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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薰衣草

[架空古风] 《衣香》作者:15端木景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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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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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节洗三                                                                 
    三月     初三,盛府宴请三日的第一天。
今日是盛乐诚洗三礼,按照习俗,只邀请了近亲。
盛家原本亦是京都人士,只是从盛昌侯曾祖父那辈开始,都迁出了京都,去了徽州落足。
家里的亲近除了盛昌侯两个亲兄弟,都在徽州。
京都也有些族兄弟,都是出了三服的。因盛昌侯为人傲气,不喜这些族兄亲因他富贵就攀附。
一开始还有人攀亲,都被盛昌侯冷冷拒之门外,而后就渐渐不敢再来了。
剩下的亲近,就是东瑗的娘家镇显侯府。
盛夫人出去了半柱香的功夫,就有小丫鬟进门禀告说夫人搀扶着薛家老夫人快到了静摄院门口。
**奶葛氏就忙带了表**秦奕、罗妈妈和蔷薇、橘红出去迎接。

乳娘抱着盛乐诚,坐在一旁的炕上,东瑗就微微伸长了脖子。
片刻,东次间听到了大伯母荣氏呵呵的笑声:“……这一路走来,我们都过了五个池子。您说说,这府里多富贵啊?我们家府里盖得紧巴巴,您这里又宽敞又漂亮,我都不想回去了!”
众人就附和着笑。
盛夫人笑道:“您多住些日子。”
世子夫人荣氏道:“哪里成?我们那一大家子呢,我若是偷了懒,谁来管事?老祖宗还饶得了我?”
说的众人哄笑。
老夫人就趁势对盛夫人笑道:“我是个恶婆婆!”
又惹得一阵笑。
东瑗在内室听到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盛修颐望着东瑗。也微微笑了笑。
毡帘撩起,众人进了内室。
穿着孔雀蓝五福捧寿缂丝褙子的薛老夫人,头上戴着翠羽蓝宝珠凤钿,折枝海棠嵌米珠遮眉勒,笑容慈祥由盛夫人和薛家的世子夫人荣氏左右搀扶着走了进来。
东瑗忙喊了祖母。
屋里的丫鬟们给众人行礼。
盛修颐也给薛家众人行礼。礼后,他就退了出去。孩子洗三朝,不需要父亲在场。况且他要去外院招待客人。

盛修颐走后,薛老夫人上前,拉了东瑗的手。笑盈盈道:“胖了些!可见亲家夫人对瑗姐儿真心好!瑗姐儿嫁到盛家,我这个老太婆才放心呢!”
盛夫人就笑:“瑗姐儿值得人疼,都是老祖宗教养得好!”
东瑗就不好意思笑起来。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这才回眸问她:“月子里要听话,好好躺着……”然后交代了很多坐月子应该注意的事。
东瑗一一点头应承着。

薛家世子夫人荣氏就故意对盛夫人道:“亲家夫人看看老祖宗,生怕孙女委屈呢!亲家夫人快做个保证,保证不委屈了她的孙女儿,老祖宗这唠叨才能停呢!”

众人又是笑。

老夫人也笑得不行,对盛夫人道:“我这媳妇,整日里说嘴,婆婆都要编排几句!亲家夫人,我这个老太婆可不容易呢!”

盛夫人笑:“都是老祖宗慈爱,大伯母才会这般!”

“可不是。都是您宠的!”世子夫人也笑得花枝乱颤。

屋里的人都跟着笑。

东瑗看到了人群里的三夫人蒋氏、四夫人沈氏、五夫人杨氏、大奶奶杭氏和十二姑娘薛东琳。

唯独不见二夫人冯氏。

东瑗又想着萧家的事,指不定二夫人这会子怎么难过的。

彼此说笑着,盛乐诚已经醒了,可能是被笑声惊了,哇的一声啼哭。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屋子里立马安静下来。

乳娘抱着他,忙给他喂奶。

含着乳娘的奶|头,他立马就不哭了。

老夫人和盛夫人才松了口气。

屋子里的人都不敢再说话了。

等孩子吃了奶停下来,盛夫人让把孩子抱给老夫人看看。

薛老夫人接过来,抱在怀里,孩子正睁着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她。那乌黑的眼眸似乎能看到人的心里去,薛老夫人只觉满心怜爱,喜欢得不行。

她看着这孩子,轻声对盛夫人道:“这孩子像天和!”

东瑗就撇撇嘴。

盛夫人越发高兴,道:“老祖宗好眼力!我们都说像他爹爹。”然后又把孩子的名字告诉老夫人,“侯爷取的,叫盛乐诚!”

于是大家诚哥儿、诚哥儿这样叫开了。

世子夫人怕老夫人累着,上前抱了过来,笑道:“老祖宗赏我瞧一回。”

老夫人就把孩子顺势给了她。

世子夫人抱着,薛家众人都上来瞧,东瑗的继母杨氏和薛东琳也瞧了一回,纷纷说些吉利的话,夸孩子长得好,面相好。

约莫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盛家二房、三房的两位婶婶带着媳妇也来了。

到了吉时,替东瑗接生的稳婆开始给孩子行洗三礼。

先上香,稳婆拜了供奉的元宵娘娘等众位娘娘,丫鬟们就把盛着蒲艾水的铜盆放在东次间的炕上,稳婆就从乳娘手里抱了孩子。

铜盆里除了盛着蒲艾水,还放了一块金砖。这是等会儿给孩子洗三时孩子坐的,叫做“坐砖”。

这并不是京都的规矩,所以世子夫人问盛夫人这是何意。

“我们徽州,砖和官是一样的念法。”盛夫人笑着,“坐砖不过是取个吉利,将来孩子好做官!”

众人恍然,原来在徽州话里,坐砖和做官是一个音儿。

除了这一样,其他的规矩都和盛京的规矩差不多。

稳婆抱着孩子,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就端着铜盆,捧到众位近亲面前,让大家添盆。

先是捧到薛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就添了一对小孩子用的金手镯,赤金黄灿灿的,至少有八分,稳婆脸上不由露出笑意。

这些东西,回头都是给稳婆的。

老夫人先添了,盛夫人才添。

她搁了一个八分金珠子,一个八分银珠子。又是两个八分的银锞子。只为了不越过薛老夫人的礼。

薛家的人就微微一愣。在京都的规矩里,不管是送什么东西,都不会添四样。四这个数不吉利的。

盛夫人看到众人的目光。就笑道:“诚哥儿是咱们徽州的子孙,我还是想着照老家的规矩。我们老家逢喜事都添四,取意四季平安如意。”

众人都笑。说应该照老家的规矩。

世子夫人挑了挑眉,搁了一块金锁,同样的黄灿灿,至少有一两重。

稳婆脸上的笑越发浓了。

然后是东瑗的继母杨氏,她亦添了金锁,虽比世子夫人的小些,也有七八分重。

后面的人就不好越过姥姥的礼,都一一添了。

稳婆拿着棒槌搅了铜盆的水,说了吉利话,就把孩子放在水里。让他坐在金砖上。

孩子碰到凉水,应该哭一哭,谓之响盆。

盛乐诚却很无辜的睁着眼睛,任由稳婆替他洗着。

薛东琳低笑,跟五夫人杨氏耳语:“这孩子是个傻的。都不晓得哭!”

盛乐诚出生三天来,只有饿了才会哭几声,喂了奶立马就不哭了。

五夫人也扑哧一声低笑。

世子夫人正好在她们母女前面,就猛然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表情虽不说严厉,却也没有笑。

薛东琳撇过脸去。五夫人也只当没有看见,世子夫人心里很无奈,回了头。

稳婆一边替盛乐诚洗着,一边念着吉利词。当她念叨“洗洗沟,做知州”的时候,盛乐诚倏然咧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他刚刚出生,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笑容很短暂,很快就过去了。他的手却无力的挥了挥,想拍水玩儿。

他好像很喜欢水。

盛夫人欢喜得不行,哎哟低声念佛。

薛老夫人却没有盛夫人那么乐观。她觉得这孩子不爱哭,可能不够聪慧,并不是好事。从小爱哭的孩子,长大了会聪明机灵;小时不爱哭的,长得了忠厚有余,聪颖不足。

最后在稳婆说着各自吉利话中,孩子的洗三朝完成了。

把他从水里抱出来,他撇撇嘴,哇的一声哭了。

却把众人逗笑了。

稳婆一边帮他更衣,他哭得满面是泪,盛夫人心疼不已。穿好了,盛夫人抱了过来,忙叫乳娘喂奶,盛乐诚这才不哭。

盛夫人笑着对薛家众人道:“我们徽州是水乡,这孩子天生就是徽州的子孙啊!我们家侯爷从前在家乡,是凫水的好手呢!”

众人就陪着笑。

东瑗在里间听到孩子最后哭声,心就提了上来。

乳娘喂了奶,孩子又不哭了,她才安心些许。

前头丫鬟来禀,说搭了戏台,请诸位夫人奶奶听戏。

盛夫人就请了薛家众人和二房三房的妯娌、侄儿媳妇去听戏。

屋子里的喧闹顿时静了下来。

罗妈妈和蔷薇进了内室,把刚刚洗三礼时发生的事都说给东瑗听。说到盛乐诚离开水就大哭时,东瑗也哭笑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喜欢水?”
罗妈妈也笑:“可不是!夫人可高兴了,说老家是徽州的,那是水乡,三少爷天生就是徽州的子孙呢!还说,侯爷也喜欢水,三少爷像祖父呢!”
东瑗忍不住笑,她的婆婆真会胡乱联系。
说着话儿,东瑗就有些困了。
她睡了一会儿醒来,罗妈妈依旧陪着她。

蔷薇却进来说:“奶奶,您醒了?老夫人身边的宝巾姐姐来了,让您醒了告诉一声,她去回了老夫人。老夫人想着和您说说话儿。”
东瑗道好。
蔷薇就出去告诉了宝巾,说东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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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7节寻珠(1) 过了须臾,盛夫人亲自送薛老夫人过来。

薛老夫人就笑着对东瑗道:“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经用,来你这里歇歇。”然后又转眸对盛夫人道,“亲家夫人忙去吧,我陪瑗姐儿说说话儿。”

盛夫人是主人,事情样样是她经手,家里有客,的确不好在这里,笑道:“老祖宗,我就过去了?您这里坐,我回头来伺候您。”

薛老夫人说不用。

盛夫人吩咐东瑗的丫鬟蔷薇、寻芳等人好好照顾薛老夫人,又让小丫鬟去端几样老夫人爱吃的,摆在东次间,服侍老夫人再用一回。

吩咐妥当,才出去了。

蔷薇等人就扶老夫人在临窗大炕上坐了,给了她沏茶,又上了柔软好克化的点心。

罗妈妈扶着东瑗半坐,给她后背塞了个大引枕,才引着满屋子服侍的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老夫人起身,坐到东瑗的床畔。

自从正月里回去拜年,东瑗就再没有见老夫人。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问她:“天和回来了,对你还跟从前一样的好么?”

东瑗微愣,怎么好好问这话?

可想着盛修颐,又觉得有些赧,低声道:“他一直待我好,祖母……”

老夫人就呵呵笑起来,又叹气:“年纪大了,总是啰嗦的。祖母不过是白担心。既一样好,我就放心了。”

说着。脸上就有了释怀的笑。

东瑗心里的那点狐疑就打消了。

薛老夫人又问她盛夫人对她如何。

东瑗道:“娘为人心善,就是路边的乞丐,亦会悲悯三分,且我是她儿媳妇呢,自是好!自从怀孕,她色色替我想的整齐,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的。”

她在娘家那些年。没有生母照拂,只有老夫人的疼爱。如今盛夫人样样替她打算,她是很感动的。

说了半晌的话。东瑗总感觉老夫人言之未尽,好似有什么没有说出来。

她却是不好再问的。

前头散了席,盛夫人又来请老夫人去元阳阁坐坐。

不过是怕东瑗陪着老夫人。劳累了。

盛夫人这样替东瑗想的仔细,老夫人岂有不喜的?嘱咐东瑗好好歇着,又叮嘱了乳娘几句,跟着盛夫人出了元阳阁。

吃了午饭,听了一会儿戏,半下午就回镇显侯府。

马上里,薛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坐在一处,婆媳俩低声说话。

世子夫人荣氏道:“亲家夫人那模样,对瑗姐儿还是那么真,不像是装出来的!我瞧着瑗姐儿气色也好。也不像心里有愁苦的。娘,您说,瑗姐儿和亲家夫人是不是根本不知晓此事?”

此事,就是元昌帝说的那事。

当时镇显侯爷和世子爷都在场,世子夫人荣氏自然就知道了。

薛老夫人道:“她们婆媳不知道!”语气很肯定。表情亦松缓不少,“盛文晖此人,朝廷上少一分为相肚量,对媳妇还是真的不错。”

世子夫人就笑,好似不太赞同。

薛老夫人道:“你不信?他对康氏倘若不好,康氏这些年能活得这样自在?咱们家来往的公卿之家的夫人还少?哪一个有康氏这般善念的?盛文晖处处护她。她不用去算计,那些阴鹫小人盛文晖也替她挡了,她才觉得世间都是美好,对人也存了这份善念。这是最难得的。”

盛夫人娘家姓康。

世子夫人仔细一想,觉得薛老夫人字字锱铢,道:“娘有见识,我倒是没有想到这层。如此说来,盛文晖此人亦不是那么坏的。”

“什么是坏?”薛老夫人笑,“不过是同欲者相憎。”

两个人想要同一样东西,自然会争夺,视对方为仇敌,将其一切都否定,认为对方是个污秽不堪之人。

可抛开这些,每个人皆有可取之处,否则他怎能在朝中立足?

