉下脸张嘴想堵回去,转念又想到今天要求个吉利喜庆,大清早也不犯着为这点子事拌嘴,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当没听见,转回头看着豆绿笑道:“我跟老太太说说话去,二伯娘醒了没有?”

    “还没呢,不过九娘子已经起来了,正在后头茶房看着熬银耳羹呢,大/奶奶陪老太太说说话,也省得她等的心焦。”豆绿笑着让过赵氏,帮她掀起帘子,看着她进了屋,才往后面看早饭去了。

    隔壁院子,上房已经亮起了灯,李丹若洗漱好进来,姜彦明也起来了,看着李丹若,微微有些不安的笑道:“好了,今天就得准信儿了,若是……”

    “我前两天悄悄让沈嬷嬷换了一筐铜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李丹若象是答非所问,姜彦明高挑着眉梢笑道:“你就这么笃定?”

    “嗯,我的夫君,自然是人中龙凤。”李丹若笑语盈盈,姜彦明怔了怔,伸手按在李丹若肩上,低头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又笑起来。

    李丹若抿嘴笑道:“从前宁氏太婆托人给我批过命格,说我是难得的旺夫帮夫命,你看看,我这么好的命格,你这么高的才华,不中岂不是没天理?就是不中,那也是天时未到!”

    姜彦明大笑起来,一把搂住李丹若,抱起她转了半圈笑道:“既是这样,为夫定要给你挣个一品夫人回来!”

    “夫人不夫人的,有最好,没有也好,你只别让我悔劝夫婿觅封侯就行了。”李丹若轻轻的滑过一句。

    姜彦明低头在她额头点了下,声音低而慢:“不会,我姜彦明立过誓,这辈子绝不辜负你。”

    “你什么时候立的誓?”李丹若惊讶的仰头问道。

    姜彦明一只手点着自己胸口道:“从你说你我夫妻同体,要一体进退那天起。”

    李丹若慢慢抬手点在姜彦明胸前,低低的含糊道:“倾城之祸,只为成全一对人?”

    “你说什么?”姜彦明将李丹若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问道。

    “没什么,你去洗漱吧,早饭也该好了,吃了饭,咱们安安心心等着好信儿。”李丹若抽出手笑道。

    姜彦明高挑着眉梢:“安安心心等着?你能安下来心?”

    “嗯。”李丹若认真的点了下头,姜彦明拧着眉头,身子往后稍倾看了她片刻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吧,安安心心,我也安安心心。”

    姜彦明心神不宁的吃了饭,出门看看天色尚早,站在院子里想了想,跟着李丹若去了隔壁院子,陪程老太太没说几句话,就被程老太太赶了回去,万一报喜信的来了,姜彦明不在家可不好。

    再转回来,眼看着天色大亮,太阳明晃晃的一点点升上来,离放榜的时辰越来越近了,姜彦明背着手在院子里看了会儿天,又进屋拿了本书,看了几页又实在看不进去,扔下手,研墨铺纸,提笔蘸了墨,呆了半天,又将笔架起,甩着手在屋里转了几圈,干脆又出了屋,站在院子里,凝神听着远处的动静。

    远远的,一阵欢呼声中夹杂鞭炮声响起,姜彦明的心一下子揪成了一团,放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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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九章  新科:新鲜一个探花郎

    程老太太也坐不住了,扶着赵氏从后角门转进来,李丹若忙接进正屋,朱衣上了茶,程老太太侧着耳朵笑道:“你听听,鞭炮声响起来了,咱们离的远,要过来是得一会儿。”

    赵氏纠着手,焦灼的的看着垂花门外,其实她什么也看不到,不过这么一直盯着,总觉得好象不那么焦躁。

    “可不是,咱们这里只怕也不好找……”李丹若被两个人紧张的也跟着心神不宁起来,一句话没说完,院门口已是一片喧嚣,李丹若两步出了屋,程老太太‘呼’的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赵氏忙上前去扶,却在平平的地上绊了下,连扑了两步才稳住。

    三人出到门口,魏紫已经提着裙子飞奔进垂花门,隔着院子叫道:“五爷中了!中了!”

    “中了第几名?”程老太太喜气盈腮,忙指着魏紫问道。

    魏紫怔了怔笑道:“忘了问了,我去问!”话没说完,又飞奔出去,不等她回来,姚黄已经奔进来笑叫道:“五爷中了第十七名,在头一张榜上,门口全是人,这一会儿功夫,来了四拨报喜的了!”

    程老太太长长透了口气,双手合什,嘴唇抖了半天,话没说出来,眼泪却涌了出来,李丹若忙递过帕子笑道:“太婆早上说今天必定有喜信,果然如此,咱们进屋去吧,五郎只怕还要忙一阵子才能进来给太婆磕头。”

    赵氏用帕子按着眼泪,哽咽着说道:“过去了,往后就好了,我扶太婆……进屋坐着说话。”

    程老太太重又进屋坐下,长长叹了口气,这才说出话来:“十七名,这名次殿试多数不会动,这是二甲进士出身。我原想着,能考中就行,这两年,出了那些事,都是五郎在外头奔波,这书本也荒废的差不多了,我没敢多指望,能中了就行,没想到,还是二甲!你们不知道,这进士出身和这同进士出身,可差的远!”

    “进士是正房,那同进士就是如夫人。”赵氏满脸喜色的说了句俏皮话,程老太太哈哈笑道:“这话虽俗,可把这分别说的再明白不过,就是这样,二甲十七名,一个进士出身是稳稳的了,阿弥陀佛,天不绝姜家!若姐儿,等会五郎进来,看着他,这几天哪也别去,好好准备殿试,虽说殿试多是过场,可也不能大意了,哪一年都有大意失了功名的。”

    “瞧太婆说的。”赵氏轻轻推了推程老太太嘀咕道。

    程老太太忙笑道:“我年纪大了,这话就乱说,不作数不作数。你看着五郎,这几天也别太用功,别把眼睛熬抠了,回头官家看了不欢喜,人要精精神神的,五郎学问这样好,再怎么考也没什么怕的……”程老太太兴奋的叮嘱个不停,说一句李丹若笑应一句,程老太太叮嘱的话还没说完,魏紫额头带汗的掀帘禀报道:“老太太,奶奶,大姑奶奶来了。”

    李丹若忙迎出来,大姑奶奶姜艳湖喜气洋洋,提着裙子,大步溜星的直奔进来,看到李丹若笑道:“一早上我就让人备好车子,就等着放了榜,赶头一个上门贺喜,就是这巷子太窄,外头都是人,不然我还能早些!”说话间,姜艳湖已经拉着李丹若进了屋,程老太太指着姜艳湖大笑道:“看你伶俐的,你就知道五郎必是中的?”

    “那是,五弟那样的学问,不中岂不是没天理了?父亲从前一夸起五弟就停不下来,我料的准准的。若姐儿,这是五百两银子,你拿去用,回头殿试放了榜,那才是大赏呢,早上我和大郎说,要替五弟买点笔砚送过来,大郎净笑我了,说人家上门讨的是新科进士的彩头,倒讨了我买的假货去,回头考不好,全得怪我,我一想可不是,就没敢买。”

    “银子我这里有,大姐姐……”

    “拿着!”不等李丹若客气完,姜艳湖将装着银票子的红封硬塞到李丹若手里道:“就这红封儿,那可不是谁都能封的!多少人想封还没机会呢!”

    李丹若也不再多让,收了红封,曲膝谢了姜艳湖,看着人上了茶,叫过姚黄吩咐准备宴席。

    紧挨在姜艳湖后面,威远侯府、忠勇伯府、卢郎中家、魏家等各家贺喜的管事来过,婆子又过来一趟,李丹若连轴转着答礼封赏道谢,这中间,还有狄家贺喜的婆子,李丹若一样的答礼封赏,婆子回去没多大会儿,狄老爷一身青衣,亲自上门道了贺,和姜彦明亲亲热热说了好长时候的话才回去。

    四月里初还有殿试,省试放榜也就喜庆了一天,隔天考中的继续埋头温书,没中的,哀叹之余,各寻门路。

    殿试却快,也就一天功夫,隔天,天还没亮,宣德楼左掖门外就聚满了等着看榜的人众,平福挤的满身都是汗,再怎么掂脚,怎么跳脚,一眼看去,还都是乌压压的人头和各色幞头,平福急的转身四下张望,一眼看见旁边树上爬满了小厮、随从,顿时捶胸跺足懊恼不已,怎么忘了这个?自己来的那么早,要是想到这个,指定能在树上占一席之地,如今……平福四下张望了半天,能看到榜的树,上头全都占的满满的。

    正当平福急的挤来挤去,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时,宣德门方向响起一阵尖叫和骚动,人群叫喊着,‘哄’的一声往宣德门方向涌过去,衙役厉声呵斥声此起彼伏:“后退!后退!都后退!”刚涌到前面的人群又挤在一处潮水般往后退,再‘哄’的一声往前涌去,平福在人群中前进后退再前进,也顾不得那些讲究了,紧咬着牙,拧着身子拼命往前挤,挤掉了幞头,又掉了一只鞋,总算挤到近前,那张一丈多长的大金榜已经张帖好了,平福正好挤在大金榜末尾外,忙将脖子伸的老长,睁大眼睛仔仔细细一路看过去,看到目光尽头处,没有姜彦明的名字,五爷省试是第十七名,肯定在前头,可要再往前面挤,哪里挤的动,平福只好挤出去,飞奔到前头,再厚着脸皮,忍着推搡呵骂,只管用力往里挤,只挤的衣衫零乱、浑身汗透,这一张榜总算看完了,可从头看到尾,就是没看到姜彦明的名字。

    平福呆傻住了,光着只脚站在稍远处,两只手用力揉着眼睛,他看的仔细,肯定不会看错,五爷哪儿去了?

