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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蓝石

[穿越重生] 《嫁夫》作者:灏漫(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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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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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西江月美
    司马陵早早就盯上了常妃,连她的花草铺子也上了黑名单。而明柔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气儿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听了明柔转述的话,明思初时不解,而后却想明白了不少。

    司马陵暗箱操作放了郑书远,却没有取消大婚——想必是为了拿到亲政权。

    大汉皇室宗制,太子只有大婚后才能拿到龙符,有了龙符才能亲政。

    他想拿到常妃谋嗣的证据,应该也是想解决后顾之忧。

    常妃想动手应该会在司马陵亲政前,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分封了出去,就剩下四皇子了。

    按照皇室的规矩,满了十五岁的皇子在太子亲政前都要分封出去。

    司马陵自然不愿做那千年防贼之人,这才想拿了证据将常妃定罪。

    几次的相处中,明思也看得出来司马陵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

    若是不娶明汐重新换人,宫中规矩繁琐,只怕又要耽误不少时间。

    很明显,司马陵不愿意再等。

    至于司马陵对明汐是否有感情,明思没有考虑在内。

    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谈感情不过是镜花水月。

    先帝最后不是也娶了欧阳太后么?

    他的心上人还是欧阳府的嫡出小姐,身份也是够的,可就凭前太后的一句话便割了爱。

    明思冷静地剥析着司马陵,心里暗自盘算着——若他真的中了毒,自己该如何同他周旋谈判。

    思量了半天,倦意袭来,明思阖眼睡去。

    明思睡得有些不安稳。

    脑海中模糊的闪过一些画面,却又看不清楚,到最后只觉身子似乎落入了黑暗中,周遭冰冷无比,还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帽儿办完了差事回来,只见屋中静悄悄一片。

    走到内间一看,明思枕着两个垫子。斜斜躺在榻上,锦被却滑落到地上。

    双目虽是阖上的。可眉尖却紧紧皱起。

    帽儿赶紧拉起锦被替明思盖上,明思却醒了,神情茫然地看了看,目光落回到帽儿身上,“差事办完了?”

    帽儿点了点头。触了触明思冰凉的手,“我说让如玉进来伺候,小姐偏不让,这落了凉可就糟了。”

    明思深深呼吸了一口。觉得舒服多了,起身笑道,“屋子里两个暖炉呢。哪里那么容易落凉。”

    帽儿撅着嘴不吭声。

    明思抿唇一笑,瞟了帽儿一眼,轻声道,“许久没弹琴了,去把琴拿出来。咱们今日练练吧。”

    帽儿眸中喜色一闪,笑容立时绽开,“好,我这就去。”

    除了吃东西,最喜欢的就是听小姐讲故事和弹琴了。

    明思走到外间。帽儿将内间的两个暖炉也移了出去,这才将琴案和瑶琴都搬了出来。

    明思含笑看着帽儿。“今日帽儿做主——想听什么?”

    帽儿偏头想了想,眼珠一转,“我想听小姐弹琴,也想听小姐唱歌。”

    明思无奈一笑,微微一思索,素手轻拨,悠扬琴声响起,奏的却是一首《西江月》。

    伴随琴声,明思轻声而唱,“云微天淡,清风半夜鸣蝉。花落流水浅,明月照松间……”

    包不同走到院门前时,琴声刚刚响起。

    他微微一怔,顿住脚步,片刻后,只听歌声又起。

    再一愣,轻轻放缓了步子,走到门前廊下凝神细听。

    内间琴声潺潺流畅动听,歌声却说不出的曼妙柔美。

    只听那歌词唱道,“世外桃花源,听蛙声一片。稻香飘十里,北斗指南天。疏星朗新月,乌鹊南枝眠。起舞摇醉弄清影,今夕是何年。雨落竹林,沾衣两三点。轻裳胜雪,扁舟一叶。不羡神仙,不慕俗尘缘。伴君共一醉,天上人间。”

    琴声歌声浑然一体,他眼前似乎现出了一个月下的世外桃源。

    疏影横斜,月华如水清浅,一个女子白衣胜雪,正在月下泛舟轻唱。

    美景如画,一派自在安详,直让人心醉其间。

    包不同一时呆愣,直到歌停琴住,还没回过神来。

    只听帽儿惊叹的声音欢欣响起,“小姐,这歌儿太美了,曲子美,连这词儿也美得紧。”

    包不同这才回过神——竟然是夫人 弹唱的?

    他这辈子从未听过这般好听的歌声,曲子也是他从未听过的。

    那小丫鬟说得没错,曲子美,词儿也美,歌声更是美。

    这两年跟着将军宴客,也听了不少的曲子,却没一个能及得上方才所听。

    整个人似乎都忘了身在何处。

    正怔忪间,忽觉不对,转头一看,蓝彩正在廊下定定地看着他。

    顿觉尴尬无比,挠了挠首,便欲开口,蓝彩却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身朝院门外行去。

    他呆了呆,赶紧跟上。

    他办完了差事回来本来想着还是应该同夫人交待一声,走到院门就被琴声吸引住,本来想离开的,谁知又听了那歌声,一时没忍住便近前去偷听了一回。

    不想就被蓝彩捉了个正着。

    这可得好好解释,莫要被当做了没规矩的登徒子。

    蓝彩走到院外停住脚步,转身静静地看着包不同却不言语。

    包不同被蓝彩的目光看得有些红脸,“蓝彩姑娘,在下并非有意——方才本想向夫人禀报,进来时就听见夫人的琴声,一时没忍住便……并非有意唐突,实是,实是太好听了些。”

    蓝彩仍静静地看着他不出声。

    包不同更加赧然,话声也有些结巴,“在下真不是,故,故意的——在下也并无其他意思,蓝彩姑娘千万莫误会。”

    蓝彩垂了垂眸,淡淡开口,“你之前不是瞧不起我家小姐么?这会儿被我捉住,我怎知你不是想听其他什么?”

    听其他什么?

    包不同一滞——蓝彩这话是在说他想刺探?

    包不同遂面色一整,正色道,“今日是在下失了规矩,可在下所言句句是实。夫人是在下的主子,又劳心劳力的助在下办好了差事,在下只有感恩的心,断无半分不敬之意。蓝彩姑娘若说在下逾矩不该偷听,在下愿在夫人面前领责。可若说在下有别的心思,包不同敢对天起誓,也不能认下。”

    蓝彩定定地看着他的面上表情,半晌后,轻轻颔首,“既然是误会,那便作罢吧。我家小姐也不会在意的,领责一说就不必了。”

    言毕也不待包不同回话,便提步朝院门行去。

    “蓝彩姑娘——”包不同出声唤住她。

    蓝彩驻足转身,一双清眸湛然。

    包不同顿了顿,注视着蓝彩,“上回——那伐木的法子也是夫人出的吧?”

    蓝彩眸中一闪,随即垂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包不同噎了噎,“若是,在下自然该好好谢过夫人才是。”

    蓝彩抬眸似笑非笑,“然后呢?”

    包不同只觉蓝彩眸光湛然逼视,口中的话便说不出来。

    蓝彩轻声一笑,“你家将军数月未有一封书信,老夫人的信却来了——我家小姐不需包副将道谢,这府中的事包副将也莫要在你家老夫人跟前多提。万一老夫人再来什么信,我家小姐可受不住。”

    包不同顿时哽住,黝黑的面上也浮起了红色。

    哽了半晌,他呐呐道,“夫人很好,蓝彩姑娘放心,我家将军定会待夫人好的。”

    蓝彩淡然一笑,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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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奔波了数日,第二日一早本欲起身的明思在两个丫鬟的不满唠叨中又躺了回去,好好地睡了一个懒觉。

    一觉到了晌午才起身,用过了午膳,窗外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帽儿将零嘴都摆了出来,主仆三人围炉闲话。

    闲适的过了一下午,用过了晚膳,阿刁也来了。

    兄妹二人聊了一阵,明思看着阿刁道,“大哥,等郑世子的事一了,你就回边郡吧。”

    阿刁一怔,摇首道,“我等你一起走。”

    明思笑道,“我已经同爹和娘说过了,蓝星也还等着你。你也看到了,我这边是应付得来的。爹娘身边只蓝星蓝草两个弱女子,我这边好歹还有五哥哥看顾着。你也知道爹那性子,原先不过是闲职,如今做了布政使却是不同。有大哥在爹身边看着,我才好放心。”

    阿刁想了想,也就点头同意了。

    这个妹妹非同常人,而四老爷性子正直,如今官场党争激烈,两相一比较,的确是四老爷更让人不放心些。

    明思盈盈一笑,“郑世子同明柔会去元国,大哥若是回了边郡,也可同他们多亲近,也可看顾些。我将他们二人托给晟绣娘姐弟。”

    阿刁眸光一亮,面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元国很美,他们应该会喜欢的。”

    明思看着他笑道,“郑世子性子好,人品也不错。我想他若是知道这世间自己还有一个兄弟,定然会很高兴的。”

    阿刁笑容慢慢敛住,默然半晌才道,“我是元国人,他是大汉人。”

    听着这轻淡的一句,又看着阿刁英挺眉目间的黯然之色,明思终于明白了阿刁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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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章 雪夜送别(上)

    若论国力,元国的确同大汉差距甚大,甚至同西胡比也相差甚远。

    数百年来,大汉人对元国的蔑视是根深蒂固的,不仅是大汉贵族,就连许多寻常的大汉百姓对元国人也是瞧不起的。

    阿刁刚刚到大汉时,还是个十二岁不到的孩子,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所以后来他找那人伢子卖身,也未曾说自己是元国人。

    思及往事,明思心中轻轻一叹,看着阿刁摇首道,“若是大哥对他心有芥蒂,我自不会劝说。但若是为了这个缘由,我却不这么想。一样米百样人。这世上有那自以为高贵的,自以为出身高人一等,瞧不起别人。可并非所有人都这样想。大汉人又如何?元国人又如何?不都是上天给的一条命,十月怀胎出世。我们首先要瞧得起自个儿,其次不能将所有人都看做一般。世上只有好人坏人之分,值得相交和不值得相交的区分。所谓出身高贵,不过是那些权贵在自己脸上贴金的说辞。我相信郑世子不是那样的人,大哥若是因这个缘由不肯认这个兄弟,对你们兄弟二人都是损失。只有这世的兄弟,没有来世的兄弟。”

    看着阿刁面色的神情,明思知道他已有意动,遂微微一笑,“大哥不妨同郑世子亲近亲近,若是觉得好,再寻机会同郑世子好生把话说开。他若知道你们是亲兄弟,你看顾他也能方便些。”

    阿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唇角微弯,“好。”

    烛火中,两张丝毫没有相似处的脸庞上却有着同样暖意融融的笑容。

    阿刁转首看了看更漏,“妹妹,时辰差不多了。今日雪大,咱们早些出发。”

    明思颔首。

    阿刁先出去备车。

    蓝彩和帽儿将明思好生一通打理。穿得厚厚的,又将手炉袖筒统统装备齐全。

    拿出那件石青披风时。蓝彩忍不住道,“小 姐,还是得备件厚些的大氅才行。”

    明思想了想,也就点头同意了。

    蓝彩抿唇一笑,“既是小 姐同意。那我明日就去拿回来。”

    明思一怔。

    蓝彩唇角含笑,“前些日子,方师长得了些上好的银鼠皮子,刚好做成一件大氅。昨日我去铺子。方师长便说要留给小 姐,我怕小 姐不愿意,便没有立时拿回来。我看过了。好看得紧呢。”

    明思莞尔摇了摇首,吩咐蓝彩道,“你留在家中,帽儿同我去便可。”

    雪虽大,但阿刁车技熟练。明思三人抵达十里亭时方才戌时两刻,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两刻钟。

    车厢中加了暖炉,所以也不觉寒冷。

    时近月末,残月如钩,月华轻薄。寒星疏朗。

    漆黑天幕下,雪虐风饕。

    无数的雪花在空中凭风而嬉。自在妖娆。

    四野皆是白雪皑皑的一片,银色将近处的田野平原,远处的山形全部勾勒出圆润的曲线。

    不远处,小小的八角亭也是银装素裹,犹如冰雪所砌。

    帽儿颇有几分新奇,“没想到在城外看这雪景,跟咱们在府里还真不一样。”

    明思放下车窗帘,轻轻地叹了口气。

    帽儿好奇道,“小 姐,你叹气做什么?”

