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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曾经的曾经

[穿越重生] 《将门娇》作者:翡胭(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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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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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打听




    安宁伯夫人过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五房。

    五夫人安氏诚惶诚恐地问道,“老夫人虽然这些日子梦魇,精神不大好,可一直都用着补药将养着,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她转头去望着病榻上的崔成楷,“会不会……九姑奶奶,你说会不会咱们老爷也……”

    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联想到不好的地方。

    安氏觉得连安宁伯夫人这样没有啥大毛病的人都能突然去世了,崔成楷这个被太医判了死刑的人,又怎么可能熬过去?

    她一时惊慌害怕,只觉得或许这是命数。

    崔翎闻言皱了皱眉,“母亲莫要瞎想,父亲有唐太医诊治,定然能够平安无事。”

    她对着五房的一个嬷嬷说道,“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郎在一旁道,“都敲了钟,想来老夫人是真的过世了,虽然岳父情况特殊,但五房若是不出去看看,恐要落人口实。”

    他想了想,“翎儿,我过去看看吧!”

    崔成楷这里断不了人,弟弟妹妹们太小当不了事,五房没有顶门立户的人,思来想去,也只有让他这个女婿出面了。

    崔翎沉吟片刻,“也好,有什么消息尽快派个人过来和我说。”

    安氏见状,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一回,她是真心对崔翎感激的,“九姑奶奶,若不是你在。我真的不知道该要怎么办才好,多谢你,多谢你了!”

    因为唐太医说崔成楷的病情是否能有起色全看今夜,假若他能熬住不再吐血。这便算是将血止住,也度过一劫。

    所以,崔翎不放心,非要在这里守夜。

    五郎自然不会违逆她的孝心,亲自将孩子们送了回府之后,便又再回来陪她。

    也幸亏他回转过来。遇到了安宁伯夫人去世这样的事,才能够多个人跑腿出面。

    安氏从前以为崔翎这个元配之女,她只要不苛待,保持着客气的关系,像亲戚一样走动就行,所以从来都没有打算交付真心。

    一直以来,她也是这样做的。

    她绝对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继母,不论是生活用度还是银钱衣裳,绝对不会克扣短缺,有时候宁愿少了自己的。也不能亏待崔翎。

    但真心,是没有的。

    除了一份责任之外,更多的是行脸面上的事,不让别人对她有所诟病,也不叫崔成楷寒心,更不能与元配的女儿结仇。

    她所想的不过只是这些罢了。

    但此刻。安氏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一家人的意义。

    哪怕崔翎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可她们都是五房的人,到关键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撑住她的,也就只有这个孩子了!

    她这样想着,不由愁眉苦脸起来,“九姑奶奶,你说,他们会不会将老夫人的死,栽赃到咱们头上来?”

    崔翎沉吟。觉得安氏想的未尝没有道理。

    安宁伯夫人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笃信一定和五房无关。

    连自己亲生的儿子的生命都可以放弃的人呢,她不觉得安宁伯夫人是个脆弱的人,会被五郎几桌酒水给气死。

    可人心难测。那些真正要对安宁伯夫人的死负责之人,假若用这个来当做借口,控诉五郎的这几桌席面将老夫人气死了,纵然总有明辨是非的人,可也有那等听风就是雨的。

    五郎和她,就会百口莫辩。

    崔翎目光微沉,叫了木槿说道,“去打听打听到底老夫人是怎么死的,就算她院子的人不肯说实话,但总有别人听到了些什么,多使些银子,去打听出来。”

    她想了想,又道,“对了,再派个人去看看世子夫人那里的情况。”

    过了好久之后,木槿终于回来了。

    她压低声音说道,“老夫人院子里的人果然都不肯说实话,不过我还是跟负责洒扫的林大娘打听到了点不一样的。”

    崔翎连忙问道,“是什么?”

    木槿回答,“好像说老夫人临死前屋子里曾经发生过争吵,有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好大的动静,还摔了好几回。”

    她悻悻然地拍了拍胸脯,“后来伯爷怒气冲冲地从老夫人屋子里出来,没过多久,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出了门说是要找世子夫人请太医,过了老长时间才回来,可太医还没有到,屋子里就响起了哭声,说是老夫人没了。”

    崔翎皱了皱眉,“是祖父吗?”

    能和安宁伯夫人发生激烈冲突和争吵的人,这整个府里除了安宁伯外,也没有其他人了,难道是争吵时候发生的意外?

    她面色凝重地想了想,“那世子夫人那呢,有什么动静?”

    木槿目光一动,神秘兮兮地说道,“世子夫人院子里的人都说她晌午就回了娘家,今夜歇在了那,可洒扫的林大娘说,她傍晚还看到世子夫人呢。”

    她顿了顿,“所以,我便又求了别人去打听,原来世子夫人确实是出了门,只不是在晌午,而是在晚上。”

    崔翎细细思量了一下,觉得大概的逻辑已经理顺了。

    这便该是祖父觉得五郎置办来的席面太丢人,拿着这个话去说了安宁伯夫人,然后老夫人和祖父吵了起来,引发了一些旧疾吧?

    世子夫人赵氏是害怕被殃及,所以才假装回了娘家,不晓得这些事的。

    她面色深寒,目光里冷成一片,“为了防止世子夫人他们倒打一耙,木槿,你出去将世子夫人撒谎的事找几个嘴碎的婆子说一说,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安宁伯府的水太深了,若不是因为这里还有她放不下的人 ,崔翎才不肯过来呢。

    这一回安宁伯夫人的死,不管到底真实的原因是什么,但总有五郎这几桌席面在,不好抽身,到时候亲情伦理压上来,就算能说得清解释得明白,也得麻烦死了。

    再说,五郎也是无奈之,她可不愿意他因此而背上骂名和负担。

    木槿道了声是便连忙出去了,她自小在安宁伯府长大,虽然跟着崔翎陪嫁出去了,但府里的人脉关系还是有一点的,再加上钱能通神,她手脚大方,打赏厉害,很容易就能做到想要做的事。

    谁让安宁伯府僧多肉少,日子过得拮据,对下人们出手自然小气,如今乍一遇到木槿这样问个话说个事都有赏钱拿的,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安氏看着崔翎这样有条不紊地安排事情,便对她更加依赖和信任了。

    不过,安宁伯夫人过世,她这个做儿媳妇的,总是要到场的,不然那么七口八舌的,一定会将诸多不孝顺的罪名安在她身上。

    五房的境况已经如此不好,她已经不能再承受多一点厄运了。

    崔翎却拦住了她,“母亲脸色不好,已经好几宿没有歇过了,这会儿过去,定然不能安生。”

    她顿了顿,“您在这里守着父亲吧,唐太医说了,那熬好的汤药两个时辰要再喂一次的,这里谁都没有您细心,您就留在这儿看着父亲。”

    安氏仍然在犹豫,“可这样,若是你伯母们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她用力的摇头,“虽然老夫人待我们不好,可她总是母亲,我若是守在你父亲身边不过去,莫说你几位伯父伯母了,就是那些住在咱们家里的堂亲表亲,哪个又是好相与的?一定有诸多闲话,到时候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死我们。”

    安氏的顾虑并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崔翎再好,可她总是出嫁了的女儿,等到事情定了,她就要回到袁家去了。

    可她和三个孩子,却是无处可去,注定了这辈子都只能留在安宁伯府。

    崔成楷如今的景况,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整个五房是极其弱势的,别的几房视他们为累赘和负担,可却偏又甩不开,那么会发生什么?

    欺辱和谩骂,指桑骂槐是免不了的,她最怕的是几个孩子的将来。

    崔翎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母亲就带着弟弟妹妹们过去吧,但我不去了,我要在这里守着父亲。”

    她目光凛然,“五郎也在,若是有人为难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您不用客气,就直接让他出头,不要害怕,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了咱们五房的人!”

    安氏还在担心,“论理说,你已经出嫁了,不必第一时间过去守灵,可府里的人都知道你来了,你若不过去,我怕他们又要编排你的不是了。”

    她迟疑地说道,“你不知道,从前还有人编排你是脑袋有问题的痴儿呢,我怕他们胡说八道,坏了你的名声,让你在婆家难做。”

    崔翎冷笑一声,“母亲不必替我担心,那些人才不会计较我这些,若是他们知道我早就来了,那之前他们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出声,这是哪家待客的道理?你放心,他们也有自己的短处,不会拿这个来做文章。”

    她见安氏还要说些什么,连忙将人推了出去,“母亲要去快去,等会儿随便找个借口回来,父亲这里还指着您呢。弟弟妹妹们还小,大冬天的天气冷,也别让她们呆久了,早些回屋子歇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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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173 救活




    对崔翎来说,她的娘家祖母安宁伯夫人是害死她母亲罗氏的间接凶手之一。

    当初,若不是安宁伯夫人给已经驾崩的先皇大开方便之门,请他进了内宅后院,还默许了先皇对罗氏的觊觎,甚至创造了他猥亵罗氏的机会,那么以后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罪魁祸首的确是先皇没有错,但安宁伯夫人算得上是帮凶。

    崔翎恨这个是非不分连儿媳妇都可以随意出卖的女人,更恨安宁伯夫人事后没有一丝悔恨,还要将崔成楷的不幸归咎到罗氏头上。

    这样可恶的一个人死了,她心里除了痛快之外,没有一丝惋惜或者追忆。

    她不尊敬安宁伯夫人,也没有将那个人当做是亲人,所以,不去守灵这件事,对她来说没有丝毫负担。

    去了,才是违背她本心。

    崔翎也不害怕会被人指责不孝。

    以如今袁家的鼎盛,满盛京城的人都想要巴结上来,五郎又即将出任京畿卫的副指挥使,这样的荣华富贵,权势滔天,大家溜须拍马还来不及,谁又会因为这没有影踪的事儿,去指责她?

    再说,就算大伙儿都说崔九姑奶奶不孝顺,那又如何?

    只要袁家的人都挺她,她的丈夫爱重她,这些闲言碎语风言风语对她没有任何损伤,一点都不可怕。

    她担心的是五郎。

    五郎的上峰是以严厉和吹毛求疵著称的孟良,听说这个人本事很大,但器量却很小。

    五郎这回是新帝空降到京畿卫的。说不定还打乱了京畿卫原本的布局,孟良对他一定没有好印象,若是被人抓到了所谓不孝的把柄,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所以。她才催着五郎去安宁伯夫人的院子看看。

    她不是要五郎真心实意地去为害死了她母亲的安宁伯夫人守灵,她觉得安宁伯夫人不配,可是她也不想要落人口实,授人话柄。

    等到安氏也走了,屋子里一下子就空落落的。

    崔翎看着脸色比方才似乎好一点了的崔成楷,忍不住叹了口气。“父亲,你若是能挺过去这一回,过去的事我就再也不提起了。”

    她伏在床沿上,小声地,却带着点啜泣声说道,“我原谅你,我原谅你了,只要你能醒过来,好起来,我什么都原谅你。”

    已经不记得前世的父亲长什么模样了。记忆里,翻来覆去,好像也找不到一件印象深刻的往事。

    也许是因为她不是前世父亲期待的儿子,而是个“赔钱货”的原因吧,她的父亲从来都没有好颜色地对待过她,很少互动。现在想来,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可崔成楷不一样。

    这个男人占据了崔翎三岁之前所有的记忆。

    他的笑容,他的怀抱,他的声音,无处不在,她最无助痛苦迷茫的穿越生活初期,是他点亮了她重新活一次的希望。

    假如不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崔翎想,她和父亲母亲一定可以幸福快乐的!

