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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薰衣草

[架空古风] 《衣香》作者:15端木景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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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8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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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节归期(1)
    世子夫人荣氏给东瑗松了护膝,在盛家吃了午饭,又冒雪回镇显侯府。【本站唯一地址:元元小说网

    盛夫人和东瑗也踩着厚厚积雪,一直送到垂花门前。

    世子夫人回了薛府,刚到大门口时,见一队车马停顿,几个穿着蓑衣的婆子撑着伞,扶一位穿孔雀蓝缂丝斗篷的四旬妇人下车。

    身后跟着两个石青色缂丝风氅的年轻男子。

    世子夫人定睛瞧了瞧,见他们高马敞车,随行的都是强壮的脚力,像是从外地赶路而来。

    瞧了再瞧,依旧不太记得是谁。

    停了马车,婆子和花忍搀扶世子夫人下了马车。

    门房上的人忙迎上来,给世子夫人撑伞。

    停在世子夫人前面马车里下来的人就都回眸看。

    门房的小厮见他们车马华丽,也上前恭敬问:“哪里来的贵客?”

    来客里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正要答话,那四旬妇人却看着世子夫人出神,此刻哎哟一声:“您是世子夫人吧?”

    荣氏微愣,越看这妇人越觉得眼熟,可现成的人就是想不起到底是谁,只得由丫鬟搀扶着走进些。

    那妇人迎了几步,笑道:“多年不见,您还是这样的好气色。”

    笑起来,右边脸颊有个小小梨涡,一脸的慈祥和蔼。

    电光火石间,世子夫人猛然想起,惊愕道:“您••••••您是韩家大太太?”

    那妇人颔首:“正是妾身。给您请安了。”

    说着,冲世子夫人福了福身子。

    世子夫人忙上前搀扶了她:“大舅母什么时候进京的?”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世子夫人就换了称呼。

    这妇人是当年韩尚书的大儿媳妇,东瑗生母韩氏的大嫂。他们家早年就搬回来韩尚书的桑梓安庆府。时过境迁,音容暗换,世子夫人一时间真没有想到是韩家的人来了。

    “快里头请,快里头请!”世子夫人笑,也顾不上多问,“里头说话,怎么站在雪地里?”

    韩大太太笑着道是又喊了两个年轻的公子上前给世子夫人请安。

    “这是老大乃宏,这是老三乃华……”韩大太太把两个年轻的公子介绍给世子夫人认识。

    世子夫人笑着应了。
见他们的车马随从,就知道他们是从安庆府刚刚进京的,世子夫人一手挽着韩大太太,一边吩咐管事把韩家的车门从侧门牵进去,好生款待韩家的随从。

    自己则领着韩大太太和两位少爷去了老夫人的荣德阁。

    老夫人年纪大些,应说记性不如世子夫人,却一眼认出了韩大太太

    韩大太太感激得眼里有泪,忙要跪下给老夫人磕头。

    薛老夫人让丫鬟们扶住,不让她跪下。

    韩大太太就让她的两个儿子给老夫人磕头。

    两个年轻的少爷磕了头。

    薛老夫人很欢喜让他们在沿炕一排的太师椅上坐了。

    韩大太太就笑着跟老夫人说起进京的缘由来:“••••••瑗姐儿出阁时,老太太不太好,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怕老太太撑不过,家里的人寸步不敢离,所以只派了仆妇给瑗姐儿送礼。

    后老太太竟大好了,又念叨着此事,说瑗姐儿是三娘留下唯一的血骨,韩家再落魄,也不能这样轻怠了瑗姐儿,让我们妯娌亲自走一趟盛京给瑗姐儿送些妆奁来。

    挨着就是秋闱,老太太又说,不如等乃宏、乃华兄弟过了试再说。倘若中举进京参加春闱,我就陪着同来,打理着他们的吃食。

    祖宗保佑,他们兄弟皆过了乡试。我们都来不及宴请亲邻,就急急上京了,赶着给瑗姐儿送妆奁。哪里想到,今年这样早雪,在衮州就遇上了冒雪拖延到今日才到……”

    听说是给东瑗送嫁妆来的薛老夫人也想起了死去的韩氏,一阵心酸。

    又听说韩家两位少爷皆中举又是高兴。

    “两位哥儿都是少年进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薛老夫人笑着让丫鬟去取状元及第的彩头来赏两位少爷。

    韩乃宏今年二十三,而三少爷韩乃华才十五岁。

    这样年轻的举人,薛老夫人稀罕不已,让韩乃宏和韩乃华兄弟上前,坐到她身边的炕上。

    “娶亲了不曾?”薛老夫人问韩家三少爷韩乃华。

    韩大太太就忙代答:“老太太说学业要紧,还不曾定人家呢。”然后想了想,又道,“老夫人有好人家,替我们乃华说说,就是他极大的福气了。”

    韩家原本退出朝廷,直到新帝五年才送孩子进学,大约也是想重返京都世家,争取些官爵。

    韩乃华未定亲,一来是为了不让他分心念书;其二,恐怕也有些瞧不上安庆府小地方出身的女儿,想着聘门盛京的望族千金吧?

    倘若韩乃华春闱过了,就是十五岁的少年进士,又是韩老尚书的嫡亲孙子。单单这两样,娶门诗礼望族的**不成问题。

    薛老夫人想着,就痛快答应了,拉着韩的手道:“过了春闱,我就替咱们的少年进士定门好亲事

    韩乃华脸微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大太太听出了薛老夫人的弦外之音。

    是替少年韩进士定门好姻亲,而不是韩少爷或者落第举人。

    韩家离京十几年,早已人走茶凉,除非韩乃华少年进学,否则也难再入高门的。韩大太太心里明白,还是忍不住酸了酸。

    说着说着,话题就绕到了国丧上。

    韩大太太哎哟一声:“我们进城的时候,满城素缟•我正满心疑惑,又怕问了不吉利。原是皇后娘娘薨了••••••”

    语气里焦急起来。

    皇后崩了,那明年春季的春闱还举行不举行啊?

    薛老夫人看出韩大太太的担忧,就道:“新帝首开恩科,自不会中断为国取才……”

    后面的话,也不好再说了。

    韩大太太是通透人,一点就通,当即明白过来,表情微微松弛。

    “那我过了国丧再去盛昌侯府瞧瞧瑗姐儿。”韩大太太把话题绕过来•“她也是要进宫哭丧的吧?”

    世子夫人接口笑道:“再过几日,大舅母不仅要备好瑗姐儿的妆奁,还要备好小外孙的三朝礼呢。”

    韩大太太眼眸亮了亮:“瑗姐儿有喜了?”

    提起这事,最高兴的是薛老夫人:“过门就有喜,已六个多月呢。”

    “都是老祖宗给她的福气。”韩大太太唏嘘。

    世子夫人问他们在哪里落脚。

    韩大太太道:“从前老太爷在世,治了几处宅子。只是我们新来,那些看门的下人恐怕样样都不齐全。本不敢打搅,又怕老祖宗觉得我们硬气,就先打扰一日。明日打扫了宅子就搬过去。”

    老夫人道:“这大雪天,就算置办齐全了也不便宜。咱们府里旁的不说•暖和的空房是有几间的,丫鬟婆子、用度一应整齐,何必再去费事?我倚老卖老,留大舅太太和两位表少爷住了。”

    世子夫人也道:“是这话!大舅母安心住在我们这里,平日陪着老祖宗说笑,老祖宗跟前也热阄一时。两位表少爷就在我们家外院住着。我们家不算书香门庭,却又有几个念书的孩子,一处念书做文章,也好过兄弟俩孤灯念书。”

    韩大太太道:“状元郎府里说不算书香门庭?那旁人家都不敢说念过书的。”

    说的满屋子都笑。

    世子夫人见韩大太太答应了,就吩咐丫鬟们去准备好客房•让韩大太太住下。

    韩大太太进京,也带了丫鬟婆子,薛老夫人还是把身边的绿浮拨给她用。

    下午家里的各房都听说韩家两位表少爷和韩大太太进京了•纷纷到老夫人的荣德阁来看。

    韩大太太看到五夫人杨氏,虽客气着见礼,脸上的笑就轻了几分。

    五夫人见到韩大太太,也不自在。

    五夫人曾经如何对东瑗,韩家也是听闻过的。只是那时韩尚书已经致仕,韩家无能力替东瑗讨回公道。

    对东瑗的继母,韩家都是恨的。

    晚夕众人散去,韩大太太也去由丫鬟带着去了客房歇息。

    世子夫人却留了下来。

    她有些忧心对老夫人道:“娘•这大舅母不会把当年的事说给瑗姐儿听吧?”

    老夫人不以为意•道:“韩三娘是怎样的人,咱们心里都有数的•只是小五那混子,听人挑拨就胡乱疑她。不妨事的。小五那样对瑗姐儿•你打量瑗姐儿猜不着几分?三娘磊落,瑗姐儿倘若听了闲话就疑自己的生母,也是个不值得人疼的。”

    东瑗的母亲是韩家女儿中的老大。韩家却是把女儿的排行跟兄弟算在一起。

    韩氏有两个哥哥,她虽是大女儿,却有个小名叫三娘。

    世子夫人笑笑:“我也是怕瑗姐儿多心。倘若她多心,疑惑是咱们府里害死了三娘,只怕……”

    老夫人顿了顿,沉默半晌才叹气:“三娘的确是死在薛家的。瑗姐儿倘若要怨,也没有怨错。”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老夫人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吧?

    世子夫人见老夫人感伤,忙打住不提了。

    国丧七日,到了第三日终于放晴,内外命妇进宫哭丧也不用那般辛苦。

    国丧第八日那天,薛老侯爷素服进了内院。遣了屋里服侍的,对老夫人道:“西北大营有了消息,萧宣孝失踪了,巡察使拿了西北大军的兵符,不过返京。天和立大功了!”

    说罢,脸上有了喜色。

    老夫人笑道:“侯爷,您亲手为盛家世子爷扬名,不怕将来他会成为盛家刺向咱们家的利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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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8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127节归期(2)
    薛老侯爷微顿,片刻后才道:“举贤不避亲仇,俯仰无愧天地,对得起江山社稷,百姓黎民,足矣!”

    薛老夫人听着老侯爷说的大义凛然,就哈哈大笑:“您真的没有私心?”

    薛老侯爷抿唇不答,眼睛却闪烁着光芒。

    老夫人忍不住笑:“您真是越老越奸诈了。”

    薛老侯爷却道:“愁人之所忧,达人之所欲,成人之所求,夫人怎么说我狡诈?是盛文晖想让他的儿子出仕,亦想让其子扬名。我不过是助力而已,又不是害他……”

    盛夫人忍不住笑,却又想起身在盛家的薛东瑗,心里的开心就减了五分。

    “盛文晖算计失利,会不会为难我的瑗姐儿?”老夫人担忧,“咱们世代声誉,族无犯罪之男,家无再嫁之女,瑗姐儿定是一辈子要在盛家的。”

    想着,薛老夫人不由又恨起太后和皇上来。

    都是他们那对母子,把瑗姐儿赐婚盛修颐,让老夫人陷入两难境地。

    可抱怨皇上和太后,会遭天谴的,薛老夫人也是在心里恨几句,不敢说出口来。

    提起在盛家的东瑗,老侯爷也叹了口气:“倘若我们家落败,瑗姐儿断了依靠,才真正随盛家拿捏。只是咱们家赢了,盛文晖就算恨瑗姐儿,亦要敬重我们几分,表面上不敢为难她。”

    战国策里说,同仇者相亲,同欲者相憎。盛文晖和薛家现在有共同的仇敌,自然是相亲的。

    可他们也有共同的,将来必然相争。

    嫁入盛家门的薛氏女,便要学会在夹缝里求生。

    这便是政治。

    老侯爷和老夫人在内室说了半晌的话,盛家那边也知晓盛修颐即将回京的事。

    盛昌侯告诉了盛夫人。

    盛夫人转头就叫人去告诉了东瑗。

    东瑗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是高兴的,忙来了元阳阁,问盛夫人:“世子爷能赶上回京过年吗?”