    明思淡淡一笑,“今日我们出城门时,你可看见了?”

    帽儿微愣片刻,也跟着惋惜地叹了口气,“他们好可怜啊。”

    想着先前出城门时看到的情形,帽儿也不觉得这雪景美了。

    这样的一个雪夜,那些缩在城墙内的乞丐,那些被挡在城门外的难民,不知又会冻死几人?

    疑惑地看着明思,“小 姐,那些城防兵为何不让他们进城?”

    明思也完全没有想到情形有这么糟糕。

    出城门的时候,她略略地看了看,被挡在城门外的灾民应该有两三百人。

    这还仅仅是四个城门中的一个。

    不让这些灾民进城,应该是担心这些灾民走投无路之下影响大京的治安。

    明思摇了摇首,没有言语。

    车轮轧过积雪的声音传来,阿刁拉开挡板,“绣坊的车来了。”

    明思掀开车窗帘一看,果然是绣坊派去接明柔的那辆车。

    车到近前停住,碧桃先跳下来,然后将明柔接了下来,帽儿赶紧开门相迎。

    车夫送到之后,朝阿刁点了点头,便驱着马车离开了。

    待明柔到车厢中坐定,明思伸手拉着她有些冰凉的手,“车里没有暖炉,三姐姐冷着了吧。”

    明柔笑得温婉,一双眸子无比清亮,“不冷,一点儿不冷。”

    明思也笑,转首示意碧桃。

    碧桃打开包袱,将一个木匣和铜匙递过,明思接过放到明柔手中,“如今这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这匣子正是大夫人留下的嫁妆匣子。

    明柔低头看了看,又抬首看了看明思满脸的笑意,也笑了笑。

    用铜匙将匣子打开,上面是一叠地契房契,明柔将这叠东西拿开,下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匣子。

    又打开里面这个匣子,里面装了几张银票,还有一根镶满了蓝宝石的金镯和一支配套的蓝宝石金凤步摇。

    宝石澄净通透,显然不菲。

    明柔却看都未多看一眼,将那叠银票取出,阖起首饰匣子,又将地契房契放了回去,最后再阖上,重新放入明思怀中,“这些庄子房产都是我娘后来置的,没有知晓。我有这些银票足矣。”

    明思正欲开口,明柔却拦住她,“你若还当我是姐妹,就莫要再说其他的话。你应该知道这些东西如今对我已是无用。”

    明思看着她唇畔的轻松笑意,和眼中的坚决,叹了口气,“那首饰你总该带走吧。”

    明柔笑着摇首,“那首饰是我娘为进宫而备的,你觉得我还需要么?”

    碧桃也在一旁笑,“六小 姐你就别再推辞了,我们小 姐眼下已经得了最好的。小 姐连夫人留下的首饰匣子都没带。”

    明柔看了碧桃一眼,只颊上生晕,却未说什么。

    见这般情状,明思也不推辞,反正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何必扭捏。

    笑着点了点头,明思取下身上的一个荷包打开,里面是三个玉瓶,还有几个纸包,“这些你带着防身,用法都写在上面了。”

    明柔接过看了看,好奇地取出一个纸包,“千丝万缕——同肌肤相触瘙痒无比,不可使力挠,否则会破皮留痕?”

    抬首看着明思,神情古怪。

    她虽知道四夫人的身份,但却不知四夫人是白衣苍山之人。

    明思噙笑,也不解释,只道,“除了这个,最大那包是麻药,中者至少两柱香的时间动弹不得。还有几粒解毒药,用法都写了,三姐姐得空了就好好看看,有备无患。”

    明柔愣了片刻,颔首一笑,将荷包宝贝地收起,“好东西,我喜欢。”

    碧桃看了明思一眼,心里惊异无比,却还是未说什么。

    只要是对小 姐好的,其他的又何必多问?

    车轮轧过积雪的声音再度响起,姐妹二人停住话头对视一眼,明柔面上虽竭力平静,却还是有些压抑不住的波澜。

    明思笑看她一眼,掀开车窗帘朝外望去。

    一辆黑金漆的马车缓缓朝她们驶来,虽未有宫制标记,但明思还是认出,这正是她曾见过,也乘坐过的太子车驾。

    这辆车出现,那说明司马陵也来了么?

    待马车驶近,看到车头位置上的玉兰,明思顿时确定司马陵应该也来了。

    马车在十米远的位置停住,玉兰下车先朝这边看了一眼,走到车厢尾部将车门打开。

    先下来的是一身白袍郑书远,而后则是披着金绣鹤氅裘的司马陵。

    司马陵看了这边一眼,好似带着笑意同郑书远说了句,郑书远的目光便朝这边看来。

    只见他儒雅秀挺的面目上,神情似喜似悲。

    停了片刻,他的目光似沉静下来,唇畔也浮起一丝笑意,提起下摆,朝这边一步步行来。

    明思的手被明柔抓得有些紧,她笑看了明柔一眼,“三姐姐,还不下去?”

    明柔吸了一口气,碧桃已经将车门打开,明柔扶住碧桃的手下了车,走了几步,便怔怔地望着郑书远,再也挪不动步子。

    郑书远也望着明柔,一步步走近,到了一步远站定。

    明柔怔忪的望着,连何时眼泪落下都不自知。

    直到这一刻,这个人终于完好无缺的站在她面前,这么多年,这么多日子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她说不出话来。

    看着明柔这般痴望的神情和满面的泪水,郑书远忽然觉得心纠痛起来。

    当太子告诉他明柔为了救他所做的一切,当他得知明柔为了他决定抛下一切,他犹不敢相信太子所说的这个明柔是他以往所知道的那个表妹。

    他很早便知道明柔对他的情愫,可那时,他不曾在意,只是下意识的逃避。

    而明柔也从未对他表明。

    明柔从来是含蓄而羞涩的。

    他从来不知道明柔能这么的勇敢,这么的义无反顾。

    他被自己的双眼蒙蔽了太久。

    还好,他还有时间,还有长长的一生去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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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雪夜送别(中)

    半晌后,郑书远伸出双手,轻轻地将明柔拉入了怀中。

    娇柔纤细的身体在他怀中轻颤,胸前很快便有了湿意。

    郑书远喉间也有些发哽,“我如今一切全无,你可会后悔?”

    明柔缓缓抬首,婉丽的面上含泪带笑,眸光润泽无比,“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轻柔低声,却坚定无比。

    郑书远身形猛地一颤,呆呆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双目渐渐莹润。

    半晌后,他低低地一字一顿,“今生今世,愿生死相随。”

    明柔唇边渐渐地绽出一抹清丽的笑意,一双清眸黑亮如星,将她的面容霎时映得动人无比。

    郑书远静静凝视,缓缓微笑。

    碧桃轻轻地抹泪。

    帽儿凑在车窗前看着相拥的两人,感概道,“真好看——”

    明思抿唇轻笑不语。

    片刻后,明柔抬首朝郑书远笑了笑,拉着他朝司马陵行去。

    到了近前,明柔盈盈福身一礼,“明柔谢过太子哥哥。”

    郑书远也跟着行了一礼。

    见明柔二人行来,司马陵将目光从对么的车厢收回,含笑道,“免礼。”

    明柔从袖袋中拿出一个荷包,“太子哥哥,这里面有三种验毒之药。分别溶于水中,滴入一滴血,若是都不变色,那便是未曾中毒。明柔未能有助于太子哥哥,心中实在惭愧。此物便送与太子哥哥,眼下时机紧迫,太子哥哥最好一查。”

    司马陵微微一怔,听明柔说完,眸光在对面一扫。转首朝玉兰示意。

    玉兰从明柔手中接过打开,只见里面有两粒药丸。和一个纸包。

    司马陵看着明柔微微一笑,“好,我会用的。”

    明柔盈盈再一拜,“此去山高水长,惟愿太子哥哥长康健。”

    司马陵轻笑颔首。“你们也多保重。”

    郑书远看着明柔,柔声道,“你先过去。”

    明柔温婉一笑,转身朝明思的马车行去。

    郑书远目光温润的看着明柔的身影走出数米远。转首看着司马陵。

    司马陵浅浅而笑,“郑世子好福气。”

    语中似有淡淡意味。

    郑书远轻轻噙笑,颔首道。“殿下,从今而后再无郑世子,小民郑书远。”

    司马陵呵呵一笑。

    郑书远敛起笑意,神情郑重,“郑书远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司马陵眸底异色一闪。“但说无妨。”

    雪下的愈来愈大,从他们下车不过两柱香的功夫,两人身上都披了一层浅浅雪花。

    玉兰持伞过来,司马陵看她一眼,“你先退下。”

    玉兰依言退下。

    司马陵看着郑书远。玉面光洁,眉间殷红分外鲜艳。唇边却笑意莫名,“书远,可以说了。”

    郑书远被太子这笑意一怔,微微一愣,又吸了一口气,“书远以为纳兰五小 姐不堪皇后之责。”

    司马陵面上毫无异色,只轻轻“哦”了一声。

    郑书远正色道,“书远此言绝无他意,书远对纳兰五小 姐也从无怨恨之意。之前不曾有——”顿住,朝后望了一眼,“而今,更不会有。皇后乃后宫之主,非但要总理后宫,还肩负生养及教导皇室子嗣之责。皇后一位干系我大汉皇族之绵延,书远以为纳兰五小 姐并不适宜。还请殿下三思。”

    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在两人之间,正好一片被风吹贴到司马陵的眉心的朱砂痣上。

    只片刻,雪片便融化,润了水光的朱砂更加嫣红鲜丽。

    司马陵的一双凤目半垂,静静地听郑书远说完,蓦地抬起,眸光却深邃清幽。

    郑书远一愣,只觉太子眸光似极寒,又似极暖。

    “她永无机会生下我的子嗣。”司马陵一双妖娆凤目若苍穹之中最闪亮的两颗星,语声却是极轻,极轻,“普天之下,本殿的太子只有一个女子有资格孕育。”

    郑书远有些呆怔,也有些疑惑,“殿下……”

    司马陵神情很快恢复了正常,垂眸一笑,“明柔等你许久了。”

    郑书远的目光在太子面上微微驻留,遂长揖一礼,转身离去。

    看着对面的马车慢慢驶离,玉兰持伞上前,将荷包奉上,轻声道,“殿下,这等试验毒之药乃元国白衣族独有。”

    司马陵接过,凝视片刻,轻轻收拢掌心。

    将目光投向远方,精致的面容上,唇畔笑意婉约。

    半晌,唇角微勾,挑眉而笑,“你不说,我也知是她。”

    阿刁驱着马车朝南行出五里,便看见了早前安排好来接应的马车。

    几人下了车,阿刁也从车头走下。

    明思看着明柔和郑书远道,“马车是买下的,车夫也是靠得住的。三姐姐送出来的东西也都放在车上了,干粮食水零嘴儿都备了,若还差什么,你们到了下个城镇再添置。”

    明柔轻声一笑,“六妹妹,我等你。”

    明思笑而颔首,朝阿刁指了指,“这是我大哥阿刁,再过不久,他也会回边郡。我已经托了他,你们不妨多亲近,若有不适之处,寻我大哥便是。”

    目光有意在郑书远面色停了停。

    郑书远本是性子柔和之人,虽明柔未说,但见姐妹二人的亲密也知此番定然得明思出力不少,此刻见明思还托阿刁照应,心中自然感激。

    抬首朝阿刁看去,正好此刻阿刁也朝郑书远看来,二人目光一接,郑书远蓦地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眉目英挺,眼神坚毅的男子,似乎让他有种与往日不同的莫名熟悉感。

    虽然以前也在纳兰四老爷身边见过几回,可此刻他的眼神却同以往都不同。

    看着两人的神情,明思抿唇一笑。

    阿刁朝郑书远微微颔首,郑书远也微笑颔首,“如此便劳烦阿刁兄了。”

    阿刁垂眸笑了笑。平静道,“我今年二十一。比郑大哥小一岁。”

    郑书远微怔,随即笑道,“那我比阿刁兄弟要痴长两岁。”

    明柔凑近明思不解,“这两人怎么回事?”