    所以,即便是后来知道了罗氏死亡的真相之后。崔翎只是短暂地对崔成楷有些失望,可她没有办法恨他。

    根本恨不起来。

    此刻,这个她复杂纠结的男人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她面前,她猛然发现,几时他身上有多少让人鄙视的弱点和缺陷。可她仍旧那样爱他敬他。

    她不想让他死,她想看到他好起来,刮掉那乱糟糟的胡子,穿上整齐干净的衣裳,像小时候那样燃起最灿烂阳光的笑容来。

    她想听他说,“翎儿,有爹在,什么都不用怕!”

    崔翎就这样怔怔地望着崔成楷发呆,严格谨遵医嘱,每隔两个时辰就给他再喂一次药汤,一直这样熬到了天光大亮。

    崔成楷的病情到底还是控制下来了,他一整宿睡得很安稳,没有吐血,也没有过抽搐等危急的情况,看样子是像唐太医说的那般,熬过了一劫。

    但五郎和安氏还有弟弟妹妹们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木槿出去打探,回来说,“世子夫人不在府里,长房的长媳听说怀了身子,不能处置这样的大事,所以老夫人便一直停在她屋子里,灵堂都还没有布置好呢。”

    她冷笑起来,“说起来还真是可笑,这府里那么多的人,一人伸出一只手,也能将事情办个妥帖了,那些人倒好,都只围着看着不动,什么都不肯管。”

    那是当然的,管事的是世子夫人赵氏,府里的银钱也都由她来调动,她不在家,谁肯自己先垫银子出来给安宁伯夫人办丧事?

    安宁伯府的经济情况,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谁知道这垫着花出去的钱,到底还有没有机会能够收回来呢,这样有去无回的买卖,谁肯做?

    木槿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老夫人过世的时候,世子正在外头花楼乱七八糟女人的温柔乡里,去请他回府的人过去了,他还不肯信,后来是大爷亲自去叫的,世子这才屁颠屁颠地赶了回来。”

    她脸上满是鄙夷,“这不,回来也没有什么用啊,就只在老夫人屋子里嚎啕大哭,屁事都不管,还不如不回来呢!

    伯爷一直关在书房里闭门不出,老夫人的事也不肯管,整个甩手掌柜,整个府里只有大爷还算管事。

    咱们五爷实在看不过去,掏了五百两银子给大爷先垫着用了,许是都看五爷大方,那几桌席面的事儿,倒是没有一个人说。”

    崔翎叹了口气,“堂堂一个伯夫人,这丧事搞成这样,真是……”

    她目光怜悯地望了眼人事不省的崔成楷,“父亲,等你醒了,就从这样的家里出来吧,就算被人说不孝顺,五房也要单过,否则弟弟妹妹们好好的孩子,都要被这样的家风给带累坏了。”

    先前她成婚时,崔成楷偷偷塞给她的巨额银票她一分钱都没有动过,若是他肯带着安氏和弟弟妹妹们分出来过,那么这笔钱恰好用来安家,还是足够的。

    木槿连连点头,“从前咱们还没有去袁家的时候,还觉得伯府已经算是富贵锦绣的人家了,谁知道只是个外观好看的空架子,里面啊,早就已经蛀得一空。”

    她还是很唾弃那些袖手旁观的人,“就算是我一个小丫头,也总能拿出十几两银子的私房来,可那些衣着光鲜的老爷夫人手里竟然一个字儿都拿不出来,我才不信呢!”

    崔翎也为安宁伯夫人感到可悲,那些依附生存的堂亲丝毫都没有感恩之心,这也就罢了,若那些人真的是好的,也不会好意思继续住在伯府赖着不走。

    可那些亲生的儿女呢?

    安宁伯夫人膝下一共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其中除了四房的伯父和两个姑母是庶出外,亲生的孩子一共五个。

    除了崔成楷,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这些顶门立户的儿子都是干什么吃的?自己的母亲过世了,连丧葬的银子都不肯垫付吗?

    如此亲情凉薄,与其说是孩子们不孝,还不如说是安宁伯夫人教育出了严重的问题。

    如今这样,不过只是自食其果罢了。

    崔翎撇了撇嘴,“不提这个了,你叫人去外头买一些早点过来,府里如今这个样子,是不能指望着这里还有早饭吃的了,咱们自给自足,先将五房的人给喂饱了再说。”

    木槿刚出门不一会儿,唐太医就拎着药箱进来了。

    他刚一踏进安宁伯府的门时还吓了一跳,以为崔成楷到底还是没有熬过去一命呜呼了,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原来不是五老爷过世了,而是老夫人死了。

    这才敢到崔成楷的院子里来继续给诊治。

    崔翎将昨夜情况都说了一遍,“父亲的脸色好似好一些了,他一夜都没有咯血,这血是不是算止住了?”

    她目光里带着期待,“唐太医您昨儿不是说过,只要我父亲能将血止住,那么这病就还有活命的机会,只要好好将养,还是可以重新变好的,对吗?对吗?”

    唐太医静默不语,先去给崔成楷把脉,良久才答,“五老爷的脉象也比昨日好了许多,老夫不敢保证这一回一定能够将他给治好,毕竟这咯血之症到了五老爷这样地步,已经是顽疾了,不容易好。但……”

    他顿了顿,“只要精心伺候,好生养着,五老爷还是能够恢复过来的。”

    这话虽然说得保守,但意思崔翎听明白了。

    唐太医这是在说,崔成楷这一回算是躲过了一劫,已经不再像昨夜那样凶险了。

    可是他也说,崔成楷要是想要真正地恢复过来,首先就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静养,不只要环境好,各方面的条件也要跟上,还得有人精心护理。

    崔翎喜出望外,崔成楷能够捡回一条命来,她已经很高兴了,也没有指望直接一下子就给治痊愈了,她自己也知道那不可能。

    至于养病的事,弟弟妹妹们还小,那她这个做姐姐的就要扛起来。

    比起崔成楷能活下来这件事,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她感激涕零地谢过了唐太医,请了新的方子,又问了好多注意事项和细节,这才叫人送了唐太医离开。

    正当崔翎松了口气时,忽然外头一阵骚动。

    五郎清朗的声音响起,只是不知道为何此时竟然带着几分愤怒,“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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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174 宋氏




    崔翎闻声出去,霜冻的寒晨天青色的微光里,五郎身姿挺直地立在檐下。

    而在不远处的门口,赫然半躺着一身素袍的男子,此刻正捂着腿哼哼唧唧地叫。

    她皱了皱眉,向前几步去拉五郎的衣袖,“怎么了?”

    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像是看到了救星,立马忍着痛站立起来,一手指着五郎一边开骂,“九妹妹,你自己的男人可得看管好,莫让他见了什么人都不规矩!”

    他有心想上前来继续与五郎纠缠,可一想到刚才五郎只是轻轻一推,他就摔得生疼,多少也有点顾忌,便往后退了几步。

    可嘴巴里却仍然不停,继续口出恶言,“家里正办着丧事呢,九姑爷可倒好,调戏起了舅子的小妾,啧啧啧,真是有本事啊。”

    小妾?

    崔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猜到了眼前这窝囊的男子的身份。

    看他生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可说起话来,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姿态神情举止,活脱脱二伯母的风姿,再加上所谓的小妾,看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五堂哥了。

    别怪崔翎在安宁伯府生活了十五年,却连正经的亲堂哥都不认得。

    这实在是因为,崔家的人口太多了,长得又都差不多,她不故意去结交人家,人家也懒得理会五房这么个不起眼的堂妹,所以真真的,就只是在家宴时候远远地看见过几回。

    她根本记不清五堂哥的相貌。

    可这位五堂哥的“英勇”事迹她却忘不了,就在去岁时,他还因为强要了宋梓月而被石修谨打了个半死。

    最后。若不是袁家老太君从中调停设法,恐怕他性命休矣。

    崔翎目光微凛,语气不觉便十分冷淡,“五堂哥说什么呢。你也知道家里正在办丧事,可不要口出胡言,叫人听了看笑话。”

    说话间,她猛然瞅见院外梅花树下一抹裙边,嘴角便浮起冰冷笑意来。

    她顿了顿说道,“我不晓得五堂哥到底是听说了什么。但想来一定是误会了。先别提我夫君的人品,就只管说你的小妾,我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何等花容月貌之人,能够以小妾的身份,被我夫君这样的男子看中。”

    崔翎冷笑起来,“五堂哥以为,是谁都喜欢别人的女人?”

    这一番话说得崔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他一时语顿,结巴了半天才勉强说道,“方才我分明看到袁五郎在那边的小道上和我的小妾宋氏拉扯不清,难道还是我冤枉了他不成?”

    崔翎冷哼一声。“那就请五堂哥回去,亲自问问你的小妾宋氏,看看到底是不是你冤枉了我夫君。”

    五郎一夜未歇,本就十分疲倦,经崔五这样一闹,更觉烦躁。

    他轻轻将崔翎搂入怀中。语气生硬地说道,“翎儿,不要理会那蠢货。”

    崔五闻言立时怒了,一下子不依不挠起来,“袁五郎你说谁是蠢货?不行,今日我非得要拉着你去众人面前评评理。”

    他扶着崴着的腿脚,强自上前要抓五郎的袖子。

    五郎一把甩开,嫌弃地弹了弹衣衫,“说你蠢还真是蠢,你也不回去照照自己的脸。你这样的人的妾,能是什么倾世绝品?她难道还是天仙下凡?能比得上我妻子分毫?”

    他唾弃地说道,“我管她宋氏还是张氏马氏,你自己的女人自己管好,不要像个恶狗似的乱吠。”

    安宁伯夫人过世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从今日起,各家有姻亲关系的人家都要陆陆续续过来吊唁,这种时候,家里乱成一团,也不说好好地帮忙整理,却还抓着这低级误会在那里乱吵。

    五郎心想,安宁伯府尽出这样的草包,恐怕气数已尽。

    崔翎见五堂哥仍然要纠缠不清,不由也动了怒气。

    她冷着脸叫了几个粗壮的婆子过来,将崔五强请了出去,“五堂哥,你好自为之!”

    然后砰得一声,差人将院子的门关上,还派了两个婆子守着。

    等进了屋子,她抱歉地对五郎说道,“昨夜累着你一夜不曾休息,还要受这样的气,我很不好意思呢。”

    虽然对安宁伯府没有认同,但到底这里是她的娘家。

    五郎也是因为她,才会留在这里一夜,替她张罗这个出面那个的,还莫名其妙地被崔五纠缠了一个早上。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气,五郎疲倦的面容下,眼神却温柔之至,“翎儿,你我夫妻,还要跟我分彼此吗?”

    他摇头,“不提那些糟心事了,岳父大人怎么样了?我听槐书说唐太医来过,是笑着出去的,是不是岳父大人已经挺过了这一关?”