    平福怔怔的呆站了好一会儿,这回去怎么跟奶奶禀报?平福有气无力的往后跌撞出人群,一边退到远处的福泽桥边,半靠半坐到桥头栏杆上,正垂头丧气怔神间,宣德楼下又传来一阵欢呼,又是一阵呼喝声,平福目光无神的斜着人群,靠着城墙处,一群衙役群里护着的官吏内侍,又张出小小的张金黄的皇榜来,帖在了那张大金榜前头上面。

    没等平福反应过来,一声尖细的声音从人群中透出来:“三鼎甲……”后面的声音不等传出来就淹没在喧嚣非常的叫声中,对啊,还有一甲呢!平福从桥栏上窜下来,刚跑了没几步,就听到前面整齐起来的念诵声:“……一甲第三,姚彦明……”平福眼睛睁的溜圆,呆站了片刻,突然跳起来叫道:“是我家五爷!”说完,也顾不得周围惊讶羡慕妒嫉等等目光,光着一只脚,飞奔而回。

    平福没跑过头一拨报喜的,连那第七八拨报喜的,也都赶在了他前头,离巷子还老远,就听到巷子里面鞭炮锣鼓喧天,空气中弥满了喜庆的硝烟味,离巷子口几十步远,就挤满了看热闹讨喜气的人群。

    平福从宣德楼挤出来,再用力挤进巷子挤回去,等他挤掉了另一只鞋,挤进院子,那几大筐笔砚都已经派光了。

    垂花门内欢声一片,程老太太脸上泛着红光,她原本只打算着能考中就行,能考中二甲最好,没想到姜彦明竟名列三鼎甲,成了这一科的探花郎!这份喜气中又掺杂着更多的期盼,朝廷既然让名为姚彦明,实是姜家人的姜彦明中了探花郎,那姜家的罪责,是不是有松动的意思了?

    这一天直热闹到半夜,第二天一早,姜彦明就往礼部报到,这殿试过后,还有无数的荣耀要领。

    姜艳湖一大早就赶过来,直接寻了李丹若悄悄道:“咱们去接艳树去,这么大喜的事,她若远也就罢了,就在京城,你陪我去一趟,这事从去年腊月里我就想着了,无论如何得把她接出来。”

    李丹若怔了怔道:“这得看二姐姐自己的意思……”

    “我和她从小一处长大,最知道她,你放心,必是她自己的意思!走,咱们这就去,我都让人打听好了,不过一两个时辰就接回来了,走吧。”姜艳湖拉着李丹若就往外走,李丹若忙叫了魏紫等人跟着,出门上了车,跟着姜艳湖往胡家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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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抢人

两人各坐各的车,到了胡府门前下了车,李丹若紧走几步上前,拉了拉姜艳湖低声问道:“咱们到底怎么个章程?”

“跟他们还要什么章程?就是来接个人,他好就好,不好我也不怕他!他胡家算什么东西!”姜艳湖一边示意婆子上前通传,一边错着牙狠狠道,李丹若听的连眨了几下眼睛,敢情这是打上门了?

“大姐姐,咱们把二姐姐接回去,那还送不送回来?若是送回来,就得讲讲章程,不然岂不是让二姐姐为难?”李丹若拉着姜艳湖急忙道,姜艳湖恼怒的回道:“这样的混帐人家,有什么好回的?”李丹若怔了下,正要说话,姜艳湖转过身,和李丹若面对面道:“这事从去年腊月我就盘算了,因为五弟要考试,那个时候不便当,你看看,艳树在家庙里住着,那是什么日子?这事我不能不管。”

李丹若叹了口气点头道:“大姐姐说的是,先把二姐姐接回去,若是胡家来接,咱们也就有话说了。”

“哼!”姜艳湖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大门口急步出来两个穿戴讲究的婆子,堆了满脸笑容迎上前道:“原来是两位奶奶来了,请进请进,我们大太太在二门里候着了。”姜艳湖昂脸而进,李丹若冲两个婆子微笑示意了,跟在姜艳湖后面进了胡府。

胡家大太太袁氏已年过四十,微微发福,面团团的一张脸上全是笑,却眼神警惕的看着两人见礼道:“不知道两位奶奶来,也没先打发人说一声,我好迎出去,恭喜李奶奶,这样大喜的事,满京城谁不惊叹?两位奶奶请。”

“我妹妹呢?”姜艳湖声音不高,却极不客气、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和丹若是来看我们姑奶奶的,袁大太太不必客气,只带我们去见我们姑奶奶就成。”

袁大太太只犹豫了半瞬,就爽快的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四太太如今在家庙小佛堂清修,平时我也不敢多打扰她,我带两位奶奶去。”

“嗯。”姜艳湖冷着脸应了一声,李丹若却含笑道:“烦劳大太太了。”袁大太太忙笑着还着礼,在前头引着,转了几转,从一门僻静的角门处出去,沿着条两边都是一人多高灰白围墙的夹道走了一刻多钟,才又进了一道角门,这是个幽静的有些荒凉的小院子,袁大太太走到一扇漆色有些发旧的月亮门前,用力拍了拍门。

“谁啊?”过了片刻,里面才传来一声显得很悠远的问话声,袁大太太答应了,里面响起阵脚步声,门一下子拉开,一个脸上生了几丝横肉的粗壮婆子堆着满脸笑容急迎出来:“大太太来了,大太太怎么来了?大太太快请,快请进!”

“你们太太呢?”袁大太太并不理会婆子的殷勤,只管微微探头看着院子里问道,姜艳湖打量着院子里那几间简陋败落的屋舍,眼里发热,心里酸涩无比,抬脚就要冲进去,李丹若一把拉住她,转头看着袁大太太笑道:“这院子破败成这样……二姐姐大约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得这样苦修才能赎了大罪,我们就不进去了,烦您请二姐姐出来见一见吧,就在这里说话还能好些。”

袁大太太脸色的尴尬闪了闪,看着婆子吩咐道:“去请你们太太出来说话吧,是姜家来人看她了。”婆子惊讶非常、极没分寸的上下打量了几眼姜艳湖和李丹若,往后退了几步,一脚绊在门槛上,才忙转身跑进去叫道:“四太太快出来,姜家来人看你了!”

姜艳湖听的满脸恼怒,连喘了几口粗气,李丹若轻轻拉了拉她,有意无意的转头看了看,见姜艳湖带过来的几个粗壮婆子都跟过来了,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那婆子话音刚落,东边厢房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跌落地上,一声响之后,一个头发花白,瘦削憔悴非常,一身灰黑辎衣的中年妇人扑出来,奔了两步,又呆站住,怔怔的看着敞开的院门,姜艳湖试探着叫了一声:“艳树?”

姜艳树急奔出来,扑在姜艳湖身上,头抵在姜艳湖肩膀上一动不动,不哭也不说话。

“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咱们出去说话吧。”李丹若看着袁大太太道,袁大太太干脆的笑道:“李奶奶说的极是,咱们回去说话。”

姜艳湖搂着姜艳树转身就走,一行人回的比来的还快,疾步出了夹道,进了角门,袁大太太往里让道:“四太太,两位奶奶,咱们到那边花厅喝茶说话吧。”

“不用了,既然你们胡家把我妹妹不当人看,这人,我就先接走了,咱们回头再好好说说这话。”姜艳湖紧拉着姜艳树的手,看着袁大太太咬牙道,袁大太太笑道:“姜大/奶奶可不好这么说话,至少我们这一头,没人敢拿四太太不当人看,这进家庙佛堂清修,是四太太自己的意思,至少是四房自己的意思,我虽当着家,可也不能管到人家院子里头去,姜大/奶奶您说是不是?您要接人,总得有个接人的说法,一来,四太太是夫有子,这事,总得四老爷点了头才行,二来,就算来接,也得姜家人来接吧?您虽姓姜,这会儿可是孙家的当家大/奶奶,李奶奶那夫家可姓姚,这事……”

“大太太替我们想的真是周到,我和大姐姐虽说算不得姜家人,却是得了姜家长辈委托的,我和大姐姐算不算得姜家,姜家若不说话,别人也不好替姜家发这话,您说是不是?至于四老爷,我们都是内宅妇人,您纵是让人把他叫回来了,我们也不能见他,若有什么事,请四老爷到姜家说话吧,他到底是姜家女婿,和姜家又一个城住着,过去给七十多岁的太婆请个安,也是应有之理之情,大姐姐,我们走吧。”李丹若见姜艳湖气的脸色发白,忙接过袁大太太的话,不客气的堵了回去。

袁大太太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从前儿听说那个名姚实姜的五爷中了探花,她就知道早晚得有今天这事,老四那个半分眼光没有,只知道巴高踩低的货,当初这事做的也是太过了,这是四房的事,老爷子不发话,她也不犯着当冲头,反正该说的也都说了,人家这是有备而来,这老四怎么还没回来?

姜艳湖见李丹若堵回了袁大太太的话,横了她一眼,扶着姜艳树低声道:“咱们回家。”姜艳树眼泪流个不停,咬着嘴唇,半晌才点了下头,李丹若看着姜艳湖扶着姜艳树出了二门,和袁大太太客气道:“多谢大太太款待,胡四老爷若有什么话,请他到姜家来说就是,先告辞了。”

“李奶奶真是客气,等四老爷回来我就跟他说,都是一家人。”袁大太太客气着跟着送到二门。

李丹若和姜艳湖的车子都停在大门外,姜艳湖扶着姜艳树刚出了大门,胡昆带着两个小厮,骑着马疾冲到门口,在大门口翻身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小厮,几步冲到姜艳湖和姜艳树面前,迎着姜艳湖恼怒的目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调转目光,盯着姜艳树道:“这是要去哪里?没我的话,谁让你出来的?”

姜艳树扭过头,不答话,也不看他,胡昆火气上冲,黑着脸,竖着眉毛吼道:“你给我回去!”这一声吼的姜艳树轻轻抖了下,把姜艳湖气的脸都白了,一只手直指着胡昆尖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瞎了你的狗眼!”

胡昆恼怒万分,连喘了几口粗气,上前就要拉姜艳树,姜艳湖推过姜艳树,护在她身前尖声叫道:“人呢?给我打!打死这个混帐王八东西!”

姜艳湖带的那些个粗壮婆子,大约来前就交待好的了,听到一个打字,七八个婆子冲到车前抽出乌油油的水火棍,冲着胡昆就打将过去。

李丹若晚了几步,要拦已经来不及了,那群罗刹般的婆子挥着棍子已经冲前打下,李丹若急忙高声尖叫道:“四老爷打人啦!大姑奶奶被胡四老爷打死啦!”紧跟在李丹若身边的魏紫反应极快,接着李丹若的声音尖叫不停:“不得了了,胡四老爷打人啦,我们大/奶奶要被打死了,快护住大/奶奶!快上车!快来人哪,别让他跑了,胡四老爷打女人啦!”

袁大太太比李丹若还晚了两步,目瞪口呆的看着大门口外的乱棍齐舞,李丹若不停她反应过来,上前推着她一边摇一边大哭大叫:“我们大姑奶奶被胡四老爷打死了!一个大男人打女人哪,他凭什么打我们大姑奶奶?我们大姑奶奶要有个好歹,我跟你们胡家没完!孙家也跟你们胡家没完!大姐姐呀!快来人哪,快请太医!”

李丹若一通大哭,松开袁大太太,仿佛站立不稳,往下连退了几下,直退到台阶下,抬手点着袁大/奶奶哭叫道:“咱们见官!我们大姑奶奶要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公堂上见!”