    明思噙笑低声,“你眼下莫问。反正日后让他们多多亲近就是。时候到了,你自然知晓。”

    看着明思,明柔眸中显出些许思索之色,却也不再追问。忽又想起了件正事,“六妹妹,我给老祖宗留了一封信让她们此后不必再寻我。若是老祖宗寻你问话。你只说一概不知便是。”

    明思颔首,“我省得,你放心就是。”

    老祖宗再怎么疑心,也疑心不到明柔的离开会同明思有关,就如同她只怕也从未想过明柔会有勇气离开纳兰府一般。

    明思心里有底。

    老祖宗大概会私下寻找一段时间。若是寻不到,也自然会放弃。

    也不会太久,毕竟鲁王府的亲事还等着呢。

    届时,明柔大概就该“病卒”了。

    这边姐妹低声叙话,那厢两个男子也在含蓄交谈。

    帽儿陪着碧桃上车先上去整理盘点器物。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北风忽地寒冽呼啸起来,明思不禁打了个寒颤。

    明柔伸手摸了摸明思的石青披风。摇首道,“这披风太单薄了,挡不住风,六妹妹赶紧上车吧。”

    阿刁同郑书远也走了过来,明思也不矫情,朝二人点了点头,就此道别。

    两辆马车背向而行,渐渐远离。

    阿刁放缓速度,将挡板拉开,“眼下回去只怕赶不上进城,不如今夜去别院歇息一晚。”

    城南别院正是明思曾经住了四年的地方,老太君将此处陪嫁给了明思。

    明思原本也是如此打算,遂点头称“好。”

    将挡板合上,阿刁便挥鞭驱马,加快了速度。

    明思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走了数里地,马车忽地停下。

    明思睁开眼,前面挡板再度拉开,阿刁低声道,“太子殿下还在。”

    明思一愣,帽儿已经掀开车窗帘,此处正是十里亭。

    太子的马车就停在原处,似未移动过。

    明思呆了呆——这司马陵怎还在此处?

    答案很快就来了。

    玉兰走到她们车窗前福身一礼,神情恭敬,“殿下怕六小 姐赶不及回城,特在此等候同归。”

    帽儿眨了眨眼,望向明思,眸中惊奇。

    明思也甚为意外,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如此多谢太子殿下了。”

    玉兰含笑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车上。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城门行去。

    到了城门,玉兰下车亮出仁和宫腰牌,城门很快便开启。

    过了两条街,便到了分岔路口。

    皇宫在北面,北将军府却是西面。

    两辆车都停了下来,明思踌躇片刻,还是同帽儿撑着伞下了车。

    到了太子车驾前数步,司马陵也走了下来,却未让玉兰撑伞。

    明思走到近前福身行礼,“今日多谢太子殿下了。”

    “不必见外,”司马陵抬手挡住,目光定定落在明思面上,稍稍垂眸,语声温润,“明柔妹妹也托了我照应,我们二人间无需客气。明思妹妹若不嫌弃,不妨同明柔妹妹一般称呼就是。”

    明思顿时愕然,蓦地抬首却见司马陵唇畔笑意极其柔和。

    同样柔和的还有那双凤目中的眸光。

    比上次见面的态度还要好……

    明思心里霎时生出一种又诧异又怪异的感觉。

    心道,能让一向厌恶自己的太子殿下爱屋及乌到这种程度——难道司马陵真正喜欢的其实是明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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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雪中送别(下)

    因为皇后选了明汐,所以他不得不割舍。

    在知道明柔对郑书远的情意后,他又成全了他们二人,甚至连大夫人也放过了……

    刹那间,明思心里迅速地勾勒出一个悲情男配的形象。

    这样一想,似乎还真是有些逻辑。

    司马陵哪里能猜到明思此刻的天马行空,看明思睁大了眼,菱形小嘴微张的失神模样,他心里却是十分之愉悦欢欣。

    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呆愣的神情。

    有些天真,也很是可爱。

    唇角弯了弯,眼里带了些笑意,“明思妹妹?”

    明思回过神,那句“太子哥哥”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想同原来一样自称“臣妇”似乎也不妥当。

    尴尬了片刻,只得道了一句,“明思先告退了。”

    司马陵心中叹了口气,也知逼迫不得,面上笑意依然,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牌递到明思面前,“这是我宫中的令牌,日后你们若是有事,便拿着这面令牌到宫门,自有人通传。另这面令牌也可进出城门,再遇到今日的情形,也能方便一二。”

    进出城门的令牌?

    明思顿时清醒过来,这东西如何能随意拿?

    忙摇首推辞,“不必了,我们也很少出城。”

    司马陵笑了笑,伸出的手也未曾收回,“明思妹妹不必介怀担忧,这面令牌的权限只能容五人通行,若是再多,便不行了。”

    明思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想接下。

    司马陵却没有给她再拒绝的机会,朝帽儿淡淡扫了一眼,“还不赶紧替你家小 姐收好?”

    帽儿早已被惊愣,殊不料太子殿下竟然会同她说话,被太子一眼看来,顿时有些呆滞,紧接着反应过来。却又呆呆地回了一句,“小 姐没说让奴婢收。”

    司马陵顿时气结。但又思及前车之鉴,不好对这有些一根筋的丫鬟发火。

    可眸光却冷了下来。

    帽儿触及不禁慌乱一颤,微微朝后挪了挪步子。

    明思暗暗叹气,双手将玉牌接过,微微垂首。“明思谢过太子……哥哥。”

    咬了咬牙,还是喊了出来。

    帽儿偷觑,只见明思这一声道谢之后,太子殿下面上霎时犹如春水解冻。一夜花开。

    那眼里、那眉间、那唇畔全是笑意。

    如玉的肌肤似乎也在刹那间生出了光泽隐隐,眸中也似有光华在流转。

    帽儿看了一眼半垂首的明思,又看了一眼满面生辉的太子。

    心里模糊有种感觉。却又不甚分明。

    “雪大夜寒,明思妹妹请回吧。”司马陵的眸光在明思身上扫过。

    明思微微颔首,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回到北将军府,蓝彩将温好的姜汤端来。明思饮过,洗漱一番,睡下不提。

    蓝彩却心疼明思冻得冰凉的手足,暗道明日定要将那银鼠皮大氅取回,还得定做两双暖靴才是。

    可惜天不从人愿。

    次日一早。蓝彩忙完府中的事先去给明思定做了两双暖靴,去到天衣坊的时候却得知那件新做的银鼠皮大氅一早就被人买走了。

    这日方师长去了云绣斋。还没过来天衣坊。

    “方师长不是说了要留下的么?”蓝彩皱眉。

    掌柜无奈,“看上这件大氅的是宫里的人,我也没法子啊。”

    “宫里的人?”蓝彩微诧。

    掌柜颔首,“今儿个一早,就来了个宫里的姑姑说要挑大氅,伙计们不知道,便把那件新做的拿了出来。我出来的时候,人家就已经结账了。我一看人家那腰牌,哪儿还能说不卖啊!”

    正说话间,方师长来了,问明情形后也只得无奈,蓝彩重新挑了件灰鼠皮的大氅带了回去。

    回到府中,明思正在同阿刁商议粮食的事儿。

    “四个庄子怎么才这么点儿粮食?”明思有些惊异。

    阿刁解释道,“秋收后就卖了不少。这两月粮食价格涨得厉害,原本前些日子还要卖些的,后来得了你的信儿才没卖的。往年庄子到年前一般都会只留够自用和做种的粮食,贮存起来是只是少部分,绝不会太多。粮食不比其他,一旦陈年,价格就便宜了。”

    陪嫁的几个庄子虽然月前得了明思的信没有再卖粮食,可秋收后就已经按照往年的惯例卖了一大半,剩下的也不多了。

    眼下那五个赶制军需的村子大多都要求将工钱折算成粮食,而且明思还应了供应这开工期间的一日三餐,方管家算了账,仅就这两处就需用粮食一千五百石左右。

    而如今陪嫁的四个庄子一共剩余的粮食也就一千三百石不到,还得留出做种的和庄子上自用的。

    明思从未接触过农务上的事儿,这一世没有人教过她,前世就更没见过。

    所接触到的农产品不是成品就是半成品,连稻谷和小麦的原形都分不清楚的她哪里能知道农事上的管理。

    只是看了田产地契,按她所知的古代生产力估算了大概的产出,却不知道庄子上经营的惯例。

    蓝彩和帽儿终于发现原来明思也不是什么都懂,两个丫鬟笑嘻嘻的给明思好生解说了一通,明思这才明白了缘由。

    “那就只能去收些粮食了。”明思道。

    “三小 姐不是给小 姐留了些田产么?”蓝彩忽然想到,“何不让大少爷去看看,眼下咱们差的也不多。”

    明思一听也在理,便让帽儿把匣子抱出来。

    打开细细一看,几人都是瞠目结舌——大夫人给明柔置下的田产足足是明思陪嫁的四倍还有多。

    大夫人买下的庄子在大京周边就有六个,其中还有一个是西山的温泉农庄。

    而除了这大京六个庄子,与大京相毗邻的几个繁华些的大郡也都有大夫人替明柔置下的田产农庄。

    帽儿瞪大了眼,半晌才感叹,“原先还以为大夫人待三小 姐不好,其实还是心疼的。”

    明思轻叹一声,“可她不知道三姐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将大京附近的六个庄子地契拿出来交给阿刁,让他先去办理了相关事宜,然后才好去庄子上调粮食。

    转首过来,帽儿正打开首饰匣让蓝彩看大夫人给明柔留下的那两件首饰。

    蓝彩看了看。“怎么只两件?”

    帽儿不明白,“就只两件啊。”

    蓝彩道。“这等贵重的首饰应该成套才是,又是留来做嫁妆的,即便没面花、蓖梳、宝钿这些,也该有项链和耳饰才对。”

    蓝彩跟在三夫人身边数年,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还是知晓的。

    看到这套首饰只有镯子和步摇便有些奇怪。

    帽儿偏着头。“难道是大夫人还没来得及置办齐?”

    没置办齐?

    听得两个丫鬟的对话,明思蹙眉,不可能是没置办齐——匣子里的东西是大夫人为明柔进宫准备的,看那些地契房契就知道。从明柔一出生就开始备了。

    蓝宝石再稀缺,也不至于配个项链和耳饰也配不齐吧?

    想起昨夜碧桃还说过大夫人还给明柔留了首饰匣子——那又为何把这不成套的两件首饰单独放在这个地契匣子里呢?