薛家觉得盛昌侯此人不善,盛家也肯定觉得薛老侯爷奸诈。

世子夫人微讶,此刻方才觉得自己看事看人太浅薄,不及婆婆一成,心里惶惶起来。

“……天和也不曾在瑗姐儿面前表露半点。”薛老夫人继续刚刚的话题,“瑗姐儿在娘家时就事事小心,又生的玲珑心,若天和有不快,她自是能体会到。我故意问她天和对她如何,她回答时,一副小女儿的娇羞,脸上的喜悦不像是装出来的。”

世子夫人点头,对老夫人的话很信服:“天和对咱们瑗姐儿真心!”

“真心不真心,有什么用!”薛老夫人又想起了元昌帝的诬陷,道,“我只忧心他能不能保住我的瑗姐儿!你看诚哥儿,那么小就有一两分天和的模子,定是他的孩子无疑的。我的瑗姐儿不是那轻薄的!”

她是相信东瑗没有跟元昌帝发生什么。

世子夫人也是相信的。倘若东瑗想着和元昌帝有什么,当年在涌莲寺早就成了事,哪里会挨到出嫁之后?

况且薛贵妃娘娘跟世子夫人说过,元昌帝此人,一直都是那等脾气:他若是看中什么,定要弄到手为止,否则绝不善罢甘休。

皇帝如今还有几分喜欢瑗姐儿?

不过是想着自己曾经对她用心过。得不到,怎么咽了下这口气的?

为了得到,为了平复心里的那口气,他定是要用尽手段的。只是他此招太狠了,居然如此诬陷东瑗。

倘若盛修颐不是那沉稳过人的品性,只怕把东瑗从月子里拖下来打骂一顿也是有的。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般侮辱?

盛昌侯昨日就跑去薛家说,要把东瑗送走。薛老侯爷跟他大吵一架。

其实也不怪盛昌侯。就连东瑗的大伯,不也是很难相信东瑗的清白?遇到这种事,除非定力过人,或者对东瑗的脾气很了解,否则都不会相信的。

薛老侯爷、薛老夫人和世子夫人相信,只是因为他们和东瑗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对那孩子了解深透。

盛修颐相信她。大约是他自身本就沉稳,且对东瑗喜欢得紧。

盛昌侯却不太信任东瑗的。

“……我原是想,若天和有半分对我的瑗姐儿不好。我就按照先前想好的法子,把瑗姐儿接回镇显侯府,等孩子养大了。看看到底像谁,到底是谁的儿子,到时盛家还有什么话儿说!

如今瞧来,天和那孩子没有让我失望。我现在把瑗姐儿接走,只怕伤了他的心。他既瞒着瑗姐儿,自是相信她的,他真心想留下她。他若是没有法子,又知我疼爱瑗姐儿,自会去求我和老侯爷。

毕竟将来是他们夫妻过日子,同甘共苦过。感情牢固些,咱们先不插手了!”

薛老夫人慢慢道来。

世子夫人一惊,道:“娘,话是不错的。可天和到底是盛文晖的儿子,哪有儿子忤逆父亲的?”

薛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天和是儿子,也是父亲和丈夫。他若是不能两头做好,我的瑗姐儿以后还要吃苦!既这样,让他试试,咱们不是还有后招?等他实在留不住,我自有法子!”

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世子夫人荣氏笑。想着也只得如此。

到底还是觉得东瑗这孩子命途多舛。

*****

那边,盛修颐一整日都在陪着家里的客人,直到黄昏时分,来福说有事请他,他才出来,径直往城西的观音庵里去了。

庵里的老尼见他来,忙叫了恩公,请他去了后面的厢房,就关了庵门。

盛修颐见了尘风堂给他找的十个人,个个面容普通,一看就是城里的小商小贩,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引人注目。

他很满意。

然后顿了顿,把他要办的事说给几个人听:“……兴平王府一共大小五坐门,你们两人守一处,日夜看着,倘若有小厮或管事模样的拉着马车出去,就跟着,千万莫惊了人。”

众人很干脆道是。

盛修颐有各自赏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去办。

回程的时候,来福对盛修颐道:“世子爷,咱们在衮州的例钱早上送到了,我存在了老地方。”

盛修颐问:“一共多少钱?”

“二万两!”来福道,“前段日子有个屠户借了五百两,到了日子该还一千两的,他给不出,那几个浑不楞的就把他打死了。衮州的太爷刚刚到任,就拿此事作法。后花了二千两银子,才将这事平了。一来一回,就短了三千两在里头。”

盛修颐脸色一瞬间不好看:“我多次说过,不准沾了人命官司!”

然后顿了顿,又道,“过几日我寻个事头,派你出城一趟,你就去趟衮州。这事是谁负责的,要小惩大诫!”

来福道是。

盛修颐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咱们也存了将近百万两,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够打点的。这样损阴德的钱,也该丢手了!”

来福错愕,道:“世子爷,现在正是好时候,就算顺着藤儿摸瓜,扯了瓜藤也寻不到您头上,怎么丢手啊?”

盛修颐表情里有了几分温情:“替孩子积点阴德。”然后又笑,“哪怕我丢手了,也不会一下子就全部丢了。咱们经营了快八年的,每年总有些进益,少不得你的好处!”

来福就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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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寻珠(2)
    盛修颐吩咐完办事的人,又急匆匆回了盛昌侯府。

    府里恭贺盛昌侯和三爷盛修沐封爵的宴请,盛修颐只是略微陪陪,其余时间回静摄院,逗弄孩子。

    偶尔也会去看看他的长子盛乐郝,听孩子滔滔不绝跟他说师傅新教的词赋,父子俩其乐融融。

    有次盛昌侯瞧见,就训斥盛修颐:“自古严父出孝子,你这般对郝哥儿,将来他不长进,都是你做父亲的不是!”

    盛修颐当面恭敬道是,背地里照样对孩子们很慈祥,丝毫拿不出严父的架子来。

    他的两个儿子亦亲近他,不像盛修颐兄弟那样从小在父亲面前毕恭毕敬的。盛修颐的两个儿子,特别是二子盛乐钰,甚至会在他怀里撒娇。

    盛昌侯气得不轻,恨不能亲自替盛修颐管教儿子。

    只是孙儿们见到他,又是另一副惧怕模样,他想教训不知从何下口。

    盛昌侯原本想好了把东瑗和盛乐诚送走,以为镇显侯府的薛老侯爷亦会同意。不成想镇显侯不认账,甚至厉声训斥他,让他不要对皇帝的话断章取义。

    于是盛昌侯就不顾薛老侯爷是三朝元老,在薛家的外书房同薛老侯爷吵了一架,气哄哄回了盛府。

    他每每问盛修颐对东瑗和孩子的意思,盛修颐总是淡淡:“爹爹拿主意就好,孩儿无异议!”

    “那你不要回静摄院,免得在薛氏面前走漏了风声。”盛昌侯对盛修颐道。他预定盛修颐在薛氏面前就软了,禁不住薛氏花言巧语的哄诱,什么话都藏不住。

    盛修颐道:“倘若不回,娘也该担心了!”

    这才踩到盛昌侯的痛脚。

    这件事亦不好再提。

    三月初九,终于有人来回话。

    盛修颐依旧去了上次的那个观音庵,见了尘风堂的人。

    那人禀道:“小的跟着兴平王的夏管事,一路出了京师,两天的路程。有个清原县。县城东北角一个僻静的胡同,有处精致的宅子。夏管事马车里栽了米粮、肉蔬,都是些日常嚼用。

    开门的是个大汉,模样挺凶的。

    等夏管事走后。小的就借着到那一处租赁屋子,叫到那门上,敲了半日的门,都不见有人来开。四邻说这宅子早卖出去。近三年才有人来住,却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他们都不见这屋子里有人进入,只是偶然听到男童的说话声。倘若声音高些。就立马就低下去。

    有个服侍的老妈子,长着张虔婆脸,十天半月出门买东西,撞上了人也只当瞧不见。人问她话,全然装笑,只不答。

    小的凑巧在清原县有个拜把子的哥哥,许了他些银两,叫他照看几日。就回来禀了爷。”

    盛修颐听着,忍不住颔首,又叫来福赏他十两银子。

    那人欢喜接了。

    盛修颐道:“你明日带我去。事成后。我有重赏的。这十两银子,不过是茶水钱。你替我跑了这些日子,车马、脚力、住食、人情,哪一项不出银子?虽你们堂里有例钱,我这里还单有银两的。”

    那人原本就是拿着堂里的钱办事,堂里拿了盛修颐的钱,也不会亏待他们下面跑腿的。而十两银子是额外赚得的,够他几日吃酒的,原是高兴的。一听盛修颐念了这么一大圈,就知道重重的赏钱在后头。忙喜从心底来,恭敬道:“小的一准替爷把这事办妥贴。”

    盛修颐微微笑起来。

    当日他回了家,心情是不错的。只是面上依旧淡淡,瞧不出所以然。半下午回了静摄院,见东瑗抱着孩子,乳娘和屋里服侍的都在一旁凑趣。屋里的四位姨娘坐在锦杌上,陪着东瑗说话。

    盛修颐回来,众人起身给他行礼。

    几个姨娘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转了转,似乎想瞧瞧他身子如何,伤了不曾。

    他去西北一走九个多月,这些妾室亦是想念他的。

    回来又碰上还在洗三朝、盛家宴请,而后又是寻人的事,没顾得上见这些姨娘们。

    今日还是头一次相见。

    盛修颐让她们都坐,上前要接东瑗手里的孩子。

    东瑗正抱得手有些酸,就趁势给了盛修颐。

    陶姨娘目露错愕。不过瞬间,她又恢复了先前的温顺恭敬,笑盈盈坐着。

    盛乐诚没有睡,睁眼瞧着父亲。小小的孩子没什么表情,瞧着累了又阖眼睡了。

    盛修颐这才把孩子交给了一旁的乳娘。

    东瑗让乳娘抱孩子下去,又让屋里服侍的都退了出去。

    橘红亲自给盛修颐端了茶来,然后退出去,站在内室门口的毡帘外,不准丫鬟们往门口靠近。

    东瑗就笑着轻声对盛修颐道:“方才陶姨娘让我问问世子爷,钰哥儿今年可启蒙?”

    簪缨望族的子嗣,都是六岁启蒙。

    盛乐钰已经满了六岁,盛昌侯一直忙着朝中大事,盛修颐又不在家,家里没人替给盛乐钰请先生启蒙这话。陶姨娘虽焦急,却也不敢提。

    如今盛修颐回来了,东瑗又不像个做主母的样子,自己坐月子还把丈夫留在屋里,不往姨娘们那里派。

    陶姨娘原本想等盛修颐去她那里,再跟盛修颐提。

    只是盛修颐一直没有去的意思,她再也忍不住,就趁着今日东瑗气色和心情都还好,告诉了她。

    让她告诉盛修颐。

    东瑗也没有不悦,就当一件正经事,说给盛修颐听。

    盛修颐想了想,对陶姨娘道:“钰哥儿自是今年启蒙的。只是今年有春闱,侯爷想着等春闱过后,倘或贤名在外却名落孙山的才子,聘一个往府里来。”

    才子多而众,可每科取的进士就那么些,僧多粥少,总有才华横溢,在家乡富有盛名的才子落第。

    这些才子上京一趟不易,自是不会回乡。

    他们启程离乡、进京赶考的时候,都是立下“金榜无名誓不归”的宏愿。既不会回乡,又担心钱财枯竭,有人愿意进府授课,谋求立足。

    陶姨娘一听盛昌侯和盛修颐打的是这个主意,心里的担忧一扫而空,忍不住透出喜悦来。

    她真是整日关在内宅,短了见识的。

    她跪下给盛修颐磕头:“贱妾多虑,才有这般愚问,谢世子爷。”

    盛修颐道:“起身吧!”

    众多妾室里,终究对陶氏不太一样。

    范姨娘和薛姨娘他是不喜的,一个风尘气太重,一个心思不良。邵紫檀年纪大又忠厚,做丫鬟的时候,他屋里的丫鬟和事务交给她,对她很放心。

    做了妾室却少了些情趣。

    唯有陶氏玲珑剔透,又乖巧懂事,盛修颐对她是有几分情谊的,所以告诫道:“以后不需多操心。大奶奶是钰哥儿的母亲,她自会替钰哥儿的前程打算。家里的事,哪怕大奶奶在月子里,还有夫人,你安心服侍好大奶奶才是正经。”

    陶姨娘道是,脸刷的通红。

    东瑗听着,心里顿了顿,盛修颐说的东瑗好似多么贤良慈爱般。他就不会觉得,盛乐钰等人对于东瑗而言,是别的女人的孩子?