    崔翎脸上终于带了一丝喜色,她欢喜地点头,“嗯嗯,父亲用了唐太医的汤药,一夜都好端端的,没有再吐血,早上唐太医来过,诊脉之后说,父亲的病情稳定下来了。”

    她仰头望着五郎,目光里带着星星点点的泪花,“夫君,若不是有你在,这一回,我父亲好端端的人,都要被那帮人折腾没了呢。”

    安宁伯府的人借着有太医说过没救了这个借口,就不再出钱出力帮崔成楷延医救治,分明只要用心就可以缓过来的病,为了钱,那些人一个个眼睁睁地要看着他死。

    崔翎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这个烂到了根里的安宁伯府真让她觉得恶心。

    可偏偏她还要为了世俗道义继续留在这里,要装作孝子贤孙般地去吊唁害死她母亲罗氏的帮凶安宁伯夫人,还要为了年幼的弟弟妹妹们而不得不为五房出头。

    五郎进到屋内,在崔成楷身侧坐了一会。“唐太医有说过岳父大人什么时候能醒来吗?”

    他顿了顿,“安夫人和弟弟妹妹们还在安宁伯夫人的院子里,她们一夜未歇,等会儿回来了定很困倦。恐怕没有气力再照顾病人,少不得,要再辛苦你了。”

    崔翎点了点头,“唐太医倒没有说,但想来不需要太久了吧,等父亲醒了。安宁伯夫人的事先瞒着他,免得他情绪不好,影响身子。”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行,“叫人寻个借口将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接回来吧。他们累的累,小的小,这么熬下去肯定不行。五房情况特殊,想来也不会有人挑剔。”

    就算有人非要挤兑也没啥,反正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五房从安宁伯府分出来过,谁还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至于弟弟妹妹们的将来……

    正如五郎说的。安宁伯府搞成这样,恐怕气数已尽,再难重现当年的辉煌。

    一个衰败的簪缨之家,哪里比得上如日中天的权臣之家管用?只要袁家不倒,有袁五郎这样的姐夫,那几个孩子的将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五郎一想到那边乌烟瘴气的环境。崔家人互相推诿的嘴脸,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忙对着槐书说道,“将亲家夫人和几位少爷**接回来吧,就说有事儿,若有人非要追根究底,你想法子遮掩过去便行。”

    看着槐书离开,他深深叹了口气,“翎儿,我现下终于晓得为什么你说在娘家时喜欢躲在自己屋子里不出来,这崔家实在是……实在是太……”

    太难以形容了。

    崔翎也跟着叹了口气。“总不分家,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宅子里,人口多了心思就躲,心不齐矛盾就多,僧多粥少手头难免拮据。这人哪,手头一紧就就容易刻薄小气,时日长了,就什么都不对劲了。”

    她将脑袋靠在五郎怀中,“所以,我何其幸运能够嫁给你,这盛京城中,像袁家这样清明的人家,不多了。”

    喜欢以大家长的身份自居的,绝对不只有安宁伯崔弘锦一人,崔家是这样的状况,其他人家难道就能好得了吗?

    看着威武庞大的家族,其实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内里早就已经被蛀空。

    不一会儿,安氏和三个孩子被接了回来。

    崔翎说了崔成楷的情况,又安抚了他们几句,就叫人送了他们去歇息。

    三个小的早累得够呛,听到父亲没有死,也不会死了,就立刻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好跟崔翎和五郎打了招呼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安氏却非要留下来,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儿已经劳累了九姑奶奶一夜,现下也是该换我在这里守着了。”

    她趁着五郎出去取物的空档,悄声说道,“九姑奶奶还是去老夫人那边站一站,然后回袁家歇一下吧,免得贵府上的老太君有意见。”

    按道理来说,崔翎已经嫁出去了,安宁伯夫人这里只需要来吊唁一番,不必守夜的,可她一夜未归,看这样子还想继续守下去,安氏害怕她会受到袁家那边的压力。

    崔翎见安氏已经会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了,不由有些欣慰。

    人心这东西,到底还是善的,只要肯付出,大部分情况下,总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她笑着说道,“母亲多虑了,祖母她不是那样的人。我和五郎出门都知会过她老人家的,这边的状况也一直都有派人回袁家禀告,她老人家不会说什么的。”

    顿了顿,她又道,“母亲已经连续累了好几夜了,看样子,今儿夜里也要出去守灵,就趁着这功夫,先去休息一下,没得将自己也累倒了。”

    安氏犹豫了下,“那姑奶奶呢?”

    崔翎目光一动,“我反正不去老夫人那里,等待会儿伺候父亲喝了药汤,我就在这里歇一会儿,累不到的。”

    安氏迟疑地问道,“姑奶奶,不去那边露一下脸吗?大嫂刚才就在和二嫂嘀嘀咕咕地说起你了,我恐怕她们会编排你的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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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175 苏醒




    崔翎冷笑一声,“不是恐怕,而是一定会编排我。”

    世子夫人赵氏心虚,安宁伯夫人的死,多多少少都与她有关系,假若被人知道了这一点,她的名声必将受损无疑。

    更重要的是,她最近攀上了禁军统领林长昆的夫人。

    林长昆在新帝登基一事上处于十分重要的位置,是得到封赏最厚的功臣,他说一句话,胜过寻常臣子说百句。

    就是立后这一的大事上,他也有发言权。

    林夫人许诺会请林统领在新帝面前举荐崔十五,这便意味着崔芙的机会大大地增加。

    可要是因为安宁伯夫人的死,而令这门好事黄了,那就大大地不妙了。

    所以,不论是为了在安宁伯府的日子好过,还是为了崔芙的前程,世子夫人赵氏,也定然要将这气死老夫人的罪名安在别人别人头上。

    她定必咬着崔翎的错处不放,好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不叫人想起昨夜她为何匆忙离府一事。

    安氏想清楚其中关节,急得不行,“那该怎么办?”

    崔翎轻声安抚她,“不必担心,我已经有了安排。”

    请了安氏回房歇下后,她对着五郎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五堂哥要像个疯狗似得咬着你?”

    她顿了顿,“是不是那位宋姨娘她……”

    宋梓月曾经对石修谨玩过什么招数,她是清楚的。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位宋姨娘对五郎一定有一些别样的情愫。否则,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孩子,是不可能在石小四的面前暗示她和五郎有染的。

    这与宋梓月后来自甘堕落,要设计崔五不一样。

    那时她已经毫无退路。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兵行险招。

    可先前她是有机会选择的,她分明可以诱惑头脑简单的石小四成为她的裙下臣,可为什么偏偏放弃这条简单容易的,却故意将自己和五郎的关系说得暧昧不明?

    虽是有利可图,但多少也因为怀着几分肖想和期待。

    所以。很显然刚才在花园的石道上,宋梓月又对五郎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却恰好让醋意深浓的崔五看到了。

    崔翎也想假装大度,或者善解人意,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就让这件事过去了。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不是因为不信任,就是想知道。

    五郎脸色不太好看,他冷哼了一声,“你别听崔五那混账胡说八道。我和他的妾能有什么话说?”

    他急急地解释,“不过是我从安宁伯夫人那处回来,路上碰见了她,她非要谢我先前的搭救之恩罢了。说实在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若不是她自报家门。我哪还知道她是谁?”

    偏生无巧不成书,就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崔五看到了,还误会了起来。

    崔翎也记得老太君说过,五郎先前是为了大义救下了宋大儒的女儿,可这些事都是交给别人去做的,他自己并不曾出面。

    所以,宋梓月是一厢情愿了?

    她不知道为何竟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五郎目光摇忽不定。带着捉摸不透的光,“新帝登基之后,会大赦天下,先前被牵累的梁家宋家等,都会平反。宋大儒这等有识之士,起复是迟早的事。”

    他也叹了口气,“等到宋大儒起复之后,宋姨娘的身份可就尴尬了,他不可能会要一个敢为人妾的女儿,这说出去实在太不光彩了。可大盛的名门贵族中,也极少有将妾室扶正的,那实在有违常理,也不体面。”

    所以,这里头少不得还要做一番文章,宋梓月的前路和命运,都还是未知之数。

    端看安宁伯府和宋大儒之间能否争个高低了!

    崔翎聪慧的人儿,又如何能够不懂?

    她心里也晓得,就算宋梓月真的对五郎有什么,也不过只是自作多情,从前男未婚女未嫁时便罢了,如今都已经各自成家。

    何况五郎对宋梓月那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她自己竟害怕什么?

    这样想着,她便不由自主地靠到五郎胸前,“这样就好,刚才我还以为……”

    五郎微微一愣,转瞬就回过神来,他惊喜地问道,“翎儿,莫非你这是在吃醋?”

    他和崔翎的婚姻中,一直都是他更主动一些的。

    难得看到崔翎对他紧张起来,他丝毫都不觉得是一种不信任,反而既新鲜又欢喜。

    崔翎被窥破了心思,一下子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恰好这时床榻上的崔成楷动了一动,她便立刻有了借口,“哪里有?哎呀,父亲好像是要醒了,我去看看他!”

    她疾步上前伏在床沿上,见崔成楷果然缓缓睁开眼,忙惊喜地唤了一声,“父亲!”

    崔成楷看起来十分虚弱,但总算清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分辨清楚站在床头的人,嘶哑却又惊喜地唤了声,“是翎儿吗?”

    崔翎眼角便有泪滴滚落,忙将头别过去,偷偷地将眼泪擦掉。

    然后回头猛力点了点头,“嗯,父亲,是我,是我翎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她小心翼翼地在崔成楷颈下垫高了一个枕头,问道,“您现在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头脑昏沉吗?是不是饿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炒豆子一般席来,崔成楷却丝毫不觉得聒噪。

    能够看到心疼且亏欠的女儿在身边伺疾,他心里是十分复杂的,既觉得欣慰,可又有些心疼。

    然后,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沉溺在这难得融洽的父女感情中了。

    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尽管动作幅度很小,但却还是清晰明白地表达了他的感情,“倒是还好,不觉得饿。”

    五郎也上前来问候。“岳父大人要坐起来吗?我帮你!”

    他将崔成楷的身子略往上扶了一些,然后笑着说道,“等下再过一回汤药,然后再进一些稀粥,精神应该能好一些。”

    崔成楷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他如今身体虚弱。自然也就不和他客气了。

    只是,他环顾屋子一周,却不见安氏,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不由便问道,“可曾看到你母亲?”

    崔翎与五郎对视一眼,彼此都十分默契地隐瞒住了安宁伯夫人过世的消息。

    她笑着说道,“母亲守了父亲好几夜,人也疲倦了,我便请她回屋歇息。才刚走没一会儿呢。”

    崔成楷虽然对安氏的感情不太纯粹,除了是父母之命外,只是为了转移对罗氏的情感和愧疚,可到底共同生活了十来年,没有爱情,亲情总是有的。

    他听说安氏连续守了他好几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不再提其他的,只希望安氏能够休息好了再说。

    木槿恰送了汤药上来,崔翎细心地喂了崔成楷用过。

    然后兴致高昂下,就对着他说道,“父亲且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尽管寻你女婿说话去,我昨儿看到小厨房有些米,打算亲自给您熬一份稀粥,您稍待会儿。”

    说是亲自。其实也不过只是将准备工作做好,熬粥这件事有些费时,看火自然就交给下人了。

    不过,崔翎能有这份心意,崔成楷还是十分欣慰的。

    他目光里带着泪光目送着心疼的女儿步履欢快地离开。转头对五郎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是不是也陪我熬了一夜?”