    心中蓦地一动,似乎闪出一道亮光。

    明思上前将两件首饰取了出来。先看了看,将镯子拿起来——比想象的的确要轻一些。

    又掂了掂步摇,分量也比通常的要轻一些。

    朝金凤步摇的那只金凤的腹部看了一眼,明思放下步摇,拿起镯子仔细看了一圈。

    金制的表面刻满了凹凸的花纹。上面镶嵌了九颗蓝宝石,还有数颗小颗的红宝石。

    明思垂了垂眸,每颗蓝宝石都按了一下,没有动静。

    想了想,又试着转动。当转到第三颗蓝宝石时,镯子发出了轻轻“咔”的一声——镯子从中间断开了!

    蓝彩和帽儿一直看着明思奇异的举动。此刻见镯子竟然有机关,顿时满面讶色。

    果真如此!

    当然若是明思没有刻意注意的话是不会发现的,因为上面所镶满的宝石重量已经不轻,谁也不会注意这东西是空心的。

    明思露出了笑意,取下头上的玉簪,从镯子两段中空的部分挑出两卷裹成卷状的纸笺。

    “去外面看着。”明思吸了口气,对帽儿吩咐道。

    帽儿领命而出。

    明思取出一个纸卷展开,快速了看了一遍,心绪顿时起伏难平。

    蓝彩看着明思,低声道,“小 姐,这是大夫人留下的?”

    明思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是大夫人为三姐姐留的后路。”

    她手中拿的这张是大夫人亲笔所写的认罪书。

    里面写了她毒杀大长公主的缘由和心路历程,还清楚的记录了她与上官常妃的来往记录。

    镯子里的另一卷纸便是常妃所传的字条。

    大夫人并未按常妃的命令行事,金凤步摇中空的腹部所藏的那颗药丸便是常妃拿给大夫人的,让她十日内溶水让明汐服下。

    原来大夫人早就料到了一切。

    她早已想到在她死后,老太君和郑夫人会让明柔热孝出嫁。

    那明柔必定会打开这个嫁妆匣子,别的首饰明柔或许不会放在心里,但她特意放在这个匣子里的首饰明柔至少会在意几分。

    若是明柔发现了首饰中的秘密那心里便有了准备,倘若一时没发现,那一旦常妃那边有什么动静威胁到了明柔,以明柔的聪慧必然会好生查找。

    而大夫人没想到的变数应该就是自己的出现。

    明柔将匣子给了自己,所以才遍寻不得。

    至于大夫人有没有想到明柔会在自己死后一心求死,明思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大夫人认为老太君有法子劝服明柔吧。

    慢慢地将认罪书放下,明思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受。

    “妾十六红妆花嫁,十八心死成灰。十六载岁月,昼夜循替无觉,心中惟恨而已……”

    明思静静地站了良久,只觉心中滋味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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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三章 山有木兮
    仁和宫中,司马陵滴血入玉碗。

    玉兰紧张地盯着桌上的三个玉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炷香后,玉兰情不自禁的露出喜色,“殿下,未曾变色。”

    司马陵弯了弯唇角,微微颔首,眸中现出一抹轻松。

    转瞬又凝重——

    二十二十六日的大婚离眼下正好还有一月之期。

    查明自己未中毒固然能松口气,可那女人定不会轻易放弃。今日父皇又提了四弟分封之事,那女人岂会甘心顺从?

    那她究竟还会有何手段?

    虽说如今仁和宫已被自己防得滴水不漏,她也难以下手,可这附骨之疽不除,自己终究是难以安心

    暗杀容易留下痕迹,她应该不会使这般对自己无益的手段。

    最有可能便是下毒。

    想到此处,他不自觉地微微而笑。

    明思借明柔之手将试毒剂送于自己,只怕也是早就想到了此处。

    玉兰看着太子先是蹙眉,而后忽又微笑,满目柔和之色,心里也猜到了——能让太子露出这般神情的除了那个满身灵气的聪慧女子便再无其二。

    昨夜太子对郑书远所言,语声虽低,她却听了个分明。

    经过这几月的一系列事情,她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抛开身份的问题,天下没有比那个女子更适合太子殿下的了。

    造化弄人啊!

    若是纳兰六小 姐没有嫁入北将军府,那该多好!

    “殿下——”玉兰欲言又止。

    司马陵看向她,“何事?”

    玉兰望了他一眼,“殿下为何要让奴婢去天衣坊?”

    司马陵沉默片刻,“我不想让她再躲下去了。下月便是大婚,可她如今在我面前连多说一句话也无。”稍停,语声低沉了几分,“我心里有些怕了。”

    “怕?”玉兰低声重复,满心都是讶然。

    看着那精致得寻不出丝毫瑕疵的俊美面容,和此刻那眉宇间的淡淡怅惘。玉兰只觉蓦地酸涩。

    她的主子有着天下一等一的身份,有着天下一等一的容貌。也并非心狠手辣的恶毒之辈,这样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会为一个女子说出这个“怕”字!

    玉兰垂下眸子,语声轻轻,“殿下定能如愿以偿的!”

    司马陵清风朗月的一笑,“将那大氅送去北将军府。别的话也不必说。只送到她手中便是。”

    玉兰方要领命,门外传来王栓恭敬的声音,“禀殿下,宫门处有人求见殿下。”

    司马陵眸光一亮。语声中透露出几分急切,“可是持白玉牌?”

    王栓回道,“回殿下。正是。”

    玉兰也有些意外,昨夜才送给纳兰小 姐的白玉牌,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用上了。

    纳兰六小 姐主动寻殿下,这可是一个好兆头。

    正想着,司马陵已经在吩咐她出去查看究竟。

    不多时。玉兰回来交给司马陵一张字条。

    司马陵一眼看过,微微而笑。

    无论她为何而约见自己——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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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下午未时中,明思带着帽儿同阿刁到白玉楼时,比约定时间早了两刻钟。

    吸取上回的教训,头一日便让强哥儿的弟弟小武子给袁掌柜传了信。将相邻的两个包厢都空了出来。

    除非有窃听器或是千里耳,否则。谁也偷听不了。

    阿刁检查了一番后,明思独自进入包厢。不过坐了片刻,司马陵便到了。

    显然同明思一样,他也提前出发了。

    “明思妹妹。”司马陵笑如春风拂柳。

    明思听得有些牙疼,无奈了低低应了一声,伸手将桌上的首饰匣子推到司马陵面前,“这是大伯母留下的。三姐姐给了我,我昨日才发现里面的东西。”

    司马陵进门后便看见了这个首饰匣子,以为是明思方才新买的,却不曾想竟然是给自己的。

    看了明思一眼,他打开匣子,不禁一怔。

    明思心里叹了口气,心里只后悔自己为何没在明柔离开前发现这其中的秘密。

    伸手取过镯子,转动宝石将机关开启递给司马陵。

    在镯子断开那刻,司马陵就已经明白了,眸中顿时异彩闪过。

    接过镯子,却无法将纸卷取出,抬眼又朝明思看来。

    明思心中又是一声叹气,取下头上玉簪递给他。

    司马陵的唇形弯出一个极为赏心悦目的弧度,“多谢明思妹妹。”

    将所有纸卷都看过之后,司马陵垂眸笑了笑,将目光投向那支金凤步摇,片刻,抬眸看向明思。

    明思心里第三度叹气后,露出端庄郑重的神情,“我只看了大夫人的认罪书,其他的东西我都没碰过。这步摇,我也没动过。”

    司马陵没有去拿那支步摇,却似乎饶有兴致的问,“你是如何发现这镯子有异的?”

    明思的声音很老实诚恳,“昨日我把玩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机关。”

    司马陵轻声一笑,“这般来说,还果真是天意。明思妹妹还真是我的福星,把玩饰物也能替我寻到这么重要的东西。”

    把玩饰物?

    他可不信。

    明思心中噎了噎,只垂眸不语。

    司马陵笑了笑,取出金凤步摇仔细看了看,可是将上面的宝石都转了个遍,也无丝毫动静。

    “明思妹妹——”司马陵看着明思,眸中笑意恳切,“不如,你再把玩一下?”

    明思再度噎住,顿时无语。

    伸手接过金凤步摇,蹙眉想了想,抬首捏住金凤的头部左右一转,寂静的空间内,只听“咔”的轻声,金凤腹部凸出一块。

    揭开这凸起的一块,一颗小小的白色蜡丸正藏于金凤腹中。

    司马陵勾唇一笑,“明思妹妹果然是我的福星。”

    明思只装耳聋,将东西递还给他。

    司马陵接过,拈起那颗药丸,眸光深幽,“她让纳兰大夫人将这药下给纳兰五小 姐……”

    明思心里早对此事有了猜想,此刻却只做哑巴。

    反正有了这东西,宫中能人众多,还怕查不出药效?

    司马陵也未继续往下说,将东西原样放回匣中,抬眸含笑,“这东西我需带走,不过这毕竟是明柔妹妹留给你的,我也不能白拿。明思妹妹可有甚喜好之物,不妨告知,我再置办了来同明思妹妹换。”

    明思微微一愣,垂眸片刻,“我也不缺什么。只有一事想问问,不知方便否?”

    司马陵笑了笑,“明思妹妹不必拘谨,但讲无妨。”

    明思顿了顿,“昨夜出城之时,看到城外有不少灾民。不知朝廷打算如何安置这些灾民?”

    司马陵面上笑意微微一顿,片刻后,“明思妹妹以为该如何?”

    明思稍稍犹豫,“不让他们进城,但至少也该开设粥棚。”

    司马陵默然片刻,“若是开设粥棚,只怕这大京周遭郡县的灾民都会蜂拥而至,那人数就不是如今这些了。”

    明思不吭声。

    司马陵望着她,“如今朝中已经发了赈灾的粮饷下去,各郡县自然会开仓救济。”

    开仓救济?

    明思心中讽刺,却只能默然不语。

    司马陵转首朝外唤了一声,“玉兰。”

    玉兰进来后,将一个锦缎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银鼠皮大氅。

    银白色的衣身,边上镶着柔软蓬松的亮银色银狐毛。

    系带上也坠着两个软软的银色毛球,让这件大氅在华贵高雅中显露出一丝俏皮。

    “这是玉兰尚义在天衣坊购置的大氅。此番明思妹妹帮了我的大忙,此物权当谢仪,还望莫要推辞才是。”司马陵凝视着明思,语气柔和。

    数次见她,都只一件石青缎面披风,他知道那是纳兰老太君赏她的。

    昨夜见她风中微瑟,心里便生出了那不是滋味的滋味。

    他爱的女子本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物件,却偏偏要将自己拘得那样紧。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将自己缩到那最深处?

    才华不愿显露,聪慧分毫不露,容貌全然掩盖,就连身上的穿戴也要苛待自己……

    北将军府即便是俭朴,作为纳兰侯府的小 姐,穿一件好大氅也未必就能如何——她就那样不愿别人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她在怕什么?

    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明思的面上闪过一丝异色。

    这件原本属于她的大氅竟然是司马陵买去的?