    想着,她又觉得好笑。

    这大约就是观念的冲突。这个年代的男人,大约不会想到妻子把妾室看作“别的女人”。

    在嫡妻眼里,妾室就是奴婢,孩子才是她需要照拂的,是她的责任。

    男人眼里,妻子就是他孩子的母亲,自然会替孩子们打算。而妾室只是生了孩子的奴婢,问盛乐钰前程的事,就是僭越了。

    对陶姨娘,他的确是很客气,只是点到为止。

    与对范姨娘的冷漠、薛江晚的忽视、邵紫檀的不经心相比,盛修颐对陶氏却有些男女情谊的。

    当年陶氏进府的时候,俏丽婀娜,也给他带来过欢乐的。

    陶氏尚未起身,又跪下磕头:“贱妾愚昧,谢世子爷教诲。”

    盛修颐又道:“起来吧!”

    邵紫檀就上前扶了陶氏。

    陶氏就着邵紫檀的手,起身立在一旁。

    盛修颐对范姨娘、薛江晚和邵紫檀道:“你们且去吧。”

    把陶氏留了下来。

    薛江晚就掩饰不住眼底的嫉妒。她看了眼东瑗,有些不甘心,所以没有挪脚。

    东瑗不看她。

    她只得跟着邵紫檀和范姨娘出了内室。

    等几个姨娘们走了,内室里只剩下东瑗、陶氏和盛修颐的时候,盛修颐就对陶氏道:“我近日回来,大奶奶在月子里,也顾不上让你们过来请安。我上次走的时候,记得你说你哥哥的铺子短了本钱,我叫人送去了一百两银子,如今铺子如何?”

    陶氏大骇,不安看了眼东瑗。

    东瑗表情带着淡然的笑。

    陶氏这才道:“……过年的时候贱妾的嫂子过来,送了些胭脂水粉,都是铺子里的,贱妾孝敬了大奶奶。铺子里还好,因是林大管家送过去的,街坊四邻总知道他们有盛昌侯的关系,对他们还好。小本买卖,够他们在京的嚼用。”

    临大管家,是盛昌侯府的大总管林久福。

    陶氏是**奶葛氏的表妹,是个小吏人家出身的庶女。她的家乡并不在京都,来京落足的是她的胞兄,也是个庶子,在家里跟奴才一般被嫡子指使,就拿了家里几个本钱,想着投靠盛昌侯府做些小买卖。

    盛修颐念着陶氏诞下钰哥儿,再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就帮了陶氏此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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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9节寻珠(3)                                                                       东瑗也想起这件事。

过年的时候,陶姨娘的确拿了些胭脂水粉让她赏人,还说她哥哥在南门大街有间铺子,小本买卖,年关进货,挑了好的,她嫂子拿进来给她使。她不敢独用,全部给了东瑗。

东瑗听着既是小本买卖,亦不好白拿她的,叫蔷薇去喊了陶姨娘的嫂子过来,赏了她五两银子,说给孩子们做几件衣裳穿。

陶姨娘的嫂子就千恩万谢接了。

那些胭脂水粉,都是挑了铺子里最好的送了来,也不算上不得台面的,东瑗就让蔷薇拿去做人情,送给她平日里院里院外相好的姊妹们。

可陶姨娘半句未提是盛家的本钱。

想着,东瑗看陶姨娘的目光,淡了几分。

她不太明白,盛修颐怎么突然说这个。

陶姨娘也不太明白。

她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她并不是想瞒着大奶奶,只想寻个合适的机会提一提。况且是世子爷的本钱,是盛家外院的事,并不归大奶奶管着,告诉她是情分;不告诉她,也不能算欺瞒。

可从世子爷口里先说出来,不是陶氏先提出来,便不同了。

陶姨娘说完话,就瞟过东瑗。

盛修颐道:“……我今日从外头回来时,路过南门大街。看到陶氏胭脂铺子,紧紧挨着的是雍宁伯家的铺子。这里头有咱们家的人情吗?”

雍宁伯是太后娘娘的兄弟,却跟盛昌侯盛文晖关系最好。两家常有往来。雍宁伯不在朝中为官,空拿着爵位做些买卖。

每代的皇帝都怕太后和皇后的母族干涉朝政,雍宁伯愿意谋利而非谋权,皇帝求之不得,所以对雍宁伯的生意睁只眼闭只眼,哪怕是有些不规矩的地方,也暗示下面的人宽以待之。

所以雍宁伯府很富足。

整个南门大街半条街都是他们家的铺子。盛修颐是知道的。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陶氏胭脂铺子,就想起去年四月初,陶氏求他的那件事。当时他忙着和薛家结亲。陶氏求着他,他就随口应了,让林久福帮着办。而后就忘到了脑后。

林久福后来禀过一次。说铺子选在南门大街,这个盛修颐有点印象。

当时太忙了,他没有仔细问明白。况且林久福办事一向妥帖,他也不担心。

盛修颐看到陶氏,就想了起来,索性留她问问。

陶姨娘失措,忙道:“贱妾不知!”然后又道,“大约是没有的……”

盛修颐见她这样,心里忍不住有些烦躁。

从前她也不这样!

以往的时候,她在他面前虽没有太多的娇憨媚态。却也是温柔小意,偶尔还会俏皮他几句。

自从薛氏进门后,陶氏就变成了这样卑躬屈膝的模样,盛修颐瞧着就心里膈应。

她太小心了,总觉得嫡母不好相与。会动不动拿她们姨娘作法来树威,像二爷房里的**奶葛氏一样。

陶氏不想成为那个抽头被大奶奶骂的,所以说话时特别的卑微。大奶奶还没有踩她,她恨不能先把自己踩到尘埃里去,免得惹了大奶奶不快。

她这样,不仅仅是看轻了自己。亦看扁了嫡母薛氏。

旁的盛修颐不敢说,至少东瑗不会跟姨娘们去争什么。

“你不太清楚,就不要妄图猜测。”盛修颐听到她说贱妾不知,又补充说大约没有,提醒她,“我会叫人去问,你下去吧。”

陶姨娘忙道是,给盛修颐和东瑗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她的丫鬟荷香搀扶着她,出了静摄院。

见她脸色煞白,荷香担忧问道:“姨娘,世子爷说您什么了?”

陶姨娘压在心口的那口气缓缓喘了出来,脸色才有了几分血色:“没说什么!”

两个就回了小院。

薛江晚和丫鬟莺儿在院子的荼蘼架下照春阳,一边闲话说笑一边磕着瓜子,地上就满满的瓜子皮,看到陶姨娘和荷香进来,薛江晚就吐了瓜子皮,对丫鬟莺儿道:“生了儿子的就是体面些,比不得我们,烂泥一样的。”

然后又笑,“陶妹妹,世子爷和你说了些什么?让我们知道,跟着欢喜欢喜。”

醋味十足。

范姨娘在东次间听到了,就忍不住好笑。这个薛江晚,挑衅都没本事。

倘若是范姨娘去说,就会说,“陶姐姐,世子爷留您下来服侍?到底和我们不同,我们是没资格在奶奶屋里服侍世子爷的。”

这样,陶姨娘才会惶恐!

她不是一直怕自己僭越了吗?她不是一直守在规矩,学做恭俭贞淑吗?

薛江晚这些话,根本就戳不到陶姨娘的痛处。

果然,陶姨娘丝毫没有被薛江晚的话惹恼,她笑盈盈跟平日一样:“不过是二少爷念书的事。”就带着荷香进了屋子。

薛江晚就把手里的一把瓜子全部洒在地上,转身气哄哄回了屋子。

转身间,见范姨娘斜倚门框剔牙,脸上带着嘲讽的笑,薛江晚气不打一处来。莺儿怕薛江晚跟范姨娘吵起来,忙拉了薛江晚进屋子。

范姨娘可是这院里有名的刺头,跟她吵架定是要输的。

那边,陶氏进了屋子,喊陶妈妈进来,低声道:“你去趟舅爷的铺子,让舅奶奶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寻她。”

陶妈妈道是。

陶妈妈走后,陶氏喝了小丫鬟端来的热茶,斜倚在临窗大炕上的锦缎绣蝙蝠嬉春的大引枕上,心思却飘得很远。

她想起方才在静摄院的内室,盛修颐进来就要抱三少爷盛乐诚。

而薛氏居然就那么顺手把孩子给了他。

陶氏是小吏家庭出身,她的生母只是个姨娘。可是她自幼聪慧,力争上游,大户人家的规矩,她比大家闺秀还要谨慎铭记。

她知晓望族规矩多,其中就有“抱孙不抱子”的说法。父亲应该对儿子严厉些,不能抱着宠爱。唯有这样,儿子才会惧怕父亲,父亲就树立了威信,可以更好的教育儿子成才。

而抱孙,多半是慈爱的。

陶氏谨记这些。

她记得当年二少爷盛乐钰出世,刚刚是先奶奶去世的日子。家里压抑得叫人害怕。

盛修颐就不出垂花门,每日只在内院,在静摄院看书、习武,然后会来瞧瞧几个月大的盛乐钰,逗弄他。

盛乐钰自幼就好动,看着盛修颐就咯咯的笑。

有一次盛修颐伸手要抱他,陶氏就忙跪下磕头,让盛修颐不要太宠爱孩子,不能抱他。

当时盛修颐只是沉默了须臾,伸手扶起她,倒也看不出是欢喜还是不悦,站在孩子床边看了半晌,就去了。

而盛夫人听到这话,就对陶氏赞了一回,觉得她懂礼、守礼,还赏了她一对手镯,夸她是个贤良的。下面那些逢高踩低的,就巴结陶氏,赞她有世家风范。

那时静摄院没了大奶奶,旁人夸奖她,她亦不用惶恐,心里是受用的。

她这样出身的人都知道“抱孙不抱子”的说法,难道薛氏那等高门出身的,会不知道?

她也是知道的,却把孩子给了盛修颐,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陶氏忍不住想,薛氏到底有什么好。她一进门,盛修颐好几年那么清冷阴郁的暮气倏然减了?

不过是长得好!

薛氏那模样,清瘦时似淡花迎风婀娜,丰腴时似牡丹繁华盛绽,皆有风情。哪个男人不爱她那张脸和那双媚眼里流出的娇态?

陶姨娘还当薛氏有多么的贤惠,原来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是命好,出身好!

倘若她也是姨娘的,只怕盛夫人要骂她狐狸精了!

想着,陶姨娘就翻了个身,缓缓阖上了眼睛。这不都是命?

不管你而后多么争气,都争不过命啊!

陶姨娘从静摄院出去后,盛修颐问东瑗是否累,亲手替她抽了身后的大引枕,扶着她躺下。

“你有事就去忙,我睡会儿。”东瑗笑着对盛修颐道。

他方才问陶姨娘,陶姨娘哥哥的铺子是不是占了雍宁伯的情分。听那口气,很不想和雍宁伯沾上关系一般。

陶姨娘回答不知道,他自然是要问问林久福的。

盛修颐替她盖了被子,才走了出去。

他没有去外院,只是在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坐了,喊了红莲来到跟前,对她道:“我有几句话,要你去外院说给来安听,你可记得整齐?”

红莲惶恐跪下,她道:“奴婢……奴婢定会用心记……”

一副没有把握的样子。

盛修颐就蹙了蹙眉,正好看到蔷薇和橘红站在那里。

他就喊了蔷薇过来,问她能不能去外院传话。

蔷薇笑道:“奴婢记得整齐!”回答很肯定。

盛修颐这才满意,道:“你去告诉来安,让他问林大总管,陶姨娘的哥哥那铺子,到底有谁的情分?就说我知晓那条街是雍宁伯的,倘若沾了雍宁伯的情,早早告诉我!”