    盛夫人笑道:“快马加鞭。或许赶得上元宵节。”

    就是说,过年是赶不上了。

    “世子爷此次归来,是要加官进爵的吧?”东瑗知道盛夫人心里喜欢,笑着问她。

    盛夫人笑:“娘跟你一样。整日待在内宅里,哪里知晓朝廷的事?我只盼着早日见到颐哥儿,加官不加官,随缘吧。”

    东瑗笑了笑。

    婆媳俩欢喜说笑了一阵,外院的小厮进来说大奶奶的舅母来瞧大奶奶了。

    盛夫人有些吃惊,看着东瑗。

    东瑗以为是五夫人杨氏的娘家人,心里狐惑建衡伯府的人要见自己做什么。盛夫人已道:“快请进来。”

    东瑗和盛夫人站在元阳阁门口迎接,是个穿着绛紫色遍地金通袖绫袄的四旬妇人,白皙肌肤,圆脸杏目,笑起来脸颊有个小小梨涡,让她看上去很慈善。

    盛夫人对这个舅母的第一印象很好,觉得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东瑗却蹙了蹙眉。

    建衡伯府的两位夫人她是见过的,这妇人并不是建衡伯府的人。

    难道是韩家的?

    想着。她又细看那妇人,那妇人就由迎接她的康妈妈和香橼等众丫鬟搀扶到了跟前。

    老夫人身边的绿浮跟着伺候。

    “夫人。”韩大太太给盛夫人屈膝行礼。

    盛夫人看了眼东瑗,见她比自己还要疑惑。就不管了,也给这位韩大太太行礼。

    东瑗听闻是舅母,虽不知身份,照样先行了礼。

    绿浮尚未上前开口,韩大太太待东瑗行礼后,眼泪就簌簌落下来:“这是瑗姐儿?你和三娘长得一模一样。三娘去了这些年,我竟又见着了……”

    说罢,真的动情哽咽起来。

    东瑗便确定了是生母韩氏的大嫂,眼里有些涩,又给她行礼。喊了舅母。

    一旁的大丫鬟们忙劝,递帕子给韩大太太。

    盛夫人也劝。

    一行人进了暖和的内室,丫鬟们上了茶,韩大太太依旧在打量着东瑗,又是喜欢又是叹气:“咱们家离京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也像三娘。如今就是活脱脱三娘当年的样子了。”

    说着,又忍不住落泪。

    盛夫人也陪着湿了眼眶。

    韩大太太止了泪,讪笑道:“夫人您瞧瞧我,一见到瑗姐儿就失了态,惹得您也跟着伤心。”

    盛夫人也知道韩家的事,明白她们娘们是多年未见的,东瑗又长得像她的母亲,韩大太太动情是情理之中,就道:“哪里话?舅母来瞧阿瑗,我心里喜欢着呢。”

    韩大太太半晌拭泪,又把上京的目的跟东瑗和盛夫人说了一遍,还叫身后的丫鬟端了一只檀木锦盒进来。

    那锦盒比平常的首饰匣子大好几倍,丫鬟抱着很沉手,应该是不少的首饰。

    韩大太太接了,搁在炕几上推给东瑗:“你大婚那些日子,你外祖母正是不好的时候,家里也没人来替你送亲。外祖母有惊无险,醒来后时时念叨这事。这是外祖母给你的添箱,切莫嫌东西轻。”

    东瑗起身,又给韩大太太行礼:“多谢外祖母挂念,辛苦舅母携来。舅母替外祖母受瑗姐儿三个头。”

    说着就要跪下去。

    韩大太太忙拉住:“你怀着身子呢,快起来,快起来!”然后又哽咽道,“看到你都好,我回去告诉你外祖母,她老人家也宽心。”

    不知道为何,东瑗听着这些话,眼角就湿了。

    她出阁的时候,韩家不曾来人,她也没有抱怨过。毕竟她只是个外甥女。

    如今看着这首诗匣子,心里的暖意就止不住涌上来。

    彼此默默抹泪了半晌,才把初次见面的这点感动揭过去。

    盛夫人听说韩家两位少爷皆中举,现在住在镇显侯府等着春闱,就道:“舅母带着两个表少爷,也到我们府里住住。”

    韩大太太道:“薛家老祖宗留得诚,那里住得也便宜,多谢夫人的美意了。”又道,“我们安庆府的规矩。不能在外人家过年,所以近几日在收拾宅子,趁年前搬进去。倘若夫人和瑗姐儿不嫌弃寒舍简陋,他日去坐坐。”

    看这架势。是要在盛京重新落足吗?

    东瑗想着,就忙道好。

    盛夫人也说好。

    韩大太太在盛家吃了午饭,陪盛夫人说了半下午的话,才回了镇显侯府。

    她前脚进门,东瑗和盛夫人给韩家两位少爷的贺礼就送到了。

    韩大太太见盛夫人也是一派的和气,跟薛家一样不拿乔,心里也很欣慰。

    回去说给老太太听。知道三娘的女儿嫁到不错的人家,还有个和气的婆婆,老太太也说高兴的。

    冬月二十九那日,宜搬家,韩大太太就带着两位少爷,搬回来曾经韩尚置办的宅子。

    薛家和盛家都送了厚礼。

    元昌五年腊月初八,又是一年的腊八节。早上刚刚吃过腊八粥,就听说萧太傅请求致仕。他的党羽纷纷请求罢官。

    以抗议巡察使搅乱西北大营。

    不成想,一向对萧太傅敬畏有加的元昌帝欣然同意了。

    朝中的文武将,一下子就免了将近一半的人。朝廷瞬间就瘫痪了。

    萧太傅犹自得意时,没过几日,就听闻他的长子萧宣孝的死讯。

    这个消息一公布,很多投靠萧太傅的大臣便起了悔恨之心。

    元昌帝知道人心动摇,再降圣旨,将请辞的官员全部官升一级,加俸两成,承诺绝不秋后算账。

    这件事就一直闹到元昌六年的正月里。

    正以为局势要稳,却突然发生宫变,萧太傅埋在宫里的侍卫和太监冲进了各个宫殿。砍杀妃子皇子。

    薛老侯爷和盛昌侯带着一千家奴护驾。

    盛昌侯的三子盛修沐有万夫不当之勇,护住了元昌帝,生擒了萧太傅。

    宫里太监、宫女损伤不少,可妃子皇子公主都安全无虞。

    如何处置萧太傅,便成了元昌帝再次为难之事。

    而在这次动乱中,太后娘娘惊吓过度。还被砍伤了腿,从此昏昏沉沉的,有些神志不清。

    而后,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甚至说皇上不是她亲生的,而是陈淑妃生的,还说陈淑妃找她索命。

    皇上日夜不解衣在太后床前侍疾。

    最后,太医纷纷觐言,送太后去皇家山庄静养,宫里不适合太后住。

    六宫短短几个月内,既没了皇后,又没了太后,各宫里的娘娘纷纷行动,有巴结薛贵妃的,有巴结盛贵妃的,还有巴结薛淑妃的,一时间人心不稳。

    而元昌帝好似不明白,只是偶尔去盛贵妃的宫里去的勤快些。

    风向改变了,众人猜测将来母仪天下的,定是盛贵妃娘娘。

    而朝廷里,萧太傅全族交押大理寺,等到审判。萧太傅的党羽太多,倘若随便就杀了他,这些党羽可能人人自危,朝中又是一番动荡。

    怎么处置萧太傅和萧家,还需从长计议。

    一场浩劫过后,便是花开春暖之日,三月的骄阳异样明媚。

    盛修颐再次踏回盛京时,朝中文武数官在西武门迎接着他。

    穿着素服、面容缓和的盛昌侯立在众人之首。

    出京都时,众人皆以为他是去送死;等他再回来时,已经满朝传诵。

    这期间,整整九个月,只有盛修颐知晓他经历了些什么。

    东瑗和盛夫人也准备好迎接盛修颐。

    跟盛夫人立在垂花门前翘首以盼的东瑗,突然觉得下腹坠痛难忍。

    她扶着蔷薇的手,忍不住呻|吟着弯下了身子。

    “奶奶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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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8 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第128节诞子嗣
    午后的春阳明妍温暖,静静洒在静摄院中一株吐蕊盛放妁桃树上,引得彩蝶蹁跹,媚花争艳。
    院里的丫鬟婆子们身影密集匆忙,却个个放缓了脚步,似怕惊醒了暖暖午后思睡的雪猫。

    那只猫是表**秦奕的,不知何时偷跑来了静摄院,居然安逸躺在藤架下眯着眼睛打盹。

    一声声的惨叫从东南耳房里传来,终于打破了院落的静谧。

    雪猫也猛然一惊,越墙而去。

    东瑗的羊水破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阵阵的宫缩令她痛得几欲昏厥。

    她在稳婆的指导下,吸气、呼气,仍然觉得剧痛难忍。

    盛夫人没有进产房,只是在西次间摆了白玉观音,点了香,跪在蒲团上念经替东瑗祈祷。

    一阵阵的惨叫令她心里不稳,几次念经被打断。

    有个小丫鬟陪同在旁。

    康妈妈和静摄院的罗妈妈、橘红、蔷薇、寻芳、碧秋、夭桃全部在产房里伺候着。

    初次诞子是很辛苦的,东瑗的情况已经是很好了。

    稳婆一直在说大奶奶用力、吸气。

    东瑗满头大汗,紧紧攥住罗妈妈的手,不停的用力。

    “瑗姐儿,别怕,别怕。”罗妈妈比东瑗还要紧张,生怕她初次生产时慌了手脚,不停替她拭汗,“快下来了••••••”

    “妈妈,妈妈。”东瑗大口大口的喘气,声音沙哑神志不似以往那么清晰了,“妈妈,倘若是女孩子,怎么办?”

    罗妈妈安慰她:“定是个公子,瑗姐儿你放心。”

    东瑗自从怀孕后,一直不曾求佛烧香,也从不避讳说起倘若是生个千金如何如何。

    她是继室,盛家世子爷已经有了嫡子、庶子,不需东瑗急着为盛家添香火。哪怕她这胎是个女儿盛夫人和盛家世子爷亦不会对她轻待。

    所以罗妈妈和蔷薇、橘红等人也没有过多的担心生下个女儿的,都很随缘。

    此刻听东瑗这样问,几个亲近的才懊恼不已。

    原来她一直在担心,只是从来不说。

    康妈妈在一旁帮衬着,也微微叹了口气。

    谁不盼着头胎是个公子?

    “…•••倘若是个女儿,长得像我……又是一生受苦的命••••••”东瑗一边用力,一边嘶哑着嗓子对罗妈妈道,她需要说话来保持自己的清醒,“家里人总在我背后说我个狐媚子,我知道••••••妈妈您求菩萨,保佑我别生个女儿,别让女孩儿投胎到我身上,吃尽了一辈子的苦……”

    罗妈妈就想起东瑗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女子青春美丽的好年华,她从来不敢穿颜色鲜艳的衣裳,谨慎小心过日子,到头来还惹了皇帝,莫名被赐婚,罗妈妈的眼泪就簌簌落下来。

    “瑗姐儿妈妈替你求菩萨,妈妈替你求,定是个公子••••••”罗妈妈哽咽着说道。

    蔷薇和橘红也红了眼眶。

    康妈妈听着眼睛微涩。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辛苦。旁人都说这大奶奶长得好,殊不知她没有嫁进来之前,连盛夫人那么善良的人都担心她性格轻佻。

    长得太艳了,也是苦。

    这还是旁人能看到的苦,也许她心里的苦更多。

    她是好运,投胎在原配夫人的肚里,投胎在镇显侯府那样的人家。

    倘若投胎在稍微差点的人家,或者是个姨娘生的只怕是件父兄换取前程的筹码早就作为礼物送给权贵了。

    这样的事太常见了。

    静摄院的范姨娘,不就是兴平王送给世子爷的?