    自己是昨日下午才发现首饰匣的秘密,可这件大氅却是昨日一早就被买了去。

    今日他来之前,也并不知道自己会同他说什么。

    颦眉片刻,明思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司马陵,却见他眸光莹莹清亮,唇边一抹笑意温润。

    “天衣坊的方少东家曾与我有两面之缘,甚是投契。”司马陵凝视着明思,如是道。

    明思心中不觉一抖,强笑了笑,“明思也曾听过,太子哥哥还赐了一块匾额给他。”

    司马陵唇边噙笑,“你五哥也见过他,方少东家名世玉,人如其名,真真是玉一般的人。”看了那件银色大氅一眼,笑意柔和,“昨夜见明思妹妹单薄,便让玉兰尚义去天衣坊看看,果然得了件好的,也算配得上,还望明思妹妹莫要嫌弃这份谢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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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四章 生死陌路
    很是有一种冲动。

    明思很想说“这件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明思也很想问“你为何要同我提一个不相干的人”,可最后,明思什么也未说。

    平静地看了那件在壁上烛火映照下那银光流转的大氅一眼,将目光静静地投向那含笑倜傥的男子,“多谢太子哥哥,明思很喜欢。”

    眼前的男子并非九年前冰窖中的那个小男孩了。

    俊美无匹中显露着高贵,高贵中蕴含风流,风流中透着一丝妖娆风情。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

    明思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一丝慌乱有些荒谬可笑。

    玉兰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扫过,遂微微一笑,将银色大氅放到了明思身边,又轻轻福身一礼,退了出去。

    司马陵眸光愈加温润,忽又想到了什么,唇边笑意稍稍敛起,“九年前的事,我还未曾向明思妹妹致歉。”

    明思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指的当年落水之事。

    心中淡淡摇首,九年前——当事人可不是她。

    再则那件事,其实究起根由,其实也怪不得他。

    明汐、大夫人、晟绣娘、富贵、紫茹……

    想起这些人和与之相关的事,明思顿觉复杂怅然。

    “都过去了,我早已忘了。”明思轻声道。

    人死灯灭,只希望上天也能给真正的明思重新开一扇窗户。

    “惊雷,两日前死了。”司马陵的语中似有一丝怅惘。

    惊雷?

    有些耳熟,明思想了想才记起这是他身边那头金钱豹的名字。

    明思不知该接口说什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司马陵却似很有倾诉的**。

    取过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将目光落在玉杯清液中。淡淡一笑,“惊雷是父皇送我的九岁生辰礼物。富贵将它调教得很好。那几年,我无论去何处都会带着它。”停了停,“后来年岁渐长,我便极少理会它。可偶尔得见,它都极欢喜。富贵走了。我也忘了它。等我又看到它时,才发现它原来已经老了。”

    听见“富贵”的名字,明思心里一紧,抬眼朝司马陵望着。却见他凝视着酒杯,目光似有些悠远怅然,却并未有别的异样。

    明思放下心来。看来司马陵应该只是因为惊雷的死,有些伤感而已。

    垂下眼睑,明思心道,司马陵这个太子已经开始感到寂寞了。

    可是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以后随着亲政、继位。这种感觉本是上天给权力所附加的条件。

    自身对权力的**和身处高位的身不由己——所谓称孤道寡,原本就是一个人的孤独。

    明思在心中叹了口气。

    司马陵其实不是一个坏人,富贵姐弟的事、郑书远的事……他甚至算得上一个好人。

    可惜的是,他是身份是太子,也是大汉未来的皇帝。

    他也想做一个好皇帝。那么,有些东西他也必须要接受。

    “聚散离合、生老病死本是万物常情。”明思轻声开口,抬眸一扫,见司马陵的目光迎来,明思又迅速垂眸,顿了顿,语声更轻,“即便富贵还在,惊雷未死,太子哥哥也不可能像原来一样陪它的。”

    大婚、亲政、继位,只会越来越忙,也越来越——寂寞。

    想当一个好皇帝,这些,就必须习惯。

    司马陵微怔,只觉明思的语声里似乎还藏着些别的东西,却一时不能分辨。

    明思却已起身,“太子哥哥,明思出来已久,府中还有事务须处理,请容明思告退。”

    司马陵一愣,眸光微微闪烁,“秋池要回来了,你可知晓?”

    明思颔首,“还有十日左右。”

    秋池虽未同她说,但定会先通报给司马陵。

    司马陵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起身道,“既是如此,也就不耽误明思妹妹的正事了。”

    “多——”明思微微一笑,正欲客套道谢,却突闻外间传来“哗啦”一声巨大声响将她话声阻断。

    听声音,似是从楼下传来。

    二人惊望一眼,同时走到窗前侧耳细听。

    这个时辰并非用膳时间,楼中并无多少客人,是以十分安静。

    这一声巨响后,也并未再听见其他的声音。

    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司马陵朝门的方向沉声道,“进来。”

    玉兰推门而入,绕过屏风,轻声道,“殿下,是郑国公饮醉了酒,”又看了明思一眼,“六**的车夫也在。”

    阿刁?

    明思一惊,朝司马陵微微颔首,“我去看看。”

    司马陵点了点头,明思戴上帷帽,朝楼下匆匆行去。

    走到二楼包厢长廊入口,便见阿刁大步迎面醒来,见到明思也是一愣,望了明思身后一眼,“我去车上等**。”

    他话声一落,不远处一个包厢内便冲出一人,锦袍玉带,身形踉跄,正是郑国公。

    身后紧接着又跟出一个长随摸样的小厮和白玉楼的一个小二,那小厮欲伸手扶住郑国公,却被他推开,只死死地盯着阿刁的背影,语声微颤却充满祈盼,“那个荷包,是谁给你的?”

    阿刁身形一颤,明思这才发现他的胸前衣襟有些凌乱,似经过一番揪扯。

    阿刁没有说话,身形一顿之后便大步的朝楼梯口行去。

    见他要离开,郑国公朝前冲了几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满目红丝宛然,浑不顾周遭视线,“是她!是她给你的,是不是?”

    阿刁被他拉住,只静立垂目,却是一言不发。

    郑国公的视线死死地落在他的侧面。愈看便愈是心跳,语声更加颤抖。“你,你是——你今年多大了?”

    阿刁沉默如山。

    帽儿此刻也从楼上下来了,见这般情状只觉满头雾水,郑国公的模样又有些可怖,帽儿朝明思身边偎了偎。低声道,“**,怎么办?”

    明思左右看了一眼,身后是玉兰和袁掌柜还有几个小二。前方还有一个包厢中也走出两个客人……

    叹了口气,明思上前推开一个无人的包厢,转身看着阿刁。“你们进去说吧。”

    先前听见的声响似是屏风倒地的声音,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眼下郑国公的模样,阿刁定然是走不了的。

    既然望月莎的荷包被郑国公看见了,那不如就说个清楚。

    也许。这就是天意。

    阿刁垂了垂眸,偏首看了郑国公一眼。

    郑国公望了望那打开的包厢门,慢慢松开了抓住阿刁的那只手。

    待两人进入包厢,袁掌柜上前,“惊扰各位了。现在无事了,各位请回。”又沉声瞪身后那几个小二。“还不快去做事,看什么看。”

    几个小二讪讪退下,袁掌柜看着负责伺候二楼包厢的那个小二,低声道,“怎么回事?”

    那小二望了郑国公的小厮一眼,走近嗫嗫道,“方才郑国公出来更衣,这位小哥扶不住,那位大哥就帮着扶回了包厢。后来,就听见屏风倒地的声响,小的刚进去,那位大哥就出来了——小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袁掌柜皱了皱眉头,郑国公这段时日虽常来饮酒,十之**都是酩酊大醉,可也从未闹过什么事儿啊。

    左右望了望,袁掌柜低声嘱咐他道,“好生看着,别又闹出什么事儿了。”

    那小二点了点头,走到那包厢门口站定。

    明思略一思索,低声对帽儿道,“我们在隔壁等。”

    言毕,迈了两步,走到相邻的一个包厢,推门而入。

    帽儿则在外间同袁掌柜道,“我们要这个包厢,送壶白毫过来。”

    袁掌柜自然知道明思同阿刁是一路的,连声应下,又唤了一个小二来奉茶。

    再说这头。

    阿刁同郑国公走进包厢后,郑国公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阿刁的面庞。

    越看便越觉得熟悉,越看便越是心跳,目光也愈加炽热。

    可他的目光越是热烈,阿刁的眸光便愈是冰冷。

    无形中似有一种压抑的压力,让他在醒了几分的酒意下,不敢开口问出最想问的那句话。

    阿刁静静垂眸半晌,抬眸看了他一眼,伸手掏出怀中的那个红绿色的荷包。

    郑国公一见,眸光倏地惊喜一亮,神情又开始激动,“这个荷包,这个是她给你的?”

    阿刁没有言语,静静地打开荷包,取出一个暖玉扳指放在一旁桌上,平静道,“这是她临死前交给我的。”

    郑国公的神情霎时灰暗僵住,“临死?”伸手一把抓住阿刁,用力极大,“你说她……她死了?”

    阿刁唇角一抹淡淡讥嘲,“十一年前,她就死了。”

    郑国公颤了起来,呆呆地望着阿刁,唇几欲动,却只重复了一句,“十一年前就死了?”

    阿刁神情淡淡,“她临死前将这个东西给我,让我替她扔了。我想着她不会希望我将这个东西扔在元国,便来了大汉。”抬眼平静注视,“如今,物归原主。”

    伸手将郑国公的手拉开,“郑国公,告辞。”

    抬步便行,行了两步,身后传来郑国公颤抖不已的声音,“你是我儿子。”

    阿刁顿住脚步,“不是。”

    郑国公语声颤抖,却坚决,“你长得似她……我知道她,她的性子不会再跟其他的男人。你是我的儿子,那夜你来过我府中,对么?是你将我扶到床上盖被的,那夜,是你,对么?”

    阿刁没有转身,沉默了半晌,“我原先是恨你的,我想问你为何?如今我已明白你为何——”转过身,眸光似冰坠寒潭,“你对我娘从无一丝一毫的真心,我娘临死连你真正的名字也不知晓,你骗了我娘,也骗了山神,我和我娘都是山神的子民——而你,”

    阿刁顿住口,眸光平静而幽深,“我们同你再无一丝一毫的关系,你知道我娘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郑国公身躯摇晃,神情灰败,艰难地,“是什么?”

    阿刁轻轻垂眸,“我娘祈求山神——生生世世,人鬼不相见!”

    郑国公身形猛地一震,眸光似不置信。

    那个活泼可爱,对他千依百顺柔情万千的女子要同他这般决绝?

    他不置信的摇首,神情苦痛,“不,不,莎儿不会这般对我……我不曾有一日忘了她,可是先帝赐婚,我不能……”

    这些年,他极少亲近别的女子,否则即便是大长公主威势再大,他也不至于只书远一个儿子。

    他从未忘过她,她怎能如此决绝?

    连儿子也不肯认他……

    书远现在已经没了,他只余这一个血脉了!

    想到此处,他几步冲到阿刁面前死死捉住他,“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和你娘,你给爹一个机会,爹请奏皇上册你为世子,爹的这份家业全是你的——”

    阿刁缓慢而坚定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扳开,他是练武之人,郑国公抗拒不得,手被扳开,他又想去抓。

    阿刁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眸似幽潭,“你若有一分记得我娘,就请日后莫要来干扰我的生活。你那份家业,我娘不会稀罕,我更不稀罕。”

    伸手轻轻一推,郑国公便蹒跚着后退数步。

    阿刁推开门,大步而去。

    帽儿一直凑在门缝偷看,“**,大少爷出来了。”

    明思起身,“那我们也走吧。”

    走到门口,朝对面包厢看了一眼,郑国公仍旧失魂落魄地站在桌前,目光呆呆地落在桌上。

    明思轻轻将那桌上的扳指扫了一眼,垂眸静静转身。

    回到后巷,太子车驾尚在。

    看到明思二人,玉兰走了过来,“六**,可有麻烦?”