蔷薇一听并不什么难话,心想盛家世子爷真当丫鬟是不中用的。她笑着记下,转身就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盛家世子爷没有看轻女子。

来安跟她说了一大堆的回话。

原来问话不难记,得到的回音才是重点,盛修颐是怕丫鬟回复得不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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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0节人情
“那铺子原本是家书局,几个选书的住在里头而后有人发现,他们书局里选出来的文章,多有对暗含对萧太傅不满之意。那时萧太傅朝中势力繁盛,雍宁伯一时拿不定主意。
    倘若不赶他们走,被好事者拿到把柄告到萧太傅那里,萧太傅还以为是雍宁伯默许的,这样就得罪了萧太傅;倘若赶了他们走,不准他们对萧太傅不恭,他日萧太傅倒了霉,皇家会以为雍宁伯投靠萧太傅。
    正好林大总管带着陶姨娘的哥哥寻房子,这话到了雍宁伯耳朵里,他就说是盛昌侯府要用这铺子,用这个借口把那群学子赶走了。
    铺子空了出来,林大总管想租用,雍宁伯说愿意卖,还让了一成的价钱。林大总管问过侯爷的。
    侯爷说雍宁伯有事求他老人家,拿这个铺子做人情,不收雍宁伯反而不放心,叫林大总管安心买下来。
    而后才有陶姨娘的哥哥开了这胭脂铺子。”蔷薇一字字清晰恢复盛修颐。
    盛修颐忍不住微微颔首。
    朝中的人和事,内宅的丫鬟们是不太清楚的。就算让她们鹦鹉学舌,也未必记得齐整,难为蔷薇居然一字不落,说的也无差错。
    盛修颐听完蔷薇的话,起身就去了小书房。
    写了张帖子,依旧叫蔷薇送去外院,给他的小厮来福。
    他自己则不踏出内院的门,好似故意避开什么。
    来福接过盛修颐写的帖子,跟蔷薇道了谢。
    来福跟盛修颐的另一个小厮来安不同。他长得高大结实,面皮黧黑,甚至有些凶煞般,不像来安那样白净好看。
    他看完盛修颐写的帖子,目光顺势在蔷薇身上转了一转,而后又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
    正好蔷薇抬眸,看到他瞧着自己。眼神有些炙热。蔷薇看来,这是轻薄,怒意就从心底升了起来,一双水灵乌溜溜的杏目盯着他。正要发作。
    来福猛然被这丫头逼视,居然扛不住,脸上一热,讪讪然撇开了眼,扭头再去看那帖子,耳根却红了。[WWw.YZUU点com]
    他这样一羞,蔷薇的火气反而发不出来。
    回去的路上。她不禁想起那小厮羞红的耳根,自己也觉得面颊火辣起来。
    回到静摄院,蔷薇得知盛修颐在内室跟东瑗说话,就进去回禀了盛修颐,依旧去暖阁照看三少爷盛修颐。
    她一出去,东瑗就笑着问盛修颐:“问清楚了吗?陶姨娘哥哥的铺子,可占了雍宁伯的人情?”
    “说不得占。”盛修颐笑道“爹爹知道此事。就无碍的。雍宁伯和爹爹最要好,倘若瞒着不让爹爹知道,他日被雍宁伯说了出来。只怕又要怪罪我了。”
    说着,他微微笑了笑。
    东瑗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到了三月十三这天,盛修颐在静摄院吃了早饭,乳娘抱着孩子到内室给东瑗瞧,盛修颐就抱在手里逗弄了一回。
    小丫鬟进来说来安寻世子爷来了。
    盛修颐表情微滞,把孩子递给了乳娘,忙快步出去了。
    来安在小书房跟盛修颐说了半晌的话,盛修颐回屋更衣,对东瑗道:“衙门里有些事。我今夜回来晚了,就歇在外院。”
    满屋子服侍的人,东瑗自然不会问什么事,只是恭敬道知晓了。
    盛修颐刚刚出了内室,盛夫人就由康妈妈和香橼搀扶着走了进来。
    “要出去?”盛夫人问盛修颐。
    盛修颐给她请安,笑道:“衙门里一点小事。去走一遭。”
    盛夫人颔首,就进了内室看东瑗。
    “方才你三婶派了身边的管事妈妈来对我说,老六的大姨娘昨夜生了个大胖小子呢!”盛夫人坐在东瑗床畔,手里抱着盛乐诚,跟东瑗说道。
    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高兴
    二房、三房一共四个侄儿,老四为了个姨娘寻死觅活的,身子骨不好;又听说老五房里事上不中用,私下里寻医问药的都不行;老七年纪轻,娶得媳妇虽模样性子好,却是风筝一般单薄的美人儿,生养不易。
    如今只有老六房里总算有了个孩子,还是个男丁,就是三房的长孙了。
    头胎是男丁,是吉祥之兆,以后还怕不子嗣旺盛?
    “三婶定是高兴极了。”东瑗笑道。
    “可不是?”盛夫人笑“说给孩子洗三礼要隆重些,叫我一定要去!倘若老五、老六房里孩儿十个八个的,姨娘生的孩子,你三婶也不会劳烦我过去。
    可三房熬了这些年,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宝贝孙儿,别说是正经抬进来的好人家的女儿做了姨娘生的,就是个婢女生的,我也该给你三婶这个脸儿。”
    东瑗就笑:“是该高兴高兴,娘到时也替我给孩子添盆。”
        盛夫人说好:“你有这个心,你三婶定是喜欢的,娘替你备下礼。”
        东瑗是侄儿媳妇,给三房孩子添盆不过是几个银锞子,她就没有推辞了,任由盛夫人帮她备礼,只说:“有劳娘。”
  
   
    盛修颐去了外院,带着小厮来安、来福出门,径直出了京城,往东郊一个小镇上去了。

       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辆马车,没有回盛昌侯府,而是去了他好友程永轩的宅子。

        在程府吃了晚饭,快到宵禁时才回家。
    盛府的内院已经落钥,盛修颐依旧宿在书房。
    他伏案写了拜帖,交给来安,道:“明日清早,你就拿着这帖子去兴平王府,等着他们府里开门,把这拜帖交给兴平王。”
    来安仔细收在怀里,道是,然后想了想,又问:“世子爷,您要这样便宜了兴平王?寻到了陛下的遗珠,您怎么不亲自领去讨赏?”
    他是很不明白,主子费了那么大的劲,把人从兴平王手里弄过来,却又要去拜见兴平王,把人送还给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盛修颐笑笑:“我自有计较,你们都下去歇了吧。”
    来安和来福道是。
    出了书房,来安还是不太甘心,又问来福:“……哥哥,你说世子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来福道:“要是你,前后huā了几万两银子得了这么两个人,可愿意把这彩头让给旁人?”
    来安很肯定的摇头。
    来福道:“这不就结了?你都知道让给旁人是赔本买卖,难道世子爷不知?由此可见,这赏不能由世子爷去讨。”
    “为何?”来安不解“怕得罪兴平王?”
    然后撇撇嘴,自己都不太相信。
    盛家是什么样的权势,岂是寻常人家,见兴平王而畏惧?
    来福也摇头,然后问来安:“弄明白了,你能多得几个赏钱?”
    来安疑惑他可出此言。
    来福又道:“又没你好处,你刨根问底做什么?睡去吧,明早送帖子误了时辰,你又该讨打了。”
    来安只得回了自己的住处。
    次日一大清早,盛昌侯和三爷盛修沐上朝,来安等侯爷和三爷走后,也出了门,直奔兴平王府去了。
    三月初春的清晨,薄衫挨不住寒意,来安身子冻得瑟瑟,拢着袖子站在兴平王府大门口的拐角处。
    兴平王府没人做官,不需上朝,到了卯正才开大门,比盛昌侯府晚了两个时辰。
    在兴平王府做奴才,不用那么赶早,也是享福的。来安想着,就上前给门上的作揖行礼,道了身份。
    那人听说是盛昌侯府的,对来安就礼遇三分。
    来安拿出拜帖,那人就忙请了他进门房里坐,亲手接过拜帖送了进去。
    兴平王还没有醒,管事拿着盛修颐的拜帖不敢进,在门口侯着,直到巳初,才有动静说兴平王起身了。
    来安就在兴平王府的门房里等了三个时辰。
    幸好他来头非等闲,那些小厮管事都不敢轻待他。知晓他早上过来没有吃饭,管事就吩咐厨下端了点心和热茶给他虽没有饿着,却是等得焦急。
    巳初二刻,兴平王身边的小厮过来请来安。
    兴平王并不是像来安想象中那般脑满肠肥,相反,他面相清隽,身量颀长,虽上了年纪,依旧是个美男子模样。
    只是眼睛阴鹫些,让人不敢直视。
    他应该跟盛昌侯差不多的年纪,却因为养尊处优,面皮白皙,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比盛昌侯年轻十几岁。
    他问来安:“你家世子爷到底何事,让你一大清早就过来?”
    拜帖上写了要紧的急事,还要问他,来安想,这个兴平王一点也不昏庸,相反是个极其精明的人。
    “小的只是替世子爷跑腿,并不知情。”来安道。
    兴平王就看眼身边的小厮,让他给了来安个荷包,道:“这个给你喝茶。回去禀了你家世子爷,本王今日都得空闲,让他随时可以过来坐坐……”
    来安捧在掌心,估摸着大约是五两的银块,恭敬给兴平王磕头道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走了。
    就是不说盛修颐这样反常求见到底所谓何事。
    兴平王却以为来安不懂他给银子是打听消息的用意,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忍不住心里好笑:人说盛修颐何等庸才,只怕不假。
    瞧瞧他的小厮,这点眼力价都没有。
第141节还珠(1)
来安去兴平王府送了拜帖,得了准信,就忙回盛昌侯府告盛修颐。【叶*子】【悠*悠】

    盛修颐早上起来去了外院的青松园习武,这会子都不曾歇。

    来安找过去的时候,盛修颐正和来福两人喂剑。半上午的日光娇媚,映得剑光四溢,眼花缭乱。看到来安过来,来福手里的剑绕开盛修颐,直直朝来安挥来。

    那剑锋劈面而来的寒意,把来安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不慎后脚跟被石头绊了,四脚朝天砸在地上。

    他吃痛,哎哟着要爬起来,却挣扎了半天,翻不过来,模样很是滑稽。

    来福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盛修颐也忍俊不禁,上前一把将来安拉起来,笑着骂道:“不中用的蠢才,他吓唬你,你就跌成这模样!”

    来安气愤不平,道:“世子爷,那是剑!倘若他手里没准,刺破了我的喉咙,我小命就没了!”

    来福收了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命没了,我的命陪给你!”

    “你的命陪给我,我的命还是没了啊!”来安思路很清晰。

    又惹得盛修颐和来福笑起来。

    回屋沐浴,盛修颐换了身干净衣裳,问来安去兴平王府里的事。

    “我在兴平王府的门房里等了三个多时辰呢。”来安抱怨道,“王爷看了帖子,问您寻他何事,我没说。他给了我五两银子的赏钱。”

    盛修颐道:“兴平王挺大方的嘛!你什么都没说,他还给了你五两的赏钱。”

    来安促狭一笑:“世子爷您说反了。他先给了我五两银子的赏钱,而后我才什么都没说一.”

    盛修颐就笑:“你是越来越鬼机灵了!”

    来安得意不已。

    盛修颐重新沐浴更衣,将浓密发丝用白玉冠束起,换了宝蓝色茧绸直裰,粉底皂靴,带着来福直奔兴平王府
    此刻将近午膳时辰。

    门房的管事请了盛修颐进门,让兴平王府的正厅堂屋带去。

    兴平王早已等候多时,见盛修颐来,起身迎了笑道:“国舅爷大喜啊!西北一行,国舅爷功在社稷,乃国之栋才。小王给国舅爷道喜。”

    盛修颐笑:“王爷这般折煞我!若还记得当年饮酒作诗的情分,还是叫我天和吧!”

    没有半分得势后的张狂,依旧这样温润谦虚,兴平王眼底的戒备浅了三分,领盛修颐往正厅坐着喝茶。

    丫鬟来问是否摆饭,兴平王道:“粗茶淡饭,怠慢天和了。”

    盛修颐忙说客气,就跟着兴平王往花厅用膳。

    因为盛修颐的拜帖上说有急事求见兴平王没有叫请客幕僚作陪,只叫了几个家养的歌姬弹唱,和盛修颐交盏闲话。

    “我昨日花了三万两银子做了件事。”盛修颐端着手里的琉璃盏,慢慢品着杯盏里香醇美醪,语气轻缓似倾诉什么,“还不敢告诉我父亲。想着王爷亦是长辈,让王爷替我拿个主意。”

    兴平王有些摸不清盛修颐的脉路,听不着他话里的头绪,只得笑着打趣道:“天和惹了风流债?”

    盛修颐失笑:“王爷高看我了!我一向口舌不利,才疏学浅哪里惹得来风流韵事?倒是见识了一件风流事.”

    他话未说完,又是一顿。

    兴平王的胃口就被他吊了起来。

    “本王平生最爱风流雅事,天和说来我听听一.”兴平王笑道。

    “有个人寻我让我见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然后问我要三万两银子的价钱。”盛修颐缓慢道,“我见到了那孩子和女人,就给了那人钱,把孩子和女人收留在朋友府里。”

    兴平王眉梢跳了跳。

    孩子和女人一¨

    他一下子就想到自己手里也有这么两个人。【叶*子】【悠*悠】

    想着,他眼底的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只听到盛修颐继续道:“一.倘若是退回几个月前,我就算好奇那孩子为何面相如此熟悉,亦不会轻易给人银子的。”

    兴平王眼底的神色敛了几分笑着问:“哦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盛修颐摇头,笑道:“王爷先不必问。您听我说个典故:三月初一我回京陛下赏了家宴,只是我们父子三人和镇显侯父子二人。陛下大约是心里高兴不觉开怀多饮了几杯,有些醉态,说起朝中事情来。还提了提王爷您呢。”

    兴平王心里突地厉害。他敏锐觉得盛修颐有些不同。

    他好似在装疯,东一句西一句,却每句都不说完全。方才还在说那孩子,如今却谈到了庭掖的家宴。

    兴平王心里急,面上却依旧一副漫不经心模样,顺着盛修颐的问题,为陛下说了他什么。

    “陛下只说了兴平王三字,又说您乃是本朝第一忠”盛修颐笑道,“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时常到您府上乐。除了说您之外,又说了自己当政多年失德之处。”

    兴平王笑了笑。

    “他最后对我父亲和薛老侯爷说,兴平王一.然后又突然说,‘明珠遗海,乃是为父不慈!,”盛修颐望着兴平王,轻轻说道。

    兴平王手中筷著差点滑落。他错愕看着盛修颐:“陛下此话何意?”