袁大太太晕的扶着个婆子,指着已经被打的扑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胡四老爷叫道:“快去!快去叫人!快去救四老爷!快去!”

泥塑般看傻了的门房和众婆子们听了吩咐,你往里我往外,人挤人连撞倒好几个,门口,姜艳湖和姜艳树早上了车,魏紫推着李丹若跳到车上,车夫不等吩咐,一声响鞭,车子只往前窜去,那群婆子提着棍子奔在车后,魏紫急的叫道:“棍子扔车上,快!”

七八个婆子七手八脚将棍子扔上车,车子驶的飞快,上是上不去了,只好跟在车后跑的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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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十一章 变色

胡昆被一通乱棍打李丹若和姜艳湖回到的血淋淋晕迷在地,一家人乱成一团抬了人进去,袁大太太只吩咐赶紧请大夫,旁的却一点不敢多作主张,只等老爷子和大老爷他们商量章程去。姜宅,忙遣人盯着各处,警惕万分的等着应对胡家的反应,谁知道夜幕垂落后,袁大太太竟亲自上门来了,带着不轻不重的四样礼,先和程老太太陪了没及时来请安的不是,又慰问了姜艳湖和李丹若,再说了胡昆的伤势之重,含含糊糊的透了意思,这事,就这么算了,大家伙谁也别再往大了闹。
程老太太早听说了这事,和李丹若交换了下眼色,满口答应下来,这事姜家也没吃亏,再不提起对姜家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姜彦明回来,听李丹若说了早上的事,凝神想了想笑道:“这是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真闹开了,一来也难分出个结果,二来,这事真细说起来,是他胡家行事为人上头有亏,姜家遭了难,胡家袖手远避这事且不说,胡昆如此苛待二姐姐,这是大忌,象这样娘家失势的,照常理,应该更加厚待,以免落人口实,就冲这一件,咱们接回二姐姐,谁也不好说什么,胡家老爷子是个明白人。”姜彦明顿了顿,看着李丹若低声感叹道:“就是胡家袖手旁观这事,做的,可说不得,真说出来计较上了,胡家必招人诟骂,人都是这样,责人严待已宽,只要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责备起别人来都容易的很。”
李丹若叹了口气‘嗯’了一声,可不是,古往今来,世情皆是如此,虽说自己也做不到,可责备起别人来,照样义正辞严。
“还有件事,”姜彦明斟酌了下,带着丝谨慎接着说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在巷子转角那家茶坊门口碰到翠羽了,看样子她一直在茶坊里守着我。”李丹若怔了下,一颗心仿佛停顿了片刻,茫茫然开始往下飘忽坠落,姜彦明小心的看着李丹若,见她垂着眼帘,脸上仿佛有表情,又仿佛什么表情也没有,忙接着说道:“我就站在茶坊门口跟她说了几句话,她一家子都逃出来了,如今家里开了间生药铺子,说是生意还不错,看她穿着神情,日子过的不错,她说一直打听咱们的信儿,昨天看了榜才知道咱们回来了。”
李丹若心里一点点往外涌着酸涩,嘴角轻轻扯了扯,一直打听?姜家的信儿可打听的地方可多的很,她若有心,哪还用等到看榜?姜彦明留神着李丹若的神情,见她仿佛露出丝讥笑,忙紧跟着解释道:“随她怎么说,不过听听罢了,也不会认真理会。”
姜彦明顿了下,李丹若坠落的心停了停,若不关已,自然不必认真理会,姜彦明掂量着接着道:“我看她那意思,是想回来,我已经回绝了她,让她挑个好人家嫁了,往后好好过日子。”李丹若抬头看了姜彦明一眼,眼里闪过丝意外和惊讶,姜彦明笑道:“我从前是有些荒唐,那时候也没人管束,如今有妻有子,与家与族都担着重责,哪还能象从前一味胡闹,这事,本来不想跟你说,今天遇到的若是红翎,这事我就不提了,可翠羽心眼多,主意又大,我怕她又来寻你,回头生出误会来,我这日子就难过了。”
李丹若飘忽的心渐渐落定回来,暗暗舒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笑着点了点头。
新科进士风光忙碌了几天,开始各寻门路以求个前程远大的差遣,一甲三人,榜眼邵明诚外放了淮阳通判,状元吕正元和姜彦明都进了翰林院任翰林学士、知制诰。
姜彦明领了差遣喜之不尽,这翰林学士虽说品级不高,却是极好的晋身之处,何况又兼了知制诰的差遣。
傍晚回来,吃了饭,姜彦明和姜敬默玩了一会儿,看着奶娘抱走姜敬默,接过李丹若递过的茶,抿了一口笑道:“今年真是顺当的不能再顺当了,这翰林学士、知制诰的差遣,我真是想都没敢想过。”
“可不是,”李丹若笑盈盈接道:“原来就想着不做外任,能在六部寻个差遣就好,没想到能做了知制诰,只是……”李丹若顿了顿,委婉的笑道:“越顺当越要小心,这知制诰随侍在官家身边,有好处,也有坏处。”
“嗯,”姜彦明敛了脸上的笑容,沉思了半晌才低声道:“要搁过去,就求个外任……如今没有办法,姜家这样,不能不搏一搏。”
“嗯,”李丹若慢慢叹了口气低声道:“姜家的罪……连在敬亲王谋逆上,极不易脱,就是能脱身回来,这仕途上也不能想了,只能盼着贤哥儿他们了,你这一踏进去,要卸下来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可又没办法,也只好如此。”
姜彦明沉默了好半天,伸手拉过李丹若道:“别想这个了,荣华富贵,是天下人都梦想的事,你放心,我不是莽撞之人,这当官,也有当官的乐趣。”李丹若听的笑起来:“可不是,一呼百应,威风凛凛,大丈夫当如是!”一句话说的姜彦明跟着笑起来。
隔天,李丹若刚送走姜彦明,小丫寰跑进来禀报说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来了,李丹若忙迎出来,刚出了门,就看到魏紫引着李雨菊和李金蕊,已经转进了垂花门。
李丹若让着两人进屋落了坐,脂红和朱衣忙着奉了茶,摆了满桌点心上来,李金蕊探头看着满桌的点心笑道:“四妹妹别笑话,早上出来的早,正饿着呢,若有薄粥,也给盛碗来。”
“快去备早饭。”李丹若一听,忙站起来吩咐道,
“不用,就这些就行。”李雨菊忙拦道,魏紫听了吩咐,忙亲自过去厨房吩咐了,不大会儿,就带着个婆子,端上了银丝卷、素包、鸡肉酥饼等四五样点心和两碗粳米粥上来。李雨菊和李金蕊吃过,脂红带人收拾下去,重又沏了茶上来,李金蕊歪在炕上,长长的舒了口气道:“都是托你的福。”
“这一顿饭就托上福了?”李丹若笑道,李雨菊双手捧着杯子,抿嘴笑道:“不光这一顿饭,真是托你的福,该说托五爷中了探花的福。”李丹若惊讶的看着李雨菊,忙直起上身问道:“狄老爷去接你回府了?”
“嗯,”李雨菊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两颊的肉抽动了几下,垂下眼帘,李金蕊重重叹了口气:“我跟二姐姐在城外,什么事都知道的晚,那天狄家大/奶奶突然就来了,非要接二姐姐回去,你想想,平白无故的,二姐姐吓坏了,我也吓的不轻,好容易把狄家大/奶奶打发走,赶紧让春妍和寒碧进城,本来想寻你问一问,可那天你们府上人山人海,那两个妮子硬是没挤进来,当天回去一说,我和二姐姐就猜到怎么回事了,狄家大/奶奶要接二姐姐回去,那也是看在五爷中了探花的份上。”
“那二姐姐?”李丹若一句话没问完,李雨菊就连连摇头道:“那府里,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想再进去,我这心也死了,从哥儿没了,我这活着都是多活的。”
李丹若看着李雨菊,又转头看向李金蕊,李金蕊笑道:“我不劝她,你也别劝她,各随心意吧,说不定过一阵子,那陈清迈也要打发人接我去呢,哈!”李金蕊的笑声酸楚而凄厉,李丹若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金蕊看着她笑道:“不用开解,我想得开,这天下男人,有情有义的许是真有,可多数是那没情没义的,我和二姐姐也算命好,早早看明白了,正好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若是象……姜家二姑奶奶的事,我和二姐姐也听说了,若是象姜家二姑奶奶那样,一头受着折磨,一头又牵挂着孩子……”
“别说了。”李雨菊用帕子紧按着眼角道,李金蕊叹了口气,看着李丹若笑道:“你看看,我和二姐姐是来道贺的,一句喜庆话儿没说,净说这些个事了。”
“嗯,”李雨菊忙按回眼泪强笑道:“那天晚上,我和三妹妹听到这个喜信儿,高兴的一夜没睡好,隔天就想过来,想想又不合适,五爷刚中了探花,到府上道贺的人必定极多,我和三妹妹……不便当,昨天让寒碧先过来看了一趟,说看着跟平时差不多了,我和三妹妹这才赶过来。”
“二姐姐想的太多了,哪有什么便当不便当的,你和三姐姐想来就来,哪还有比你们两个更要紧的人了?”李丹若笑着嗔怪道,李雨菊脸上微微泛起丝红晕道:“我知道,我也得替你想想,还有五爷,真是不合适,我和三妹妹……”
“四妹妹也没怪你,你看看你,”李金蕊白了李雨菊一眼,转头看着李丹若道:“这趟来,一是道贺,二来,还有件事想寻你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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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十二章 进宫