    康妈妈想着就听到稳婆欣喜的声音:“出来了,头出来了……大奶奶大奶奶,您再使劲……”

    小丫鬟忙去禀告了盛夫人。

    半个时辰后,耳房里传来清脆的婴儿啼哭声。

    禁宫的金銮殿内,文武百官站满了殿堂,将金碧辉煌的宫殿渲染了几分热闹,不再那般清冷。

    “…•••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盛修沐,因庭掖叛乱中勤王首功,御赐正四品奉恩将军,着觐沐恩伯,世袭三代。”主管太监娄友德阴柔的嗓音在金銮殿内缓缓响起,念着给盛家第三子盛修沐的加官进爵。

    佩刀环伺帝王的盛修沐缓步上前,恭敬磕头谢恩。

    世袭三代的沐恩伯,这算是很高的赏赐了。

    盛昌侯听着,就微微颔首。

    他觉得这个奖赏是他儿子应得的,所以很欣慰。

    然后娄友德又念了盛昌侯的赏赐。他现在是兵部尚书,因萧太傅作乱被擒,现如今三公中权利最大的太傅之位空闲。

    于是盛尚书擢升为盛太傅。

    大殿内有人的目光带着艳羡,有人带着嫉妒,有人带着巴结讨好,而刚刚从西北归来的盛修颐垂头不语,他的目光变得有几分晦涩。

    而列为百官之首的太师薛镇显却眼睛越发明

    他的心里对另外一件事终于有了谱儿,所以忍不住高兴。

    接着,就是这次清除萧太傅极其党羽中立功最大的盛修颐了。

    盛文晖擢升了太傅,兵部尚书一位空闲,皇帝早就想好了让现任的兵部侍郎、薛老侯爷的门生秦伯平出任。

    秦侍郎成为秦尚书后,兵部侍郎之职空闲,正好可以给盛修颐。

    于是盛修颐的赏赐就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

    盛昌侯对这个赏赐也很满意。

    薛老侯爷就更加满意了。

    皇帝对盛家父子的赏赐越多,就会相应的补偿这次清除萧太傅党羽中同样出力的薛家。

    而薛家在朝廷里没有儿郎可以加官,自然会把补偿转移到内宫的娘娘和皇子身上。

    当圣旨赐下的时候•盛修颐上前几步,却没有接过圣旨,只是跪着给元昌帝磕头:“陛下,小臣才疏学浅,不足以堪大任,求陛下收回成命。”

    满殿大臣和元昌帝都微愣。

    “小臣并无经天纬地之才,亦无匡扶社稷之功。兵部侍郎一职,当有能者居之,小臣自愧不能担重任•求陛下重罚。”盛修颐的头贴着金銮殿内的大理石地板,字字清晰。

    盛昌侯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很想上前呵斥盛修颐。

    这是他绝好的机会,可以在朝中平步青云,也可以成为盛昌侯的帮手,他却推辞了。

    下次再想一下子从刑部的五品郎中升任到兵部三品侍郎,就没有这么好的名正言顺的机遇了。

    盛昌侯气得很想踹儿子一脚。

    无奈这是大殿,他什么都不敢说。

    大臣中有人低声交头接耳,满殿顿时嘈嘈切切起来。

    薛老侯爷看着盛修颐的背影,表情多了几分深邃与慎重,还有些许的满意。

    好半晌•元昌帝才重重咳嗽。

    满殿顿时静谧无声。

    “既这样,赏赐盛郎中黄金八百两,良田三千亩吧。”元昌帝好似很为难的样子,语气里却有几分轻快。

    用八百两黄金和三千亩良田,就换了盛修颐的三品兵部侍郎,盛昌侯气得想吐血。

    盛修颐谢恩,退了下去。

    盛昌侯的脸色已经铁青。

    接着就议如何处置萧太傅。

    主张灭族的人占了大部分。

    满朝的大臣不曾投靠萧太傅的,都被萧太傅整治过,对他恨之入骨;投靠萧太傅、又被元昌帝恩泽既往不咎的,恨不能跟萧太傅划清界限。

    所以都主张灭萧氏九族。

    盛昌侯亦觉得应该灭了萧氏满门•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娶一个萧氏的儿媳妇进门了。

    最后,元昌帝还是问一直沉默的薛太师薛镇显。

    薛老侯爷步履沉稳,上前一步道:“陛下•萧氏盘桓朝野十几年,不管是愿意依附还是被迫投靠,总牵扯着朝中各方势力。一念之差祸乱庭掖,亦是他个人的冤孽。且他在朝用功有过,自当功过护抵。不如凌迟处死萧衍飞,夺其爵,没收其家产,萧氏子嗣五代不得入朝为官、不得进学•逐出京师。既恩典了萧衍飞•亦恩典其依附者,既往不咎吧。”

    倘若灭了萧太傅九族•他曾经的党羽自然亦要重罚,才能服众。

    就像薛老侯爷所言•他盘桓朝野十几年,不管是自愿还是慑其淫威者,举不胜数。倘若真的要处罚,不说皇帝失言,亦会朝野动荡。

    薛老侯爷的话,中了很多大臣的心思。

    只是他们不敢言,怕陛下以为是替萧氏说情,牵连自身。

    元昌帝对这个处置方法虽不甘心,可想着满朝文武的确像薛老侯爷所言,跟萧氏皆有瓜葛。他总不能处置了满朝的人。

    这样,会政局不稳的。

    最后,就定了薛老侯爷的处置法子。

    萧衍飞被凌迟处死,没其家产,其嫡妻、嫡子、嫡女流放千里,庶子庶女逐出京师,五代不得入朝为官、不得进学。

    众人皆松了口气。

    这场浩劫终于过去了吧?

    下朝后,盛昌侯怒视了一眼盛修颐,快步走了出去。

    盛修颐和盛修沐只得跟上去。

    盛修沐有些担忧看了眼盛修颐。

    “天和……”薛老侯爷在身后喊盛修颐。

    盛修颐停住脚步,回头就见薛老侯爷和薛家世子爷薛子侑笑盈盈走了过来。

    他忙上前行礼,尚未说话,就见娄友德跑得气喘吁吁,喊了薛老侯爷和薛子侑、盛昌侯、盛修沐和盛修颐等人,笑道:“陛下请您几位御书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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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9 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9节明珠遗海
几个人都停住脚步,彼此对视一眼,心里猜测元昌帝让他们留下是什么缘故。

“有劳公公。”盛昌侯和镇显侯都纷纷道谢。

在娄友德的带领下,众人进了御书房。

元昌帝褪了龙袍,换了平常的绣双龙锦袍,正在伏案批阅奏折。见薛老侯爷和薛子侑、盛昌侯父子三人进来,元昌帝微微颔首,让太监给他们赐座。

几个人坐下,元昌帝指了指御书案上厚厚一摞奏折,让太监拿给盛昌侯和镇显侯看。

两位侯爷翻开瞧来,皆是皇后头七过后,众大臣参议立后和立储之事。

元昌帝站起身,对薛家和盛家的几个人笑道:“这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还有大批的奏折,皆是上书早日立储立后,早固国本。薛太师和盛太傅皆是朕的肱骨大臣,朕想听听你们对立储、立后的看法。”

盛家三爷盛修沐忍不住心里想,真够为难人的,薛家肯定想立二皇子为储,薛贵妃娘娘为后;盛家自然是想立三皇子为皇储,盛贵妃娘娘为后。皇上明知两家的心思,还故意如此问。

这怎么回答?

两位侯爷也半晌不语,都在猜测元昌帝的用意,生怕说错了惹恼了皇帝。

“薛太师,您说呢?”元昌帝突然开口问。

薛老侯爷笑了笑,道:“陛下,老臣不过是太师闲职,倘若圣恩眷顾,早已致仕归隐。朝中大事,老臣岂敢胡乱圈点?盛太傅年富力强,是国之栋梁,老臣想听听盛太傅的看法。”

倚老卖老,把问题踢到盛昌侯这里。

盛昌侯心里恨薛老侯爷的狡猾,也道:“薛太师过谦。您是三朝元勋,比我等有见识。我等皆洗耳听薛太师的高见。”

相互推诿。

薛老侯爷哈哈笑起来:“什么三朝元勋。老骨头一把。不过是圣恩盛隆,才积年赖居朝堂。未来咱们圣朝,要靠盛太傅中流砥柱。您但说无妨。”

元昌帝看出了这两位老狐狸在相互推卸。便知道问不出所以然,呵呵笑起来,打断了两位侯爷的对弈:“今日留下几位。亦并不是为了此事。天和得胜回朝,朕备了家宴款待,想请薛太师陪同。”

说罢,转脸问盛修颐,“天和还没有见过四皇子吧?”

盛修颐去西北,是盛昌侯和镇显侯共同保举的。如今宫里设宴为他接风,请镇显侯和镇显侯世子爷作陪,也是情理之中的。

况且两家都是皇亲。

盛修颐连忙起身,恭敬道:“臣恭喜陛下喜得龙子,臣尚未见过四皇子。”

元昌帝笑起来。起身带着他们去熙宁宫入宴。

又吩咐娄友德:“去把四皇子抱来,给国舅爷瞧瞧。”

娄友德道是。

几个人跟着元昌帝,去了御书房西南角的熙宁宫用膳。

那里早已备了珍馐肴馔,琼浆美醪。

元昌帝居首席,依次是镇显侯、盛昌侯、沐恩伯盛修沐、薛子侑、盛修颐。坐定后。便有内侍进来服侍用膳。

四周垂着湘竹帘幕,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乐工轻坐在帘幕后。片刻便有悠扬丝竹声入耳。

酒过几巡,元昌帝似有醉意。

内侍抱了四皇子来。

盛修颐上前给襁褓里的四皇子行礼,夸他面相富贵。

元昌帝见盛修颐丝毫没有年轻人的傲气,言行谨慎小心。甚至有些胆小。他真的难以置信盛修颐可以收服西北大营的那群大老粗。

可当着盛昌侯和镇显侯的面,元昌帝又不好质疑功臣。

内侍抱着四皇子,镇显侯和盛昌侯亦纷纷上前行礼。

一圈下来,内侍又把四皇子抱了下去。

元昌帝看了眼坐在下首的盛文晖和盛修颐,将酒樽搁在案几上,笑着问道:“朕听闻柔嘉身怀六甲,小公子尚未出世吗?”

东瑗是御赐的柔嘉郡主,是同元昌帝的姊妹。所以他问起柔嘉,语气很随意,好似兄长对妹妹的关心。

盛修颐走的时候,东瑗只是猜测有了身孕,并未确诊。

看来是怀了身子。

他拿着银饰象牙著的手微微紧了紧,瞬间又松开。

而在场的其他人都心里一咯噔,怎么好好问起东瑗?元昌帝对东瑗的心思,甚至被东瑗刺伤一次,旁人可能不知道,盛昌侯和镇显侯、薛子侑、盛修颐、盛修沐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

盛昌侯心里起了些许戒备,却不敢不答:“回陛下,太医说郡主是这几日临盆的日子。不过孩子尚未出世。”

元昌帝的表情就微微顿了顿。

众人皆看得清楚。

薛老侯爷心头涌起些许的不安来。

薛老夫人说过,元昌帝一生没有吃过太多的亏。太后进宫八年才得了太子,先皇百般宠爱。倘若说让他不得如愿的,就是太后和萧太傅。

萧太傅尚未除去,太后就疯了。

而今萧太傅亦定罪。

那么近来让他求而不得的,只有薛氏东瑗了。

“朕……”元昌帝倏然站起身,身子有些晃,好似醉了般,娄友德忙搀扶着他。

元昌帝推开他的手,道:“朕没醉。”然后他摇摇晃晃般站立着,高声道,“朕作践六年,如今江山方才安定,窃国恶贼才除。这些年,朕的江山大权旁落,以致黎民百姓受苦。此乃为君不义。”

然后他缓步下了高阶,背着手,身子依旧微晃。

御前侍卫小心跟在他身后。

他继续道:“太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才有了朕。如今内乱使除,太后却重病。神志不清,而朕束手无策。此乃为子不孝。”

“皇后崩,尚未出服,萧家就家破人亡。虽是国法难容萧家,终归是朕愧对结发爱妻。此乃为夫不仁。”

元昌帝一边走,一边慢慢道来。

他好似在叙述自己的几大罪状。

最后,他站在盛修颐面前。顿了半晌,才道:“……明珠遗海,此乃为父不慈。”

这句话出口。在场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饶是再老练沉稳,喜怒不显于色,镇显侯爷也变了脸。

明珠遗海…….

为父不慈……

怪不得刚刚说东瑗。

盛昌侯手里的金樽就哐当一声落地。他的嘴唇都哆嗦起来。元昌帝的意思,是薛氏东瑗肚子里的孩子,是龙种,是沧海明珠。

盛昌侯的手不由自主抖动。

盛修沐心里的震惊,不比盛昌侯少。

镇显侯世子爷薛子侑手里的象牙著亦紧紧攥住。

在场众人,只是盛修颐缓慢垂首,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

元昌帝微微扫视众人,就知道效果已经达到,他的身子又微微摇晃,高声问娄友德:“刚刚说了朕的几罪?”