    心里虽然跟明镜一样,却不想让盛修颐看出破绽有所怀疑,所以故作惊慌害怕。

    不到最后一刻,兴平王是不会被盛修颐试探出什么的。

    盛修颐笑着安慰他:“王爷别担心,不过是醉后一句话儿而已。当时我父亲和薛老侯爷也问这话呢:陛下到底何意。圣意难测,谁又知晓呢?”

    说罢,自己摇头淡笑。

    兴平王看盛修颐,眼底不见了那些轻待与敷衍,变得很认真。

    盛修颐只装不知情。

    先说了兴平王,又说了明珠遗海,盛修颐还特意说花了银子得到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一a此等等,不就是在告诉兴平王,盛修颐不仅仅得到了那遗珠,还知道那遗珠是从兴平王府里出去的。

    不仅仅他知道,陛下也是知道的。

    萧太傅已除,现在天下太平,兴平王倘若还藏着陛下的遗珠不肯进献,就是有意欺君了。

    兴平王此刻很想知道,那歌姬和孩子怎么到了盛修颐手里。

    他执壶斟酒,笑着问盛修颐:“我一个闲赋之人,怎么说起朝廷的话来。天和多饮几杯一.”

    说着,也替盛修颐斟酒。

    盛修颐连忙谢了,恭敬接在手里,先敬了兴平王,才饮酒入腹。

    “可是呢。朝中事,说来也是事不关己。”盛修颐饮酒毕,才笑道,“只一件,我昨日得的那孩子,今年快六岁,比我家贵妃娘娘的三皇子还小两岁呢,瞧着模样十分有天家之相。我问他们母子,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来历。那做娘的只说从前在王爷府里学艺一.”

    兴平王掌心的汗就冒了出来。

    盛修颐说得这样真确,不太像是胡乱试探他的。

    “我瞧着他的模样,就想起那日家宴上陛下的话,什么明珠遗海,心里慌了神。那人要三万两,我就去了典当行,把我的印章典了,拿出三万两给了那人。”盛修颐说着,就叹气,“王爷替我拿个主意,我如今是如何是好?”

    兴平王听在耳里,早已明白盛修颐不是诳他,而是来找他要那三万两银子了。

    “不知索钱的,是何人了?”兴平王问。

    盛修颐看了他一眼,笑道:“王爷这话问的外行了。倘若能道出他的身份,他大约会带着孩子和那女人来寻王爷。王爷可是比我有钱,何止三万两,三十万两王爷不给么?”

    三百万两也要给的!

    兴平王心里恨得紧,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让人把孩子和那女人带了出来!

    他脸上就再也没有了笑容,沉思片刻才道:“天和,你可是拿着自己的印章典当了钱?”

    盛昌侯府世子爷的印章,三万两银子还是值得的。这话兴平王没有怀疑。

    盛修颐点点头。

    “这样,本王手头正好有四万两银子,你先拿去使。”兴平王道,然后喊了管家,当即拿了银票过来。

    片刻,管事就拿了个匣子,装了半匣子的银票,一百两一章的,放在案上,又轻轻退了出去。

    盛修颐毫不客气打开匣子,把银票数了,只拿了三万两,笑道:“王爷客气了,我那印章只典当了三万两。”

    将银票收在怀里,淡淡叹了口气,“王爷莫要怪我多管闲事。我倘若是存心谋利的,不管把这孩子给我父亲,还是我外家镇显侯府,他们给我的好处,远远多于这三万两银子。”

    兴平王点头。

    他对盛修颐此举心里早有怀疑。

    既然得了那么个宝贝,拿进宫去请赏,或者给盛昌侯,亦或者镇显侯,都是大功劳,怎么会还给兴平王,还只要三万两的本钱呢?

    “王爷府上,有我一个朋友。”盛修颐笑了笑,“我想着,王爷倘若这次得了功劳,不如给他请个官儿。他在您府上也好多年的。”

    盛修颐和兴平王的清客殷言之有来往,兴平王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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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还珠(2)                                                                       倘若说兴平王一开始对盛修颐的话只有三分相信,现在大相信了七分。

那对母子,或许真的在他手里。

没有人敢无缘无故来诳兴平王的钱财。

哪怕是当朝权臣人家的世子爷盛修颐。

只是,好好呆在清原县、派了几个保护的人,怎么就到了盛修颐手里?

兴平王不由望向盛修颐,眼神不由噙了警告与怀疑。

盛修颐也看着兴平王,等待他对自己提出殷言之谋求官职这个要求的回答,目光清澈。遇到兴平王这般阴隼的眸子,他只是微微蹙眉不解,丝毫不见慌乱与失措。

不是盛修颐干的,否则他不会如此坦诚、不惧怕!

兴平王心里得到了结论,就收回了视线。

他手下的生意多是见不得光的,要管制这些生意和人,就需比他们更加阴鸷、凶狠。兴平王向来自负御人有术,不管多么油滑的老江湖都逃不过他的逼视,何况是个盛修颐这等不见过世面的公子哥?

兴平王心里对盛修颐的评价,并没有因他西北之行胜利而改观。他和很多人一样,怀疑是盛文晖暗地弄鬼,派了得力的门生、幕僚帮衬盛修颐,让他一举成名天下知。而并不是盛修颐的功劳。

众人对他的印象,依旧是那么平庸、平凡甚至有些惧怕父亲、没有年轻人朝气的盛家世子爷,而不是叱咤一时的英雄。

兴平王表情松弛下来·给盛修颐斟酒,道:“天和,你知晓是我府里出去的人,送还给我,是对我的情分,我自会感谢于你!殷言之为人迂腐了些,不擅长官场计算,我有心助他,只怕害他·所以想多留他几年。既你开口,哪怕没有这件事,我亦会给你面子的。”

盛修颐就笑起来,道:“多谢王爷。”然后又道,“前几日我回京,送了方砚台给言之兄,他就回请我吃酒。有些醉意,无意间说起这些年的彷徨。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也是他毕生宏愿。踌躇不得志·心里是苦的。王爷有心成全他,还请隐晦几分,给他些体面

兴平王笑道:“这个天和大可放心。我既满口应承于你,自不会失言。”

一顿饭一直吃到日薄西山,盛修颐才脚步踉跄回府。

坐在马车里,他徐徐醉态顿时不见了,眼睛清晰又明亮,对来福道:“事成了!”然后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自从看开始寻这个女人和孩子,哪怕是亲眼看到了孩子,盛修颐都不曾这样展眉微笑过。直到此刻·他的布景才算完成,接下来的好戏,自然会有人替他唱下去。

来福听到他说事成了·又见他很开心的微笑,笑着问他:“世子爷,我亲自去领了他们母子给兴平王送去吧?”

“不用!”盛修颐笑道,“我们吃酒的时候,我告诉了兴平王人在哪里。他中途就叫了管事说话,只怕现在人已经在兴平王府里。”

来福微微颔首。

盛修颐又掏出银票给他,道:“依旧存在老地方。”

来福看着银票,数了数·微微瞠目·笑道:“世子爷,咱们这趟可是什么都没有赚到啊!咱们花出去的钱·就不止三万两。”

盛修颐哈哈大笑,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快意与放肆:“你当爷要钱?”

来福目露狐惑。

“我不要钱!”盛修颐笑道·“但是我也不想赔本赚吆喝,所以捞回这三万两。”

来福虽不解,却没有像来安那样傻傻再问了。

还不是赔本赚吆喝?

来福是不知道主子到底要什么,费了这么大的劲儿。

“倘若咱们把人给了侯爷或者自己送进宫去,自然会得罪兴平王。”盛修颐笑道,“就算给了薛老侯爷,兴平王迟迟早早也会疑惑到咱们头上。既如此,不如给他,让他自己进宫请赏。”

来福点头颔首。

盛修颐的确是有些醉了,不再多言,微微阖眼养神。

与人相处,攻心为上。

京都很多权贵做见不得光的生意,兴平王、雍宁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而在暗地里赚得盆满钵满的,就是盛修颐了。

他自己也暗中行事,最不敢得罪兴平王。

盛修颐的思绪转回了那个歌姬的身上。

那歌姬曾经是兴平王府上最出色的,歌喉婉转,绕梁三日;容貌浓艳,体态婀娜,总有男人倾倒在她一颦一笑间。

兴平王谁都不给,只是让这歌姬名誉京华,声名渐燥,只等最后的大鱼上钩。

那时还是太子爷的元昌帝终于慕名而来,看上了这歌姬,为她逗留。

只是那时候先帝听了萧太傅的话,对太子言行多有苛刻,他府上的太妃、两位良娣,皆比他年长。

薛贵妃和盛贵妃进太子府的时候,比太子大两岁。

太子妃比他大三岁。

一开始他年纪小,比自己年长的女人情趣很足,他是喜欢的。只是到了后来,渐渐大了,也爱些年轻的、艳丽妩媚的女子。可太子府里娶进什么样的女人,他做不到主。

倘若他敢娶进一个歌姬,太子府萧氏就敢闹得鸡飞狗跳,甚至让萧太傅知晓。而萧太傅知晓了,先皇就会知晓,元昌帝少不得挨骂一顿。

他对那个歌姬是喜欢的,却不敢收回府里,只得养在兴平王府。

那段日子,太子和兴平王很亲近,虽然瞒着满朝文武,盛修颐却是从小道上听说过的。

两个月后,太子每日逛兴平王府,终于传开,也传到了萧太傅耳朵里。萧太傅严厉告诫,说兴平王骄奢淫逸,会带坏储君,禁止太子再去兴平王府。

可能是怕惹恼先皇,也可能是对那个歌姬的新鲜劲过去了,元昌帝就从此不踏入兴平王府邸。

再后来,就是殷言之酒后失言,说那个歌姬有了新帝的骨肉,是个胖嘟嘟的皇子。可是兴平王怕萧太傅不准这等身份低贱的皇子存在,会谋害皇子,甚至会牵连兴平王府,就把孩子藏起来,等着他日新帝真正手握大权,再把孩子交出来。

从而用来讨好元昌帝。

兴平王为了这个皇子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岂会让旁人抢占了先机?

盛修颐故意上门,告诉兴平王,他一直瞒着元昌帝,其实元昌帝心中早就清楚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不说,只是他做不到主儿。如今天下大权终于在他手里,他岂会让皇子遗落民间?

兴平王心里岂有不怕的?

只会巴巴早些把孩子送进去!

等这个孩子进了宫,盛修颐很想知道他的父亲盛昌侯爷会怎么想,陛下又会怎么想!

而薛老侯爷那么精明的人,自然会推波助澜,把那次元昌帝所说沧海遗珠冠到这个皇子头上。元昌帝不忘子嗣,他为夫之慈爱会被天下称颂的吧?

到时,元昌帝就是骑虎难下,只得认下这孩子了!

这是盛修颐最想要的结果。

当然,倘若还在由他们府里或者薛府送去,可能更有把握成就此事。可是他不能如此做。

不管是盛家送还是薛家送,都会得罪兴平王。

而兴平王一向贪婪阴狠,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他丢了皇子和那个歌姬,自然要查,道是殷言之见过盛修颐的事,就会被查出来。

兴平王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殷言之性命堪忧,而盛修颐也会成为兴平王猜忌的对象,肯定会拼了命查他。

要是查出他的生意,对他和盛昌侯府都没好处。

不管是为了朋友还是为了自保,盛修颐不可能自己拿着皇子去请

如今他明知这事暴利,还是让给了兴平王。依着兴平王看事情必须衡量价值的性子,盛修颐把这么好的事让给他,他对盛修颐自导自演的怀疑就会减少。而盛修颐又好不避讳说起殷言之,兴平王自然就不会怀疑到殷言之身上。

越是放在明显处,越叫人忽视。

这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盛修颐倘若这点事都不能做好,又何谈满腔壮志?

现在,自己摘清,又不连累朋友,甚至能替朋友谋得一处官职;还把东瑗的危机解除,盛修颐的心情是大好的。

回了盛昌侯府,他径直回了内院。

心情极好,搂着东瑗说了半晌的话,又逗弄了孩子一回。

他还没有洗漱,就赖在东瑗床上,抱着她说话儿。

只脱了外衣。

喝了酒,他又是很久不经房事,明明正经说话,身子却不由自主热了起来,抱着东瑗的时候,下体的硕|大隔着衣裳顶在东瑗的腰腹处。

东瑗尴尬极了。

现在他是不可能进入她的身子的。

况且东瑗刚刚生子十来天,她虚弱不堪,不可能服侍他的,不管用什么别的方式。

他看到了东瑗的为难,自己也觉得不舒服,就道:“我今夜去陶氏那里。”

东瑗正在想怎么处理,他突然这样说,她顿了顿,笑着道好:“让红莲服侍你更衣吧。”

盛修颐起身穿衣,看了墙上的自鸣钟,已经戌正一刻了,就去了陶氏的房里。

床的那边还有他留下的余温,东瑗伸手摸着,心底的某处空的厉害。

她依偎着那余温,久久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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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                                                                           
罗妈妈正要安排红莲和绿篱服侍盛修颐盥沐。她以为盛修颐今天会向往日一样歇在东瑗这里。

却见盛修颐衣冠整齐走了出去。

罗妈妈就问服侍的红莲:“世子爷哪里去?”