李丹若点头示意李金蕊只管说,李金蕊看了看李雨菊,李雨菊低声道:“你说吧。”
李金蕊转头看着李丹若道:“是这么回事,昨儿个狄家大/奶奶又过去了,好说歹说说了半天,见二姐姐咬死口不肯搬回去,就退了一步,说让二姐姐搬到原先的院子里去住,或是搬到狄家一处庄子里住,说庄子那边也是新修的屋子,二姐姐先是一口回绝了,我就劝着狄家大/奶奶先回去,我的意思,二姐姐还是搬到原先那个院子里住着好,一来日子也好过些,二来,二姐姐再怎么说也是狄家太太,不肯回府,再不肯搬过去住,一味这么苦着,倒成了咱们一味固执失了礼。”
李丹若看着僵硬的扭着头的李雨菊,想了想,看着李雨菊笑道:“二姐姐的意思呢?”李雨菊转过头,汪着满眼泪呜咽道:“你不知道,这些年,一想到哥儿,我就悔的夜不能寐,是我没护住他,我再想想你的话,那时候我竟没听进去,没听进去……我对不起哥儿,这么苦着,我心里好受……好受些。”
“二姐姐别这么说,”李丹若心里涌起股浓烈的自责和懊悔,当年都怪她想的太多,她若是把话说明白了,二姐姐也不是一味愚倔固执的人,那个可怜的孩子,李丹若咽下那股自责和懊悔,叹了口气低声道:“二姐姐想开些,都说父母子女是前世缘,哥儿走了,这都是命,就是没这事,也会有那样的事,二姐姐也学了这些日子的佛法,要想开些,再说,你总掂记这事,对自己不好,对哥儿也不好,哥儿早该投生到福气之家了,你保重自己,就是替哥儿积福。”
“四妹妹说的是,过去了,就别想了,还是想想眼前,咱们还年青着呢。”李金蕊跟着劝道,李雨菊用帕着按着双眼,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帕子,看着李丹若,长长的透了口气道:“我听你的,为哥儿积福。”
“这就对了,三姐姐说的有道理,你搬到原先那个院子里住着好,我看这样,三姐姐若是也搬到那个院子里,听起来不好,我记得那院子隔壁还有个院子,不如赁下来让三姐姐搬进去住,这样,说是两个院子,其实和一个院子住着也没什么分别。”李丹若边想边说道。
李金蕊眉毛飞起又落下,看着李丹若正要说话,李丹若看着她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赁院子要银子,这银子我先垫上,说到银子,我正要去寻你们,五郎中了进士,这进了仕途就得用银子,我盘算了好长时候了,光靠庄子那点收益不行,还是得做做生意,两位姐姐要是信得过我,也入个股吧,三姐姐早先给过我一包金子,就折做五百两,我再借给你五百两,算一千两入股,二姐姐要有就多拿些。”
“信得过,怎么信不过?求之不得,就是……”李金蕊一下子直起了上身,李雨菊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点头道:“我也一千两。”
“那就这么说了,”李丹若面容轻松的笑道:“还一样,往后想来就来,咱们是嫡亲的姐妹,没人比咱们再亲了。”
李金蕊忙笑应了,李雨菊迟疑了下,也笑着点了点头,三个人直说到天色将晚,李金蕊和李雨菊才起身告辞回去了。
四月里,李丹若和赵氏忙了大半个月,将姜艳夏嫁了出去,这边满月酒还没喝过,四月底,皇后生下了嫡子,喜信刚从宫里传出来,邹府就响起震天的鞭炮声,鞭炮声还没响完,宫里又下了旨,为了贺今上这头一个嫡子的出生,文武百官三品及以上准加恩荫一人,四品及以下加发一个月俸禄,京城开放关扑、纵情欢庆三日。
姜彦明忙到很晚才回来,一进门,将托在手里、包了块明黄绸的匣子递给李丹若笑道:“这是宫里赏给翰林院的,一人一只。”李丹若接过打开,掂起里面那串红通通的翡翠平安串儿,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赞叹道:“这样上佳的翡翠珠儿真是难得,这也……”
“嗯,奢华的很,”姜彦明低声道:“内司诸人、库子医官等人的银绢除了常例上翻倍,每人又加了一对金锞子、一对银锞子,今天掌院就诸翰林都得写一份净胎发祝寿文,要挑出篇最出彩的。”
李丹若手指抚着翡翠串儿,看着姜彦明,沉默了半晌才摇头道:“一个小孩子……”
“是啊,生在天家,也不脱天地之道,惜福才好,”姜彦明从李丹若手里接过翡翠串儿,对着灯光举起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将翡翠串儿扔到几上,转头看着李丹若低低道:“听说皇后难产,这一番大庆,只怕和刘美人脱不开干系。”
“就是皇后自己安排,也要这么大庆大贺吧?”
“嗯,皇后……”姜彦明顿了顿,叹了口气道:“邹家张扬太过,皇后若是有大智慧的,哪能容邹家如此?二皇子满月,宫内必定大庆,可惜我品级太低,你若能入宫见一见这位刘美人和皇后就好了。”
“要我去相面么?”李丹若笑起来:“我相中了哪个,你心里就有底了?”姜彦明伸手拉了李丹若的手,笑着点头道:“对,特别是这个刘美人,皇后还有邹家可看,这刘美人就没法子了,忠勇伯府跟她其实不相干。”
“那政务上头?不是说她帮着官家理政的么?”
“我如今还够不上这个,分到我这儿的,都是些抄抄写写的活。”姜彦明苦笑摊手道,李丹若仔细想了想道:“姑母常去宫里请安,要不,我跟姑母说一声,看能不能跟她进宫一趟,总能见一见刘美人。”
“若能这样最好。”姜彦明忙点头道,
“那我明天去一趟忠勇伯府。”李丹若笑道。两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洗漱歇下了。
二皇子满月礼前两天,李绾让人急叫了李丹若过去笑道:“真是巧了,刚我进宫给刘贵人请安,正想着怎么说才合适,刘贵人倒先提起这事了,说一甲三人,就五郎是位少年郎,五郎她看到过了,风流俊俏,是个极难得的,就想看看这探花娘子是个什么样的,要我满月酒那天带你去见见她,你说说,是不是正巧了?真是心想事成。”
李丹若也是喜之不尽,回去和姜彦明说了,满月礼这天一早,就赶到忠勇伯府,和李绾一起,扣着时辰往宫里去了。
李绾的车子一路进了会通门才停下,李丹若扶着李绾下了车,早有小内侍迎上前笑道:“小的给夫人见礼,刘贵人吩咐了,夫人若到了,先请到和凤阁喝杯茶。”
“烦劳你了。”李绾带着端庄的笑容客气道,李丹若上前半步,不动声色的从袖子里顺了只小荷包塞到小内侍手里笑道:“烦您等了这些时候。”小内侍手指夹过荷包收进袖内,看了李丹若一眼,恭敬热情的引着两人往里走去。
李绾一边和周围相熟的众命妇微微点头致意,一边低低的说道:“和凤阁是刘贵人的起居之处。”李丹若低低的‘嗯’了一声,落在李绾后面半步,低眉垂手,树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目光却分毫不斜,恭谨非常的跟着李绾进了和凤阁。
侍女迎出来,接了李绾进了和凤阁,奉了茶,李丹若垂手侍立在李绾身后,李绾端坐在扶手椅上,端庄的抿着茶,李丹若微微低着头,只转动着眼珠,打量着自己周围那小小的一片。
地上铺着的墨绿地毡非常厚软,地毡上几乎没有花纹,看着素淡简朴却很是舒服,李绾坐着的扶手椅大方简单,却厚重朴拙,配着地毡极是搭配,离扶手椅不远,是一张比一般的榻宽大许多的紫檀木流云万字透雕罗汉榻,榻上的坐垫、靠垫都是半旧,微微有些褪色,看起来却更加柔和悦目,榻角放着张直角矮几,几上堆着五六本书。榻前靠墙处,放着只高脚花架,架上一盆浓绿碧透的佛珠扑垂而下,流溢着浓浓的生机,榻的另一边放着只不大却极厚重的古鼎,鼎上轻烟袅袅,看来是香炉,香炉鼓起处闪着柔和的光泽,凹进去处却有着一块块微绿的铜锈,这是件久远的古物,原先大约不是做香炉用的。
李丹若的目光在香炉上停了片刻,才移回来,垂目看着李绾椅子上的靠垫,垂下的手指轻轻触了触那靠垫,果然,这是素纹缂丝,怪不得看上去厚实非常,李丹若暗暗赞叹不已,这里看着简朴,处处透着非同一般的家常和舒适,可从地毡到这靠垫,却是处处精心非常,只怕这靠垫的半旧,也是洗出来的,这份简仆,是奢华到了极处的简朴,这个刘美人,果然不是个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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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重逢