    五郎笑着说道,“是昨儿来的,后来请了宫里头的唐太医过来给您瞧,用了几副汤药您就好了。”

    他柔声宽慰他,“唐太医说,岳父的病情已经控制下来,接下来的时日只要安心静养,就能大好了。”

    崔成楷细细咀嚼着唐太医这三个字,心里晓得那不是安宁伯府崔家可以随意请得动的人物。

    他虽然昏迷了好几日,可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家里放弃了对他的治疗,不再替他请太医来治病,这件事,他怎么能不知道?

    自然是怨的,可在这份怨之后,却又是一份冷漠和疏离。

    自从罗氏过世之后,他总觉得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不再如同儿时般亲密,一向都让他尊敬和爱戴的父亲母亲,原来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当这种绝大的失落和失望席卷而来时,他有些无法承受。

    所以,当初颓废自我放弃,不只是因为罗氏的死,也因为看清了父母的真面目。

    只是孝道如同一座大山,紧紧压在他头上,不让他动弹分毫,他除了后退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去责怪怨恨父母的无情。

    多年之后,崔成楷发现,有些事不能回头,有些人也不必再继续忍耐。

    他的前半生活在父母的阴影之中,而现在被父母所放弃了的他,却因为妻儿的不放弃而侥幸活下来,那么若还有以后,以后的人生,他将只为了妻儿而活。

    崔翎不晓得崔成楷内心的想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还在小厨房里捣鼓着给父亲熬粥。

    大病久卧的病人,一下子不能吃太多大鱼大肉油腻的东西,会撑坏胃。

    所以稀薄的白粥是最好的选择。

    她小心翼翼地摆弄米和水的比例,等到确定万无一失,这才开火,然后千叮咛万嘱咐地叫人守着。

    这时,院子外头又传来一阵闹腾,她皱了皱眉,心想五堂哥还真是缺根筋,都这样的时候了还只顾乱吃醋瞎胡闹,这一次若再叫她听到他胡言乱语半个字,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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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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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翎吩咐了几句,便径直往院门口走去。

    因为晨起时发生过崔五的事,所以几个粗壮的婆子横在那里,不肯叫外面的人进来。

    可婆子们虽然力气大,地位却低,在强权威逼之下,并不能撑太久。

    否则,以五房如今摇摇欲坠的地位,随便什么人到世子夫人赵氏面前说两句闲话,世子夫人不能拿主子们开刀,她们这些下人却要倒霉。

    为首的那个早就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刻见崔翎出来,就如看到了救星。

    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回禀说道,“九姑奶奶,是十五**来了。”

    崔翎讶异地想,崔芙来这里做什么?

    她抬头远远地看到门外一个身着淡黄色素服的年轻女子,正仪态万方地望过来。

    那女孩似笑非笑地说道,“九姐姐,我来看看五叔,五房的下人好大的威风,竟不让我进来呢。”

    这话说得怪腔怪调,崔翎听了眉头一皱。

    她抬了抬眼,细细看了崔芙一眼,随即笑着说道,“十五妹是来看我父亲的?倒是怠慢了。”

    崔芙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一边点着头,一边就要冲进院子来,“是啊,听说五叔病危,我这个做侄女的怎么能不来看看?”

    她顿了顿,“哦,顺便我母亲叫我来瞧瞧,九姐姐到底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忙,竟都不曾到祖母面前磕头守灵。”

    崔芙的一只脚才刚跨入院内,另一只脚却生生地抬不过去。

    只见那几个粗壮的婆子在崔翎的眼色指使下。一改刚才的怯懦和犹豫,忽然变得十分坚定起来,她们直挺挺挡在门口,一步都不肯后退。

    就像是一座人墙。生生将人给弹了出去。

    崔芙面色一变,声音尖锐地喝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九姐姐都在这里了,还不让我进去?”

    她转脸对着崔翎抱怨起来,“九姐姐你看,你们五房的仆人就是这样无礼。竟敢对我如此!”

    崔翎笑了起来,“是啊,我们五房的仆人就是这样无礼呢。”

    她耸了耸肩,目光骤然变得冰冷起来,“反正我们五房的仆人都被刻上了无礼的罪名,那也不能白白担了虚名,就无礼一次吧。”

    为首的那名仆妇听出崔翎话外之意,态度也强势起来,“十五**还请回去吧,我们五爷还在歇着。夫人和**少爷们也都刚刚才回来,没有这个功夫招待您。”

    崔芙不敢相信,崔翎竟然会纵容着仆妇们对她无礼。

    她气得浑身发抖,“九姐姐你,你竟然如此对我,我要去告诉母亲!”

    崔翎冲着她轻轻一笑。又摆了摆手,“十五妹真乖,回去告诉你母亲,兴旺发和盛长记的人昨儿看到她啦!”

    她转身便对仆妇们吩咐道,“我父亲需要静养,若是再有闲杂人等来,可不许将人放进来了,连门都不许应,真是吵死了。”

    那仆妇听了,立刻便指挥着众人将崔芙推了出去。然后重重将门关上。

    毫不意外,门外传来崔芙气急败坏的怒骂声,还有愤怒地不可自拔的尖叫声。

    为首的仆妇虽然一时爽快,可到底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崔翎的脸色,然后问道。“九姑奶奶,您说咱们这样做,会不会惹来麻烦?十五**向来都是任性跋扈的性子,世子夫人又宠她……”

    言下之意,就是怕十五**会秋后算账,虽然逞一时之快,但之后会带来很多的麻烦,这样会得不偿失。

    崔翎却十分自信地昂起头来,“怕什么?”

    她目光微微一动,“世子夫人这一次不敢乱来。”

    安宁伯府去广陵侯府,必要经过长乐街。

    长乐街上商铺鳞次节比,虽然大多数的店铺日落就关门了,可酒楼和药铺却不在此列,酒楼通宵达旦经营,药铺总也要到夜深才关闭。

    兴旺发是长乐街角最热闹的酒楼,盛长记则是生意最兴隆的药铺。

    世子夫人昨夜回娘家时,虽然已经天黑,可安宁伯府的马车金碧辉煌,爵徽经过亮着灯火的酒肆时,发出闪闪的亮光,很容易辨认。

    加上世子夫人的马车与众不同,阖府上下唯独安宁伯夫人和世子夫人有这个资格可以乘坐专用的马车,所以明眼人只需要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崔翎为了不让世子夫人往她身上栽赃,特意便叫人出去打听。

    果然,兴旺发的掌柜的还有一部分喝酒的客人都曾经看到过世子夫人的马车,当时还有人疑惑地发问,这个时辰了世子夫人往娘家赶,是不是广陵侯府出了什么事。

    旁边盛长记的值夜伙计也看到了马车。

    再加上这一路上往来的行人,至少有十来个证人可以证明,世子夫人昨夜是什么时辰经过安乐街的。

    至于赵氏何时离开安宁伯府,只需要好好地盘问一下门子,答案便自然清楚明白。

    假若世子夫人赵氏非要将安宁伯夫人的死往崔翎和五郎身上扯,崔翎自然也可以毫不容情地反击。

    她有人证物证在手,只需要一句,大伯母若是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又何必半夜三更地躲出去?

    世子夫人便无从招架的。

    崔翎让崔芙带话给世子夫人,倒也算不上是挑衅,而是一种最后的提醒。

    为了五房暂时的安宁,她也并不想立刻挑起战争,就算这是笃胜的一趟,可窝里斗很累,也容易将战祸蔓延波及无辜,假若可以的话,她还是打算将这一场硝烟消散于无形。

    那句话,只是一个警告。

    世子夫人到底还是心虚,果然就不再和崔翎继续纠缠,后来安氏再去守灵,就没有再听到有人说五房和崔翎的闲话了。

    安宁伯夫人的丧事,由于儿女们的不齐心和安宁伯的无视,办得只能勉强说还算体面,至少有了五郎几次垫付出来的银子,表面上的仪仗还是齐全了。

    但明眼人却还是一眼看出了安宁伯府的拮据和窘迫。

    除了银钱,还有人。

    安宁伯府上下好几百口人,可整个葬仪,真正称得上能够办事的人,却只有长房的嫡长孙崔谨一人,其余人都好似来做客的亲戚,袖手旁观不说,有时还要添麻烦。

    崔谨虽然能干,可到底还是头一次操办这样的大事。

    他没有经验,想要去求教那些曾经经历过事的堂祖堂兄,但那些人却个个都装糊涂。

    但若是他哪里做得不好时,那些一分帮助都不肯施的人,却个个都站出来指责了。

    崔谨疲惫不堪,账房里却偏又兑不出银子来,就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何况他一个手头没有操持过大事的年轻人?

    他去寻世子夫人要开库房,就算没有现银,先拿些古董出去当了救急也是好的。

    可世子夫人却支支吾吾不肯松口,一味地咬着若是被人晓得诺大的安宁伯府给老夫人办个丧事都要出去当东西不好,就算是给回绝了。

    崔谨气得不轻,可府里的状况他也是知道的,人口多进账少,账房那里一直都缺现银,早就已经寅年吃了卯年的粮。

    从世子夫人这里抠不出半个子来,他只好先将妻子身边的私房先用了起来。

    可安宁伯夫人的丧事是有规制的,很多用度并不是说减就能减的,就算府里早就已经气势微弱,可那些该花的钱,该摆的气派却一带你都不能少。

    崔谨妻子的那点私房怎么够呢?

    万般无奈之下,崔谨便只好又求到了五郎这里。

    其实,五郎一直都是个十分大方的男人,袁家也有钱,不在乎花钱,所以他在朋友堆里向来不在乎钱财,十分大气。

    可这一回在安宁伯府,他见着了五房所遭受到的不公,就很容易联想到他深爱的妻子未出阁时过的日子,心里难免会对这个地方有些怨气。

    所以,崔谨求过来时,他并没有如他一直以来的性子那样随意地将银子给了。

    虽然他对崔谨的人品还是满意的,也对崔谨这几日的遭遇抱以同情,但他才不会因为这一点恻隐之心,而慷慨解囊。

    崔谨也晓得自己母亲对五房做的事太不厚道,也不好意思死皮赖脸地去求妹婿,想了半天,只好咬着牙说道,“九妹夫,这样吧,这银子你先借给我急用,我拿等值的东西来换。”

    他信誓旦旦,“总之绝对不会让九妹夫吃亏的。”

    半晌崔谨的小厮从库房里取了几副前朝的名画过来,他递给五郎说道,“九妹夫,你看,这是景朝轩帝的笔墨,轩帝才华横溢,文武皆能,这一笔丹青真是出神入化,当得传世佳作。”

    他咳了一声,“这幅画原本是价值连城的,便是给两千金也不卖,但家里这样的情况,我也不瞒你。两千两银子,九妹夫先拿去,我将画抵在你这里!”

    五郎刚想说话,忽听垂帘轻动。

    崔翎从里屋出来,笑着对崔谨说道,“三千两银子,这幅画给我,是卖,不是抵,大堂哥若是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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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朝轩帝留存的手迹并不多,这幅梨下美人春睡图是其中最精湛的瑰宝,论画风已经是极致,再加上有轩帝亲盖的宝印,价值连城。

    古往今来有才情的皇帝不多,画工出神入化者唯独轩帝一人,这幅画的价值并不是金银可以衡量的,便是万金都难得。

    如今,崔翎只想用区区三千金来换得这幅画,若是在以往,便是自家人,崔谨也要生气的。

    可现在,他着急用钱,这画偏又是他手头所能接触到的最值钱的物件了,虽然舍不得,但却也只能咬咬牙同意了。

    他心里想的是,卖给崔翎,这画总也还是在自家人手上,等将来境况好一些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拿回来,若是卖给了别人,那这东西就再也与崔家无缘了。

    崔翎虽然对大堂哥没有什么恶感,可谁让这是在替安宁伯夫人操持丧事?