红莲看了眼内室的东瑗,低声对罗妈妈道:“世子爷说去陶姨娘那里,奶奶让我服侍世子爷更衣。”

罗妈妈会错了意,心里一慌问红莲:“大奶奶和世子爷起了争执?”

“没有。”红莲摇头,脸却微红,心想罗妈妈是老人了,居然问她这个做丫鬟的。

世子爷为何去陶姨娘那里,不是很明白的事吗?

罗妈妈见红莲面颊通红,也明白过来,自己讪了讪,让她出去,进了内室看东瑗。

东瑗面朝床里面躺着,听到脚步声,知晓是罗妈妈进来了,就转过身子。

“今日谁值夜?”她笑着问罗妈妈,“妈妈,夜深了,您安排值夜的丫鬟,下去歇了吧。明日你们都要早起呢。”

罗妈妈却看了看她的脸色。

好似并无异样,心里微微放心,坐在她的床畔,低声道:“瑗姐儿,妈妈不是说,倘若挨不过,把世子爷劝往邵姨娘那里吗?怎么世子爷去了陶氏屋子?”

东瑗道:“是世子爷自己说去陶姨娘屋里的,我并未让他......”

罗妈妈就握了东瑗的手,心疼着安慰道:“瑗姐儿,你莫要担心。世子爷哪怕去了姨娘的院子。心还不是在你身上?男人啊,那个不是那馋嘴的猫儿?咱世子爷算好的了。世子爷走了九个月,真的不想女人?回来后,你在月子里,他还不是照样在你这里歇了十几夜?可见咱们世子爷处处敬着你呢。”

道理谁不明白?

别说盛修颐正值青年体壮,就是她公公盛昌侯不是还有二十五岁的姨娘?

抛开社会性,人就是动物。原始的**最难控制住。在这个三妻四妾的年代,盛修颐为了她做到这一步,东瑗应该很感激才是。

可惜不管怎么学。不管如何努力,脑海里总有前世的记忆,总记得前世那个法律保障一夫一妻制的婚姻。

不难过是假的。可大度却也是必须装的。

原本对这段婚姻,从开始带了滕妾陪嫁开始,就未期待过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他能爱护她,敬重她,怕她心里不舒服,宁愿委屈自己在她房里陪了十几夜,不算难得吗?

东瑗反握了罗妈妈的手,笑容在唇边从容绽开:“妈妈,今夜世子爷不住这里,你宿在我脚踏上。可好?”

罗妈妈忙说好。

小丫鬟就在拔步床的脚踏上铺了软和的锦被,罗妈妈安排好人值夜,放了一盏明角灯在踏板外,就轻轻放了幔帐。

床内的光线就暗淡下来。

东瑗白日困了就睡,此刻毫无睡意。跟罗妈妈说着话儿。

倘若是普通人家,从她怀了身孕开始,应该安排通房服侍男人。

因为盛修颐外出才归,这件事一直搁置着。如今东瑗在月子里,总不能由着那些姨娘们狐媚着占了世子爷。

罗妈妈对她道:“瑗姐儿,在屋里安个通房吧。这样世子爷夜夜就能留在这里。”

东瑗顿时不做声。

比起安排通房,她宁愿盛修颐去妾室那里,至少她听不到、看不见。安排了通房,就是让她的丈夫在自己眼皮底下和旁的女人......

“......安排谁呢?”东瑗好半晌才道,“当初出阁时选滕妾,祖母和大伯母看中了蔷薇,是我留下她的。蔷薇我是舍不得她做小老婆的,盼着有一日寻个好人,聘出去做正经夫妻。咱们屋里这些人,跑了的紫薇,出嫁的橘红和橘香,只剩下蔷薇了。旁人我信不过。”

“红莲呢?”罗妈妈问,“我瞧着红莲是个老实稳重的,从前也是咱们院子里的,知根知底。”

虽然借口很多,还是能听得出东瑗的推诿之词。

她不想安排通房的。

罗妈妈很想多说几句,排个通房,总比让男人宿在姨娘屋里好。

可有觉得东瑗太年轻,她现在不过才十六岁,让她不嫉妒,也太为难她了。

“红莲不行的。”东瑗笑道,“她给了世子爷服侍,怎么还能做通房的?”

罗妈妈就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两人沉默下来,罗妈妈累了一整日,挨着枕头就不由自主睡了。

而东瑗睡了整天,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转悠着很多事,久久不能入睡。

半夜诚哥儿醒了,哭了起来,东瑗就起身要去看,把罗妈妈也惊醒了。

乳娘给孩子喂奶,诚哥儿就不哭。

罗妈妈披了衣裳起身,去喊乳娘抱诚哥儿进来。

乳娘抱了盛乐诚进来,蔷薇也披着薄袄跟了进来。

她这几日一直和橘红照拂孩子。

“奶奶,三少爷是饿了。”蔷薇笑着安慰东瑗,“咱们三少爷只有饿了才会哭,您别担心。”说着,接过乳娘手里的孩子,递给东瑗。

罗妈妈在一旁打着哈欠。

东瑗抱着孩子,就对罗妈妈道:“妈妈,你先到炕上睡吧。我睡不着,抱抱诚哥儿。”

蔷薇就喊了值夜的小丫鬟,把踏板上的锦被抱到内室临窗的大炕上。罗妈妈到底有了年纪,半夜醒了头脑也醒不过来,她胡乱应了几句,倒头又睡下了。

东瑗抱着孩子,对蔷薇道:“你也去歇了,明日还要当值,乳娘不是在这里?”

“我不碍事。”蔷薇笑道,“乳娘先去睡吧,免得睡不好,奶水也不好,饿了咱们三少爷。”

盛乐诚已经吃饱了,安静躺在东瑗怀里,至少两个时辰不用再喂奶。

东瑗笑道:“乔妈妈先去歇了。”

乳娘道是,先下去睡了。

“你这些日子一直陪着三少爷守夜,累了吧?”东瑗看到蔷薇好似憔悴了些,问她。

“不累,不累!”蔷薇忙道。

她已经满了十六岁,出落得越发水灵,在丫鬟里算是头一份的漂亮。明眸皓齿,言辞又痛快,已经有人瞧着想给她说亲。

只是东瑗有了身子,需要蔷薇处处要照拂。

再说,在丫鬟里她算年纪小的,大家都揣度东瑗不肯这样早放她。也有人揣度蔷薇迟早要是世子爷的人,都在观望不敢开口。

已经不止一个人暗示东瑗,让把蔷薇给了盛修颐。

而蔷薇自己是没有这个歪念的,东瑗看得出来;盛修颐自然也不会打东瑗丫鬟的主意,他不是那么不论荤素、没出息的男人,看到有点姿色的就想往房里拖。

想要堵住众人的口,她需要把蔷薇的婚事定下来。

一想到蔷薇也要嫁了,东瑗就舍不得。

可是这件事不能再拖了,等她满了月子,第一件事先把这事办了。

先定一个人,到了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再成亲。

盛乐诚跟东瑗一样,没什么睡意,东瑗就抱着他,冲他笑。

他只会看着东瑗,看累了又闭眼睡了。

东瑗问蔷薇:“你可有觉得他长胖了些?”

脸的确是比刚刚生下来的时候圆了些,看的很明显。

蔷薇惊喜道:“是啊。奶奶,咱们三少爷好福气呢。”

东瑗忍不住笑。

盛乐诚睡了,东瑗也不给乳娘,把他放在自己枕边,然后对蔷薇道:“你倘若不放心,跟着妈妈在炕上挤挤睡下,我陪着诚哥儿呢。”

蔷薇道是,让小丫鬟抱了床被子给她,和罗妈妈睡在东瑗内室的炕上。

幔帐放下,屋里虽点了盏小巧明角灯,帐内却看不清什么。

东瑗的手轻轻拂过儿子的面颊,忍不住微笑。

次日早上寅正三刻,盛乐诚又醒了。

醒了就哭,把刚刚阖眼的东瑗一下子惊醒了,忙喊了乳娘来。

他这回是拉了。

乳娘替他换了干净的尿布,又喂了他一回,才不哭。

罗妈妈等人也陆续起身。

东瑗笑着道:“诚哥儿真是乖,吃饱了就不哭,不知道像谁?”她不知道这世的自己如何,却记得前世奶奶常说,她小时候很磨人,每时每刻要人抱着。只要离了手,立马哭得肝肠寸断的。

反正这孩子不太像她。

“像世子爷。”罗妈妈肯定道,“你小时候很磨人,时常听到你哭。”

罗妈妈不是她的乳娘,都知道她小时候爱哭,那么估计这个东瑗跟前世的她一样。

正说着,盛修颐进来了。

他看到满屋子人围着盛乐诚,就道:“诚哥儿这么早醒了?”

东瑗笑着道是,又问他:“早上用过饭了吗?”

盛修颐摇头。

东瑗也没有吃,蔷薇听到了,亲自去厨下给他们端早膳。

刚刚走到静摄院,就看到盛修颐的小厮来福快步过来。

看到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的蔷薇迎面走来,穿着绯色短褥上衫,宫绿色挑线裙子,婷婷婀娜似朵桃蕊。

来福心口一跳。

蔷薇撇过脸去,快步从他身边绕过,只当没有瞧见,领着小丫鬟去了厨下。

来福微微吃惊:他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她怎么装作没瞧见?

难道是那日看她,她心里恼了,当他是个轻浮的?想着,来福心头微凉。

他来不及多想,蔷薇已经走远,他也忙进了静摄院,找盛修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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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                                                                        
   蔷薇端了早膳到静摄院,盛修颐已经随小厮来福出去了。

于是橘红和蔷薇就服侍东瑗用了早膳。

用了早膳,昨夜不曾睡好,东瑗就有些困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橘红、蔷薇、罗妈妈和寻芳、碧秋、夭桃等人在东次间说话,还有低低的笑声。

东瑗就喊了她们进来,问在说什么。

蔷薇道:“......听说皇上认了个皇子呢。咱们家贵妃娘娘诞的四皇子改了齿序,现在叫五皇子了。”

东瑗有些吃惊,问那四皇子是个什么来历。

“是枚沧海遗珠,被兴平王收留,直到昨日才送给了陛下。听说四皇子比二皇子和三皇子长得都像陛下,陛下甚至没有多问,就认下了那孩子。今日早朝就正式上了谱,赐了名字呢。”蔷薇笑道,“还说大赦天下三日......”

皇上这么高兴?

是因为生了这四皇子的女子,是他心头好吗?

毕竟是朝堂之事,跟内宅关系不大,不过是个趣闻,大家说说而已。

盛修颐早上被来福叫去了外院,一直都没有回来。

吃了午饭,东瑗只留罗妈妈在跟前,跟她说自己对蔷薇的打算:“......您知道我的心,定是不会让蔷薇做通房的。不如给她说门亲事吧。就定咱们府里外院的,只要人才好,旁的都不拘。您把这个消息说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来提起这门亲事。”

蔷薇是东瑗身边最得力的。娶了她的男人自然有好前程。

大奶奶又说不拘旁的,只求好人才,还怕没人提这门亲事?

罗妈妈见东瑗是真心不想让蔷薇做小老婆,那段心事只得放下,也替蔷薇高兴:“我等会儿就说出去......”

黄昏时,东瑗见金黄色夕照透过茜色窗纱,映在内室的什锦槅扇上。将青花瓷的古董花瓶镀上了璀璨的金色。

天气很好,东瑗就想起身去院子走走。

罗妈妈几个人死死劝着,不让她下床。

挨不过罗妈妈和蔷薇、橘红等人。东瑗就笑道:“开扇窗户行吗?”

今日没风,且外头的气温比内室高些,满院子的桃花、荼蘼花香。很好闻。

罗妈妈就亲自去开了半扇窗子。

橘红抿唇笑:“奶奶,您要给蔷薇定亲事吗?”

蔷薇的脸刷的红了,只差跺脚:“奶奶,橘红姐欺负我,您快管管。”

罗妈妈笑:“不是欺负你,这个是真事!奶奶托我放出话儿,要给你寻个好婆家呢!”

蔷薇的脸就更红了,艳若晚霞般,越发好看。

“什么人聘了蔷薇去,是几辈子修的福气!”罗妈妈看着模样精致的蔷薇。感叹道,“这模样、这性情,就是大户人家的**,也出落不得这样好!”

蔷薇贝齿咬着樱唇,又羞又怒:“你们都不是好人!”就摔帘子出去了。

她走到院里。心却倏然热了起来。

奶奶对她真心,从来没有变过。蔷薇知道私下里有人说过,奶奶可能让她做通房。

她是不愿意的。

哪怕是做奴才,她也想找个自己的男人,做正经夫妻。给人家做通房、做妾,有什么好的?再体面也要给正室奶奶磕头。一辈子伏低做小。

蔷薇自恃有些心气,怎么甘心做小老婆?