一杯茶没喝完,就有内侍过来请了李绾和李丹若,往前面大殿观满月礼。
转了个弯,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入内省副都统服饰的内侍迎面而来,李丹若一眼扫见内侍脸面,满眼愕然,脚步滞了下,忙低下了头,这不是那年替红云要三千两银子的妇人么?难道……此刘真是彼刘?
李丹若愕然间,内侍已经客气的和李绾见了礼:“李夫人安好,好一阵子没见您了。”
“郭都统安好,可是有一阵子没见了,来了两回都没碰到郭都统。”李绾忙陪笑客气道,郭都统微微蹙着眉,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大哥儿病了大半个月了,时好时不好,真让人忧心。”
“大哥儿还没好?”李绾急道,郭都统苦笑道:“可不是,大哥儿一直这样,这大半年,好的时候少,唉,时辰不早了,李夫人别晚了,您先请。”郭都统往边上退了半步,侧身客气的让着李绾,李绾谢了,微微侧身过去,李丹若跟着李绾,经过郭都统时,脚步似有似无的慢了下,抬头往郭都统看去,郭都统正背着手,带着笑看着她,眼睛里仿佛什么表情也没有,又仿佛什么表情都有,李丹若垂下眼帘,越过了郭都统。
“这是入内省副都统,皇后身边的红人。”走了十几步,李绾慢了慢步子,低低的和李丹若解释道,李丹若‘嗯’了一声,他是入内省副都统,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大皇子病了,他去看护……
他替红云寻自己要过银子,红云必定极信任他,才遣他寻自己,他又是皇后面前的红人,这不是个简单之人,他在这里碰到自己,不可能是巧合,那他,为什么要选在这里遇到她?是要告诉她什么?难道是要先提醒她,此刘就是彼刘?
红云在这宫里,只怕不容易,自己不知道她是她,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她这会儿突然要见自己,必定不是平白无故,她出什么事了?有什么危机?李丹若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丝毫不露,依旧低眉垂目的跟在李绾后面,进了行满月礼的大殿。
大殿四周的门和窗户后都挂着大红厚实的实地纱,这已经是五月中了,寻常洗儿礼,多半要设在外头,这洗儿礼在大殿内,还挂了这样厚重的实地纱帘子,是谁经不得风?二皇子,还是皇后?
殿内的内侍引着李绾站在右边队伍中间,李丹若落后一步,站在李绾侧后,她没有品级,没有资格站在队伍中,后面又进来七八个衣饰华贵鲜亮的贵妇,中间夹着几个同样光鲜的年青小娘子,从中间穿过已经站好的队伍,都站到了最前面。
等这七八个贵妇站好,赞礼官柔和的声音响起,李绾等人跪下再起来,再跪下再起来,行着三磕六拜大礼,李丹若等没有品级的随侍家人也在队伍外跟着跪拜。
一时礼成,殿内诸人三两成群,在红绸围成的木台前围成半圆,台上正中放着只描金嵌宝的赤金浴盆,赤金浴盆靠近众人这一面,转成半圆放着三只素银盆。赤金浴盆侧后两三步远,放着张宽大非常、雕刻精美的金丝楠扶手椅,皇后一身盛装端坐其上,邹后浓眉大眼,眼睛极是明亮,只下巴略方,使整个脸看起来多了丝刚强,少了分柔美,这会儿,嘴唇上嫣红的胭脂和两颊那一片胭脂打出来的红,显得整个人精神而喜庆,金丝楠扶手椅旁边侍立着一个穿着桃红裙子、长身玉立的美人儿,正是红云。
李丹若若有其事的移开目光,侍立在李绾身后,看向那装饰奢华的洗儿台。
最后进来的七八个先冲邹后福了福,这才依次走到赤金浴盆前,将那些或亮光闪烁、或古朴非常的洗儿礼轻轻丢进盆里,这些,必定是邹府女眷了,大约只有她们才有资格把洗儿礼放下那只要给二皇子沐浴的赤金浴盆里。
果然,等她们放好洗儿礼,后面的贵妇开始依次将各自准备的洗儿礼放进那三个素银浴盆中,李丹若跟着李绾,也将一只赤金嵌宝麒麟放进银浴盆,放完洗儿礼就到了吉时,李丹若眼角瞄着红云和邹后,邹后专注而爱怜的看着抱在奶嬷嬷怀里的孩子,红云正从侍女托盆中托起只盖盅,弯下腰,恭敬的递给邹后,邹后蹙着眉头,仿佛很不情愿的抿了几口,头也不回的将盖盅递给了红云。
奶嬷嬷抱着二皇子,不过沾上赤金浴盆里的水在孩子额头点了下,就算是成了礼,抱起孩子冲邹后行了一礼,在众嬷嬷女侍的簇拥下退了下去。
红云满脸笑容的弯腰和邹后说了几句,邹后点了点头,红云直起身子,笑容灿烂的宣布道:“娘娘说了,今天是喜庆事儿,请大家不必拘礼,都玩得高兴才是。”
众人恭谨非常的应诺了,内侍引着众人往后殿宴饮,李丹若不敢多张望,只跟在李绾后面,刚走了两步,一个小内侍几步过来,冲李绾和李丹若拱手道:“刘贵人吩咐了,请李奶奶到这边饮宴。”李绾正要说话,李丹若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那我过去了,一会儿再过来侍候夫人。”李绾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看着李丹若跟着小内侍出了大殿,才和相熟的贵妇说着话,一起往后殿过去。
李丹若跟着小内侍穿过四五个门,转进一处五尺见方的抱厦间,小内侍侍立在门口,李丹若进了抱厦间,抱厦间内陈设简单非常,正中一桌,桌旁对放着两把椅子,屋角放着花架、熏炉等物,李丹若站在桌前,桌子前已经摆了几碟小菜,一碗米饭,只有一双筷子,边上暖窠里有茶壶,旁边放着两只杯子。
李丹若暗暗松了口气,垂着眼帘坐下,端起碗,慢慢吃着饭,刚吃了大半碗饭,厚重的帘子突然掀起,一条桃红裙子闪进来,红云神采奕奕的站在靠门处,眼睛亮亮的看着李丹若,李丹若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扶在桌子上,怔怔的看着红云,红云冲李丹若调皮的眨了眨眼,绽放出满脸笑容,双手叉腰,冲李丹若抬了抬下巴道:“过来,让姐姐瞧瞧!”
李丹若想笑又想哭,两步奔到红云面前,微微仰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红云轻轻笑着,伸手揽过李丹若搂了搂,松开她,推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轻捷的转到另一面落了坐,伸手提了暖窠里的茶壶,倒了两杯茶,自己端了一杯,推了一杯给李丹若笑道:“先把饭吃了,吃好咱们再说话。”
“我吃好了,吃不下了,你怎么?你扔下个纸片,说回家了,把我吓坏了,不知道你回了哪个家……”李丹若看着红云又是感慨又是抱怨,红云被她一句不知道回哪个家说的差点呛着,放下杯子,指着李丹若嗔怪道:“死妮子,什么回哪个家?我哪是那样想不开的人,那时候艰难,没法说。”
“你到底?”李丹若看着红云疑惑道,红云端起杯子,垂下眼帘喝了茶,叹了口气道:“人生际遇最让人难料,官家……那时候还是端王,也不知道哪儿听说我胡旋跳的好,去看过一回,就让人悄悄问我,愿不愿意到他府上,你知道我,原本没打算过给人当小星,可那会儿,神使鬼差吧,我就答应了,也没敢跟任何人说,拎着包袱就跟人家进府了。”
红云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神使鬼差,进府后端王对我很好,官家是个宽厚温和的,待人体贴,很能替人着想,我能跟他,是我的福份,后来……出了点事,我只好暂时出府……没有银子,多亏了你那三千两银子,我在外头住了一年半,后来总算又回去了,再之后,官家成了官家,我就做了刘美人。”
李丹若伸手按在红云手上,她说的轻描淡写,这中间却不知道有多少惊涛骇浪、生死毫发,红云抽出手,轻轻拍了拍李丹若的手道:“后来我生了儿子,”红云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才不得不再多打算些。”
“嗯,”李丹若心里无数疑问却不敢多问半句,只看着红云,等她说话,红云看着李丹若问道:“你大伯父什么时候进京?”
“五郎考中后,我就写信给他了,前儿接到回信,算着日子,后天就能到京城。”
“那就好,阿若,我一个人不行,你和五郎得帮帮我。”红云的话极其干脆直接,这话在李丹若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只怔神的看着红云,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红云深吸了口气:“别人我信不过,我只信得过你,我知道你性子恬淡,不过这一回是我的事,我有儿子,你不能不帮我。”
李丹若看着红云,简直哭笑不得,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股子赖皮味儿,她有了儿子,她和她儿子,自己就不能不帮,唉,也是,还真是不能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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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谋事

可她要自己帮她什么?她是宫里的贵人,能帮官家理政的贵人,她有了儿子,李丹若目光凝重的看着红云,红云眼睛亮亮的看着她抿嘴笑道:“你明白就行,这事是长远打算,从内到外,都得一步步走好。”
李丹若听的惊心而乱,这新一轮的争斗又开始了么?自己和姜彦明,真要牵在中间?她有儿子,自己也有儿子……还有姜家,风雨飘摇的姜家,还有李家……这一脚踏进去,可就是生死难料,邹后精明强干,占着天时地利,也许还有人和……可是,那天晚上,姜彦明和自己是怎么说的?姜家既然不能退而守其田,那也只好放手搏一回……
“嗯,你这会儿叫我进来,是有打算了?”李丹若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声音却极平稳,红云愉快的低声笑起来:“我就说,你是个能谋大事的,”红云顿了顿,凝神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才接着说道:“圣人三十多岁才生孩子,虽说百般小心,可还是差点血崩死了。”
红云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睛轻轻眯起,嘴角露出丝讥笑来,李丹若恍然悟道:“怪不得殿里四处挂着实地纱帘子,我还以为是怕二皇子受了风。”
红云抿着嘴只管笑,李丹若看着她疑惑道:“皇后成亲十几年无所出,我还以为她不能生,怎么等到现在才生孩子?女人过了三十,骨头渐硬,再生头胎太险了。”
“这是她精明处,”红云慢悠悠的声音里带着丝讥讽:“若是早些年就生了,子大夫壮,岂不是祸端?这会儿生了儿子,到儿子成年,官家也五十开外了,皇家……能活过五十就是高寿了,官家身体又弱,她是要占这个好处,可惜忘了另一条,眼看着要把命搭进去。”
李丹若听的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样的打算确实极有道理。
“她不生,也不让别人生,倒便宜了我。”红云挑了挑眉梢,带着丝得色低低的笑道:“虽说费了无数周折,可大哥儿到底平安生下来了。”
“对了,来的路上遇到郭都统了,听他说大哥儿病了?”李丹若关切道,红云摆着手道:“没事,这一两年我一直让他病着,病着才好呢。”李丹若立时明悟过来,看着红云露出丝明了的笑容,可不是,一个病病殃殃,几乎不能长成人的孩子,也好让那些眼睛盯着他的人,安心的等着他病死。
“这事多亏郭树,嗯,就是郭都统,就是他。”红云看着李丹若,仿佛知道她的疑惑,接着解释道:“他原是端王府小黄门,因为做事稳妥仔细,话极少,得了圣人欢心,圣人不喜欢话多之人,当年就是赖他援手,我才能平安出府,又寻到你要了那些银子,后来再入府,也是他一力所成。”
李丹若拧着眉头看着红云,红云摊手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下死力的帮我,早先问过两回,他一个字没答。”李丹若眉头展开,却没说话,红云接着道:“姜家的信儿,是郭树透给我的,圣人性子猜忌霸道,是个卧榻旁不容人酣睡的,官家能容得下敬亲王,她可容不下,那时候我还没得她十分信任,这样的事沾不上边,姜家也牵在其中的事,因为关着你,郭树就过来和我说了,那时候我也没有旁的法子好想,好在你福大命大,总算逃出来了。”
“姜奉礼没有调过攻城弩。”李丹若低声道,红云并不怎么在意的点了点头:“嗯,敬亲王也没谋反,李玉靖丁忧回乡了,要不然,只怕也得一窝子进去,圣人要把枢密院握在手里,枢密使、副都承旨得是自己的人,容不得挡路之人。”李丹若轻轻打了个寒噤,红云看着她道:“李玉靖为人谨慎,长袖善舞,人缘极好,也算是个能用一用的,这一趟回来,我看还是让他回枢密院好。”红云停了停,看着李丹若道:“你出城去接一接,探一探他的意思,若肯就这么打算,若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那也就算了。”
“嗯,”李丹若点了点头,红云看着李丹若接着道:“姚彦明机敏通透,很有见地,有几份书呈官家很欣赏,过不了几天,官家许要召他见一见,朝廷如今也就那几件大事,让他好好想一想应对,记着,官家是个极宽厚温和的性子。”见李丹若点头应了,红云接着道:“这是一,还一件,如今圣人生了嫡子,立了太子才最好,让他上密折吧。”
李丹若怔了下才点了点头,红云站起来,双手叉着腰回来急转了几圈,重又坐下来,看着李丹若道:“你如今那处宅院太小,换处宅子吧,最好离禁中近些。”李丹若苦笑着摊手正要说话,红云抬手止住她笑道:“我知道,姜家抄家,把你的嫁妆也抄去了不少,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我也缺银子用,缺的都要咬人了,姚彦明上了立太子的密折,必能得了圣人的欢心,邹家若示好,这也不用我多教,你们夫妻都是聪明人。”
红云往李丹若这边探过身子笑道:“圣人倒不是小气之人,咱们就把茶牌接下来。”
“那洪家?”
“嗯,洪家也骄横张扬的太过了,这两三年恶行累累,都在我手里,这一趟,李玉靖若有雄心最好,若没有,还得再挑个人出来,洪毅中这个枢密副使也做到头了。”红云气定神闲的说道,李丹若听的眨了眨眼睛,红云侧头看着她笑道:“圣人今天连话都不肯说,怕人听出来她气息虚弱,到今天,这都一个月了,她那下红还没止住,若能立定太子名份,她必定欢喜,旁的,于她就都是小事了。”
“嗯,”李丹若呼了口气应道,红云想着说着,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红云这才站起来道:“好了,不能再多说了,你这趟趁着观礼进来,下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了。”
“你小心……保重自己。”李丹若也跟着站起来低声道,红云笑着拍了下李丹若的肩膀,转身掀帘子出去了。
李丹若慢慢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小半杯茶,引她过来的小内侍掀起帘子,引着她往前殿过去。
前殿宴席已经散了,李丹若寻到李绾,两人一前一后出宫上了车,李绾将帘子掀起条缝,看着越来越远的宫门,直到转个弯看不见了,才放下帘子,转头看着李丹若道:“引你去哪儿用的饭?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就在后殿抱厦间里。”
“就你一个人?”
“嗯,”李丹若点了下头,李绾皱了皱眉头道:“我总觉得今天不怎么对劲,圣人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宴席上,邹府老夫人和夫人陪圣人进去就没出来,往常陪侍进来的女眷也就是抽空进几块点心,今天倒都请到后殿用饭了。”
“圣人妆画得浓,许是身子还没太好,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又是头胎,”李丹若斟酌着陪笑解释道:“至于用饭,今天是二皇子满月喜事,自然不好让客人站着吃点心。”
“还客人呢,”李绾笑道:“你呀,进宫的哪有敢把自己当客人的?你这话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可别外头说去,圣人没说自己身子不好,她身子好不好不知道,脾气是真不好。”李丹若一边笑一边点头应了,两人只挑着谁家添的什么礼之类的闲话说着,一路到了忠勇伯府,李丹若将李绾送进后院,才告辞出来回去。
晚上,李丹若屏退众人,将遇到红云的事低低说了,姜彦明愕然了半晌才恍过神来:“这刘美人经历竟曲折至此,明远侯家老六的事,竟也是她的手笔!”姜彦明抬手连连拍着额头感叹道:“真是奇女子,后天我休沐,陪你去接大伯父他们,正好和他好好聊一聊。”
“嗯,”李丹若把头埋在姜彦明怀里,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今天刘贵人让我问问大伯父,我也没多说,我知道大伯父……一心要做个使相,那是翁翁的心愿,你劝劝他,就算往后刘贵人得了势,这个使相也不容他多想,大伯父虽长袖善舞,却不够精明强干,担不得这使相之责。”
“嗯,你放心。”姜彦明抚着李丹若的头发答应道:“昨天邹府文会,也差人送了张帖子给我,看来,明天得去好好应酬应酬。”李丹若没答话,只往姜彦明怀里挤了挤,姜彦明伸手搂住她,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低声道:“别多想,你不是常说因果天命,这也是因果天命,争也罢,不争也好,那祸事福事若在那里,就在那里。”
“我知道。”李丹若仰头看着姜彦明苦笑道:“就算不争,姜家不也遭了无妄之灾?我就是觉得,人人都象是棋子,却不知道执棋子的手在哪里。”
“在天道,别多想了,睡吧,照你说的,尽人力,且听天命。”姜彦明手指抚着李丹若的面颊,温柔的低声安慰道,李丹若‘嗯’了一声,挪了挪,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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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病