    大伯母和十五妹又轮番到五房来撒野,她心里这股气便也只能冲着崔谨去发了,说她趁火打劫也罢,说她冷血无情也好,总之,这竹杠她就是敲定了。

    她见大堂哥面有菜色地点了头,便也爽快,立刻叫木槿跟着槐书回自家一趟,取了三千两银子的银票来,交到大堂哥手中。

    崔谨对着那副画叹了口气,“这画作珍贵,还望九妹妹好生收藏着它。”

    言语之中,还是带着无限的惋惜和心疼的。

    没有办法,谁叫袁家财大气粗,收藏的古董字画也不少。若不是真正有吸引力的物件,就算拿出来,也不一定能让五郎感兴趣。

    眼看着拿着银子匆忙出去办事的崔谨脚步虚浮,五郎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大堂哥人还不错,可惜这一宅子的人里,只有他一个肯做事的明白人。”

    崔家五房,五位正当年的老爷。孙儿都排到了十三位,可那么多的大老爷们中,能顶门立户站出来代表安宁伯府崔家的男儿,却唯独崔谨一个。

    子孙莠蔫,这是败家之兆,崔家的富贵荣华差不多已经走到了尽头。

    五郎轻轻揉了揉崔翎的头发,“这幅画,只给三千两银子,确实有些少了。其实。刚才看在你大堂哥的份上。怎么也得再给两千两。”

    他顿一顿,“这里头,是还有什么由头吗?”

    崔翎耸了耸肩。“反正这也不是大堂哥自己的东西,我就是趁火打劫了。又怎样?”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的,丝毫没有一点亏待人的心虚。

    五郎听了忍不住轻笑,“你呀!”

    他看了看天色,“你在这儿歇一会儿吧,我再出去看看,若有人问起,我就说你身子不适好了,总不能真的当着众人的面撕破脸,这面上的情儿还是得圆的。”

    崔翎低头小声说道,“辛苦你了。”

    这世道就是这样,安宁伯府总归是她的娘家,若是娘家的事做得不够体面,那么她脸上也是无光的。

    她自己当然不在乎这些,但高门大户之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她面子上不好看,袁家也不见得多么光彩。

    所谓人是社会的人,她生在盛朝这个社会间,难免要屈从于社会法则。

    所以,就算死去的安宁伯夫人是她最不待见的人,可难免还要为了面子上的事竭力让这桩丧事不至于办得那么难看。

    她自己不肯出力没有关系,寻个借口就算是躲过去了,但五郎身为她的丈夫,却不得不为此奔走,他那样辛苦,费这些力气,不过是想要让她的面子上好看一些。

    如此而已。

    安宁伯夫人是一等伯夫人,按规制要停灵七日方可出殡。

    这七日间,崔翎每日都要回袁家看一回儿孩子,其余的时间便就只呆在五房的院子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崔成楷。

    而外头的事,便就都由五郎负责。

    五房唯一的男嗣排行第十的崔谚今年才不过五岁,仍旧是个小娃,所以五郎这个女婿便承担起了半个儿子的责任,该出面的事绝不推脱搪塞,倒是赢得了不少赞赏。

    五郎才不管那些人是真心赞美他有孝道,还是只是要巴结一下他这个未来的京畿卫副指挥使,他只是尽量做到自己的本分,好不叫人寻到崔翎的把柄,以此来对她说三道四。

    崔成楷经过几日的修养身子渐渐好了许多。

    他总觉得奇怪,因为向来对他十分照顾体贴的安氏近些日子来,在他身边伺候的时候少了,每当过来时,也总是一副疲倦模样。

    就连三个孩子,也总是匆匆来看一眼他,就又退了下去。

    崔翎笑着说道,“唐太医说了,父亲需要静养,母亲信任我,便叫我全权在这里照顾您,弟弟妹妹们也是不敢吵着您了。”

    她一边伸手去替崔成楷盖好了被褥,一边说道,“父亲放心,等到再过几日,您好一些了,弟弟妹妹们就敢过来陪您玩了。”

    安宁伯夫人虽然不地道,可到底是崔成楷的母亲。

    崔翎吃不准崔成楷对安宁伯夫人的感情,但就算他对老夫人心里也有怨恨,可只要有这层母子关系在,顾忌着礼仪规矩,他总要去老夫人灵前披麻戴孝守灵。

    他身子才刚有些起色呢,实在吃不起这层罪。

    所以,她便打定了主意,不肯叫崔成楷知道安宁伯夫人已经没了。

    对于这件事,安氏和她的意见不谋而合。

    弟弟妹妹们虽然年纪小,可却都十分早慧,他们都晓得父亲病倒的日子里,别人是怎样对待五房的,也许并不怎么懂得大人世界里的弯弯绕绕,但都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的父亲。

    而且,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们对崔翎这个姐姐,心里也从最初的怀疑犹豫变成了信赖,五郎这个姐夫,在没有父亲保护的日子里。成了他们几个坚强有力的后盾。

    几个孩子都咬紧了嘴巴,绝口不提外头的事。

    所以,崔成楷当真以为,是因为需要静养的关系。所以五房的院子里才没有什么人来。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这日安宁伯夫人要出殡。

    外头吹吹打打的鼓乐鸣天,到底还是将崔成楷给惊动了。

    崔翎见这仪式也完了,便索性不再瞒着他,一五一十将他昏迷之后的事都说了出来。

    她安慰崔成楷,“父亲那份该进的孝道,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一样没少都替您尽了,就是五郎也出力颇多,咱们五房能做到如此。已经问心无愧。父亲可不必再要自责。”

    这场丧事总算跌跌撞撞地办完了。

    虽然有诸多不顺心之处。可在大堂哥崔谨的努力之下,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十分体面的,外客不知究底。也都觉得崔家鼎盛之家,这丧事办得不俗。

    就算是府里的诸位。虽然各自都有牢骚,可到底没有从他们口袋里挖出一分钱来,他们没有掏钱,心里也有些理亏,倒也一句怨言都不曾有。

    甚至连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的崔翎,也因为五郎强势,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多说一句不是。

    五房没有受到诟病,反而得到不少赞赏。

    这件丧事就算是圆满得结束了。

    崔成楷躺在床榻上静默不语,因为消瘦而深陷的眼眶看起来疲倦而乏累,布满了红血丝,可他就是这样直挺挺地瞪着纱幔,一个字都不曾说。

    崔翎以为崔成楷是在难过,或者自责,便连忙说道,“父亲,您的身子刚刚有了点起色,可不要再多想多思累到自个了。”

    她咬了咬唇,“您倒下了以后,母亲和弟弟妹妹们过得什么日子,自己也是清楚的,他们可只有您一个可以倚仗的了。”

    见崔成楷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帐顶,她狠声说道,“这一回事出突然,还有我帮衬着他们,可若是您自个儿不珍惜身子,就这样撒手不管了,下一次,我可再不会伸出援手。”

    她故意昂着头撇着脸说道,“反正那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他们过得好不好,是父亲您的责任,才不是我的。您若是倒下了,我可不管。”

    崔成楷这才将脸转过来,他沉沉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啊……”

    他目光里忽然带了几分水润,“你是个善心的孩子,爹爹一直都知道,在你知道了我是怎样的人之后,你还肯如此对待我,对待你继母,对待你的弟弟妹妹们……爹爹感激不尽。”

    崔成楷顿了顿,“翎儿是怕我对你祖母感到自责?不,不是的。”

    他低低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惆怅和落寞,“我只是,我只是诧异,知道我的母亲死了,我竟然没有一点点难过,反而,反而,还觉得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被搬开了……”

    就算罗氏的死带给他再多的震撼,他也只会选择痛恨自己,自我毁灭,从来都没有也不愿意埋怨安宁伯夫人。

    自小受到的教育令他没有办法去反抗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办法去指责或者怨恨。

    他以为这一次也是如此。

    可心头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就好像多年积蓄的怨气一下子得到了纾解,他竟觉得痛快极了。

    这样的痛快无疑是有悖伦理的,这让自小读着孔孟之道长大的崔成楷感到无比震惊和困惑,甚至有些羞愧和自责,这是他静默无语的缘由,他自己都被诧异地无话可说了。

    崔翎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笑容来,“父亲,您想通了就好。”

    能够对安宁伯夫人释怀这是第一步,而下一步,就该是如何想办法离开这座已经从根部腐朽糜烂的宅邸,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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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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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宁伯夫人的丧事办完后没有多久,就到了过年。

    新帝登基之后的头一个春节,果然大赦天下,无端被宁王谋逆一事卷入的宋大儒和梁家,都得到了平反。

    宋家骨肉分离,将失散的儿女找回来这事暂且不表。

    单说二夫人梁氏的娘家,因为先前没入官中的家财被重新发还,新帝又金口玉言准了梁氏子弟重新科考,所以颓废到自暴自弃的梁家人一下子又得到了新的希望,开始振作起来。

    梁氏见娘家人不再与从前那般烂泥扶不上墙,开始求上进了,心里也欣慰。

    恰好年底时有间辣菜馆给她的分红颇厚,这好大一笔银两,便都叫她交给了娘家大嫂,希望能用这些钱来给家里的侄儿们多买些书籍笔墨。

    贴补娘家的事,过去的几年中,她做了不知道几次,可唯独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并且欢欣鼓舞的。

    梁大嫂苦尽甘来,对这位小姑既是愧疚又是感激,她狠狠地在梁氏面前哭了一回,抱歉的同时又诉说了这两年来她所承受的苦痛。

    没有办法,家里的男人们一直颓靡,便只有靠女人来撑起家业。

    她变卖了嫁妆,也无法维持家里日常开销,便只好厚着脸皮去磨嫁出去的小姑子们。

    梁大嫂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若不是被逼无奈,也万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如今总算最黑暗无助的日子已经过去,被罚没的家产也重新送到了她的手边,她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对着姑子们哭一声抱歉了。

    崔翎得知此事。虽然仍旧看不大起梁家的男人,可却也无话可说。

    当初她筹划要开有间辣菜馆,也是为了给梁氏存点私房之意,甚至连老太君都默许了叫梁氏贴补娘家人。所以见二嫂将辛苦大半年存下的银子一下子都给了娘家人,她也不觉得奇怪。

    只要二嫂开心就好。

    因着这件喜事,二嫂黯淡了许多年的脸上终于又重新焕发出了光彩来,袁家这个新年便过得格外得欢乐。

    除夕夜的年夜饭。是崔翎亲自操持的。

    受了她的感染和影响,如今袁家的几位嫂嫂都变成了吃货,小一辈的侄儿侄女们也不例外,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在袁家早就已经被抛出了九霄云外。

    不只几位嫂嫂时常跟着她下厨房研究面点,连几个哥哥也都成了厨房的常客。

    尤其是崔翎和刘师傅研究新菜的时候,宅子里的厨房总是聚满了人。

    这一次也是如此。

    因为想着要为自己嫁到袁家之后第一个团圆年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崔翎提前了好几天就和刘师傅一起准备起了食材。