    明思道,“些许误会,已经无事了。”

    玉兰微微一笑,“那便好,奴婢也好回复殿下放心。”

    明思余光朝那黑金漆的车厢扫了一眼,“有劳尚义挂心了。”

    玉兰神情亲切,闻言一笑,“奴婢不过是奉命行事,哪里担得起六**的话。殿下让奴婢转告六**,若有为难之事,莫要拘泥,只管持玉牌来宫里说一声就是。”

    明思颔了颔首,侧身朝那车厢方向微微福身,提步上车。

    明思上车坐定,阿刁便挥鞭驱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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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五章 似有不同
    玉兰回到车窗旁,低声道,“殿下,可要去查查郑国公同那阿刁的事?”

    “去查查也好,”司马陵道,“你不是说这阿刁被纳兰四老爷收做了义子么?”

    玉兰点了点头,“是私下里收的,并未禀告府中,也未开宗祠。”

    司马陵轻声道,“看来这阿刁只怕还有些别的身份。”

    玉兰颔首赞同。

    停了片刻,司马陵又道,“你可知秋池此次的行程?”

    这个玉兰却是知道,“秋将军此番是同最后一批退伍的兵士同路,这批兵士都是大京人氏。”顿了顿,“听说十日后兵部袁侍郎会去麻面坡同秋将军汇合,送了那些退伍兵士后,两人同返。”

    车厢中静了片刻,才传来司马陵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回宫。”

    明思总算过了几天清闲的日子。

    老太君没有派人来寻明思,纳兰府中却传出三**病卧的消息。

    老太君没有找明思,这也在明思的意料之中。

    明柔离家的事,只要老太君没有疑心到明思身上,那么她定不会将此事泄露出来。

    临近太子大婚,老太君绝不会让这样的消息损了纳兰府**的名声。

    至于日后老太君会不会同她说,明思却是不在意的。

    但是明思奇怪的是,纳兰笙为何也没出现。

    明柔离家出走这样的事,只能瞒外人,纳兰府的主子不可能不知道。

    纳兰笙待明柔也算亲近,没理由不知道。

    按理,纳兰笙应该会来同明思说才是。

    难道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明思摇了摇头,只等过些日子再看看吧,也许是三夫人急着给他说亲,所以给绊住了。

    军需的事儿也进行得很顺利。

    包不同和方管家每日忙进忙出都是满面喜色。

    虽明思说了支领银钱只需同蓝彩说一声就是,可方管家每回还是会毕恭毕敬的来同明思禀报仔细。

    明思也只摇首无奈。

    阿刁却有些非同于平日的沉静。

    明思本想让他启程,阿刁却坚持要等军需的差事办完才肯出发。

    明思明白他是想等秋池回府。看了秋池的态度才能放心,也不揭破。只另派了个差事给他。

    明柔留下的那几个庄子都有不少存粮,既然朝廷不打算赈灾,明思也不可能大张旗鼓,便让阿刁寻些信得过的人手,将那些粮食分成小包。趁夜偷偷分发给城内城外的灾民。

    阿刁有了差事,面色也好了些。

    派了几日后,阿刁告诉明思,朝廷下了一道旨意。凡事克扣赈灾粮饷者一律严惩不贷,凡证据确凿者,轻者去官。重者入狱。

    一些就近的灾民已经准备返乡。

    明思微微怔然——原来她那日的讥讽,他是看见了的。

    却不动声色。

    司马陵,也是一个聪明人啊。

    淡淡笑了笑,明思道,“那这几日就多加些分量给那些要返乡的灾民吧。”

    二月六日一早。包不同来向明思辞行。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如今包不同对这个夫人是亲近中带着崇敬,崇敬中又带着几分自豪。

    这样本事的夫人,是他们将军的夫人呢!

    包不同虽是粗人,也隐隐感觉到。夫人的本事定然不止他所看到的这些。

    看着满面娴静的明思,他有些讨好的冒了一句。“夫人,将军已经在路上了。”

    明思点了点头,太子大婚,秋池肯定是要回来的。

    就算秋夫人没有写那封信,她也能猜到。

    看到明思平静的反应,不知为何,包不同忽然有些泄气的感觉。

    明思看了他一眼,“将军几时到京?”

    包不同精神一振,忙回道,“三日后应该就到麻面坡了,在麻面坡休整后,次日就能回府。”

    明思颔首,“我知道了。”转首看了看天色,“时辰也不早了,就不耽误包副将启程了。”

    包不同左右望了望却未立时退下,明思一笑,“蓝彩,替我送包副将出去。”

    蓝彩从内间走出,包不同面露喜色,“有劳蓝彩姑娘。”

    蓝彩微微福身,“包副将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包不同站定,“就到此处吧,多谢蓝彩姑娘这些日子的照应。”

    蓝彩淡淡瞥他一眼,“包副将有话请直说。”

    包不同一噎,心道,她怎知道我有话要同她说?

    心里想着,看着蓝彩亭亭玉立的模样,却不敢将这话问出口。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包不同朝院内瞅了一眼,压低了嗓音,“蓝彩姑娘,夫人心里对将军可是有气?”

    蓝彩闻言一愣,垂了垂眸,便明白过来,“包副将误会了,我们**对将军并无怨言。”

    包不同仔细地看了看蓝彩的神情,确定不是气话反话后,心里顿时一松,咧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将军是好人,夫人人品也贵重,在下佩服的紧。将军同夫人一起做夫妻,那是再合适也不过了。这几月将军因公务而怠慢,还望蓝彩姑娘在夫人面前多替我们将军美言才是。”

    包不同人粗心却不粗,将军一去数十日书信全无,夫人纵然不生气,也绝不会高兴。

    这蓝彩姑娘深得夫人信任,她说一句只怕比自个儿说十句还管用。

    包不同如今是全心全意的希望将军能同夫人琴瑟和谐,娶妻求贤,这样好心眼又本事的夫人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何况,看到而今,他非但不觉得夫人相貌丑,反倒是觉得越看越好看。

    再说,夫人是被药性冲了肤色,若是多花些心思,未必就寻不到解药。

    说完自己的心思,包不同热切而期待的望着蓝彩,等待蓝彩给一个回复。

    蓝彩的目光落在雪地上片刻,轻轻抬起。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问。“将军在苍郡府中可有伺妾?”

    包不同一怔,摇首道,“将军并无伺妾。”又顿了顿,在蓝彩明亮的目光中,将那句“只老夫人给了两个通房丫头”给咽了回去。诚恳的重复道,“真没有。”

    虽说不出缘由,但他却有种直觉,那句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蓝彩微微一笑。福身一礼,“包副将慢走,奴婢告退。”

    转身翩然离去。

    包不同呼了一口气。心道,蓝彩姑娘,可不是我想骗你。你只问了伺妾,伺妾是伺妾,通房丫头是通房丫头……

    ~~~~~~~~~~~~~~~~~~~~~~~我是小心思的分割线~~~~~~~~~~~~~~~~~~~~

    清晨的静谧中。四野一片素白纯净,数排营房整齐齐齐的立于雪野之中。

    一身劲装的秋池揉了揉额头,慢慢走出营房。

    门外不远处候着的两个将领对视一眼,笑嘻嘻的迎了上去,“将军——”

    秋池“嗯”了一声。淡淡扫了一眼,“袁侍郎呢?”

    二人赶紧将笑容收住。一人正色回道,“袁侍郎还未起身,想必是昨夜喝多了。”

    昨夜欢送最后一批退伍的兵士,袍泽数年,一时分离,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一直喝到半夜才散。

    秋池这才想起袁侍郎昨夜比他还醉得早些,遂点了点头,“我去练功,袁侍郎若醒了,你们过来唤我。”

    两个将领应下。

    待秋池离开后,两人朝身后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挤眉弄眼的相视一笑。

    笑了片刻,其中一个长相粗豪的拍了拍另外一个面容瘦削的,“老胡,此番多谢了。”

    老胡呵呵一笑,“你已经两年未回去看过嫂子和孩子们了,我上回才跟将军回来过一趟,这回理应我守营,咱们两兄弟,说那些客气话作甚。”

    原来这两人一人姓胡,一人姓王,都是北府军的参将。

    秋池让他们二人留一人下来看守麻面坡的营地,胡参将便主动将差事揽了下来。

    老王自然是感激。

    说了一阵,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去禀告秋池说袁侍郎起身。

    一行人便整理行装准备回京,兵士们也将马匹牵出。

    秋池同袁侍郎正当准备上马,那胡参将却匆匆行来,望了袁侍郎一眼,低声道,“将军,那女子不肯收银子,也不肯走。”

    秋池皱眉,“那她想作甚?”

    胡参将面上颇有些为难,“她说她无依无靠,出去了也无亲可投。”

    袁侍郎听得二人对话,回首望了一眼营房的方向,顿时明白,遂眼中带笑,带了几分调侃的,“看来我这份礼送得有些不是时候,秋将军可是怕带回去不好同夫人交待?”

    秋池眉头微微一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往年也曾有官员送了女人来,他都推了。

    可昨夜醉酒后,那个女人却不知怎地进了房,偏还是个处子,今日一早他便说了给她银两,让她自去,没想到这女人还不肯走。

    带回去是不可能的,倒不是顾及其他,只是他没有收同僚女人的习惯,一旦收了一个,日后就更不好推了。

    可如今这般,他又不好开口让袁侍郎将人带回去。

    倒是不好处置了。

    袁侍郎看着他面上神情,心道,他只怕是不好现在带回府中,毕竟还是新婚,纳兰六**不管怎么说也是纳兰侯府的嫡出**,这正妻的脸面还是要顾及几分的。

    袁侍郎也一向同他有些交情,也知太子殿下对他的看重,这回出发前,太子还特意召见了他,听话听音,他自然更加有意同秋池交好。

    见秋池皱眉不语,便笑道,“不如我先将人带回安置在别院,秋将军若是方便了,再来领人,如何?”

    秋池一听袁侍郎肯将人带走,便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朝袁侍郎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翻身上马,挥鞭先行。

    袁侍郎朝胡参将点了点头,“过两日。你派几个人送到我城西的别院,我会同那边的管事交待好的。”

    胡参将笑着应下。

    ~~~~~~~~~~~~~~~~~~~~~~~~~~~~分割线报道~~~~~~~~~~~~~~~~~~~~~~~~~~~~~

    明思正在同方管家说话。

    如玉的那几家亲戚日前就被安置到明柔给的那几个庄子上。

    明思同他们说了。待这冬日过了,他们愿意留下也可,不愿意留下,回家也可。

    这三十号人一走,北将军府又回到了原先的情形。

    方管家却有些不习惯。

    那几十号人在时。虽未吩咐他们活计,可他们每日将府里每一处的积雪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未落雪的日子,如玉的爹就带着人将府中的围墙亭子全都粉刷了一遍。

    那些花圃中的残枝败叶也统统都修整干净了。

    如今人一走,府里人手就不够。只能将一些常用的地方清理干净,其他地方的雪也只能让它堆着,慢慢化。

    看惯了干净整洁的庭院。若再像以前一般,难免会不习惯。

    他原本想着夫人会将这些人留下,毕竟这么大的府邸,只二十来个下人,实在是太少了。

    可夫人却将人送走了。

    他问如玉。如玉也只说夫人给了些银子让她的家人回去修葺房子。

    方管家有些想不明白。

    总觉得夫人的行事方式好似隔着一层东西,让他看不明白。

    而眼下,夫人的话让他更是费解。

    方才,夫人笑吟吟的看着他,他以为是将军要回来了。夫人心情好,谁知夫人却让他莫要在将军面前提及前些日子的事。

    前些日子的事不是就军需的事儿么?

    他在将军面前本也算不上贴心之人。他自己也不是多话的人,可夫人这句嘱咐,却有些奇怪。

    夫人帮了将军这么大的忙,为何不愿让将军知晓呢?