娄友德上前搀扶他:“陛下。您醉了……”

元昌帝哈哈笑:“…….朕醉了?不曾醉。如今这禁宫和天下都是朕做主,是极大的喜事,朕高兴,不曾醉。古今帝王,谁曾无过?朕亦有过。”

说着。身子就微微倾斜,几个侍卫忙搀扶了他。

他就顺势闭了闭眼睛。

娄友德吩咐侍卫把元昌帝架回寝宫,对镇显侯和盛昌侯道:“两位侯爷请便。陛下醉了,奴婢伺候陛下去了。”

镇显侯和盛昌侯都愣愣坐着,半晌没有答话。

娄友德只觉得大殿内气氛凝滞得骇人,也不等他们说什么。忙退了出去。

乐工和服侍的太监们也跟着退了出去。

熙宁宫只剩下薛家和盛家的几人。

好半晌,盛昌侯才猛然站起身子,赤红的眸子盯着镇显侯:“老侯爷,您家的门风真是清廉!”

薛子侑脸色更加难看。

盛昌侯这话,分明就是怪镇显侯爷没有教导好东瑗。

“盛昌侯,郡主四月嫁到您府上,如今是三月初一。您想想清楚,再来说话。”薛子侑沉声怒道。

薛老侯爷站起身,淡然笑了笑,拦住薛子侑,道:“好了,咱们出宫吧。”

说着,他看了眼盛修颐。

此刻的盛修颐,依旧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老侯爷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就快步走了出去。

等镇显侯和薛子侑走了片刻,盛昌侯才厉声对两个儿子道:“回家!”

说罢,自己先走了出去。

盛修沐看着爹爹,又看一直垂首的盛修颐,低声道:“大哥……”

盛修颐这才抬脸,依旧是一副清冷表情,看不出他有任何的异样。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襟道:“回去吧。”

刚刚走出宫门,就有盛家的管事带着小厮,驾了马车来迎接。

“侯爷,世子爷,大奶奶生了,是位少爷。”管事高兴的上前给盛昌侯和盛修颐等人行礼,还没有恭喜三爷得了爵位,也来不及恭贺盛修颐得胜归来,就先说了大奶奶诞下位少爷的事。

抬眸间,这位管事没有见到盛昌侯父子脸上有他预料的喜悦,而是发现侯爷原本就严峻的眉目越发冷冽。

而世子爷,眉头轻轻蹙了蹙,笑容里带着清冷,道:“是吗?”

盛昌侯就狠狠剐了他一眼。

盛修颐便敛了笑意。

“回府!”盛昌侯上了马车,吩咐马夫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火气。

管事和小厮们都一头雾水。

却也知道侯爷和世子爷、三爷都不高兴。

不敢再说什么,一行人回了盛昌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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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9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0节不见(1)
回了盛昌侯府,盛昌侯父子下了马车。

盛夫人派了丫鬟香橼在门口等盛修颐。

她原本是要亲自迎接盛修颐的,被东瑗倏然生产打断了,去了静摄院。

香橼见他们进府,跟在众管事、小厮身后给他们行礼。

盛昌侯铁青着脸,想做出和善些的表情,仍见凛冽神态。

他在人群里瞥见了盛夫人身边的香橼,就喊了她上前,问道:“怎么不在夫人身边伺候。可有何事?”

香橼忙又给他行礼,道:“大奶奶诞下了位公子,夫人陪着大奶奶呢。今日世子爷回京,三爷进爵,夫人让奴婢到门口迎迎侯爷、伯爷和世子爷。”

盛昌侯冷脸道:“知道了。你回了夫人,我和世子爷有话说,晚夕再回内院。”

香橼屈膝应是。她真的很怕在侯爷面前说话,一副冷冰模样叫人不由透出几个胆惧,大气都不敢喘。

盛昌侯转身就去了外房。

盛家的外房有三间,一明两暗。

两间暗房,一间是盛修颐的,一间是盛昌侯的。

盛昌侯的暗房是他接见清幕僚的地方,商议机敏大事;而盛修颐的暗室,多半是他宿歇之处。

进了房,盛昌侯就把盛修颐和盛修沐喊进了他的暗室。

推开最西北角摆着古董瓷器的槅扇子,就缓缓移动出一闪与墙壁颜色毫无差别的门。

父子三人进了暗室,门有缓缓合上。

跟着盛昌侯的小厮门口守住。

暗室后面就是盛府的一处水中亭阁,窗前种满了荷叶。临窗一张大炕,立着两对弹墨大引枕,玄墨色炕几,摆了整套的茶具。

对面一架一人高的槅,整整齐齐码着盛昌侯的。

案上笔架树立。

推了窗,能看见远处的凉亭,闻到初春桃蕊的幽香。

盛昌侯早已顾不得骂盛修颐推辞三品侍郎官职之事。开门见山就说对东瑗和那孩子的处理法子:“……孩子留下来,将来总有机会送进去;那个女人,坐完月子先送到天龙寺,宫里自然会有人接她。”

盛修沐听着父亲的话。本想颔首,却见盛修颐表情清冷平常,他的赞同就保留了几分。

“大哥,你说呢?”他问盛修颐。

盛修颐沉默了良久,对盛昌侯道:“爹爹,方才我和三弟在马车上说话,三弟说皇上这些日子时常去咱们家贵妃娘娘的宫里。 可是真的?”

盛昌侯正等着他说话,等了半晌却听到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火就冒了上来:“管好你房里的事,再说旁人!贵妃娘娘那里有我和沐哥儿。”

盛修颐心里已经有数,道:“送走她和孩子,我无异议。爹爹和薛老侯爷商议着办吧。”

说着,起身要出暗室。

盛昌侯对他这般很是不满,却听到了他同意之语。也顾不上追究,只是喊住他:“这件事,切不可让你娘知道了。”

他说的是东瑗与元昌帝珠胎暗结之事。

盛夫人很喜欢东瑗。若她知道了,定是一番伤心失望。盛昌侯不想让盛夫人太难过。

过几日送走薛氏的时候,再把实情告诉她不迟。

盛修颐道是,转身出了暗室。

盛修沐看了眼盛昌侯,干笑道:“爹爹,您再找人商议如何处置,我先出去了。”

盛昌侯心思都在如何送走东瑗上,心不在焉含混点头。

盛修沐忙跟着盛修颐的步子出去了。

他出了房,见盛修颐正往内院去,以为盛修颐要回静摄院去看薛氏。忙上前几步拉住了他:“大哥,你要去哪?你别再惹爹爹了。”

倘若父亲听说大哥回了静摄院,怕又是一番责骂,气急攻心了。

盛修颐顿了顿,淡淡笑道:“我一走九个月,回来也该去给娘请安了。”

盛修沐就松了口气。笑道:“我陪你去。”

盛修颐点点头。

兄弟二人并肩回内院,盛修沐越想越觉得他的大哥真是奇怪。倘若是盛修沐的妻子弄出这般丑事,他定是止不住自己的怒焰。而大哥风轻云淡,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般。

他真是隐忍过人。

兄弟二人进了内院,径直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康妈妈和香橼都在静摄院,只留下香薷在院里看守。

见盛修颐兄弟二人前来,她忙上前行礼,笑道:“世子爷和三爷怎么来这儿了?夫人在大奶奶那里。”

然后又给盛修颐福了福身子,“奴婢恭喜世子爷喜添贵子。”

盛修颐微微笑了笑,进了盛夫人起宴息处的东次间。

盛修沐担忧看了眼他的背影,也跟了进来。

香薷发觉两位爷不太对劲,顿时不敢再多言。她不知道盛修颐和盛修沐怎么了,索性不说话,免得多说多错,只是吩咐丫鬟给他们上茶,就垂首立在一旁伺候。

“你去和夫人禀一声,说我和世子爷在此,看看夫人何时回来。”盛修沐呷了两口热茶,对香薷道。

香薷又狐疑看了眼盛修颐和盛修沐,屈膝应是,出了东次间。

她去静摄院的路上,忍不住好奇:从前见世子爷和大奶奶如胶似漆般,现如今大奶奶替世子爷生了个大胖小子,世子爷初回盛京,知道盛夫人在静摄院,应该是正好有借口急匆匆赶回去看大奶奶才对。

怎么明知盛夫人在大奶奶那里,世子爷却坐在元阳阁悠闲喝茶?

她想着,就进了静摄院。

院里安静极了,丫鬟婆子们都敛声屏息。

盛夫人正在东次间替新出生的三少爷挑选奶娘。

几个奶娘在跟前,盛夫人看了又看,总觉得不太满意。

香薷伸了头进来,见盛夫人忙,又把头缩了回去。

却被屋里的香橼看个正着。她静悄悄撩起毡帘走了出来。

“怎么了?”香橼问道,“你不守着院子,跑来做什么?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你也不在。怕是要翻了天的。”

香薷就把盛修颐和盛修沐在元阳阁,请盛夫人回去的话,说给香橼听,又道:“应说世子爷应该回静摄院见夫人的。却……”

香橼猛然瞪了她一眼。

香薷立马不敢多言。

香橼轻戳了下她的额头,压低声音道:“还是这脾气,什么胡话都敢说!你等着,我进去禀了夫人。”

说罢,转身进了东次间。

盛夫人正在跟康妈妈说三少爷乳娘人选的事:“……似锦从前是咱们院里的,为人最是体贴小心。她既愿意进来服侍三少爷,乳汁又多。就她吧。”

康妈妈笑着道是。

似锦姓乔,从前是元阳阁的丫鬟,而后嫁给了康妈妈的内侄儿。她前不久又生了个闺女,现如今正是乳汁好的时候,康妈妈就推荐她到三少爷屋里做乳娘。

家里是夫人当家,三少爷的乳娘人选自是夫人定下。

选乔似锦给三少爷做乳娘,除了看好似锦,亦是给康妈妈体面。

盛夫人吩咐完乳娘的事。才抬眸问静静立在一旁的香橼:“谁找你?”刚刚香橼出去,她也是看见了的。

香橼就笑道:“是香薷来了。世子爷和三爷在元阳阁等您呢……”

盛夫人一听盛修颐回来了,脸上就布满了笑。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问香橼:“你去外院请安的时候,没说我在这里?”

香橼笑道:“奴婢说了。”

盛夫人就疑惑起来,喊了香薷进来,问她盛修颐和盛修沐在元阳阁做什么,又问她有没有告诉他们兄弟东瑗产子之事。

香薷道:“夫人,奴婢还给世子爷行礼道喜呢。他们喝了茶,也不见移步。而后三爷让奴婢请夫人呢。”

盛夫人听出些端倪。

似乎是有话对她说,不好来静摄院。

她起身下炕,香橼和香薷忙蹲下去服侍她穿鞋。

“你还守在这里照拂一时。倘若有什么,叫人快快禀了我。”盛夫人起身,对康妈妈叮嘱道。

罗妈妈和蔷薇正好进门,听到了盛夫人的话。

其实罗妈妈和蔷薇刚刚就在外间。香薷禀告盛夫人的话,她们也一并听在耳里。直到盛夫人要走,才进来。

“夫人。大奶奶已经无碍,三少爷被乔妈妈抱去喂奶,吃了两回,您放心吧。”罗妈妈笑着对盛夫人道。

盛夫人就笑了笑,叮嘱她们仔细服侍,只留下康妈妈,带着香橼和香薷回了元阳阁。

盛夫人一走,康妈妈就去西次间看三少爷。

蔷薇和罗妈妈进了内室看东瑗。

孩子落地后,东瑗知晓盛夫人在场,不会让孩子有事,就放心睡去。她累得脱了力,一直睡到此刻才醒。

“什么时辰了?”她问蔷薇。

“酉初二刻了,奶奶。”蔷薇回道。

就是说,快黄昏了。

她问蔷薇:“世子爷还没有到府吗?”

蔷薇和罗妈妈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

东瑗虽有些虚弱,却瞧得分明,追问着蔷薇:“出事了吗?”