隔天,李丹若和姜彦明一早出城接了李玉靖一家离了驿站,不紧不慢的走了两个时辰,中午包了间小分铺子用午饭歇息。
刘夫人和戴氏等人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已经很是疲惫,吃了饭就回车上小睡歇息去了,李丹若和先宁老夫人心腹陪嫁婆子黄嬷嬷坐在分茶铺子窗下,喝着茶,微微有些伤感的说着往事。
“先老夫人常说,十分的福享七分,福不可享尽,这话……”黄嬷嬷话说到一半,见李丹若微微欠起身子,蹙着眉头、疑惑而惊讶的看向窗外,忙住了口,也转头看着窗外,她们坐在分茶铺子朝外的窗户旁,后面是小一片不怎么茂盛的林子,林子后面,是大片的农田,这会儿,树林里跌跌撞撞跌出个五十岁左右,须发皆白,干瘦矮小的老头来,老头穿着件有点象道服的宽大白袍子,若是干干净净站着,应该很有几分道骨仙风,可如今长袍污脏,左下角还划了个大口子,双臂紧紧缩在怀里抱着只小包袱,满脸仓惶的站在林子外四下张望,,看起来狼狈中带着几分滑稽。
“咦,这不是姚天师吗?!”黄嬷嬷惊讶的说道,
“姚天师是谁?”李丹若转头看着黄嬷嬷问道,
“姚天师是京城出名的相师,都说他是神算子,批八字卜吉凶,从来没说错过。”黄嬷嬷一边说一边笑一边摇头:“都说他算得准,我看是都是瞎传,您刚出生那时候,先老夫人就让我带着您的八字寻他批过,他说您是夭折命,活不过五岁,您看看,这不是胡说八道?”
一番话说的李丹若手里的茶差点撒出来,李丹若深吸了口气,放下杯子,看着黄嬷嬷笑道:“五岁上我可不是大病了一场,沈嬷嬷说,我都死过去好大会儿才又缓过来,照他们算命的说法,这就算是死过一回了。”黄嬷嬷拍手笑道:“姑奶奶倒替他说话,照这么说哪还有个算不准的?”
一句话说的李丹若笑起来,转头又看向窗外,姚天师满脸惊惶的左右看着,往分茶铺子奔过来,临近分茶铺子,长随忙拦上去,姚天师勉强扯着嘴角,往后退了一步,却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下,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急乱不堪的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垂头缩脑,抱着包袱就往旁边跌撞过去,李丹若心里微微一动,忙转身吩咐婆子道:“赶紧去请姚天师进来喝杯茶。”
婆子答应一声急忙出去传了话,两个长随两步追上姚天师,不大会儿,两个长随一边一个,连拉带拽,将惊恐不安的姚天师拉进了分茶铺子。
李丹若看了黄嬷嬷一眼,黄嬷嬷会意,站起来福了福笑道:“天师安好,不知道还认得我不?”姚天师睁大眼睛,半张着嘴盯着黄嬷嬷看了一会儿,合上嘴唇重重抿了下,眉毛跟着高抬起,喉结动了几下,重重点了下头道:“角楼大街李府的。”
“正是!”黄嬷嬷笑应道,姚天师仿佛松了口气,连包袱抬起在脸上抹了把,也不等人让,一屁股跌坐到旁边凳子上,接过婆子递上的茶,仰头喝了,示意还要,婆子又满上,姚天师连喝了四五杯,才咂着嘴舒了口气,放下杯子,看着李丹若,微微皱了皱眉头,黄嬷嬷看着他笑道:“这是我们姑奶奶,早先寻您批过八字,不知道天师还记不记得,您批的可是五岁上头不好。”
“噢!”姚天师一脸的恍然而悟,点着李丹若道:“怪不得我看她面相不对,哪位高人给姑奶奶改的命?真是神仙手段!”
“天师这是要往哪儿去?怎么……象逃荒一样?”李丹若没接姚天师的话,却笑着反问道,姚天师脸色连变了几变,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李丹若顿了下,挥手屏退了旁边侍立的丫头婆子,只留了黄嬷嬷,这才看着姚天师笑道:“出了什么事了?也许我能帮你一把。”
姚天师紧盯着李丹若,沉默了好半天,才左右转头看了看,看着李丹若道:“今天天刚亮,有人拿了两个八字来批,我只好避一避。”
“那两个八字你看到了?”李丹若怔了下才追问道,姚天师依旧盯着李丹若,慢慢点了下头,李丹若呆了下低声道:“什么八字能把天师吓走?”姚天师还是盯着李丹若,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李丹若一只手下意识的紧捏着杯子,心念电转:“能把天师吓走了……禁中?”
姚天师垂下了眼皮,李丹若轻轻吸了口气,紧接着问道:“那八字有什么说不得处?”姚天师抬头看着李丹若,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说话,李丹若转头看着黄嬷嬷低声道:“烦嬷嬷到外头看着些。”黄嬷嬷忙站起来,走到门口站着去了。
“天师号神算子,咱们今天相遇,也是天道缘份,还请天师指点一二。”李丹若停了停,接着直截了当的问道:“禁中,能让天师如此仓惶,是后么?”姚天师抬眼皮看了李丹若一眼,眼皮又慢慢垂下去,李丹若屏着口气紧问道:“天师既远遁避祸,后……不祥?”
姚天师抱着包袱站起来,紧盯着李丹若道:“你是改命之人,何不寻替你改命之人细问?小老儿告辞了。”说没说完,姚天师转身就走。
李丹若站起来追了两步又退回来,呆呆的靠着桌子出了神,看来,寻姚天师卜卦之人来么来自邹后宫中,要么,就是邹府心腹……不会是邹府,邹府没有邹后能托付之人,看那天邹府女眷满身的喜气,只怕一样不知道邹后的病情,……困顿不得转机之人,最想问问前路,邹后病重至此了么?还有一个八字,只怕是二皇子,母亲若是病重,最忧心放不下,就是自己的骨肉,红云说她产后血崩,到现在血没止住……姚天师逃了……若有吉音,自然不用逃。
邹后必定极忧心自己的病,不然也不会让人出来问卜,问卜不问钦天监,却问到姚天师……红云说她那天不肯说话,是怕别人听出她中气不足……邹后一定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病情……
“姑奶奶?”黄嬷嬷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李丹若恍过神来,忙摆手道:“我没事,想出神了。”
“姚天师说的……没什么事吧?”黄嬷嬷看着李丹若试探着问了句,李丹若摇头道:“没事,大约是八字没批好,怕人家寻事罢了。”
黄嬷嬷眼里闪过丝忧虑,却点头笑道:“可不是,都说他是神算子,可人这命在天,哪是他能算得准的,人家寻事也是常理,看他那样子,也是逃惯了的。”李丹若重又坐下,笑着点了点头。
傍晚,李丹若和姜彦明将李玉靖一家送到府门口,车子往回走到御街,李丹若突然拉了拉姜彦明道:“我得去一趟郭树府上。”姜彦明疑惑的看了李丹若一眼,正要说话,李丹若低声道:“回去再说。”姜彦明点了点头,掀帘子往后看了看道:“我陪你去,坐后面的车吧。”李丹若看了眼后面脂红和朱衣那辆青油布小车,点了点头,自己这辆车围着墨绿绸,还是显眼了些,那辆满街都是青油布小车才最好。
车子转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李丹若吩咐脂红和朱衣先回去,和姜彦明上了后面一辆车,往郭树府第处赶去。
隔了两条巷子,姜彦明叫停了车子,扶着李丹若下来,两人连穿了几条巷子,到了郭树府后角门,姜彦明上前扣了两下门环,片刻功夫,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长相极清秀的中年内侍探头出来,姜彦明忙拱手笑道:“郭都统可在府中?”
“在,你是?”中年内侍上下打量着姜彦明,姜彦明笑道:“在下姓姚,内子李氏,有事要寻郭都统。”中年内侍轻轻‘噢’了一声道:“都统交待过,您稍等。”
角门轻轻关上,不大会儿,门又悄无声息的从里拉开,郭树站在门后一两步处,中年内侍探头招手道:“都统说,进来说吧。”姜彦明转身拉着李丹若进了角门,李丹若转头看着小内侍关了角门,这才回头看着郭树道:“能不能给洪毅中府上透个信,就说圣人身体不适,需用极品阿胶,越多越好。”
郭树背着手,面无表情的看着李丹若,半晌才点了下头道:“好。”
李丹若见他应了,拉了拉姜彦明,姜彦明笑容可掬的冲郭树拱手告了辞,这才拉着李丹若出了角门,穿过几条巷子上车回去了。
郭树看着内侍锁了角门,背着手慢腾腾的往回踱去,给洪毅中府上透话送阿胶,她想做什么?一石二鸟?圣人忌讳别人知道她的病情,自己也是从用药上猜测出来的,也只跟刘贵人说过,她怎么知道的?刘贵人?只能是刘贵人,她和她是患难之交,透话诱洪毅中送阿胶,圣人会有什么反应?
“去,透话给洪毅中夫人,咱们的阿胶不够好,圣人要用极品阿胶,要小心,别漏了行踪。”郭树停住步子,转头看着中年内侍吩咐道,中年内侍一句不多问,低声答应了,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奔了出去。郭树站着呆了片刻,叫了车回宫里去了,这事,得和刘贵人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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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内外