    除夕那日一大早,她就钻进了厨房。

    家里一共五房,二十三口人。除了几个小的。也要十七八口。

    原先家中摆宴都是用的八仙桌。但后来经过崔翎的建议,又特地定制了几张大圆桌,就放在正花厅那一摆。专门等着家宴时候用。

    如此,大人和孩子们分开而坐。恰好便有两大桌。

    她得在傍晚之前,将两大桌子的珍馐美食整治出来。

    这虽然是一件看似庞大累人的差事,但因为有了嫂嫂们的帮忙,所以倒也变得快乐有趣起来,连大嫂宜宁郡主都来帮着做小点心了,一家妯娌五个齐心协力,很快便将这桌菜整治了出来。

    晚宴摆在正花厅,那儿空间大,四周围摆满了各色花朵,漂亮极了。

    堂前还有个小小的戏台,崔翎一早就重金悬赏过府里的有才之人,假若肯在夜宴时给家里的主子们表演一个拿手节目,便有重金赏赐,以及更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袁家的气氛一直都很好,府里的下人们也是真心喜欢主子们的,尤其是五夫人,自从五夫人嫁进来后,下人们的伙食也得到了飞速的提高。

    大家都服气五夫人,所以对这个号召十分踊跃地响应。

    到了除夕那夜,大圆桌上的菜还没有全部布置好呢,小戏台上的表演就开始了。

    崔翎也是头一次知道,家里的仆妇小厮间竟然还有那么多文艺能手。

    哼歌小曲唱个小调说个快板这样的就不提了,竟然还有口吞宝剑胸口碎大石的,这连番不断的表演引得屋中一片惊诧赞叹。

    几个小的看得入迷也就罢了,连老太君这等见过场面的 人都看得直乐。

    等到满桌的菜肴布上来,屋子里的气氛便更加热闹了。

    袁家的家宴不似其他人家那样穷讲究,不分食,菜肴都放在一个盘子里共享,爱吃什么就吃什么,随心意。

    所以,遇到大伙儿都特别爱吃的菜时,常常几筷子一涌而下,没一会儿就将盘子里的菜吃个精光。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大伙儿都沸腾起来,觥筹交错之间,各种畅所欲言。

    连向来文静不爱说话的欣姐儿都歪着小脑袋从隔壁桌问,“五婶婶我可以再吃一块糖醋排骨吗?我们桌上最后一块给瑀儿吃掉了呢!”

    崔翎自然立刻从自个儿桌上夹了两块过去,“欣姐儿你喜欢吃,等下回五婶婶专门给你做一盘。”

    瑀哥儿也眼巴巴凑过来,“五婶婶,你不爱我了,你只给欣姐儿做,没有想到我!”

    他拿小脑袋去蹭崔翎的袖子,“五婶婶,不是说好了要做彼此的好朋友吗,你就不能再给欣姐儿做排骨的时候,也给我留一盘?”

    崔翎满脸黑线,无奈极了,“行,行,只要你想吃,莫说一盘,十盘要给你做。”

    鉴于她和瑀哥儿特殊的革命感情,在她怀孕生子的阶段,她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小屁孩。小屁孩也时常过来陪她和孩子们,他对珂儿和怡儿甚至要比他的亲弟弟还要亲。

    由于太过熟悉的关系,瑀哥儿和她便有些没大没小。

    其他几位侄儿见了她,哪个不是尊敬又爱戴的。为了要吃到她亲手做的独门小菜,就连大的那几位侄儿也没有少对她溜须拍马。

    唯独瑀哥儿,从来没有忘记过要埋汰她。

    不过,谁叫她和他感情深厚呢?她还是很享受这份亲昵的。

    家里的人听了崔翎和瑀哥儿你来我往的贫嘴。都乐得不行,老太君更是笑得捧着肚子道,“哎呀呀,小四媳妇你看看,这还是咱们家一本正经的跟小老头似的瑀哥儿吗?”

    从前的瑀哥儿人小鬼大,深沉得很,身上完全看不到孩童的稚气。

    而现在,他却是孩子里最活泼的那个,尤其贫起嘴来。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苏子画也觉得很无奈。不过。崔翎嫁过来之后,她自己的性格也改变了许多,实在是怪不得瑀哥儿会受到“熏陶”。

    好在瑀哥儿的这种变化。她也是喜欢的,所以她和四郎都乐见其成。

    大伙儿一边看着有才的下人层出不穷的表演。一边品尝着珍馐美食,彼此之间说着高兴的话儿,其乐融融。

    只有悦儿脸上似乎还有些感伤的神色。

    崔翎见状,便笑着说道,“虽然这不是我嫁到袁家来的头一个新年,但却是头一次家里人聚得这样齐,所以我给大家都准备了礼物。”

    她清了清嗓子,“虽然礼物都不怎么值钱,却是我和五郎一片心意,希望祖母,父亲,哥哥嫂嫂,还有孩子们,都不要嫌弃。”

    木槿闻言,便立刻叫婆子们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崔翎。

    崔翎亲自分发。

    给老太君是她亲自做的一副白鸭绒护膝。

    老太君年轻时候打仗时膝盖受过旧伤,最近天气冷,便总是隐隐作痛,不知道用了多少药都不见好转。

    她想着白鸭绒比寻常的棉花都要保暖,若用这个做一对护膝,说不定能让老太君好过一些,虽然也不知道具体效果,但她总想试一试。

    给大将军的是一把九发的连弩。

    虽然大将军已经解甲归田,不再打仗了,但他老人家却迷上了打猎,几乎隔几日就要去西山的围场猎兽。

    崔翎其实对兵器一点都不了解,但她前世的时候看过不少武侠小说,觉得九发连弩这个概念还挺有意思的,所以便将大概的设计跟五郎说了。

    五郎也很有兴趣,就找了能工巧匠去做,竟然还真的给做出来了。

    这不,就当做礼物送给了大将军,希望下一回他再去狩猎时,遇到速度比较快的动物能用这个来锁定。

    九发连弩呢,动物再快,也总有一发能中。

    嫂嫂们的礼物都是做工精致设计新颖的珠钗,哥哥们的则是趁手的小工具,崔翎甚至还给四哥设计了一把古代版瑞士军刀,虽然工艺不先进,造型略显笨拙粗糙,可四哥看到时还是高兴地两眼发直。

    孩子们的礼物则是玩具和各种特制的文具,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多是崔翎亲手设计,然后借由能工巧匠的手制作出来的,就算是大的那几个见了也十分欢喜。

    这除夕之夜,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礼物,高兴极了。

    但也都暗暗地想,等明年的除夕,也要像崔翎这样花心思为家人准备礼物。

    悦儿转脸看了一圈,撅着嘴问道,“五婶婶,我的礼物呢?”

    别人都有了,连几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弟弟也有礼物,就只拉下了她,她不依。

    崔翎冲着她笑笑,“傻丫头,怎么会少了你?你的礼物呀,早就已经放在你房里了,等你回屋自然就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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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说亲




    在大盛朝,除夕夜有要守岁的风俗。

    饱餐一顿之后,袁家的老小便都聚在泰安院老太君的屋子里。

    男人坐在凳子上或者干脆立着,女人和小孩都窝在老太君的暖炕上,年纪小的珀哥儿琪哥儿瑷哥儿九斤和珂儿怡儿则都跟着各自的乳娘回了屋。

    老太君晚膳时多喝了一杯酒,便觉得有些醉了,脸色酡红地靠在大垫子上,眯着眼看着一屋子的儿孙,满脸的笑意。

    她万分感慨地说道,“去岁此时,你们爷儿几个不在家,孩子们也都没有这个兴致守夜早早睡下了,小二媳妇病了,小三媳妇和小四媳妇怀着身子,悦儿在宫里头没有放回家,就我和老大夫妇两个生生地熬到子时钟响,便算是守了岁。”

    宜宁郡主靠在老太君臂膀上说道,“是啊,我和大郎两个陪着祖母守岁,看祖母那冷冷清清的模样,原想要说点什么热闹一下,可开起口来,就是记挂着在西北边疆的你们。”

    她笑着摇了摇头,“祖母说拿着孩子们的信来读吧,读着读着就好像他们陪在我们身边一样的,可睹物思情,信还没有读完呢,祖母就哭了。”

    大郎拍了拍胸脯,“是啊,祖母向来性子乐观,何尝在我们面前流过半滴眼泪?那会儿把我和你们大嫂吓得脸色都白了。”

    他叹口气,转而摇了摇头,“转眼一年已过,家里的景象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真好。真好!”

    不必有战乱颠簸之苦,不承受骨肉分离之痛,无所威胁,自也无所畏惧。

    老太君连连点头。“新帝是咱们自小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别的不说,性情却十分仁慈,只要他在。袁家必当安全无虞。那接下来的事呀……”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由笑出声来,“悦儿已经十三岁了,是到了相看女婿的时候,若有好的人选,你们也该留心起来了。”

    廉氏便连忙说道,“若是大嫂肯亲上做亲,倒不如考虑一下我娘家的侄儿?”

    女人天生对做媒感兴趣,说到这个。她兴致勃勃起来。“我大哥大嫂的嫡三子少卿今年十五岁。比悦儿大了两岁,生得也还算不错,学问也好。如今在太学院读书,明年春闱就要下场科考。”

    她掩嘴笑道。“虽然不是长子嫡孙,将来也不能承爵,不过那孩子天资聪颖,也有主意,我父亲常说,少卿将来必能自己创一番事业的。”

    利国公府和镇国公府一样,都是跟随太祖爷打江山的世家老臣。

    开国元勋之后,根基要比那些新晋的贵族打得深。

    能传爵数百年而衰,那必定是有家规戒训的,晓得审时度势站对队伍是一,门下子孙有才干有能力有远见是二,廉家是不错的联姻选择。

    再加上亲上做亲,两家原本就走得比较近,所以廉氏说的这位三公子廉少卿,在座诸位除了崔翎之外,都曾见过的。

    廉三公子生得英俊挺拔,颇有见识和才干,学问也不错,的确是时下难得的青年才俊。

    新帝登基,必要开科取士,等到春闱过后,廉三必将扬名大盛。

    只要有了功名,依靠着利国公府这座大山,廉少卿以后必定会飞黄腾达,日子定然过得不差,甚至还要比承袭爵位的长公子还要好。

    悦儿若是嫁了过去,虽然身份不比长房嫡孙媳尊贵,也做不成当家宗妇。

    可嫡三子的媳妇儿,相对来说要负的责任也要小很多,婆婆面前该做的规矩也不必那样严,等将来分了家,那就独门独户地过日子,要逍遥许多。

    更何况,廉少卿是廉氏的侄儿,别的不说,就算看在廉氏的份上,廉家人也不会亏待了悦儿去。

    老太君听了便有所意动,这门亲的确是可以做的。

    悦儿将头垂得老低,虽然没有害羞的神色,却一声不吭,绝不搭话说一个字。

    她虽然已经对景容差不多死了心,可爱了一辈子的人,并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她还没有完全地放开自己,她的心太小,暂时挤不下别的人。

    可同时她又十分清楚,自己十三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满十四,确实是该到了说亲的时候,而家里人一向都十分疼爱她,提出来的人选必定是为了她好的,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反驳或者拒绝。

    她不知道该怎样做,便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梁氏也说,“廉小三咱们是见过的,那孩子说话做事都不错,是年轻人里成熟稳重的了,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实在的,若不是我娘家遭了事,如今的境况也不好,我倒是想要推举我的大侄儿仲文,那孩子也挺不错的。”

    若是从前的梁家,帝师门第,书香世家,学林中的大儒,算得十分清贵的人家,虽然身份地位比镇国公府差了不少,可一个统领文人,一个纵览武将,算得旗鼓相当。

    梁家大少仲文更是梁家子弟中的佼佼者,堪配得上悦儿。

    只可惜后来遭遇了宁王谋反之事,受了这几年的罪,如今就算起复的旨意已经下达,可要再恢复从前的声望,却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她自然也不能再提什么亲事,完全不是在一个数量级上的。

    这种时候,苏子画便都不说话。

    隆重苏氏虽然曾经鼎盛了几世,可如今却经商从贾,虽然气派依旧,可门第上到底落了下乘,是万万配不起封了常乐郡主的悦儿的。

    所以,她索性提都不提,就只微笑着看着她们说话。

    宜宁郡主沉吟片刻,“廉小三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的,倒的确挺不错的,只是不知道利国公府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顿了顿,“三弟妹。不若你改日回娘家时替我打听打听,也不必说得明白,就只先问问那孩子的近况,再问问你大嫂。可是有了有意向的人家?”