“没有。”蔷薇躲闪着东瑗的眼神,不知怎么启齿。

罗妈妈不落忍,低声道:“瑗姐儿,世子爷回来了,却去了夫人的元阳阁。香橼和香薷都告诉世子爷您生了小少爷,也告诉了夫人在静摄院……世子爷还是和三爷去了元阳阁。”

就是说,不想回静摄院。

东瑗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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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9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1节(2)
    东瑗心里闪过些许不安,她垂眸深思了须臾,问蔷薇:“你见着世子爷了不曾?”

    蔷薇不明,摇头道:“我一直在院里,奶奶••••••”

    “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世子爷……”东瑗想了想,半晌才寻出一个贴切的词,“看看世子爷气色如何。”

    她害怕是盛修颐受了重伤,才不回来,只是不让她担心。

    蔷薇忙道是。

    罗妈妈就坐在东瑗床边,问她要不要吃些东西,又道:“煨了鸡汤。喝点吧,瑗姐儿,要不然身子空的厉害。”

    东瑗笑笑说好。

    罗妈妈喊了小丫鬟去端鸡汤来。

    外边服侍的夭桃忙应了,亲自去小厨房给东瑗端。

    端进了内室,罗妈妈接在手里,夭桃就轻轻扶了东瑗,在她背后塞了个大引枕,微微踮起些身子。

    罗妈妈慢慢吹得不烫嘴,一勺勺喂着东瑗。

    东瑗问:“孩子呢?”

    “乔妈妈抱了去,在暖阁里先住了。

    好着呢,小少爷吃了两回奶,睡得足足的。”罗妈妈眉眼的笑意变得浓郁又轻快,“瑗姐儿,孩子重七斤二两,胖嘟嘟的,瞧着就是福相。”

    东瑗也笑,心底的郁结松了几分,问罗妈妈:“乳娘定了?她姓乔?”

    罗妈妈道是,又把乔妈妈的身份来历跟东瑗说了一遍:“•••…瞧着那眉眼,是个敦厚的,不言不语的。从前她在夫人院里服侍后嫁给了康妈妈的内侄儿。夫人也说她做事细致妥帖。奶奶,您都放心吧。”

    怎么会放心?

    乳娘再好,做母亲的都不会放心。

    东瑗笑了笑:“橘红也在暖阁里陪着孩子?”

    她醒来不见橘红在跟前,想着大约是在陪着三少爷。

    罗妈妈道是。

    两人一边说着话儿,东瑗就喝了半碗的鸡汤。

    夭桃在一旁服侍问:“奶奶,您还要喝点吗?”

    罗妈妈扶东瑗躺下,笑道:“别多喝了。喝多了汤水,起身如厕也难受…•••”

    东瑗笑起来。

    顿了顿,她对夭桃道:“你去暖阁,让乔妈妈把三少爷抱来我瞧瞧。”

    夭桃道是。

    过了片刻,就见一个穿着暗红色芙蓉春暖褙子的妇人,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进来。屋子里光线有些暗淡依旧能看见那妇人二十四五的年纪白皙肌肤中等身量,有些丰腴,圆圆的脸显出忠厚老实。

    橘红和寻芳跟在身后,也进了内室。

    罗妈妈起身,把孩子接过来。

    乔似锦给东瑗磕头请安。

    东瑗忙笑道,轻声道:“橘红,寻芳,快扶起来。”然后对乔似锦道,“以后三少爷就劳你费心照顾。”

    乔妈妈随着橘红和寻芳的手起身亦轻声道:“奴婢定会竭尽心力照顾好三少爷。”

    大家都怕高声惊了孩子。

    东瑗微微颔首。

    罗妈妈把裹着银红色锦缎襁褓的婴儿搁在东瑗的枕边。

    东瑗微微侧身看他,正熟睡得安详,肌肤微红,小小的脸颊看不出像谁,天庭饱满,一头浓密的乌发。

    罗妈妈就柔声笑着指给东瑗瞧:“瑗姐儿,你看他,是不是大富大贵的模样?将来封王拜相,给瑗姐儿挣个诰命回来。”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看得出以后的品性与作为?

    不过这样的吉利话,任何母亲都听了心里喜欢。东瑗也不例外,她听着罗妈妈的话,再瞧襁褓里熟睡的孩子,心里似灌了蜜一般的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肌肤,笑容就从眼角丝丝流转。

    “他长得像我,是不是?”东瑗不敢肯定,问罗妈妈。

    想起她生产神志不清时说的那些话,罗妈妈眼眸黯了黯,心里涌出很多的不舍,面上却不敢表露,笑道:“像世子爷多些。夫人和康妈妈都说跟世子爷小时候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东瑗撇撇嘴,道:“嘴巴不像我?”

    罗妈妈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急忙打住,怕吵了孩子,道:“像,像!儿像娘,有饭吃。”

    是男孩子,长得像东瑗也不妨事。

    东瑗看了又看,似看不够般。

    直到她自己有些疲惫了,孩子都没有醒,睡得很安稳。罗

    妈妈叫乳娘把孩子抱下去。

    乳娘把孩子抱去了暖阁,屋里的丫鬟们也退了出去,只留下橘红和罗妈妈。

    罗妈妈又叮嘱橘红:“你还去暖阁那里服侍三少爷。”

    橘红笑了笑:“康妈妈陪着呢,让我先下来吃饭。等吃好了再换她去。”

    东瑗闭着眼睛,把橘红的话都听在耳里,就道:“你带着外头服侍的都去吃饭,妈妈在这里陪着我呢。”

    橘红看了眼罗妈妈,问:“要不,妈妈先去吃,我陪着奶奶。”

    罗妈妈正要推辞,蔷薇从外头进来。

    东瑗缓缓挣了眼,笑道:“妈妈和橘红都先去吃饭,蔷薇陪我说说话儿。给蔷薇留两碗爱吃的菜。”

    罗妈妈这才起身,带着橘红出了内室。

    蔷薇坐在方才罗妈妈坐的锦杌上,把她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给东瑗听:“••••••世子爷气色很好,只是黑了,瞧着还结实了些。只

    “只是什么?”东瑗问。

    “回府的时候,侯爷脸色很难看……”蔷薇道,“而后侯爷和世子爷、伯爷去了书房。从书房出来,世子爷和伯爷就去了元阳阁•••…”

    “伯爷?”东瑗疑惑。

    蔷薇忙解释:“咱们家三爷御封了奉恩将军,三代世袭的沐恩伯。听着陛下还赏了一座宅子在棋儿胡同那边。”

    东瑗明白过来,微微颔首,问蔷薇还有什么。

    蔷薇道:“没有了。”

    东瑗方才放下的心又有些紧。

    “奶奶,晚夕世子爷定是要回来的。”蔷薇言不由衷安慰着东瑗。

    东瑗笑笑不答话。

    盛夫人带着香薷和香橼,坐轿回了元阳阁。

    看到大半年未见的儿子盛夫人眼里不禁有泪,颤声喊着:“颐哥儿,你可回来了?”

    盛修颐上前一步,给盛夫人跪下:“娘,孩儿回来了!”

    盛夫人忙弯腰去扶他:“快起来,快起来,好孩子!”眼泪毫无预兆落了下来,声音哽咽着“瘦了也黑了。颐哥儿吃了不少苦吧?”

    盛修颐搀扶着盛夫人,母子坐在炕上,他才笑道:“娘,您别哭,孩儿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盛夫人用帕子拭泪,笑起来:“娘高兴呢。”然后顾不上说别的,拉盛修颐的手,“走,快去瞧瞧阿瑗。她替你生了个大胖小子长得像极了你小时候……”

    盛修颐没有动,笑容就减了几分:“娘,回头再去瞧。您今日在那里累了一整日吧?您也是上了年纪的,倘若累坏了,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

    说着,盛夫人才惊觉自己的腿有些酸,的确是累了一整天。

    她就笑起来:“你回来了,娘也就安心了。”

    然后问盛修颐在西北的事。

    盛修颐尚未回答,丫鬟进来问是否摆饭。

    盛夫人喊了香橼进来:“你去瞧瞧大奶奶醒了没有?让服侍的人喂她吃点汤水……”

    香橼道是。

    盛夫人又问他们兄弟:“在我这里吃晚饭?”

    中午就没怎么吃饱盛修颐和盛修沐都道好。

    盛夫人这才让那丫鬟去摆饭。

    一边吃饭,盛修颐一边跟盛夫人说在西北的事。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快到戌初了。盛夫人自己觉得疲惫得厉害,怕再奔着去静摄院,明日累病了,反而不美。

    她就斜倚着临窗大炕休憩。

    香橼回来禀盛夫人说大奶奶喝了碗鸡汤,看了三少爷一回,又睡了,盛夫人颔首,催盛修颐:“娘知晓你孝顺。今日是你回京第一日,也是你孩子出世的日子,你快些回静摄院。”

    盛修颐看了眼盛修沐,对盛夫人道:“那让三弟给娘捶捶腿吧?”

    盛修沐微愣。

    盛夫人笑:“捶腿让个小丫鬟来就好了。”

    盛修颐不答应:“您今日为了阿瑗和孩子累了一日,原是我应该亲自替您捶腿的。既这样,我替您捏捏背再回去。”

    盛夫人呵呵笑:“好了好了,让沐哥儿替娘捶腿,你先去吧。”

    盛修沐一脸的迷惘,终于露出顿悟的表情。丫鬟拿了美人捶来,他只得接在手里,口中笑道:“娘,孩儿也好久不曾孝顺您。”