    “这是老夫人交代的差事,本同将军无干。既然同将军无干,就无需让将军知晓了烦扰。”明思含笑注视着他,“方管家,你是说么?”

    屋角檀香幽幽,夫人唇角笑意娴雅,眸光似无波的湖水一样宁静清远。

    虽然近在咫尺,可方管家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夫人似乎很远。

    远得不在自己跟前,甚至,也不在这北将军府。

    他不是包不同。

    夫人这话听起来是为将军着想,似乎是怕将军知晓了此事失了面子为难,但在夫人说起将军时,夫人的眸光是那样的宁静恬淡,一波未动。

    他心里紧了紧,蓦地冒出一个感觉——这个夫人心里,只怕是根本就没在意过将军。

    回想这两个多月,夫人从来也未问过将军是否有书信,甚至从未在他面前问过将军的消息。

    他从未见过她不高兴的模样。

    似乎每次看到她,她都是那样娴静含笑,目光柔和,说话不疾不徐,处事却干脆利落。

    天大的难事在她面前,她似乎都未皱过眉头,也未有过一句埋怨。

    总是那样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想。

    这府中的事,她也从未主动问过自己。

    可却让丫鬟给那些家在大京附近的下人额外的分了粮食,又给那些家在外地的下人补了银子。

    连自己的老寒腿,也让如玉给自己送了特制的药酒。

    也不知是什么配方的,自己只用了两回,晚上就再也没疼过了。

    前前后后一想,方管家心里更是复杂难辨。

    迎着明思纯净恬然的目光,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夫人,小的不会乱说的。”

    只见夫人唇角轻轻一弯,眸光更加晶莹清亮,微微颔首,语声柔和,“那就有劳方管家了。”

    方管家心中苦笑,有些发堵。

    走出静湪院的大门,方管家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叹了口气,目光沿着被清扫出来的青石道路一直望向看不见的大门处。

    站了片刻,一个下人带着喜色小跑过来,“方管家,将军回来了!”

    方管家面色豁然亮起,急切道,“进府了么?”

    那下人一愣,将军年年走一两回,也回来一两回,往回可没见方管家这般激动过。

    愣了片刻,“还没,是马兵来报的,说是已经到了一里外的街口了。”

    方管家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喜上眉梢,“你去先头让他们准备,我去告诉夫人。”

    转身再度回到静湪院,刚到廊下,帽儿便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方管家,我们**说了,今日将军要回来,让方管家备些酒菜,晚上,夫人替将军接风。”

    方管家一愣,帽儿又笑道,“**说了,将军回府定有许多事务需处理,所以晚上再给将军接风。”

    帽儿笑容憨直,乌溜溜的眼珠直直地看住方管家,态度带了几分天真的恳切自然,寻不出一丝异样。

    方管家又回到了那种感觉,想说什么却似乎又不知该说什么。

    片刻后,他听见自己似有几分沮丧的声音,“请回夫人,小的知道了。”

    秋池在府门前下马,看了一眼门槛前垂首恭立的方管家和门房。

    方管家垂首恭敬,“将军。”

    将缰绳扔给马兵,嘱咐了一句,“好生伺候着。”

    转首看着大门,只见方管家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垂下,他微微一怔,大步迈上石阶,“府中最近可安好?”

    方管家跟在他身边,落后一步远,“回将军,府中一切都好。”顿了顿,“夫人也很好。”

    有意无意的,方管家在那“很好”二字前,稍稍停住了须臾。

    秋池脚步稍稍一顿,又提步前行,“都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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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明思之扰

方管家亦步亦趋,偷偷瞟了秋池一眼,”夫人让小的备酒菜,晚上替将军接风。说是将军回来了,事务定然繁忙,怕误了将军的正事,故而定在晚间。”

“好,我知道了。”秋池看了方管家一眼,心中却有些奇怪。

这方管家向来讷言,今日看着感觉有些不同了。

“包副将此番回来办差,也劳累了你不少。”秋池开口道。

方管家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秋池淡淡一笑,左右看了看,”府里也打理的不错。”

如玉的家人是昨日走的,昨日到今日只下了少时的雪,加之墙面都重新粉过,看着自然是焕然一新的干净整洁。

方管家也跟着扫一眼,恭声道,”这都是夫人的功劳,小的不敢居功。”

秋池微微一愣,蓦然想起那一夜,那女子在轻纱下一笑,”尽力而为,愿不辱命。”

语声轻柔得似柔风拂碧水,又舒缓得如淡月绕云纱。

这个女子果然是说到做到。

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却恍然未查觉到,自己对那一晚的情形,似乎是有些不应该的印象清晰得太过。

方管家小心地偷觑他的面色,看着秋池唇角的那抹笑意,方管家眼角的纹路也顿时纾缓开来,笑道,”夫人将那些没人住的院子也都修茸好了,咱们府里如今整齐得很呢。”

秋池笑了笑,点了点头,”你去忙吧,我回书房,寻个人来伺候茶水便是。”

方管家一呆,秋池不解地瞥他一眼,”还有事?”

方管家懦懦片刻,”将军不去看看夫人么?”

秋池脚步稍缓,忽觉有些头疼,面上稍稍一顿,”不是说晚上么?”

在苍郡,秋夫人逮着空便旁敲侧击的问这问那,想着回了大京应该好些了吧。

谁知,这方管家不知怎地,却转了性子似的。

他虽不是在意琐事之人,但却并非蠢人。

这方管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听到此刻,他哪里还听不出?

看着方管家似乎有些沮丧的背影,秋池停了停脚步,若有所思的垂了垂眸。

片刻后,他笑着摇了摇首,大步朝闻雅院行去。

走过闻雅院前的岔路时,他停住脚步朝静湲院的方向望了一眼,迟疑片刻,还是迈上了通向闻雅院的路。

便是感谢,也不必急在一时。

她既然说了晚上,那就晚上吧。

转身之际,柳絮般的雪花又开始徐徐飘洒。

落在青石板上,只片刻,便融成一点点的深色。

不多时,便连成了深色的一片湿漉。

静湲院的正房次间中,明思正在书案前运笔练字。

这几日一清闲,也做不了别的,明思便将时间用来练字作画。

右侧屋角白玉香兽口中吐出香雾袅袅,整个屋子都沉浸在清幽的木香中。

东西两角的暖炉上罩着红纱的熏龙,烟尘被挡住,暖意却丝丝缕缕散发出来。

支扇窗虽然被撑开,那室外的寒气却被烟拢色的翠色窗纱所阻,即便有稍许沁入,也很快的被暖炉的热气所化,不但感觉不到寒意,反倒给屋中添了几许清新之气。

窗明几净,屋内并无多余的摆设。

仅有的十余件摆设也不见奢华,却在博古架上摆得错落有致,整间书房显得清幽雅致,却不显寒酸。

静湲院中的家具都是成亲前,老太君亲自打理的。

一色的百年酱紫黄花梨,从如意祥云雕花拔步床到软榻茶床,再到书房的六尺书案,七层博古架,皆是精雕细琢,大气沉静。

书案上除了平平常常的笔墨四宝外,也只一只大肚细颈的白玉花瓶。

花瓶中的花是明思亲自插的。

几朵错落的白玉兰配着从花圃中随意摘来的几支无花绿叶,立时显出特别的风情来。

一开始两个丫鬟还疑惑,可经明思一摆弄,便即刻心服口服。

蓝彩在一旁小杌上做针线活儿,帽儿立在案前。

明思写完后,却有些怔忪。

帽儿低头看了看,轻声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念完之后,帽儿似懂非懂,只觉心里似乎有些让人难过的怅然之意,想了半天,”小姐,你是想起大少爷的娘亲么?”

那日从白玉楼回来后,阿刁便将同郑国公说的话都告诉了明思。

蓝彩和帽儿当时也在场,明思见阿刁未有避讳她们的意思,也就没叫她们退下。

两个丫鬟这才知晓了阿刁还有这样一段隐密的身世。

待阿刁离开后,明思也同两个丫鬟将阿刁的身世和四夫人的身分都挑明了。

蓝彩其实早就知晓了几分,自然不足为奇,难得的是帽儿听过之后,也只微微新奇了片刻,便平静如初。

反倒是为阿刁的娘很是唏嘘了一阵。

今日见明思写了这《思帝乡》的小令,帽儿虽不完全字字明白,但其中的绝然之意却还能感受到的,自然就想到了阿刁母亲的那句临终遗言,”生生世世,人鬼不相见。”

明思愣神转来,偏首一笑,打趣道,”我们家帽儿如今也厉害了,一字都未读错。”

帽儿羞红了脸,扭捏道,”那是小姐写得这些都没冷辟的,我恰好都识得。”

明思抿唇一笑,”识得已经不错,还能领会这其中的意思,那就更是本事了。”

帽儿抿嘴羞涩而笑,眸光却晶亮喜悦。

蓝彩也抬首轻笑,”这丫头如今可用功了,每日晚间都捧着千字文看呢。”

帽儿被说得不好意思,又想起先前的话头,”小姐,你说那郑国公还会不会来寻大少爷?”

那日他们坐的是北将军府的马车,郑国公若是想寻的话,也定是能查到的。

明思蹙眉轻叹了口气,这两日,她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如今秋池回来了,她虽不惧什么,但也不想让他对自己多有猜疑。

若是郑国公寻来,那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蓝彩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明思,”小姐,不如让大少爷去同郑国公说清楚,反正这两日大少爷就要启程,就同他说要离开回元国去,那郑国公就应该不会来找小姐了。”

明思沉吟片刻,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只得无奈叹气道,”也只得如此了。”

提起阿刁同郑国公的事,不免又想起那日司马陵的怪异态度。

忽地没了再写字的心思,将笔搁回砚台,明思走到一旁茶床上坐下。

那日她并未将那件大氅带走,车行出不远,玉兰尚义便追了上来,把大氅送了过来。

回来后看见那件大氅,听帽儿说是太子送的,因为自己没说话,所以蓝彩也未多说甚么,可眼里那份诧异却是显而易见的。

司马陵的怪异言行,明思并未想到什么绮旎的方面去,只是有些疑惑──太子无端端对她提及方世玉,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是察觉到了,为何那日不干脆直接问她?

那日归来后,对于司马陵突如其来的”友好”,明思也曾思量了许久。

司马陵最初的友好开始于三朝回门那次,那次马车坏了,他将自己送回。

不过那次也是一路无话。

态度变化最大的,却是这最近三次,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态度熟捻。

明思仔细琢磨了半天,得出结论是,最开始的友好,是看秋池的面子。而这最后几回,应该是看明柔的面子。

自己参与了郑书远一事,作为司马陵的立场,肯定要将相关人员调查清楚。

明思很清楚,自己这么多年来虽是低调隐密,但若有新人要探查,未必不能发现蛛丝马迹。

蓝灵如今在云绣斋做管事,蓝彩也时常出入两个铺子。

司马陵若是怀疑自己同两家铺子有关系,也属情里当中。

可他为何酖酖提起方世玉呢?

明思有些费解。

思及之前用方世玉的身分同太子相见那两次,自己好像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啊。

两个丫鬟见明思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眉的,对视一眼后,蓝彩起身走到外间,重新换了盏热茶进来,”小姐,可是有为难事儿?”

明思抬首,”你们若是不知我肤色是易容过,我洗了颜料,换了妆容,你们可认得出?”

蓝彩一怔,将茶放在一侧茶案上,想了想,”这个问题小姐问我们可做不得准,我们日日夜夜同小姐在一起,神情举止皆熟悉,自然是能认得出来的。”

明思苦恼蹙眉。

蓝彩看了明思一眼,低声道,”小姐可是在担心太子殿下认出了小姐?”