    宜宁郡主的思路一直都很清楚,她晓得在大盛朝,如今最鼎盛的世家,袁家当之无愧,而盛朝皇室血脉稀薄,盛京城已经没有几户宗亲之家了,悦儿也被封了郡主。

    所以论起门第,能够配得上悦儿的人家已经不多。

    利国公府则是大盛朝硕果仅存的几家国公府之一,算起来也是门当户对的。

    廉小三虽然不是长子。承不了爵位。但正如廉氏所说。嫡三子所要承担的责任也少很多,就算有什么事,前头还有两个哥哥挡着呢。

    从前倒还没有想到这上头。如今听廉氏一说,她也上了心。

    廉氏自然连忙答应下来。“哎,初三我母亲生辰,我回去可以先探一探我大嫂的口风,若是两下都合适,那就再想个法子叫悦儿看上一眼。”

    她笑着说道,“咱们家可和别人家不一样,不兴那等盲婚哑嫁,总归要让孩子们有机会见一见,再去谈别的事。”

    否则,就算廉少卿人品再出色,可悦儿不喜欢,那也成不了事。

    强扭的瓜不甜,廉氏想她如今能够和三郎这样幸福恩爱,到底还是因为当初彼此看对了眼,就认准了对方。

    否则,就算袁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但家里头的事能管,谁还管得住男人在外头偷腥?

    安武门外三里路,往右拐的廊台弄,满街都是花楼开门迎客的。

    就是城南的果子巷里,也住着不少大户人家的老爷少爷养的外室。

    老太君听了深以为是,便拍板下了决定,“小三媳妇先去探探口风,你们啊,也都留心着可还有别的好孩子不。”

    当初为了不叫人在悦儿一辈子的幸福上使诈威胁,也是为了不让悦儿被前太子连累,坏了名声,所以袁家才会义无反顾地支持新帝夺位。

    连这样的事都做了,难道还会允许出点别的差错?

    她慈爱地去拍了拍悦儿的肩膀,“好孩子,在你的婚事上头,太祖母可不许有一点点的瑕疵,定然叫你称心满意。”

    悦儿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垂着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这便算是答应了,屋子的大人们都哄堂而笑,只有崔翎和五郎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

    好不容易说说笑笑熬到了子时,东安门的巨钟迎声响起,外头一下子喧闹起来,老太君扶着脑袋笑道,“新年到了!”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虽然兴致还是很高,但却顾及着老太君的身子,各自叮嘱了几句,就慢慢都散了。

    悦儿悄悄问崔翎,“五婶婶觉得廉三公子如何?”

    她从前是见过廉少卿的,高高的个子,白白的,比较清瘦,说话很有礼貌,挺文气的一个小伙子,可印象也仅止于此了。

    不过三婶婶廉氏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廉氏若不是十分看好廉少卿,是万不会在家里人面前提起他的,想来这人是当真不错,三婶婶才会不避嫌地举荐起他来。

    三更半夜,天寒地冻。

    崔翎穿着一身厚厚的棉服立在园中,借着围墙四角通明的灯火,她柔声说道,“我没有见过廉三公子,他到底是怎样的人,适合不适合做你的夫君,这个我不好说。只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顿时犀利起来,“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接受说亲之前,是否已经做好了认真投入的准备?你的心里若还藏着一个人,却又嫁给另外一个人,这无疑对谁都是不公平的。”

    五郎也沉声问,“悦儿,告诉五叔,你当真想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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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回家




    凄冷的夜色里,袁悦儿一声轻叹,幽幽说道,“放不下,又能怎样?”

    她眼睫微微垂落,露出晦暗的阴影,“那人是贞儿的未婚夫,我还能跟自己的好友抢男人不成?这种事,我做不出来,也不能做。”

    幸亏……幸亏那人只生了一张轩帝的面庞,里面的芯子却是不一样的人。

    似是察觉到气氛的低落,悦儿抬起头,勉强冲着崔翎笑一笑,“五婶婶不必为我担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号难过的。”

    她神情倒是认真起来,一字一句地细数道,“本来成婚时最先考虑的就是门第出身,然后是对方的品性才情,连面都不曾见过几次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互相看对了眼?”

    崔翎微微愣了一下,心想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盛朝的名门贵族之间联姻,看重的是彼此的利益交换,像崔翎这样被逼着赶鸭子上架嫁人的自然少,可真正彼此两情相悦后再提亲的更稀罕。

    绝大多数夫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的多,哪里有那么多情深意重,大部分都只是维持着家族的利益和体面罢了。

    就好像她先前嫁给五郎时,心中不也秉持着将嫁人当做一份工作吗?

    说不定,说不定悦儿也能如她这般幸运,遇见一个虽然未必知她懂她但是疼她爱她的男人,就这样平淡且幸福地度过一生。

    悦儿吃过太多的苦,或许老天垂怜,能叫她这一辈子过得轻松快乐一点。

    崔翎便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就按着你的心意去做吧,你只要记得,我和你五叔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支持你。”

    悦儿寡淡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嗯,我知道。”

    她吐了吐舌头。绽放出一个活泼的表情,“以后我一定会来麻烦你们,赖着你们的!”

    因为夜色深了,五郎和崔翎坚持送了悦儿回屋,这才慢慢地踱步回去。

    他见崔翎眉间化不开的愁容,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崔翎觉得有点冷,缩在五郎怀中慢慢地走,“听起来廉长卿是个很不错的青年。可我想。这门亲事却未必适合悦儿呢。”

    她担忧地说道。“那个景容,可是廉贞儿的未婚夫,利国公府还没有分家。长房的儿媳妇和二房的女婿,总有机会碰面的。到时候我怕……”

    悦儿对景容那张脸的执着,五郎不知道,但她却是知道的。

    若是从此与之隔绝还好,可若是时不时能够见到,对悦儿来说该是何等的折磨。

    试想哪一日在利国公府的家宴遇到,那个和她深爱的男人生了一样容颜的人,挽着的却是别的女子,他们恩爱祥和,低吟浅笑,而她却只能以嫂子的身份默默看着。

    这样的痛,不亚于剐心蚀骨。

    五郎想了想说道,“暂时双方都还只是有一个意向,也未必就能成了的。”

    就算真的彼此之间都觉得满意,也没有什么。

    想要撮合一门亲事不难,想要搅黄还不容易吗?一个八字不合就可以吓退众人了。

    崔翎这才放了心。

    不过,忧愁烦恼的事远远不只这一件,想到好几日都不曾去安宁伯府看望自己的父亲崔成楷了,她就有些烦躁。

    崔家那么好几代都没有分家,信奉合家团圆的理念,这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事。

    就算她直截了当对着祖父提出要分家的要求,难道还能够真的实现?

    莫说祖父原本就不肯的,便是肯,那些堂族远亲们也还不愿意呢,要说服这些人何其得难,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不过,难得的除夕夜,她不想拿这些烦心事煞风景,便什么也没有说,伴着夜色里轻盈的脚步声,和五郎回了自己的宅子。

    到了初二,照例便要回娘家。

    崔翎将先前准备要给弟弟妹妹们的礼物叫人装了车,并随着年礼一起,跟着五郎浩浩荡荡地回了一趟安宁伯府。

    因为老夫人新丧,安宁伯府便不似其他人家那样张灯结彩地过新年。

    门前白幡还未撤下,院子里显得零落冷清。

    崔翎便觉得有些奇怪,盛京城有个风俗,大年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崔家的堂姐妹们大多嫁在本地,又不是路途太远赶不回,怎么会门口一辆马车都没有停?

    倒好像只有她一人回来了似的。

    她想了想,便对着木槿使了个眼色。

    木槿对安宁伯府的仆妇们早就已经熟门熟路,她很清楚要怎样才能撬开她们的嘴。

    果然,一两银子下去,来迎接的嬷嬷就说道,“自从老夫人过世之后,老伯爷也病了,他老人家闭门不出,已经有大半月没有上朝了。”

    崔翎皱了皱眉,“祖父病了?怎得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若是嬷嬷不说,我倒还不知道。”

    她问道,“祖父是什么病,病得重吗?”

    嬷嬷摇了摇头,“老伯爷只说是病了,整日里关在屋中不肯出门,朝中也告了假。至于是什么病,倒也不曾说起,也没有见府里有太医来瞧过。我估摸着,恐怕是心病。”

    她叹了一口气,“年纪大了是这样的,相伴了一辈子的老伴走了,就跟丢了魂,日子就过得特别难熬。恐是老伯爷心里过不去那个坎,这才倒下了的吧。”

    木槿掌握好节奏,又递了一两银子过去。

    这婆子专在二门上当差,各房各院的事情都知道一些,又惯会看人眼色。

    她连续收了木槿二两银子,脸上堆满了笑容,便绞尽脑汁要讨了九姑奶奶的好。

    人家虽然什么都没有问,可这银子递过来的意思,就是让她知无不谈,谈无不知,将这些日子来安宁伯府里的大事小事新鲜事,都说出来听听。

    这嬷嬷心里门儿清,所以也不等崔翎引导她,就懂得自个儿将话题接上去。

    她吞了口口水,顿了顿便立刻又道,“这一阵子府里的气运不大好,除了老伯爷外,世子夫人也病了,二夫人老嚷嚷着头疼,三夫人四夫人也说不好,好像一下子家里的主子们身子都不舒坦了。”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左右无人,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崔翎说道,“九姑奶奶不知道,咱们家大奶奶,前些日子操劳过度,累得差点滑了胎。”

    崔翎连忙转头过去,“差点滑了胎?”