回到府里吃了饭,李丹若将中午遇到姚天师的事和姜彦明说了,姜彦明皱起眉头,看着李丹若低声道:“你的意思?”
“嗯,洗儿礼那天,邹后连话都不肯说,邹府女眷又只有一身喜气,她这病情,必不欲让外人知道。”
“你说的是,邹府日日欢宴,不是文会,就是赏茶赏景,若是知道邹后病重,邹王爷必定没有这日日宴饮的心情。”姜彦明点头道,李丹若递了杯茶给他,接着道:“穷卜卦,富烧香,邹后必定心情烦躁困顿狠了,才会让人寻姚天师批八字,如今能让邹后困顿的,也就这病了,看来,邹后这病只怕比咱们想的还重,困顿之际,脾气必定不好,再说,邹后本来就是个性子刚硬急躁的。”
姜彦明眉毛挑起又放下,看着李丹若笑道:“让洪毅中呈阿胶,是要他碰这个碰不得的地方去?嗯,”姜彦明一边思量一边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刘贵人虽有洪毅中不法之据,可洪毅中嚣张不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他最早投靠邹后,今上即位后,他从一个六品礼部堂官直升枢密院副使,这几年不知道多少人弹劾却毅立不倒,可见恩宠,再说,邹后是个极精明的,这会儿病重,当以稳为重,若没什么意外之事,断不会容人动了洪毅中这个枢密院副使。”
“嗯,上回我跟姑母去邹府贺邹大爷小妾生子,洪家礼送的极重,洪毅中夫人最是巴结不过,重礼奉承必是有所求,洪毅中必是盯上这枢密使的位置了,枢密使海大人病了一个多月了,谁不想做这个使相呢,有欲有求就要钻营,也许能把他套进去。”李丹若声音平缓的低低道,姜彦明轻轻呼了口气,半晌才点了下头道:“洪毅中不是个很聪明的人,那个郭树,我一直不怎么放心的下,他是邹后的心腹,怎么倒帮上刘贵人了?让人想不通。”
李丹若抬手揉着眉间苦笑道:“我也想不通,可看刘贵人的样子,很是理所当然,这是她的人,我信得过她。”姜彦明伸手揽过李丹若,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下,揽着她靠在自己怀里,李丹若伏在姜彦明怀里,沉默了半晌,姜彦明轻轻拂着李丹若的脸颊,几乎贴到她耳边,低低的问道:“沈嬷嬷已经启程了?”
“还没有,跟外头说是回乡养老,倒不能急,已经卜了吉日,十六日启程,路上报个病亡,再折往南方,唉!”李丹若伸手圈在姜彦明腰间,伤感的叹了口气:“但愿用不上。”
“肯定用不上,别多想。”姜彦明低头吻着李丹若,温柔的安慰道,李丹若圈着他没有说话,她知道他在宽解她,她也希望用不上,一想到那个天天欢乐的只知道笑的柔软小人儿一朝没了父母……她这心就如刀绞一般,她的孩子,就是托付给假死以遁的沈嬷嬷,她也放心不下。
“嗯,不想了,大伯父明天去邹府?”李丹若有些生硬的转了话题,她不愿意想这件可怕的事,姜彦明点头道:“大伯父为人和气,丁忧前就和邹王爷有几分交情。”李丹若轻轻应了一声,没再多问,两人相拥着坐了好大一会儿,才起身进屋歇下了。
富丽耀眼的宫殿内,层层帘幔低垂,邹后歪在松软的榻上,背后垫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明黄缂丝靠垫,腰以下盖着条明黄龙凤呈祥薄被,瘦削的脸上苍白的没有血色,连嘴唇上也褪的几无血色,因为瘦而显得分外大而亮的眼睛紧盯着女使手里托着的那一堆黑里隐隐透着紫色的一块块阿胶,盯了半晌,邹后抬了抬手指,示意女使退下,这才转头看着垂手侍立在榻前的心腹女官咬牙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回圣人,别的没说什么,就说这是陈年极品阿胶,呈给圣人补身用。”女官小心翼翼的躬身答道,邹后闭了闭眼睛,搭在锦被上雪白的手指紧攥着被子又慢慢松开,女官惊心不已的看着邹后十指溢满怒火的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邹后干脆闭上眼睛,调整着已经有些不稳的气息,是谁把自己的病情泄漏出去的?谁这么大胆子?
“她怎么知道我要用阿胶,问过没有?”半晌,邹后虚浮的声音满透着寒意问道,女官躬身道:“回圣人,奴婢未奉旨,没敢直问,只和洪毅中夫人说,圣人一向不喜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吃,洪毅中夫人说,阿胶乃补血之物,正合圣人这会儿食用。”
邹后眼底闪过丝厉色:“正合这会儿食用,她倒笃定!”邹后一句话说急了,止不住咳了几声,女官忙倒了杯热水端过来,邹后烦躁的挥了挥手:“阿棠,你说说,这是谁把信儿漏给洪毅中的?”
“奴婢也说不好,”阿棠小心谨慎的答道:“不过,奴婢觉得必定不是咱们宫里的人,一来咱们宫里的人进出不易,二来,不瞒圣人说,这些人,奴婢都信得过。”
“嗯,我也信得过,除了这宫里侍候的人,那就只好太医院了。”邹后声音冷静平缓的说道:“你说胡太医要和洪家攀亲?”
“回圣人,奴婢是昨天听郭树说起的,郭树和奴婢闲话,说等胡太医家三娘子和洪毅中堂弟家四子相好亲插了簪,又得破费破费,备份厚礼送到胡府了。”阿棠小心回道,邹后眼睛一点点眯起,目光狠厉的看着屋顶的藻井,半晌,突然轻轻冷笑道:“胡济深晕了头了!去,传我的旨,调胡济深至西北军中服役,即刻启程!”
阿棠吓了一跳,纠结了片刻小心道:“圣人,胡太医最擅妇科,圣人的病离不得他,还是……”阿棠话说到一半,后头的就被邹后凛厉非常的目光扫了回去,只扫的阿棠下意识的退了半步,曲膝恭敬答应道:“是!”说着,阿棠退出大殿,到门口叫内侍过来传了话,又轻手轻脚的回到榻前。
邹后白的如一张纸般靠要靠枕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般沉默了好半天,才突然低低问道:“姓姚的还没找到?”
“回圣人,还没有。”女官屏气敛声,小声的回道,邹后睁开眼睛,恼恨异常的看着阿棠,喘了好一会儿,又往后靠下去,声音里没了狠厉,透着浓浓的虚弱无力,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阿棠,你说,是不是我……不都说那姓姚的是神算子,他是不是算出什么了,这才跑了?你说我能不能……”
“圣人一定能好,肯定好好儿的,您这几天不就比前几天好多了?圣人千万别乱想,那姓姚的谁知道为了什么事,这样的江湖骗子本来就信不得……圣人肯定好好的,过几天就能好,还有哥儿。”女官急急的安慰宽解道,邹后闭着眼睛,靠着靠枕,仿佛睡着一般,半晌才睁开眼睛咬牙道:“你说得对,我有儿子,有儿子,我不能死,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阿棠胆怯的看着邹后,没敢接话,邹后长长的吐了口气,往后靠着沉默了半晌,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又象伤感又象自嘲的笑道:“听说邹府日日欢宴?哈,哈,阿棠你看,你家姑娘多可怜,摊上这样的父兄,这样的蠢货,怪不得先皇传位给官家,说外戚无忧,这样的蠢货,有什么忧的?可怜哥儿……”邹后凄凉的笑着,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这样的父兄,这样的夫君,都是混帐。”
阿棠听的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
李丹若带着脂红,穿过后角门进了姜宅,刚转进正屋旁边的月亮门,正迎上往后院去的豆绿,豆绿见是李丹若,忙曲膝福了福道:“奶奶来了,大姑奶奶也刚过来,这会儿正发脾气呢。”
“怎么回事?”李丹若停下步子问道,豆绿瘪了瘪嘴道:“还不是为了七娘子的亲事,前儿大姑奶奶又给说了一个,还是嫌不好,大姑奶奶正发脾气呢。”李丹若‘噢’了一声,让过豆绿,示意她去忙,自己在月亮门下停了片刻,才往正屋过去。
李丹若示意脂红守在门口,自己掀帘子进了正屋,就听到大姑奶奶姜艳湖怒气冲冲的训斥声:“……姜家如今不比从前,我跟你说过几百遍了?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你说说,家里从上到下,哪一个薄待你了?你看看你……”
“五妹妹来了。”侧身坐在炕沿上的姜艳树一眼看见李丹若进来,忙起身招呼道,姜艳湖咽下后面的话,看着李丹若先招呼道:“五妹妹来的正好,你看看她!”姜艳湖错着牙点了下满身别扭不服的七娘子姜艳丰,程老太太歪在炕上,满脸无奈伤感,微微欠身示意李丹若坐,看着七娘子姜艳丰叹了口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前前后后给她说了五六户人家了,她不是嫌这个就是嫌那个,你倒说说,你想嫁个什么样的?”姜艳湖这口气还没顺下来,姜艳丰拧着头,顶着姜艳湖的目光看回去叫道:“那都是什么人家?再说一百户有什么用?我知道你们嫌弃我,欺负我是个没父无母的孤儿!我都知道!谁也不是傻子!我就是孤儿也不能由着你们欺负!”
“你!”姜艳湖气的指着姜艳丰说不出话来,姜艳树忙上前劝道:“有话好好话,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姜艳树转头看着姜艳丰薄责道,姜艳丰眼泪滚珠般掉着叫道:“我怎么不能这么说?你们能做,我就不能说了?别当我傻,谁欺负我,我心里明镜一样!”说着,姜艳丰用力甩开姜艳树,转身哭着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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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怒火