她很害怕,奶奶会改变主意。只要一日未嫁,心就提着。如今听到罗妈妈和橘红取笑的话,她虽然羞得厉害,心里却放了下来。

内室里,东瑗就问橘红,是不是有人找她说。

“是厨下的程妈妈,听说奶奶要替蔷薇配人,就说他小子现在外院跟爷们出门,生的机灵又白净,脾气好,最是会疼人.......”橘红笑着说给东瑗听,“又听说奶奶不拘人才,想套套我的口风。我什么都没说,只推不太清楚。”

东瑗笑起来:“才第一天,便有人来说话?你明日回程妈妈,等我出了月子,见见她家小子再说,不急一时的。”

橘红道是。

东瑗又道:“倘若不管谁问,都记下,等我出了月子慢慢访。”

橘红笑着道好。

又说了几句闲话,夭桃进来道:“奶奶,香橼姐姐来了。”

东瑗让请了进来。

香橼给东瑗行礼,笑道:“奶奶,南边庄子里送了三十只乌鸡上来,侯爷专门吩咐,让给奶奶送过来,让奶奶这里的小厨房炖了,补补身子。”

东瑗微愣。

自从盛乐诚出世,她的公公好似从未关心过她,怎么今天叫人送了乌鸡来?

“侯爷还问,三少爷醒了没有,让抱去元阳阁给他老人家瞧瞧呢。”香橼笑道。

这回不仅仅是东瑗,就是罗妈妈和橘红等人,也微微吃惊。

这可是盛昌侯第一次说抱了孩子去瞧瞧的。

东瑗不敢托大,忙叫乳娘抱了孩子过来,吩咐道:“给诚哥儿披个斗篷,别进了风,抱去给侯爷瞧瞧。也不用着急回来......”

乳娘道是。

东瑗又让蔷薇跟着去服侍。

盛乐诚被抱走,东瑗满脑子总想着他,离了孩子偶然的哭声,她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好叫人去抱回来。

快点戌初一刻,是盛修颐抱了盛乐诚回来。

东瑗的心就松了下来。

乳娘把孩子抱下去喂奶,东瑗问盛修颐:“今夜还歇陶姨娘那里吗?”

盛修颐转身去了净房,头也不回道:“歇这里吧。”

红莲和绿篱忙跟前去服侍。

他对这个话题也有些尴尬。

东瑗就不再问了。

盛乐诚吃了奶,还没有睡。乳娘乔妈妈就把孩子抱到东瑗跟前。

东瑗接在手里,问一旁的蔷薇和乳娘乔妈妈:“三少爷在侯爷面前乖吗?”

“很乖。”蔷薇道,“三少爷冲侯爷笑呢。”

东瑗惊喜:“他笑了?”

“是啊。”蔷薇也满面是笑,“三少爷笑了,夫人稀罕得不得了,说孩子还没有在她跟前笑过,果然是喜欢祖父的。我说。三少爷也不曾在大奶奶和世子爷跟前笑过,夫人就更加喜欢了。侯爷也喜欢,把身上的玉佩解下来赏了三少爷。还把孩子接过去抱了一回呢。”

说着。把玉佩给东瑗瞧。

是块汉代白岩玉,通透无暇,应该是很名贵的。

东瑗看了看。还给蔷薇拿着:“你先收了,等三少爷院里选了管事妈妈,再交给她替三少爷管着。”

蔷薇道是。

盛修颐从净房出来,乳娘乔妈妈和满屋子服侍的人退了出去,他亲手抱了孩子,坐在东瑗的床畔,对她道:“爹爹说诚哥儿像我......”

说着,他眼底的笑很浓郁。

东瑗不知他为何这般开心,却也看得出他是极其喜欢的,就故意叹气:“大家都说诚哥儿像你!难为我生他一场。竟没捞着半点好处。”

盛修颐就哈哈大笑起来。

怀里的盛乐诚见父亲笑,也撇嘴无声笑,露出淡红色的牙床。

东瑗哎哟一声,惊喜望着他,轻轻推盛修颐:“你瞧你瞧。他会笑!”

盛修颐看过去的时候,诚哥儿已经不笑了,又阖眼要睡觉。

夫妻俩都放轻了声音。

盛修颐对东瑗道:“他在元阳阁也笑了一回,爹爹很喜欢。”

两人逗弄了半晌孩子,才把孩子给了乳娘抱下去歇了。盛修颐亲手放了幔帐,躺下歇了。昏暗中他搂着东瑗的腰,将头搁在她的颈项间磨蹭。

东瑗笑着推他:“......我快半个月没有沐浴了,你别这么着,不好闻。”

“岂会?”盛修颐笑道,“很香。”

东瑗就轻声笑了笑。

次日早起,盛修颐出去衙门点卯,东瑗也早早醒了,让乳娘抱过来过来。

盛夫人由一群丫鬟、婆子们陪着,往静摄院来瞧东瑗,说起昨日抱孩子给盛昌侯看的话,笑道:“侯爷一回来,就说想瞧瞧孩子,让我派个人去抱了来。看到诚哥儿笑,侯爷说诚哥儿像颐哥儿小时候的模子呢......”

东瑗听着,忙笑了起来。

盛夫人指了指身后的一个三旬妇人,对东瑗道:“这也原是我屋里使唤过的,姓夏,嫁给了外院采办上的卢管事。早些年服侍过郝哥儿。郝哥儿搬到外院去,她就不曾跟着。平日里管着我院子里的浆洗。让她到桢园给诚哥儿做管事妈妈吧。”

盛家和薛家的规矩一样,**们屋子只有乳娘,乳娘帮着管事;而少爷们屋里既有乳娘,还有个总管事的妈妈。

东瑗瞧着这个夏妈妈,大约三十六七岁的年纪,模样周正,举止沉稳谦和,笑容温婉,一看就不是那种刁钻的。她站着,虽垂首,却不搭着肩膀,后背挺得笔直,应该是个有主见的,不会任由少爷胡来不敢管。

“以后诚哥儿就有劳夏妈妈费心。”东瑗客气笑道,喊了蔷薇,让她那些尺头和首饰给夏妈妈,算是头次见面的赏赐。

蔷薇拿了两匹大红遍地金缎子,两个八分的银锞子,一对织金点翠琥珀蝙蝠簪。

夏妈妈忙跪下给东瑗磕头。

这份礼算是重的。

盛夫人想着东瑗出阁时,满箱子的绫罗绸缎,手都插不进去,就笑笑让夏妈妈接了,没有推辞。

满屋子人正说着话儿,外院的小丫鬟忙来禀道:“镇显侯府的五夫人来看大奶奶了。”

盛夫人眉头微蹙,心想这个小丫鬟真不会说话。

镇显侯府的五夫人,就是东瑗的继母杨氏。她来看东瑗,自然会先到盛夫人这样,怎么禀道说看大奶奶,而不是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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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5节不慈不孝                                                                 
  盛夫人心里嗔怪这个小丫鬟不懂事,却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训斥她。倘若传到薛家五夫人杨氏耳朵里,还以为盛夫人是对杨氏不满呢。

她忙笑着对丫鬟道:“快去请进来!”

说罢,自己也随着小丫鬟,去了垂花门迎五夫人。

进了垂花门的五夫人,领着自己的丫鬟碧桃,脸色阴霾,带着滔滔怒气。看到盛夫人,她吃了一惊,给盛夫人行礼:“亲家夫人,您怎么亲自来迎我?我怎么当得起呢?”

盛夫人这才知道,不是小丫鬟不会说话,是这位五夫人自己只要求见东瑗的吧?

“您是诚哥儿的外祖母,自然当得起了!”盛夫人脸上笑容不减,请了五夫人进门,也不往元阳阁带,径直去了东瑗的院子。

五夫人也不说何事,像是来找茬的。

盛夫人心里就叹了口气,原来东瑗的继母,是这样一个不顾体面的人。倘若有半分顾忌,也不会这样面上含怒、空手闯盛昌侯府,要见东瑗的。

至少应该先隐了怒气,寻个事由。

东瑗正在月子里,送点补品或者药材,不都是很好的借口吗?

盛夫人也懒得问她到底何事,迎了她进静摄院的门,说院子里还有婆子媳妇们等着回话,又吩咐东瑗留五夫人吃饭,就先走了。

五夫人起身给她行礼,并不客气说去元阳阁坐坐。

盛夫人出了门,突然停住脚步。对康妈妈道:“伱去暖阁里陪着三少爷。倘若内室里起了争执,阿瑗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是从薛家来的,不好忤逆着帮衬,伱就在一旁替阿瑗劝解几句。”

生怕自己媳妇吃了亏。

康妈妈也留意到了五夫人杨氏满脸的怒意,心里还在想五夫人怎么这样就到了盛家来?听到盛夫人让她留下来帮衬东瑗一把,康妈妈笑着道是。

想着,康妈妈折回了静摄院。

罗妈妈和橘红、寻芳、碧秋、夭桃等等大小丫鬟都从内室里退到了外间。东次间只留了蔷薇服侍。乳娘乔妈妈也抱了孩子去暖阁。

看到康妈妈过来,罗妈妈等人忙迎了,问何事。

“夫人让我过来陪陪。说亲家夫人是贵客,怕轻待了亲家夫人。”康妈妈笑着低声道。

这屋里服侍的,没有一个是傻的。

康妈妈的弦外之音。大家都听得明白。

罗妈妈自是感激盛夫人的体恤,忙把康妈妈迎了往炕上坐。

内室里,只剩下东瑗和五夫人杨氏。

杨氏让东瑗遣了屋里服侍的,又是一脸的晦气,东瑗心中早有准备,她笑盈盈道:“母亲喝茶。”

杨氏的手边,早放了丫鬟端进来的热茶。

她却哼了一声,猛然将那茶盏拂在地上。

哐当一声,密瓷描金的茶盏四迸,茶水溅了满地。东瑗脸上的笑就敛了去。沉声问:“母亲这是何故,女儿不懂了!”

“伱自是不懂!”杨氏怒视东瑗,“伱好福气,进门就生养了儿子,得了势。怎么会懂母亲?”

东瑗眼底的情绪深敛,面上没了往日的恭敬与温顺,问道:“女儿生了儿子,让母亲不快了?”语气里有了三分凛冽。

杨氏微愣,继而怒道:“伱生了什么,不管我的事!可我的琳姐儿要嫁到陈家去。却是伱的不是!”

陈家,难道是建昭侯袁夫人的娘家那个陈氏?

陈大人是兵部右侍郎,也算是当朝忠臣。

当初薛老夫人想着把五姑娘薛东蓉说给陈家少爷,而后薛东蓉寻死觅活,这门亲事就退了。如今怎么还说起这话来?

看来陈侍郎是钻空了心思想走薛老侯爷的路子啊!

家里的嫡女只有薛东琳,求娶她是人之常情,东瑗对五夫人这等怒焰甚是不解。

“母亲,您的话女儿听不明白......”东瑗缓声道,声音里却没有从前那杨氏那般的恭敬,“琳姐儿嫁到陈家,不好吗?陈家发家之初就极其富足......”

“谁要富足?”杨氏怒起来,“都是因为伱的丈夫,我的琳姐儿才被伱祖母禁足,才让伱祖母非要嫁到陈家去!那个陈氏是什么出身,也配我的琳姐儿?瑗姐儿,我和五爷可是求过的,伱祖母不答应,除非伱去劝解。倘若我的琳姐儿嫁到陈家,我一辈子也记得伱!”

她的丈夫?

又关盛修颐何事?

想起当初回去送十一妹进宫时,十二妹薛东琳那浓妆艳抹的模样,东瑗心里冷笑,隐约猜到了几分。

怕是薛东琳又闹笑话了,祖母才再禁了她的足,急着让把嫁出去!

“母亲请便!”她定定看着杨氏,面上没有笑,也不见怒,只是那么静静盯着,“母亲一辈子记得女儿,是女儿的福气!母亲,我还在月子里,精力不济,不能陪您了。妈妈,送夫人出去!”

罗妈妈听到喊声,就连忙进来。

五夫人的脸已经成了酱紫色,嘴唇发抖看着薛东瑗,指着她骂:“好,瑗姐儿,伱如此忤逆,迟早会遭天打雷劈!”

东瑗摇头笑了笑,才道:“您为老不尊,反怪我不孝顺?做母亲的,会在女儿月子里进门大吼大骂,会不由分说诅咒女儿吗?倘若我这样会遭天打雷劈,那么老天爷会怎么对母亲?当年婉姐儿的事,母亲都忘了吗!”

五夫人脸色唇色都白了,她不可思议看着东瑗。

脸颊丰腴了不少,依旧是那娴静模样,说话时不见脸红耳赤,似乎像平常吩咐丫鬟一样,说出了这样一席话。

薛东婉的话题,让她再也不想和东瑗吵下去。

她站不住了,口里依旧逞强骂东瑗道:“我不跟伱这个小娼妇争!自有人来和伱说话。”

杨氏骂东瑗是小娼妇,罗妈妈的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倘若还是在薛家,五夫人这般,罗妈妈忍气吞声也过去了。

可这是在盛家!