    她虽然对安宁伯府充满了厌恶,但不得不说,大堂哥夫妇总算还不至于那样惹人讨厌,这回安宁伯夫人的丧事能够办得体面,全赖他二人奔走辛劳。

    听到大堂嫂因为劳累而差点滑了胎,作为一个新手妈妈,刚经历过怀孕期的人,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的。

    所以,便立刻动容关切了起来。

    那嬷嬷心中窃喜,总算是找到了九姑奶奶关心的点了。

    她立刻点头,“是啊,当时就流血了,大冬天的厚冬裙都染了红,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安了胎,如今在屋子里躺着呢。”

    崔翎这才有些了然,长房当家的世子夫人赵氏不管是真病还是装病,总之人家称病不管事了,这家务便自然就落到了大堂嫂身上。

    可大堂嫂差一点滑胎,如今腹中的孩子最重要,哪里还会去耗费精力去管那些杂事。

    更何况,安宁伯府又不似其他富足的府邸一样,有着家财万贯,管家还能捞点油水什么的,管崔家莫说从中捞钱,那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还要倒贴钱呢。

    大堂嫂往外推还来不及,正好趁着安胎的借口将这烫手的山芋推出。

    哪里还肯继续管着家务?

    互相推诿之下,整个崔家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就完全不在状况中了。

    那婆子见崔翎若有所思,便接着说道,“大公子心疼大奶奶,家里的事索性都不管了,这几天就陪着大奶奶,带着几个孩子玩儿,不论是哪房的事,都一概不管。”

    她摊了摊手,“所以,就是这样,家里到处乱糟糟的,一应的礼仪规矩全都不讲究了,许是各房的夫人奶奶知会过,所以几位姑奶奶都没有来。”

    崔翎轻轻哦了一声。

    木槿又递了一两银子过去,“九姑奶奶好些日子没有来,不知道五老爷和五夫人怎样了?”

    这句话的目的,不是想要知道五老爷的身体情况,反正他们现在就要过去看望,亲眼所见总要比问个婆子强。

    她们是想要知道,这些日子安宁伯府的人是怎样对待五老爷和五夫人的,这才是重点。

    有了银子的加持,这点浅显的弦外之音,那婆子岂能听不明白?

    她立刻愤愤地说道,“五老爷身子才刚好些,长房的十五**和二房的五爷就去气他,那日也不知因为何事,在五老爷院子里吵了好久,后来还是四老爷看不过去,出面说了几句,才算完了。”

    崔翎眉头深皱,目光里隐约带着寒意,“你接着说。”

    那婆子忙道,“后来,府里不是没人管事了吗?各房就自个儿出钱到大厨房去买食,谁想吃什么,只要能出钱,厨房就给做。”

    她叹了一声,“五房许是手头比较紧,不如人家财大气粗,总是落在后头,有好两次都只能吃些剩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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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181 南郊




    崔翎静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

    但她心里却掀开了惊涛骇浪,惊诧,愤恨,心疼,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让人憋闷得很。

    堂堂一等伯爵府的老爷夫人,竟然沦落到只能吃人家的剩菜冷菜的地步,这是衰亡之兆啊!

    安宁伯府的荣华富贵,不长了。

    木槿见快要到五房的院子了,便笑着对那个婆子说道,“嬷嬷会说话,讨了九姑奶奶的喜欢,才有今儿这赏。”

    她似笑非笑,“嬷嬷是个聪明人,以后该怎样做,就不消我多说了吧?”

    那婆子笑得谄媚,“老奴晓得,晓得的。”

    九姑奶奶出手阔绰,随随便便就赏了她三两银子的巨款,足足抵得上她半年多的工钱,这样的意外之财,不是人人都有福分得的。

    也是她运气好,诸多引路的婆子中唯独她有眼力见,往九姑奶奶那凑了过去。

    至于以后嘛,这位木槿姑娘说得清楚明白,只要下回九姑奶奶来时再像今日这样将府里的那些事都说一遍,自然还会有赏。

    这是要叫她做九姑奶奶的眼睛。

    反正她本来就乐意去打听这些家长里短,如今毫不费力一说,就能得那么多银子,若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她当然无所不说。

    言谈间,已到了五房的院子门口。

    崔翎进去的时候,安氏正坐在崔成楷榻前小声地抽泣,“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崔成楷大病初安。精神是好一些了,可脸色还是很差。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颇有些自责地说道,“都怪我不好。看这病将你的私房银子都掏空了,如今家里这样景况,就是想像人家那样阔绰也不能。”

    府里没有人管事,针线房浣衣坊大厨房的仆役们都消极怠工。再加上府里已经好久没有爽快地发过例银,这些仆役大有罢工之势。

    想要让他们干活?行,不过得拿钱来。

    这就是如今混乱的安宁伯府的现状。

    五房本来就是最穷的,崔成楷一直都领着闲差,进项不多,后来病了更是连衙门都不去了,整日闲着不说,看病也花了不少钱。

    正经是世子夫人请了来的太医看的,那药费诊金自然算公中出。

    可安氏见那些药吃了都不见好。也没有少听信那些所谓的民间偏方。珍贵的药材没有少用。这些都得花不少钱。

    她自己庶出,嫁妆银并不如人家丰厚,这些年来。崔成楷也没有别的营生,孩子们面上她也花了不少。

    如今叫崔成楷前些日子一闹。囊中羞涩,就没有剩几个钱了。

    所以,浣衣坊也好,针线房也罢,大厨房那就更不用说了,打点的不够那些仆役谁理?

    衣服是给洗了,可送回来的时候该脏的地方还是脏的。

    该放的新衣是下来了,但大的大,小的小,总没有一件是合身的,若是叫他们送回去换,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又送来的,仍然是不合适的。

    至于大厨房那,就更苦逼了。

    那些厨房上的人总是紧着给银子多的菜做,轮到五房的时候,基本上都已经过了饭点,有时候是菜凉了饭还是热的,有时候菜倒是热了,可饭凉了。

    总没有一顿吃上热乎的。

    安氏自己倒还好,她也不是吃不得苦的。

    崔成楷这里还不能进这些粗食,仍然是用药和粥养着,倒也不怕。

    可几个孩子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受不得这样的苦,从前也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如今安宁伯府还没有散呢,却过上了这样的苦日子。

    安氏是在替孩子们委屈。

    崔翎在门口驻足微久,想了想还是叫人传了才进去。

    安氏见崔翎来了,忙不迭抹泪,还装出一副笑容来,“九姑奶奶来了?我看二嫂三嫂她们都说家里乱,不叫已经出嫁了的姑娘回来,便也央跑腿的婆子去袁家送了信。”

    她微微顿了一顿,倒是有了几分好奇,“姑奶奶怎么还是来的?”

    崔翎笑着说道,“我就是好些日子没有看到父亲了,想来看看他。”

    听了安氏这话,她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些跑腿的婆子这几日蹬鼻子上了脸,狗眼里都不把五房的话放在心上了,所以其他的姑奶奶们那都有人传了话,唯独她这里就没有人上门。

    也幸亏她这里没有人来传话,否则她若是今儿不来,岂不是会错过这场好戏?

    莫说盛朝开国之后数百年来,就是古往今来,也万没有好端端的伯府老爷连口热饭都不给吃,还要看奴才脸色的事。

    那些人虽然也是因为伯府拖欠工钱才惹的事,究其原因,还是伯府的错,可这些人柿子专挑软的捏,不去找世子夫人麻烦,不去跟长房理论,尽欺负五房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这简直太令人气愤了。

    崔翎和五郎和崔成楷行了礼,略寒暄了几句,问了一下病情。

    崔成楷笑着说道,“唐太医的药果然管用,如今已经在喝第七剂了。他除夕那日还曾来过一回,说是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接下来就只要好好静养了。”

    他来来回回没有看到两个孩子,略有几分遗憾地说道,“下回来可要带上珂儿和怡儿,我好久都没有见着他们了。”

    崔翎笑着点头,“昨儿半夜里下了一场雪,晨起虽然化了大半,但路上还是有些滑。老太君不放心,外面又冷,两个孩子便没有来。”

    她顿了顿,“等下回吧,等下回父亲好了,我叫两个孩子跟您一块儿住两天。”

    崔成楷撇头说道。“你这孩子,又胡说,伯府如今这样乱,我这里又什么都没有。哪能叫两个孩子过来玩?”

    他小声地嘀咕,“我倒是想,你弟弟妹妹也念叨过好几回了,他们还没有见过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呢。”

    崔翎目光一动。半晌笑着说道,“我可没有胡说。”

    她略沉吟片刻,接着试探地问道,“父亲这身子需要静养,我看在伯府是不能够的,伯府如今这乱糟糟的样子,看了叫人糟心,哪里静得下来。不如,不如父亲去外面的庄子住一阵吧?”

    就算是要分家。那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办成的事。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崔成楷和安氏。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们从这里搬出去。

    原本袁家的东山别庄倒是个好地方,前些日子他们刚去过,庄子都是收拾过的。干干净净,也有地暖。暖和安静,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可是,这毕竟是袁家的产业。

    盛朝的男人,尤其是读书人,大多都有些傲气和骨气。

    崔成楷这个老岳父,一定不会愿意去女婿家的庄子休养,还是拖家带口的去。

    这若是传了出去,可要叫别人怎样看待他?

    所以,崔翎索性便不提这一茬了。

    她想了想问道,“父亲,小时候您常带我去的那个农庄,您还记得吗?若是您肯,这几日就收拾收拾,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就接您过去,您看如何?”

    在她三岁之前,母亲罗氏还活着的时候,她记得一家三口就时常去那个农庄。

    庄子不大,在南郊,周围都是农田。

    到了夏天的晚上,总要伴着蝉鸣和蛙声一起入睡,虽然吵,可听着却那样安心,这是自然的味道。

    冬天倒是没有去过,也不知道那里防寒措施做得怎么样。

    但崔翎想,大概是无碍的,今日才不过初二,到十六,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只要肯出得起银子修缮,别说换几个暖帘,就是砌一座热炕也成。

    到时候再多烧几个炭炉,过一个暖洋洋的冬天,还是不成问题的。

    崔成楷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遐思。

    良久,他苦笑着说道,“翎儿,亏你倒还记得……”

    他以为三岁的孩子,哪里还有什么记忆,可崔翎却清楚明白地告诉他,她还记得去南郊庄园的往事呢。

    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那孩子她也记得她母亲过世的事?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一下子便有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崔成楷觉得胸口有些疼。

    他讪讪地说道,“那庄子是你母亲的陪嫁,当初你出阁时,我已经将它交给了你。”

    言下之意,这已经是女儿的产业了,他不好再跟着过去。

    崔翎却笑道,“就算那庄子是给我的,难道我这个做女儿的,就不能请父亲过去小住一阵子?”

    她转头对着安氏说道,“那农庄里不仅有池塘,还有秋千架,弟弟妹妹们一定会喜欢的。”

    安氏心里晓得,崔翎一定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才会急着想要让他们离开崔家。

    对于这份心意,她很感激,可又觉得有些拘谨。

    不论如何,那总归是先头夫人的陪嫁庄子,如今又给了崔翎。

    三个孩子若是过去玩儿,那自然名正言顺,可她跟着崔成楷过去住,又算是什么?

    虽然并不违背礼法规制,可若是叫人知道了,背地里肯定是要说闲言碎语的。

    不过,比起那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安氏现在更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安宁伯府。

    吃得不好,穿得不好,还不是最严重的,她最厌恶的是,长房和二房的人还总时不时地要过来吵嚷找麻烦,这简直太影响人休息了。

    所以,尽管崔成楷十分为难,但安氏却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去,九姑奶奶,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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