    盛夫人脸上的笑更甚。

    盛修沐替盛夫人捶腿,盛修颐就快步出了元阳阁。

    盛修沐一边陪着盛夫人,一边感叹他哥哥真是用心良苦。他哥哥一开始便知道他定会拦住劝他,不让他再回静摄院,惹爹爹伤心。

    所以他兜了这么大的圈子,把盛修沐留在静摄院。

    盛修沐敢保证,盛修颐这会子正健步如飞回静摄院呢。

    想着,他就微微叹气。

    真不明白哥哥的心思。那个女人都做出那么不堪的事,他还是为了她这样费心费力,自己的兄弟就要算计算计。

    简直是魔怔了。

    他又想起了薛氏那谲艳的脸庞,当初薛老侯爷是想把薛氏嫁给他的,而后被盛家推了。

    最后阴差阳错,薛氏成了他大哥的妻子。

    结果害得大哥就不太正常了。

    长得美丽的女人,果然是祸害。

    盛修沐想着,手里用力就重了些。

    盛夫人哎哟一声,盛修沐忙住了手。

    盛夫人无奈笑:“沐哥儿,你可是有心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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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9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2节团聚1
    盛修沐听着盛夫人的话,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没有啊。重要小说网 重要小说网 娘怎么这样问?”
    盛夫人半坐起身子,用手指轻轻弹他的额头:“没事?那你走了半日的神,这样狠捶你娘的腿,是想弑母不成?”
    盛修沐就哈哈笑起来,咳了咳:“什么都瞒不过娘。”
    盛夫人追问他到底何事。
    盛修沐隐去元昌帝醉酒后说“明珠遗海”那话,只说盛修颐辞去兵部三品侍郎官职,惹得盛昌侯大怒那件事。
    盛夫人听着,沉吟半晌,才叹了口气:“……不怪你爹爹生气!你大哥多年荒废,满京城都说你爹爹的长子是个庸人,你当你爹爹脸上光彩?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可早些年是先帝晚年,你爹爹担心先帝多疑;而后又是萧太傅闹了这些年。现今总算太平了,你大哥仍这样,你爹爹岂有不恼的?”
    盛修沐听着连连颔首,笑道:“还是娘有见识。”
    这话,盛夫人听得出是打趣之味,又轻轻打盛修沐,自己也笑起来:“如今都是有了爵位的人,还拿你娘取笑。”
    盛修沐也笑。
    盛夫人又问他:“萧家的事,今日朝上定了吗?”
    盛修沐才想起这个关键的没有告诉娘亲,连忙说了,又道:“……削了爵,嫡妻、嫡子、嫡女流放千里,庶子女赶出京都,五代不得入朝,不得进学。”
    顿了顿,又道,“娘,舞倾县主被削了爵,他们家的七**也被流放千里,我和萧家的婚约就此作罢。”
    盛夫人叹了口气:“作孽呢!原是好好的人家。倘若收敛几分,哪里会是这等下场?”
    心里却盘算着哪里再去给盛修沐说门亲事。
    他如今不再是小小四品御前行走,而是奉恩将军,是三代世袭的沐恩伯。想要一门好亲事,应该很容易的。
    盛修沐道:“是薛老侯爷替他们家求情。才没有灭满族。当年陈家比萧家的罪轻多了。还不是被满门抄斩?您不用可怜他们,那是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娘。”
    盛夫人颔首,又道:“……庶子女赶出京师?哎哟,薛家那个五**。就是你大嫂的堂姐。当初不是哭着上吊要嫁萧五郎?萧五郎是庶子哎……听说那五**没有爹爹,只有个寡母。如今这下场,她怕是几十年都不能回京,她那个寡母啊……”
    说着。就唏嘘不已。
    以己度人,倘若自己的女儿遇到此事。盛夫人怕是眼睛都要哭瞎了。由此可知,薛家二夫人定是极难过的。
    盛修沐见盛夫人自己家里的事还不够欢喜,却先替旁人家担忧起来,就笑着起身替她捏肩膀:“娘,您想啊,萧家多大的罪?捡回一条命,不是流放,只是赶出京都,好多着呢。”
    盛夫人想想也对,笑道:“也是这个理儿。人啊,要前头、后头都瞧瞧,方能看得透彻些。”
    母子俩说了半晌的话,康妈妈从静摄院回了元阳阁。
    她看到盛修沐,上前给他行礼:“奴婢给伯爷请安了!”
    盛夫人就笑:“你不用这么着。他就是封了王爷,不还是咱们家的三爷?”
    盛修沐也忙道是,让康妈妈以后仍叫她三爷,不用喊什么伯爷的。
    康妈妈笑着应了。
    “世子爷回去了,屋里服侍的都遣了出来。大奶奶院里的罗妈妈和几个大丫鬟都妥帖,又都劝我回来,我就先回了。”康妈妈解释给盛夫人听。
    盛夫人笑起来,问康妈妈:“三少爷醒了吗?”
    康妈妈说没有:“没有,睡得踏实着呢。”
    盛夫人微微颔首,又问东瑗如何。
    康妈妈说都很好。
    几个人正说着话儿,盛昌侯从外院回来,一脸的肃穆。
    盛夫人微愣,今日是他自己擢升、三子封爵、长子得胜回朝,又添孙子的大喜日子,他怎么一脸的不高兴?
    想起,起身给他行礼。
    盛昌侯让他们都免礼,自己坐在炕上,阴沉着脸。
    康妈妈纷纷小丫鬟上茶,领了满屋子服侍的退了下去。
    “在外院吃过晚饭么?”盛夫人能闻到他身上些许的酒香,就陪着笑脸问他。
    盛昌侯虽含着怒,却不好对夫人发作,声音柔了几分:“雍宁伯来给我道喜,在外院治了酒菜,吃过了。”
    盛夫人颔首,又笑着把东瑗生子的事说给盛昌侯听。
    盛昌侯表情依旧不见丝毫好转,语气僵硬道:“你一直陪着?累了一整日吧?”
    “哪有抱孙子还叫累的?”盛夫人笑道。
    盛昌侯已经起身,喊了丫鬟们进来,对盛夫人道:“你歇下吧。我和沐哥儿有话说。”
    盛夫人颔首,又问他:“今夜去林姨娘那里吧。这两日是她的日子。”
    自从林大姨娘死后,家里只剩下一个林二姨娘,盛夫人原先对这两个姨娘都不太喜欢,现在却多了份怜悯。想着林二姨娘孤苦在盛家,倘若侯爷总是冷待她,迟迟早早要生变故。
    所以每个月林姨娘那两日,倘若盛昌侯忘了,盛夫人会提醒他。若不愿意去,也会劝着。
    盛昌侯为人跋扈,对盛夫人的话却总是能听一两句。
    从年轻的时候起,盛昌侯总是念着盛夫人性子和软,心地善纯,不愿意惹了她伤心,凡事到了她跟前,总耐着性子和软些。
    说也奇怪,就这样事事对她体贴几分,真的不曾留意间,就体贴了三十几年。
    现在听到这话,盛昌侯道:“我和沐哥儿有话说,今夜就歇在这里。你派个人去和她说声,她的日子我记着,下个月在她那里多歇几夜。”
    盛夫人只得道是。
    盛昌侯就带着盛修沐去了元阳阁的小书房。
    盛夫人派了香橼去亲自告诉林二姨娘,今日盛昌侯不过去,让她早早歇了。她的日子挪到了下个月。
    自己则由香薷服侍着,去了净房盥沐。
    等她换了件家常的葛云稠褙子,靠在东次间临窗大炕上跟康妈妈说话时,听到小书房盛昌侯的吼声。
    盛夫人一惊,要起身去瞧。
    康妈妈忙劝住她:“夫人,侯爷对孩子们是严厉些,却也是有轻重的。您去了,三爷和侯爷都抹不开。”
    盛夫人还是担心,低声问康妈妈:“侯爷不是要打沐哥儿吧?”
    康妈妈就笑:“侯爷几时动过孩子一根手指头?”话音刚落,就想起前段日子被盛昌侯打得卧床三个月的二爷盛修海,话头就顿住了。
    而盛夫人满心担心盛修沐,也没有深想。
    片刻,小书房就安静了下来,盛夫人才松了口气。
    而在小书房里,盛修沐恭敬笔直立在父亲的书案前,大气都不敢喘。
    盛昌侯坐在椅子上,胸腔起伏着,雷霆暴怒却减了一半。他责问盛修沐:“你怎么不拦住那个逆子?”
    盛修沐满心委屈。
    他也想拦住盛修颐的。只是他哥哥比他想的远,算计比他深。
    父亲告诉他们不能让娘亲知晓薛氏的事,所以盛修颐不动声色跟着盛修沐来了元阳阁,直等盛夫人回来。
    而后他就让盛修沐给盛夫人捶腿。
    盛修沐能说什么?
    能在娘亲不停催哥哥回静摄院的时候,放下不给娘亲捶腿,去拦哥哥?那娘亲定是要怀疑的。
    娘亲有了怀疑,自然会追问。到时候父亲知道是他走了风声,又要骂他的。
    家里的人,大哥是清冷却算计多,父亲是暴怒又跋扈,他既要护着哥哥不被父亲骂,又要谨记不能让娘亲知晓哥哥房里的丑事。
    最后,父亲还是要骂他怎么不拦住哥哥。
    倒霉的事,全落在他盛修沐身上了。
    盛昌侯最恨孩子做错了事还狡辩。不管是有什么理由,错了就是错了,就要承认,推诿只会引来父亲更多的责骂。盛修沐道:“爹爹,是我错了!”
    盛昌侯依旧存着一口怒气。
    儿子回了媳妇房里,媳妇又是在坐月子,既要瞒着家里众人,他就不能公然派小厮去叫盛修颐出来。
    而做公公的又不能进儿媳妇的房里。
    想着盛修颐那不声不响的模样,盛昌侯就气得打颤。
    自己一生恩怨分明,敢作敢为,偏偏生了盛修颐,像个闷葫芦,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该争取的官职,他不要;薛氏给了他那么大的羞辱,他该生气暴怒,可他一语不发,好似事不关己。
    不仅仅如此,他明知父亲不让他回去看薛氏,他还使计把盛修沐这个阻劝的人拦住。
    他的聪明,就用在这些小事上?
    盛昌侯暴怒中,早已忘了盛修颐是如何收复西北大营,带回西北兵权,杀了盘踞西北近十年的萧宣孝的。
    他只恨儿子此刻的隐忍。
    在盛昌侯看来,此刻的盛修颐很怂很无能。
    就算是小门小户人家,女人做了这等事,男人也会羞惭至死的吧?
    薛氏和那个孩子,此刻就是梗在盛昌侯喉咙里的刺,令他坐立不安,怎么都难以忍受。他满脑子都是在盘算着怎么出这口恶气。
    他明早就要去把自己的决定告诉薛老侯爷。
    他们家的孙女不规矩,可容不得盛家狠心了。

    孩子是要送走的,薛氏也不可能留在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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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9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3节团聚2(粉红票180+)
    盛修颐回静摄院,在外间的丫鬟秋纹忙欢喜进去禀了罗妈妈。

    迷迷糊糊中,东瑗感觉有人轻轻推她,而后就是罗妈妈兴奋的声音:“奶奶,快醒醒,世子爷回来了……”

    东瑗还以为是在梦中,所以犹豫着没有睁眼。

    罗妈妈却起身,和屋里服侍的寻芳、碧秋给盛修颐行礼,都低声呼世世子爷万福。

    听到脚步刻意放缓,却依旧透出几分男子的持重,慢慢走近了拔步床,东瑗才彻底醒了。

    屋子里只在临窗炕几上搁了一盏明角灯,怕光线太重影响东瑗的睡眠。

    拔步床也没有放下幔帐。东瑗说屋子里有些闷,让开半扇窗户,可罗妈妈说今日有些风,她坐月子不能吹半点风儿,就替她用黄橙橙的金钩悬了罗帐。

    所以她睁开眼,借着幽暗的光线,正好看到盛修颐朝自己走来。

    看不清是否黑了些,只觉得瘦了,下巴曲线越发坚毅。

    东瑗心里是欢喜的,所以不顾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喊他天和,挣扎着要起身。

    罗妈妈正要上前扶她,盛修颐却快步,轻轻按了按她的身子,笑道:“别动,快躺着……”

    东瑗就依言躺了回去。

    罗妈妈见他们夫妻这样,脸上带着浓浓的笑,带着寻芳和碧秋出了内室,轻轻替他们放下毡帘,然后对寻芳笑道:“你守在这里,别叫人去打搅了奶奶和世子爷·我瞧瞧三少爷去。”

    寻芳道是,就和碧秋守在这里。

    而东瑗屋里的蔷薇、橘红和夭桃,都在暖阁里陪着乳娘看孩子。

    盛修颐见人都出去了,坐在东瑗的床沿上,伸手抚|摸着她囡怀孕而微微丰腴的脸颊,唇边噙着笑,柔声问她:“怕不怕?”

    都说女人产子是走了一遭鬼门关。

    她头次生子,自然会怕吧?

    东瑗却笑道:“不怕,娘一整日都在这里呢。”

    盛修颐笑了笑·微微撩起她额前的碎发,似乎要把她看得真切。

    东瑗觉得心里暖和起来,方才的那些揪心都缓缓放下了。

    她也仲出手,想要摸盛修颐的脸。

    盛修颐就微微俯身,让她够得着。

    东瑗仔细描绘着他脸颊的曲线,低声道:“瘦了······”

    盛修颐失笑:“没有瘦。屋里不够亮,你瞧着是瘦了。我都好,阿瑗……”

    东瑗就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

    盛修颐心头一跳,俯身下来,吻了她的唇。

    等他松开她的时候·两人都微微喘气。盛修颐索性脱了鞋,上了她的床,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东瑗知晓他没有旁的念头,只是想抱抱她而已。倘若她今日临盆,他还想那事,也够禽兽的。

    至少盛修颐不是禽兽。

    她就依偎在他怀里,不顾他衣裳未脱,头发未散。

    “苦了你。”盛修颐低声凑在她的面颊旁,不时亲吻了她一下,“我在西北的时候·时常想着要赶在你生孩子之前回来。还是晚了……”

    东瑗笑:“什么要紧!娘对我极好,照顾得细致,又有满屋子服侍的人·你不必要担心的。”

    盛修颐就笑笑。

    两人沉默下来。

    虽不说话,心里却是甜的。

    半晌,盛修颐突然道:“……阿瑗,我这次没能为你挣回诰命。皇上封了我的官,我推辞了。”

    然后把兵部侍郎一事说给东瑗听。

    又把盛昌侯擢升太傅,三爷盛修沐封了奉恩将军的事,说了一遍。

    东瑗就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又一次把机会让给家族了。天和·你委屈吗?”

    盛修颐眼睛里微热。

    世间熙熙攘攘这么些人·好似真的只有她懂得他啊!