五夫人如此不顾体面,这样说出了嫁的闺女!

送五夫人出去,罗妈妈一言不发。

五夫人也不去辞辞盛夫人,气哄哄走了。

康妈妈也从未见过这等不知事又泼辣任性的夫人,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就辞了众人,回了盛夫人处,把五夫人和东瑗在内室起了争执说给盛夫人听。

“说大奶奶不孝顺......”康妈妈隐约只听到这么一句,“一进门就哭丧着脸,丫鬟们刚刚退了出来,就砸了茶盏,反而骂大奶奶不孝顺。从前就听说建衡伯府的五**养的刁蛮跋扈,嫁到薛家十几年了,还是这脾气啊?”

盛夫人也是一头雾水,又问:“好好的发火,旁的没说?阿瑗屋里的也没有留她吃饭?”

“一屋子丫鬟、婆子没人开口留她。”康妈妈低声道,“您忘了吗,从前我帮您打听,说九**身边服侍的,都是从薛老夫人屋里拨过去的。大约是从前这五夫人就对大奶奶不太尽心,大奶奶跟她也是面上情分。院里的丫鬟婆子,估摸着不太喜欢这五夫人。”

五夫人到盛家来,不见盛夫人这个当家的,走也不来辞一声,盛夫人很无奈的摇头笑:“阿瑗的嫡母竟是这样一个人!亏得薛老夫人亲自教养阿瑗,才养成大家风范。要是像五夫人,只怕婆家吃不尽的苦。”

中午盛夫人小睡了一会儿,起来洗漱了一番,正想着没事去看看诚哥儿,外院的小丫鬟来禀,说薛家五夫人遣了妈妈来给盛夫人请安。

盛夫人好笑,这样亡羊补牢,也只有五夫人做得出来。

当即请了那妈妈进来。

是个四旬的妈妈,姓杨,是薛家五夫人屋里管事的妈妈。她穿着绛紫色如意襟褙子,进门就给盛夫人跪下:“我们家夫人说,早起来的时候不曾尽礼数,让奴婢多给夫人磕几个头,夫人别怪我家夫人鲁莽。”

说着,就重重给盛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哪里的话,快起来!”盛夫人等她磕完头,才说这话,让一旁的康妈妈扶着杨妈妈起来。

杨妈妈道了谢,又笑道:“我家夫人回去说,九姑奶奶生了小少爷,身子虽被夫人照拂得极好,可做母亲的不放心,让奴婢拿了些药材给九姑奶奶。”

这个妈妈很会说话,比五夫人高明很多。

盛夫人听着,自然不好将她拒之门外,笑道:“让亲家夫人挂念了,回去说我的话,多谢亲家夫人想着。”然后让康妈妈领了杨妈妈去东瑗的静摄院。

见到杨妈妈来,在外间服侍的橘红脸色不太好。

寻芳和碧秋不认识,忙笑着上前给康妈妈行礼。

康妈妈就把人交给橘红。

橘红冲着帘子喊了声:“妈妈,蔷薇,杨妈妈看大奶奶来了。”

好半晌,罗妈妈才从内室撩帘而出,脸上带着淡笑,跟杨妈妈见礼。

杨妈妈态度很恭敬,笑道:“夫人让我给九姑奶奶送些药材来,顺便见见九姑奶奶,说早起夫人心里存了气,倘若说了什么,让九姑奶奶别往心里去,母女哪有隔夜仇啊?”

这些话,只怕是杨妈妈自己揣度说出来的。

这根本不像是五夫人的作风。

东瑗在内室听得一清二楚,也想听听到底出了何事,再说这杨妈妈会说话,不会让东瑗气得想吐血,就喊了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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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6节不慈不孝(2)
    杨妈妈在东次间和罗妈妈说着话儿,她的来意内室的东瑗都听到了。片刻,便有个穿着葱绿色短褥夹衫、浅红色挑线裙子的女子走了出来,笑着对杨妈妈道:“妈妈,奶奶请您里面说话。”

    是东瑗身边的蔷薇。

    才一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标准。

    杨妈妈差点没有认出来,只觉得人物清雅似淡花瘦玉,粉融脂香,依稀是个小户碧玉模样。看清是蔷薇,笑着和她见礼:“姑娘比往日更齐整了”

    蔷薇笑了笑,素手替杨妈妈撩起了毡帘,罗妈妈陪着她进来。

    杨妈妈进了内室,闻到青铜香炉里点了迷迭香,幽香扑鼻,令人昏昏思睡。进门便是一座十二扇绣着淡花弱柳、烟雨画舫的江南水乡的黄梨木屏风;绕过屏风,后面垂了茜色绣富贵牡丹的幔帐,金灿灿的帘钩勾了幔帐,触目是一人高的什锦槅子,摆了各色古董和几个新巧小玩意。

    绕过这什锦槅子,方是东瑗内室的主间。整套金丝楠木家具,开了半扇窗户,能闻到窗外桃蕊幽香和阳光晒在青草地的气息。临窗大炕上的板墙边立了四个银红色绣折枝海棠弹墨大引枕,沿炕一排太师椅上铺着同样花色的弹墨椅袱。

    西南墙角立了几个过了银角的柜子,半人高,柜子顶上摆着水晶高脚果盘,装了时新的果子和点心。

    一座自鸣钟滴滴答答。

    几个小丫鬟敛声屏息站在一旁服侍。

    墙角的金钱橘树盆栽的虬枝被花匠弯成了不老松的形状,抽了新芽,嫩绿叶子令人心悦神怡。

    拔步床上垂了月白色虫草云烟轻薄纱幔,东瑗穿着半新的银红色薄绫袄,戴了顶雪狐裘帽,斜倚着玄色绣福寿安康纹大引枕。

    面庞白净,笑容恬柔,比从前做姑娘的时候丰腴了些,肌肤丰盈。眼波越发明艳清湛,流眄生巧。

    杨妈妈跪下给东瑗磕头:“恭喜大奶奶喜得贵子,奴婢给大奶奶请安。”

    东瑗轻声笑:“妈妈不必如此,快快扶起来。”

    几个小丫鬟要来扶。杨妈妈还是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才随着小丫鬟的手起身。

    蔷薇亲手端了茶进来,叫小丫鬟搬了锦杌给杨妈妈坐,把茶奉到她手里。

    杨妈妈接了茶,连说了几声劳累姑娘,才半坐在锦杌上。

    蔷薇看了眼东瑗,见东瑗微微颔首示意。她就领了屋里服侍的下去,只留下杨妈妈在跟前说话,罗妈妈在一旁服侍。

    “妈妈来,可是母亲有话要妈妈转告我?”东瑗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杨妈妈道。

    杨妈妈一愣,她大约是没有想到东瑗会如此直接。五夫人杨氏今早来见东瑗,被东瑗一席话气得半死,回到府里跟五爷哭诉了半晌。

    五爷薛子明也气得不行。在家里大骂东瑗不孝顺,甚至想要来问东瑗忤逆之罪。

    是杨妈妈和院子里的碧桃、碧柳苦苦劝住。

    最后才派了杨妈妈来。

    五夫人那些盛气凌人的话,杨妈妈可不敢学出来。她一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既把五夫人的意思传达清晰,又不至于气着九姑奶奶。

    九姑奶奶还在月子里,应该是不能见客的。无奈五夫人根本不顾及,急冲冲跑了亲自见九姑奶奶。九姑奶奶是做女儿的,坐着月子也不敢把嫡母拦在门外,就见了她。

    哪里知道最好还被五夫人骂了一场,惹了一肚子气。

    没有气出什么好歹另说。倘若气出好歹来,老夫人和盛家都定不会轻饶了五夫人和杨妈妈的。

    可杨妈妈又不敢不来。让屋子里服侍的丫鬟们来,一则轻待了薛东瑗,二来杨妈妈也不放心她们能说得清楚。

    所以今日登门开始。她就一直惴惴不安的,想着怎么开口把话题引到五夫人早上拜访的事情上。

    不成想,九姑奶奶痛快的开口了。

    东瑗径直问了,杨妈妈也省了些磨蹭的口水,就笑道:“夫人让奴婢给姑奶奶送些补药。什么话转告?姑奶奶言重了。”

    东瑗听着,微微笑了笑。心里想着这个老妈子很会说话,比她的继母杨氏强些。她问道:“妈妈,母亲上午过来,您现在过来,祖母都是不知晓的吧?”

    杨妈妈又是一愣,也不敢撒谎,道:“老夫人不知情的,姑奶奶。老夫人近来免了夫人的晨昏定省。夫人和奴婢出门,也不敢去打搅老夫人知道。”

    老夫人免了五夫人的晨昏定省?

    东瑗听得出,杨妈妈的意思应该是说五夫人把老夫人气得不轻,老夫人不准五夫人再去荣德阁。五夫人不能在老夫人跟前说情,只好来找东瑗。

    这样一个有妯娌、有儿女、有姨娘的五夫人,老夫人还真的不好禁她的足。倘若她被禁足,以后威信扫地,不能降服众人,难道老夫人亲自去管理五爷房里的事?

    不能禁五夫人的足,却不准她再去荣德阁,免得老夫人瞧着生厌。倒像是老夫人的脾气。

    东瑗微微颔首。

    她道:“既母亲没有话让妈妈转告我。我倒是想跟妈妈打听打听,十二**怎么说给了陈家少爷?”

    “是老夫人的意思。”杨妈妈笑容变得勉强,“说陈家少爷少年英才,即将春闱过后,倘若中了进士,就今年年内成亲;倘若没有,在等三年,等陈少爷高中。先定下婚约。”

    东瑗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十二**说陈家少爷曾经和五姑奶奶要说亲的,而后五姑奶奶不愿意,才作罢。现在又说给十二**。十二**觉得是拾了五姑奶奶的遗落,心里就不痛快。”杨妈妈轻声道,手里捧着茶盏,不敢喝,“老夫人说陈家少爷和五姑奶奶是八字不合,才作罢的,并不是什么遗落!十二**不信,当面顶撞了老夫人几句”

    说罢,她不安看了眼东瑗。

    东瑗的脸色微沉。

    杨妈妈见她不说话,只得继续道:“正好老侯爷回来了老侯爷气着了,要送十二**去家庙。五爷和五夫人求情,不中用。老夫人最后劝了老侯爷,只让十二**禁足三个月。”

    东瑗好半晌都无语。

    内室里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檐下笼子里的雀儿叽叽喳喳吵闹声。

    杨妈妈只是老夫人要把薛东琳说给陈家,却没有说为何突然要给薛东琳说亲。依着老夫人的脾气,明知五夫人是那拎不清的性子,岂会去管她女儿的婚事?

    只要不算离谱,老夫人就会睁只眼闭只眼。

    而五夫人替薛东琳说亲,自然是捡了高枝攀的。单单这一点,就不会丢了镇显侯府的脸。

    如果没有盛修颐的事搅合在里头,老夫人大约是不会管薛东琳的,免得到了这把年纪了,受儿子媳妇的气,还要受那个不懂事的孙女的气。

    东瑗猜想,应该是跟早上五夫人说的什么跟盛修颐有关事情的牵连吧。

    她还是不明白五夫人到底想要说什么。

    假如只是为了出一口气来骂骂东瑗,早上也骂过了,怎么还叫这妈妈来?

    她不动声色,继续等杨妈妈说下去。

    杨妈妈见东瑗一句话不接,可自己的正题尚未说到,又不能不往下说。若不说明白,回去不好交差的,也不敢藏着掖着,自己顿了顿,又道:“有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如不该说,就不该这般问。东瑗心里想着,口里却道:“妈妈但说无妨。”

    “老夫人自己的话,她老人家有了年纪,原不想越过五爷和五夫人去操心十二**的婚事。只是前几日发生了件事,十二**闹了个笑话儿,老夫人才想起先给她说亲。”杨妈妈低声道,说罢看了东瑗一眼,是试探她的反应。

    果然,东瑗眉头微动,问道:“琳姐儿又顽皮了吗?”

    关于薛东琳为何被说亲,才算点到九姑奶奶最关心的事情上了吧?

    杨妈妈想着,心里总算轻了一分,东瑗这样不声不响听着杨妈妈独自言语,令杨妈妈压着一口气喘不过来。

    此刻喘上来气,杨妈妈的表情也松懈了几分,低声道:“也不算顽皮。项大人的千金及笄礼,请了五夫人和十二**做客。还有另外几家千金一处顽笑。和煦大公主的女儿也去了,她说起九姑爷,大约是说九姑爷西北之行名不副实。十二**气不过,同她打闹起来。和煦大公主又是最刁蛮的脾气,上门来替女儿护短,老夫人这才知道了此事”

    说的很隐晦。

    薛东琳是在公开场合说了盛修颐的好,可能还说了些不应该说的话,甚至叫人看出些端倪了吧?

    老夫人怕这样拖下去,迟早要坏了薛家的名声。管教已是不能够的,毕竟她年纪已经大了。不如早早嫁出去。出阁后,总会懂事些,那些糊涂念头也就忘了。

    东瑗渐渐明白杨氏到底打什么算盘,也明白了杨妈妈此行的目的,她心里忍不住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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