“你看看,你看看!”姜艳湖气的嘴唇抖着、语成不句,姜艳树忙递了杯茶给姜艳湖劝道:“大姐姐消消气,等会我去劝劝她。”
“算了,别劝了。”程老太太疲惫非常的挥了挥手:“随她去吧,从她父亲母亲没了,不知道多少人劝过她,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唉,这是姜家的命,有这样的子孙,姜家……”程老太太喉咙哽住,连连眨着眼睛咽着眼泪扭过头。
“老祖宗别急,七妹妹脾气是执拗了些,也不用急,她还小呢,我看这样,往后我和大姐姐出去会客什么的,就带上她,七妹妹心里存了偏见,咱们的话,她自然听不进去,出去看看,四处碰一碰,许就能碰醒了。”李丹若忙笑劝道,程老太太点了点头,姜艳湖气恼的呼了口气道:“这话是,她不信,就出去看看,如今她这个姜家七娘子和从前的姜家七娘子到底一样不一样!别说她,就是我,因为姜家落败,这日常应酬往来……”
“大姐姐!”姜艳树瞄着脸色青白的程老太太,语带责备的轻声打断了姜艳湖的话,姜艳湖醒悟过来,忙陪笑道:“谁家没有个起起伏伏?你看看,现在五郎中了探花,又做了知制诰,谁不知道这知制诰是最难得的好差遣?五郎又有才,不过几年就出息了,说不定还能做了咱们姜家头一个相公呢!”
程老太太强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谁家没个起起落落。”
“就是就是……”姜艳湖殷勤的说着吉祥话儿,姜艳树和李丹若也挑着高兴的话儿陪程老太太说了半天话,才告退出来。
转过正屋屋角,姜艳湖伸手拉了李丹若站到月亮门角落里,左右探头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有件事得和你商量商量,这事,唉,都怪我急躁了,胡家,那个胡昆,说是昨天到府衙备了案底,把身边一个姓黄的姨娘提了贵妾,那姓黄的生了庶长子,我让人打听过了,她还是良家出身,你看看这事……我也没敢跟艳树说,这事,唉!”
“咱们到我屋里说话吧。”李丹若左右看了看,这宅院极小,不是说话的地方,姜艳湖点了点头,两人穿过角门进了李丹若正屋,李丹若看着满脸烦恼的姜艳湖道:“二姐姐的事,大姐姐是怎么想的?二姐姐自己是怎么想的?跟大姐姐说过没有?”
“我哪想到这胡昆是这么混帐的货!原本以为他怎么也得过来接几趟,咱们给你二姐姐撑足了面子,让胡昆往后不敢乱来,这事也就过去了,可现在……他竟然一声不吭的提了个贵妾!这混帐王八羔子!”姜艳湖气的错着牙道,李丹若怔神而无语的看着她,她当初那样气势汹汹的上门抢人打人,她以为她一条两条拿定了主意,原来竟是先抢了打了再说!
“那现在呢?大姐姐是什么主意?”李丹若苦恼的揉着太阳穴道,姜艳湖摊开双手道:“这会儿再送你二姐姐回去……不行,这会儿送回去,你二姐姐这条命都保不住!可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长住娘家,再说,还有两个孩子呢!我这不是找你商量来了。”
“我看这样,”李丹若低头想了想,看着姜艳湖谨慎的建议道:“这事得听二姐姐自己的意思,这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一味越俎代庖,这黄姨娘升贵妾的事,也不好瞒着她,大姐姐不如都跟她说了,听听她自己的意思,二姐姐若是牵挂两个孩子,觉得还是回去好,那咱们再谋划下一步,看怎么让二姐姐体体面面的回去胡家,二姐姐若有旁的打算,咱们再想别的法子,二姐姐的事,她觉得好才是好。”
姜艳湖皱着眉头思量了半晌才点头道:“也是,那我去问她。”
“大姐姐,”李丹若伸手拉住即刻就要下炕的姜艳湖,委婉的提醒道:“二姐姐性子柔,和大姐姐不一样,大姐姐别着急,先把事说给她听,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她的日子要合了她的心意。”
“我知道了,我不逼她,她要是有我一成脾气,也不用受这样的腌臜气!”姜艳湖点头应道,李丹若跟在姜艳湖后面,将她送出月亮门,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回来。
胡府,邹后的谕旨自宫里出到刑部,这一趟转的极快,那一道雷霆般的谕旨打的胡府上下惊恐一片,寂静一片,胡太医呆若木鸡的坐在正屋,直直的看着面前的谕旨,他无论如何想不出这谕旨的缘由,为了邹后的病,他耗尽了心血,若不是他冒险下针,邹后产子那天,也许就血崩而死,这一个多月,他几乎不眠不休,全部心神都在邹后的病上,他吊住她的命,再一点点治回来,如今眼看着一点点往好了走了,却接到了这样的谕旨,这是为什么?
夜幕一点点垂落,胡太医茫然无觉的被人侍候着躺下,大睁着眼睛看着那团黑暗,他已经快六十岁了,也许走不到军中了……他到底错在哪里?
静静的胡府,静静的正屋,窗口象是人影,又象是树影闪动不停,一道黑影鬼魅般贴到门上,片刻,门悄无声息的移开条缝,黑影蹲下缩成一团,将一支头上亮着点萤虫之光的线香小心的放到门内地上,轻轻带上了门。
过了一刻钟,黑影又闪到门前,推开门飘了进去。
绵长的呼吸明示着屋内诸人的沉睡,黑影紧贴在门外,凝神听了一会儿,这才轻悄的如一片树叶般滑进内室,凑近胡太医床头仔细看了看,将一撮粉末散在胡太医鼻下,胡太医毫无知觉的任他施为,黑影直起身子看了一会儿,从旁边衣架上挑了条长长的丝绦甩到梁上,绾了结,转身掀起胡太医的被子,拦腰抱起他,利落的将脖颈挂进了丝绦里,胡太医只微微挣扎了几下,就绷紧脚尖,浑身一阵抖如筛糠没了动静,黑影仿佛舒了口气,转身寻了张凳子,放到胡太医脚下比划了下,将凳子轻轻放倒,闪身出了屋,没入了阴影中。
富丽的福宁宫内,邹后疲惫的半躺在床上,皱着眉头一口口喝着苦涩难吞的汤药,女官侍候邹后漱了口,邹后含了粒蜜饯,闭着眼睛往后靠着,也不睁眼,含糊的问道:“还是胡济深的方子?”
“回圣人,是,刘医正说,这个方子最对圣人的病症。”女官小心的回道,邹后皱了皱眉头,仿佛在思量什么,没再说话,女官悄悄退后几步,垂手侍立在榻前。
“去,看看胡济深启程了没有,带他来见我。”过了好半晌,邹后吩咐道,女官答应一声,退出宫殿,刚招手叫了个内侍要传邹后的谕旨,阿棠急匆匆进来,看着女官低声问道:“圣人醒了没有?”
“醒了。”女官忙应了一声,阿棠随口‘嗯’了一声,刚走了半步,就听女官吩咐道:“圣人要见胡济深。”阿棠猛的停住步子,转头看着女官苦涩道:“不用去了,我去跟圣人说,不用让人去传胡济深了。”女官怔住了,看着阿棠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正殿,呆了一会儿,挥手屏退内侍道:“等会儿再听吩咐吧。”
阿棠进了正殿,放轻脚步走到榻前,看着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邹后试探道:“圣人?”
“嗯,什么事?”邹后闭着眼睛应道,阿棠曲了曲膝回道:“回圣人,胡济深昨天夜里吊死了。”
“你说什么!?”邹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这一下起的太猛,邹后只觉得两眼全是金花,只恍得她几乎要晕死过去,阿棠急扑过去抱住邹后:“圣人,圣人!您不能这么急,您别急。”
“怎么死的?”邹后强忍着眩晕,咬牙问道,阿棠扶着邹后躺好,小心的回道:“说是自己吊死的,奴婢赶着来禀报圣人,没来得及细问。”
“让郭树……让郭树去一趟,仔细给我查,他怎么会死了?快去!”阿棠答应一声,急奔出去传了话,再转回来,邹后面白气弱的躺在榻上,阿棠一声不敢吭,半晌,邹后突然开口道:“我让你问的事,问清楚没有?”
“回圣人,奴婢寻了洪毅中夫人细问了,洪毅中夫人说,是宫里一个小内侍到她们药铺寻极品阿胶,说是圣人要用,药铺掌柜禀了她,她这才进上了。”
“内侍!?”邹后双手抓紧薄被又松开:“这宫里……是了,她翅膀硬了,我小看了她,好好好!好一个刘美人!算计到我头上了!郭树回来没有?胡济深是怕死之人,他会自己吊死?好一个刘美人!郭树回来没有?”
邹后声音尖厉的叫道,阿棠惊恐的摇了摇头,邹后抬手抓住胸口,一时间,被欺骗后的羞恼和愤怒在身体内膨胀,直冲得她头目森森,下身一股热流猛然涌出,邹后喉咙‘咯咯’了几声,直直的往后倒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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