    “我又有个儿子了,什么委屈!”他搂着东瑗的手紧了三分。

    东瑗就笑。

    慢慢的·她仍觉得精力不济,躺在他怀里又安心·就慢慢睡了。

    盛修颐也不敢起身。

    等东瑗再醒的时候,已经是亥正了。

    盛修颐没有睡,所以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眼眸亮晶晶的盯着她瞧,好似看不够似的。

    东瑗微赧,道:“你起身吧,还没有洗漱呢。”

    盛修颐又是一个轻吻落在她的面颊,才起身。

    东瑗喊了外面的丫鬟进来服侍。

    盛修颐没有去净房,他道:“我看看儿子去。”

    说着,就转身去了暖阁。

    罗妈妈等人正陪着孩子。

    孩子一直在熟睡。刚刚落地虽然皱巴巴的,可在罗妈妈等人眼里,是看不够的可爱,怎么瞧都觉得是世间最好的。

    盛修颐进来,几个人忙起身给他行礼。

    他让她们免礼,就走到床前,见着熟睡的儿子,他眼里的笑很温和、柔情。

    罗妈妈和蔷薇等人平日里见到盛修颐,他总是一副清冷模样,此刻的温柔,她们是一次见,都抿唇笑着。

    哪有男人不爱自己的儿子呢?

    正想着,盛修颐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孩子的面颊,非常小心的抚|摸着孩子小脸。

    他的笑就溢满了整张俊逸的脸庞。

    回眸时,他问罗妈妈:“三少爷是不是长得像我?”

    语气里很期盼。

    罗妈妈忍不住想笑,东瑗醒来第一句也是这么问的,孩子是不是像她。这么小的孩子,眉眼都没有长开,挪里看得出像谁?真够为难服侍的人,要睁眼说瞎话。

    “像世子爷!”罗妈妈很肯定的说道。

    反正盛夫人和康妈妈都说跟盛修颐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罗妈妈就学着说了。

    盛修颐听着·越发喜欢,静静在孩子床前看了半晌。

    “好好服侍三少爷。”他仔细叮嘱乳娘,才转身出去了。

    红莲和绿篱服侍他沐浴,罗妈妈就顺势进了内室。

    “瑗姐儿,世子爷怎么在这里盥沐?”罗妈妈见东瑗未睡,压低声音问她,“你刚刚生了三少爷,还在月子里呢,不能服侍世子爷的。”

    东瑗脸微红:“世子爷不是那样的人!”

    罗妈妈不管盛修颐是怎样的人·该叮嘱的话自然要叮嘱。

    想了想,罗妈妈又道:“我知道世子爷人好。可世子爷好,你也该劝世子爷去邵姨娘那里。你还在月子里,总是不方便,夜里不能服侍世子爷,还要他照顾你,这怎么行?”

    这个年代,不管是男人或者女人,都不会把婚姻和爱情联系在一起。男人的妻妾就是为了服侍男人,让男人过得快乐。

    女人只是依附于男人。

    夜里起身·也是要女人服侍的。

    倘若盛修颐半夜要喝水什么的,东瑗一个月子里的女人,怎么好起身?

    叫丫鬟进来,总归打搅得两人都不安宁。

    东瑗知道罗妈妈的心思,她也是为了东瑗好。

    观念的不同,这些事没法子沟通的。

    东瑗只得应了:“我回头问问世子爷。”

    罗妈妈没有说让东瑗把盛修颐劝到薛江晚那里去。因为东瑗生下了儿子,薛江晚对于她就毫无作用了。

    罗妈妈和东瑗都不喜欢薛江晚,现在她又失去了当初滕嫁时指望的作用,罗妈妈岂会让薛江晚得势,给东瑗添堵?

      范姨娘世子爷不喜欢的。

    陶氏生了儿子·又模样好,且行为举止进退有度。虽然她规矩,可罗妈妈总觉得她叫人不放心。

    家里的姨娘中·只是那个年纪大了、生了女儿又忠厚的邵紫檀令罗妈妈没有危机感。

    所以她劝东瑗把盛修颐调去邵紫檀那里。

    等盛修颐进来的时候,东瑗就当着罗妈妈的面问:“世子爷,您要不要今夜歇在姨娘那里?我……”

    盛修颐想也没想,道:“我歇在这里了。”

    然后对屋里服侍的人道,“你们都歇了去。”

    罗妈妈有些吃惊看了眼盛修颐,忙退了出去。等出了内室,罗妈妈脸上有了些许的笑意。

    她是怕盛修颐碍于情面留在这里,所以让东瑗学做贤良·请盛修颐去姨娘那里。

    倘若盛修颐真的去了·罗妈妈又该替东瑗难过了。

    她像母亲一样,既想女儿在婆婆、姨娘们前面做的大度贤良·在丈夫面前温柔体贴,又想着女婿能时刻陪在女儿身边·夫妻恩爱。

    东瑗劝了,盛修颐反驳了,罗妈妈的使命就达到了。

    哪怕盛夫人来问,罗妈妈也有话回答,不至于让盛夫人对东瑗不满。

    想着,她脸上就有了笑意。

    她安排好值夜的丫鬟,就下去歇了。

    次日早起,盛夫人、**奶葛氏、表**秦奕、大少爷、二少爷和大**、二**都纷纷来看东瑗。

    见东瑗半坐在床上,快六岁的盛乐钰就趴在床边,担忧的问她:“母亲,您生病了吗?”

    盛夫人和屋里的众人都忍不住笑。

    盛乐钰被她们笑得莫名其妙-。

    东瑗仲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母亲没有生病。”

    “那你怎么不起来?”盛乐钰不解。

    盛夫人就上前抱了他,笑道:“你母亲生了个小弟弟呢。”

    盛乐钰疑惑看了看四周,问:“小弟弟在哪里?”

    他疑惑的表情很懵懂无辜,惹得众人都笑。

    盛修颐的嫡子盛乐郝原本对东瑗比盛夫人要亲热些,只是此刻,他静静站在后面,表情又恢复了从前的拘谨。

    东瑗看着,忍不住猜测:她生了儿子,是不是有人在盛乐郝面前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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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9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4节歌姬(1)

    瞧着盛乐郝的拘谨与戒备,东瑗心里有些异样。

    这个敏感的孩子,他是不是担心什么?

    想着,盛夫人就呵呵笑着,叫罗妈妈去抱了孩子过来,给**奶葛氏和表**瞧瞧。

    罗妈妈笑着应是,忙去暖阁抱了来。

    盛夫人亲自抱在怀里,**奶和表**、盛乐芸、盛乐蕙、盛乐钰都凑上来瞧。

    孩子醒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乌黑眸子,却并不是瞧人,只是转了转,又打着哈欠,眯着眼睛又睡。

    盛夫人轻声问一旁的罗妈妈:“三少爷早上吃过了吗?”

    罗妈妈笑着禀道:“昨日夜里寅正的时候,起来吃了一回,早上还没有吃。”

    **奶葛氏言不由心夸奖道:“长得很好看。”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薛氏进门就样样把她下了下去,而且在子嗣上,进门就怀了身子不好,还一举得男。

    **奶嫉妒得有些抓狂。老天爷的眼睛也是瞎的,什么好事都让一个人碰着了。薛氏的命简直太好了。

    想着,她心里的苦水与酸水快要满出来了,笑容变得很淡很勉强。

    她进门快十年了,什么法子都想过了,还是没有儿子呢。

    表**秦奕一如既往的小心温柔,看着孩子,也笑着对盛夫人道:“姨母,长得像大表哥。”

    盛夫人把**奶和表**的表情看在眼里,只是她心中高兴,懒得和**奶计较,同表**看着孩子,笑道:“我瞧着这眼睛、鼻子、嘴巴,还有这脸模子,跟你大表哥出生时一模一样。”

    盛修颐出生都快三十年了,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奶在心里嘀咕,越发觉得不痛快。难受得厉害。

    表**就忙附和着盛夫人。

    盛乐芸和盛乐蕙也上前瞧孩子。

    两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根本不懂大人的夸赞,只是觉得这孩子红红的,皱巴巴的,哪里好看?

    可又不敢贸然说出这话。

    盛乐钰和盛乐郝也看了一回。大约跟盛乐芸姊妹的感觉差不多。对着这个初生的婴儿,实在夸不下去。

    盛乐郝不说话。

    盛乐钰想说什么,他的乳娘苏妈妈看在眼里,忙上前一步拉了他,把他要说的话打断。

    苏妈妈吓得不轻,生怕盛乐钰说出“孩子真丑”这类的话。刚刚出生的孩子,在盛乐钰这六岁孩童眼里。自然是不好看的。

    盛乐钰被苏妈妈拉住,很不情愿,忸怩着身子,不满道:“弟弟好小。我要抱抱他。妈妈,您拉我做什么?”

    屋子里的人都笑着看过来。

    苏妈妈有些尴尬。

    盛夫人听着,笑道:“钰哥儿也是小孩子。小孩子不能抱小孩子的,等你长得了再带着弟弟玩儿。”

    盛乐钰忙道:“是,祖母。孙儿知晓了。”

    大家都被盛乐钰童贞的声音逗笑。

    东瑗折身半依着引枕好一会儿了,罗妈妈看在眼里,就要扶她躺下。

    盛夫人把已经睡着的孩子交给乳娘抱下去。对东瑗道:“阿瑗躺着,你们都去吧,别扰了她。”

    **奶葛氏正不自在,听到这话巴不得呢。

    表**就上前问候东瑗几句,承诺改日再来看她,跟着**奶葛氏,带着几个孩子们,出了内室。

    盛夫人留了下来,坐在东瑗床畔的锦杌上,笑盈盈道:“孩子洗三朝。我想着大办一场,请了亲戚四邻都来热闹热闹。”

    又道“不单是为了这孩子,你爹爹擢升,沐哥儿封了爵,都是大喜事。咱们也不分开请客。就摆了三日的流水席,好好热闹几天。”

    东瑗笑道:“自然是好。只是我躺着,家里家外就劳累娘和二弟妹操劳。”

    盛夫人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娘心里喜欢,身上就有劲儿。再说了,不过是指派着丫鬟婆子们跑腿,还能有多少事儿?”

    东瑗说好。

    正说着,盛修颐从外院回来了。

    他给盛夫人请安,道:“去元阳阁,说娘来了这里。娘,您别累了身子,想看孩子抱过去瞧瞧不好么?”

    丫鬟端了锦杌给盛修颐,盛夫人拉他坐在自己身边,笑道:“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抱出去?吃了风可怎么得了?再说,你娘又不七老八十的。走动走动,我吃饭也香些。就你们兄弟多心,只当我是那老得不中用的。”

    东瑗听了直笑。

    盛修颐也笑。

    盛夫人问他:“你爹爹还没有下朝吧?”

    盛修颐说没有。

    盛夫人道:“孩子还没有取名字呢。等你爹爹回来了,让他赶紧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盛修颐微顿,继而笑着说好。

    盛夫人又想起一桩事,对东瑗道:“明日我递帖子进宫,禀娘娘一声,把娘娘从前住的桢园给孩子住吧。那园子精致不说,离你这里又近。他年纪小,丫鬟婆子们再尽心,我料想你也是不放心的。住得近,凡事也离不了你的眼睛,可好?”

    东瑗只差起身给盛夫人磕头,忙感激道:“如此最好了!娘,多谢您替我想的周全!”

    说着,眼里有些水光。

    盛夫人哎哟一声:“这点小事,瞧你!快别这样,月子里不好落泪的。”

    东瑗扑哧笑了起来。

    盛修颐的目光就变得很柔和。

    “那我吩咐人收拾,等孩子满月就搬了过去。”盛夫人笑着,又问东瑗“孩子管事的妈妈,你想着定谁没有?”

    “娘,我这里只有罗妈妈是个老人,其他陪房我不太清楚秉性,不放心给孩子使。您那里倘若有可靠的、知根知底的,赏我一个吧。”东瑗说着,就有些撒娇般。

    盛夫人很喜欢她这样不客套,显得亲昵些,笑起来:“我那里的确有几个可靠的。不急不急,还有一个月,慢慢挑。你有了好的。也告诉娘一声。”

    东瑗道是。

    盛夫人又叮嘱几句,就出去让康妈妈叫了家里管事的婆子们到元阳阁的huā厅议事,商议如何大办酒宴,为盛家几个喜事庆贺。

    盛夫人甚至亲自给通家之好的夫人、太太奶奶们写请帖。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盛修颐则一直在静摄院,夫妻俩在内室里说着话儿。

    孩子醒了,就叫乳娘抱过来逗弄一回。

    盛修颐抱着手里,放在东瑗的枕边,夫妻俩争论孩子到底像谁。

    东瑗觉得孩子像自己,盛修颐则说孩子像他。

    “明明这样小,看不出像谁。怎么像你?”东瑗很不平,她觉得孩子的嘴巴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盛修颐却非说像他。

    “既看不出像谁,为何又像你?”盛修颐反问。

    东瑗就语噎。

    不管谁争赢了,气氛是极好的,两人都很开心。

    盛修颐留在静摄院吃了午饭,下午东瑗和孩子都睡了,他就在一旁看书。

    直到罗妈妈进来。低声道:“世子爷,来安说有事禀您。”

    盛修颐道知道了,放下书走了出来。在东次间见了来安。

    “殷先生看了您送的砚台,喜欢极了,说了晚夕请您去琼玉楼吃酒呢。”来安告诉盛修颐。

    盛修颐眼睛就亮了起来。

    他喊了红莲进来服侍他更衣,又对跟前的蔷薇道:“奶奶醒了告诉一声,我和友人吃酒,怕是早回来不成,歇在外书房。你们照顾好奶奶。”

    蔷薇道是。

    重新换了天蓝色茧绸直裰的盛修颐,虽脸容黑了些,更添刚阳英气,带着小厮来安就出了静摄院。

    琼玉楼是西大街比较繁华的酒楼。而盛修颐也算常客。他刚刚进门,跑堂伙计就迎了他:“盛世子爷,您回京了?如今满京城都在说您的事,说您英勇过人,小的给爷道喜了!”

    盛修颐微微颔首,让来安赏了这伙计。问他:“殷先生来了吗?”

    “来了来了,等世子爷半日了呢。”伙计接了来安给的赏银,眼睛就笑眯起来,热情请了盛修颐上楼。

    一座雅间门口也站了服侍的伙计,见盛修颐过来,也忙行礼。

    进了雅座,只见一个穿着青灰色直裰的三旬男子,正独自饮酒,听着清倌唱小曲。

    盛修颐进了,他忙放下酒盏,起身作揖:“天和。”

    “言之兄。”盛修颐还礼。

    两人坐下,伙计们就上了酒菜。

    盛修颐亲手给殷言之斟酒,两人说着盛修颐西北之行的话。

    吃了一半,盛修颐让那唱曲的清倌出去,又叫来安守在门口,不要让人进来。

    殷言之一见这架势,就暗暗留心。

    “言之兄,上回你说的那个歌姬,可是真事?”盛修颐低声问殷言之。

    殷言之一愣,立马就想起盛修颐说的是哪个歌姬了。

    殷言之是个自负华采过人的书生,却久经科举,次次名落孙山,而后他也索性不再参加科考,进了兴平王府,做了清客。

    他和盛修颐相识,是缘于五年前元宵节兴平王府的诗会。

    殷言之用词刁钻又深邃,在场的公子王孙、清客数十人,真正学问深厚的没有几人,大家看不懂,就纷纷笑殷言之才疏学浅,诗词不通,要罚他的酒。

    而后轮到盛修颐作诗,同样用了些刁钻的词句,也被取笑,评为庸作。

    而殷言之知道盛修颐诗句中的讽刺,盛修颐也懂殷言之词曲中的挖苦,两人渐渐有些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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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9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5节 歌姬(2)

“怎么问起这事?”殷言之笑道,“好几年前的老话了猛然我还真的想不起。

倒也坦诚,没有推辞不肯言。

盛修颐亲手给他斟酒,笑道:“昨日朝上,已议了萧家事。萧衍飞算是永世不得翻身,皇后去年崩,太后重病,如今朝廷里再无人敢为陛下掣肘。我想着,兴平王养了那女子和孩子这些年,如今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吧?”

殷言之笑:“是你说这话!倘或是旁人,我定以为眼红呢。”

盛修颐的笑容就敛了些许:“不瞒你,我的确是眼红。言之兄,那歌姬和孩子,尚在兴平王府吗?”

殷言之吃惊片刻。

盛修颐的表情让他看不真确。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太像布衣与自己相交了数年的那个盛修颐,而像个精明的富贵子弟。

殷言之饮酒,须臾才道:“天和,你我坦诚相交这些年,我不瞒你。既这话是我开头说起的,如今也告诉:那孩子一日大似一日,眉眼越发像他的生父。兴平王府亦是不敢留的,前年就送出了府。”

盛修颐眼睛里就蹦出几缕明亮,问:“送在哪里?”

殷言之的酒樽重重搁在桌上,语气沉闷道:“不能说了。”

盛修颐眼里的那些明亮就缓缓敛去。

两人坐着,都半晌不言语。

殷言之又想起这些年承蒙盛修颐处处照拂,不管是求他办事亦或者钱财救济盛修颐向来不会推辞,亦不会小气,比财大气粗的兴平王大方多了。

况且那歌姬的话,也是他殷言之自己酒后口无遮拦时提起。

当时他记得自己说过那话,可等酒彻底醒了,就后悔起来,生怕盛修颐拿着做文章,给兴平王下绊子。

若兴平王知晓是他走漏了风声,怕是容不得他活着。

可是盛修颐什么都不提。

殷言之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见盛修颐的确不拿此事寻话,就丢开了。哪里知道,过了好几年,他却重提此事了。

“天和,你是皇亲贵胄,盛昌侯府的世子爷,我乃一介布衣。你与我相交,不以势压人;我与你来往,亦不自惭形秽,我们君子之交淡如水。”殷言之打破沉默道,“你不是那刁钻经营之人,你问这话,自有难言之隐。我在兴平王府度日,总不能卖主以报私恩。我只能说一句话给你听……”

盛修颐听着,心里就松了几分,问:“言之兄请讲。”

“兴平王府每月都会给他们母子送去衣食,府里得势的管事亲自相送。”殷言之声音低了又低。

不说每月哪一日,亦不说是哪位管事送,也不说从哪个门送出去。

可知晓了每个月都送衣食已经是极大的突破。倘若殷言之真的肯全盘告知,倒让盛修颐瞧不起。

他忙起身,给殷言之作揖:“弟弟多谢哥哥坦言!”

殷言之觉得自己言之无物倒惹得盛修颐这般,也起身相扶:“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两人又坐定,盛修颐不以贵胄身份相待,只当是至交好友。殷言之长他几岁,他亲手执壶倒酒,尽兄弟情义。

“言之兄放心,我虽有心寻找这对母子却不会抢了兴平王府的功劳!”盛修颐见殷言之还是有些闷闷就把话说开,“红口白牙允诺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且叫我天打雷劈!”

殷言之忙道:“莫要毒誓不吉利!天和从来一言九鼎,哥哥我岂有不信之理?喝酒,喝酒!”

说着,他亲自给盛修颐倒酒。

盛修颐这番毒誓,他听在心里,那些忐忑就压了下去。倘若盛修颐真是那等轻薄之人,早些年就说了出去的。

一顿饭吃到城里快要宵禁,才各自回了。

盛修颐回到府里,并没有立刻睡下,叫了自己的小厮来安、来福到跟前,拿了一沓银票给来安:“这三千两银子,兑了现银,拿去给尘风堂的陈大头。就说我有事吩咐他,叫他连夜替我寻十个机灵、做事稳妥的人,我明日要用。

尘风堂是京城里有名的恶霸势力。

他们是当地的地头蛇,盘踞已久,就算是公卿王孙之家、高门大户之流,亦忌惮三分,不肯跟他们交恶。

盛修颐庸才名声在外已久。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们爱的烟花风流,他都不喜欢,所以不与他们结交;而他们亦不喜盛修颐的平庸羸弱,不屑与之来往。


可京都里哪里有黑市,有哪些黑势力,盛修颐一清二楚。

他出手豪阔,行事又稳妥,且出身权臣人家,不管是贪恋他的钱财还是攀着他的身份,或者敬佩他武艺超群,那些三教九流,跟他都有相熟。

这些事,盛昌侯不知晓。

盛修颐每次出去,都是来安或者来福跟着。

来安接过银票,当即塞在衣襟里,道是。

两人正要出去,盛修颐又喊他:“……倘若是没有家室的人,最好了!”

这话是说,可能事成之后要灭口。

来福道是。

盛修颐歇在外院,满心都是这件事,辗转反侧,半夜都难以入睡。

次日是三月初三,盛修颐的第三子洗三朝的日子。他早早起了床,外院服侍的丫鬟伺候穿衣洗漱,又捧了早饭。

来安、来福进来禀告昨晚盛修颐吩咐的事:“······陈爷接下了银子,一块不剩。让我们回来告诉世子爷,请放二百个心,今日落日之前,人定会帮世子爷寻好。”

盛修颐满意的点头。

在尘风堂有这样的规矩:倘若来托办事的,堂主觉得事情很麻烦难做·就会在对方送来的银子里丢下一块,或者几块。倘若是丢下一两,需再送一百两去,事情才能办成;丢下二两,就是再送二百两的意思。

这不仅仅是再多讨钱,还是一种暗示:事情难办,办得成、办不成看机遇。倘若愿意继续托付,拿钱来;倘若不愿意,银子退回去′以后亦不要登门。就算再拿钱去,尘封堂亦不承诺一定可以办妥此事。

他们才不会给托事人满口承诺。

因为不管什么事,都有变故的、

倘若一口气把银子全收下,既是给了托事人极大的敬重,又是承诺此事定会成。

能享受这等待遇的,满京都没有几人,盛修颐就算一个。

他微微颔首,说知道了,又问:“侯爷下朝了吗?”

今日是孩子洗三朝,东瑗让他讨了孩子的名儿进去。倘若没有讨到名字·盛修颐不知道怎么跟东瑗说。

东瑗很精明,不好糊弄。

“还没有。”来福道。

“去大门口等着,侯爷下朝了来报我。”盛修颐道。

不过片刻,盛昌侯就回了府。

一见在书房门口等着的盛修颐,怒气就上来了,冷哼一声,带着几个清客进了暗书房。

几个清客给盛修颐拱手,恭敬喊世子爷。

世子爷也同他们行礼,跟着父亲进了暗书房。

“做什么?”盛昌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冷峻·言语含怒。

盛修颐倒没有异常,清冷低声道:“爹爹,今日是孩子洗三朝·您给赐个名吧!”

盛昌侯心里怒焰四迸,却又不好在幕僚前面说出什么,顿了顿,才道:“既要取名,就叫‘诚,吧。诚者天之道,诚者人之道。立言修身,先守诚信。”

这是在骂东瑗,说她不诚实。

盛修颐听着·忙作揖:“多谢爹爹赐名。”

他好似听不懂。

盛昌侯又是一阵气。

几个清客就起身·给盛修颐道喜,恭喜三少爷得名。

盛修颐笑着·就跟盛昌侯行礼,退了出去。

他回了内室·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正在准备孩子洗三朝的东西,熬好了槐条艾叶水,在外间厅堂里供了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东次间临窗的炕上放了挑脐簪子、围盆布、金银锞子、斗儿、秤坨、牙刷子、青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胭脂粉、猪胰皂团、香烛、生熟鸡蛋、棒槌等等东西,堆了满炕。

丫鬟婆子们见他进来,忙屈膝给他行礼。

盛修颐让她们起身,听到内室里有女人说话声和笑声。

他举步进来,看到内室炕头上供着“炕公、炕母”的神像,摆了几碗桂花缸炉或油糕作为供品。

东瑗半靠在拔步床上,盛夫人、二nai奶葛氏、表xiaojie秦奕都在跟前,还有乳娘、罗妈妈、康妈妈、二nai奶葛氏身边的葛妈妈,各人的大丫鬟,站了满满一屋子人。

看到盛修颐进来,大家都给他行礼。

盛修颐让众人免礼,也给盛夫人行礼。

盛夫人正抱着孩子。

孩子睡醒了,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肌肤比刚刚生下来时白了一点,瞧着更加有趣。

盛夫人头一件都是问他:“你爹给孩子取名了吗?”

盛修颐道:“取了!爹说,叫盛乐诚。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诚乃君子修身、齐家、治国、立功、立德之本。”

盛夫人听他念那么多,也记不住,只觉得诚字很好,就笑逗孩子:“诚哥儿,咱们诚哥儿有名字了!”

东瑗听着,微微笑起来。

外面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奶奶,镇显侯府的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奶奶、xiaojie们都来了……”

盛夫人忙把孩子给了乳娘,哎哟道:“瞧我,瞧我!居然抱孙子抱得忘了时辰。”

说着,带了康妈妈等人迎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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