明思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在白玉楼那日,他似乎是话中有话。我也不知他究竟是看出了什么,还是察觉到了我们同铺子有关系。”

以她如今的身分,身边的丫鬟进出天衣坊云绣斋不足为奇,好歹还算有丰厚的陪嫁。

可追朔到几年前,那就有些打眼了。

帽儿想了想,”小姐也无甚好担心的。我瞧着太子殿下待小姐可和气得紧,即便是知道了铺子是咱们的,想必也不会怪罪的。”

明思摇了摇首,”就是因为他态度和气,我才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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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上人间(
    蓝彩一直都在沉默,此刻听见明思这样说,才轻轻开口,“**担心什么?”

    明思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头,语声无奈,“他若知道方世玉是我,只怕就有大大的麻烦。那回秋池宴请,我不小心喝多些,便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当时,他便有招揽之意。若他知道了我是方世玉,你们说,我该怎么解释?”

    若司马陵真知道了她和方世玉之间的关系,这一系列的事情,还真不知如何解说!

    以前关系不好,还可以远着些。

    可如今自己又知晓了他的不少隐秘,他若疑心上了自己,对自己的计划可是大大不利。

    只是招揽之意么?

    蓝彩轻轻蹙眉,若太子殿下真的知晓了**隐瞒的一切……那便只会有两种态度。

    要么,是勃然大怒,

    要么,是……

    看着明思面上无奈的神情,分明丝毫没想到真正的危险那方面去,蓝彩忍不住心中叹气——这个**啊,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

    **总觉得自己长得平常,却不知自己笑起来能勾了人的魂儿……

    **总说三**聪慧细腻,却不知自己露出真容时,浑身上下都透着让人看了还想再看的灵气……

    想到这里,蓝彩心里不免有些发紧。

    不过转念又一想,又安了些心下来。

    再怎么说,**如今已经是嫁入了北将军府,不管是喜是怒,太子殿下应该也会顾及几分吧。

    又或许,一切只是她们的臆测,太子殿下不过是看着秋将军和三**的面子上。

    毕竟太子的态度也是这几回才变了的。

    **平素在人前向来都藏得极好,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曾有,方世玉的身份也未用几次,太子纵然察觉她们同铺子来往的密了些。也未必能想到**就是方世玉。

    究竟如何现在也无法查证,何必乱了心神。日子一久,自然能见分晓。

    至少从眼下看,太子殿下对**并无伤害之意。

    心念几转之后,蓝彩将心神定住,“依我看。太子殿下未必是觉察到了什么。如今秋将军回来了,想必五少爷这两日定会过府探望。**不如到时候同五少爷说说,他同太子殿下熟稔,若是真有异。五少爷或是能看出几分也未定。”

    明思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别的都还好,我就担心这事会连累五哥哥。”

    就是这事还牵涉到了纳兰笙。她才更头疼。

    事情揭穿了,她倒是可以一走了之。

    大不了他们一家归隐到元国去。

    司马陵也不是心思寡毒之辈,纵然有气,总不至于山穷水尽的追捕她吧?

    可纳兰笙怎么办?

    司马陵不是傻瓜,只需稍稍一想。只怕就能猜疑到纳兰笙身上。

    自己固然是能避开,可纳兰笙是断断避不开的。

    自己这点子“欺上之罪”,司马陵或许只觉得有些颜面受损,但若是知道纳兰笙也有份,那可就不好说了。

    人与人之间的交情越深。那不容背叛的底线也会跟着上升。

    陌生人说自己一句坏话,可能根本不会在意。

    可同样的话出自原本是感情深厚的人之间。这在意和伤害的程度也许就会扩大十倍、百倍。

    不过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司马陵若未揭破此事,那说明他要么不知道,要么是并不在意。倘若他露了话头或者端倪,届时,自己再想法子便是。

    想到这里,明思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自己也该两手准备,如今也没了进宫的威胁,自己不该太过冷淡,应该同司马陵搞好关系才对。

    若真是露了馅儿,也至少有张交情牌可打。

    思来想去半晌,抬首起来却见两个丫鬟都带了些担忧的望着她,心里顿时一暖,“你们也不用担心——纵是山穷水尽也未必是无路,咱们边走边看吧。”

    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张写好的字便准备揉了,帽儿却上前一步,“**,这字儿给我吧。”

    明思微怔,遽尔失笑讶然,“你要这字儿?”

    将写了无用的字画烧掉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低调小心自然要从细微处做起。

    帽儿极认真的点头,“这字儿里道理深,我要好生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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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管家精心准备的酒菜并未派上用场。

    晚膳前一个时辰,宫里便来了人传话——太子殿下请秋将军入宫赴宴。

    太子传召自然是不能推的,加之的确也有不少军务也需向太子上报,虽然太子未亲政,但这种默契也是在建熙帝的默许之下,吩咐伺候茶水的丫鬟给明思送信之后,秋池换了一身衣裳,便匆匆入宫了。

    上车之极,秋池总觉着何处不对劲儿,仔细一回想,才发现整个一下午,那伺候茶水的胖丫鬟,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幽怨。

    秋池纳闷了——不过就两个多月,这府里的下人怎么都变了眼神儿……

    同样被太子传召的还有纳兰笙。

    秋池刚到宫门前,远远地就看见了纳兰侯府的马车朝宫门行来,秋池下车含笑而立。

    纳兰笙的心情明显不如秋池,下车时,撩起眼皮瞟了一眼秋池,却未吭声。

    秋池呵呵一笑,上前在他肩膀拍了一记,“怎么了?何人得罪咱们五少了?”

    纳兰笙斜眼瞥他,“你!”

    秋池一愣,失笑,“我?”

    正待说话,一个青衣小太监迎了上来,恭敬道,“太子殿下已在御花园恭候。请二位随奴才来。”

    秋池笑了笑,又拍了拍有些神情恹恹的纳兰笙。“走吧,若是我得罪了你,待会儿多罚我几杯便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纳兰笙也知自己有些迁怒,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不干你的事,走吧。”

    见纳兰笙果真有心事的模样,秋池不禁微怔。但当着前方的小太监,也不好细问,只一笑。“走吧。”

    两人一路缓行,纳兰笙问了几句此番回苍郡的情况,秋池皆笑答顺利。

    两柱香后,小太监便引着二人到了御花园东面的临水亭。

    临水亭所在的烟淼园,是御花园冬日最好的景致所在。

    原因无他。皆因烟淼园中的一弯活水乃是挖了数十里暗河特意从西山引下的温泉之水。

    四野冰天雪地,寒意侵骨,烟淼园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轻雾缭绕间,竟有绿肥红瘦,五色缤纷。

    除了疏落有致的梅花。许多不当季的花儿也争红抢绿的绽放了妖娆。

    游廊亭角每隔三步远便是一盏八角琉璃宫灯,琉璃彩壁上。仙娥舞姿动人。

    烟雾飘渺,光影错落,花香伴着水汽暖意盈鼻而来。

    几乎让人恍然错觉了天上人间。

    就连纳兰笙和秋池都是第一次来这烟淼园,一步踏入,不觉惊异。

    烟雾飘渺,将蜿蜒曲折的游廊红亭笼罩其间,有些似真似幻。

    “殿下在临水亭,二位沿着游廊过去便是。”引路小太监躬身恭声。

    秋池微微颔首,提步先行。

    两人走到一半,便见一座精致红亭正正立于水中央。

    一身绯衣的司马陵姿态闲适的端坐案前,正手持玉杯垂目轻抿,听见脚步声,司马陵勾唇挑眉的朝二人举杯一笑,语声慵懒随意,“还不快些过来。”

    纳兰笙顿了顿脚步,抬眼看了一眼,又迅速垂下,秋池则微微一笑,步履从容。

    到了近前,二人正欲行礼,司马陵轻笑摇首,“并非朝中,虚礼作甚。都坐吧。”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继续客套,各拣了个位置落座。

    二人方坐定,玉兰便引着一列粉衣侍女持盘迤逦而至。

    将桌面上的冷盘撤了些,奉上数盘珍肴热菜,量虽不多,却每每精致,色香味俱全。

    又奉上琉璃金樽,八珍金壶,先给三人各注满一杯,将金壶放到无人的那一侧,这才退后。

    司马陵微微偏首,淡淡一笑,“不用伺候了,退下吧。”

    玉兰福身一礼,倒退数步,这才退下。

    走到游廊中部,玉兰轻轻驻足,回首望了望亭中情形,只见太子似问了句什么,秋池正含笑作答,剑眉星目之上笑意清朗,显是心情不错。

    转首过来,垂眉敛目的微微一笑,提步轻盈。

    玉兰一路行到仁和宫,进门之后便右转至小花园。

    濛濛夜色中,亭台楼阁皆静谧安然。

    今夜未曾落雪,随着天幕一丝丝的暗沉,星子渐渐闪烁着显出踪迹。

    玉兰掏出一支手指长的玉笛抵在唇边轻轻一吹,婉转的夜莺顿时清鸣一声。

    只片刻,数十个黑衣劲装男子便从四处高墙飞身而入,动作轻盈敏捷,落地无声。

    待这些男子站定之后,玉兰神色冷冽凛然,“一号至二十号去庆华宫,二十一号至三十号去玉泰宫,信号一起,庆华宫玉泰宫皆许进不许出。三十一号至五十号,五人一组,分守五位禁卫统领,记住——不可惊动!若扰了殿下的大计,提头来见。”

    五十名黑衣男子整齐划一的点头应下,却未有半点声息。

    玉兰微微一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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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守株待兔(上)
    待这五十人离开,玉兰站了片刻,原路离去。

    走出仁和宫宫门,绕过一条曲径,便是几棵繁茂的百年古树。

    玉兰走到一侧树下阴影处停住,站了片刻,一个着紫衣二等宫女小心地左右探查着,碎步行来。

    到了近前站定,紫衣宫女低低道,“轻舞见过尚义。”

    玉兰抬眼轻声,单刀直入,“如何?”

    那宫女轻轻颔首,“奴婢照尚义的话同她说了,她应下了。”

    玉兰垂眸淡淡一笑,“好生安置她的家人。”

    紫衣宫女点了点头,似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玉兰一眼面上现出些迟疑。

    玉兰轻轻一瞟,“想说什么就说吧。”

    那紫衣宫女咬了咬唇,迟疑道,“若,若四皇子是真的病了,那……”

    说了半句,却见玉兰的目光冷幽幽看来,她便说不下去了。

    玉兰语声犹如冰山寒流,既清冷又漠然,“你可是觉得不该下那媚香么?”

    那紫衣宫女身形微颤,却半字不敢再言。

    玉兰轻轻垂眸,“你以为过了今晚之后,四皇子还会是那个四皇子么?真病,那是他应得的。若是假病,你以为他是宁可看着这后面的一切,然后被终身圈禁,还是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紫衣宫女一滞,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默然未语。

    一阵风来,寒鸦被惊起,树上积雪簌簌摇落。

    玉兰抬首看着那寒鸦掠翅远去,化作一道几不可查的黑影。

    “这宫里容不下心软之人,更容不得忘了自个儿身份的人。”玉兰的语声平静无波,目光远远地落在虚空,却比那幽黑无尽的夜空。更加幽深。

    那紫衣宫女眸中的挣扎茫然渐渐平复,直至消失,“是!奴婢明白了。”

    玉兰淡然地瞥她一眼,“去吧。等这番事了,过些时日,再将你调回。”

    紫衣宫女微微福身,转身离去。

    玉兰平静地掸了掸肩上方才落下的雪粒,提步朝坤宁宫的方向行去。

    寒风凛冽,草木瑟缩。

    玉兰缓步沉静,寒风拂下了她的一缕耳发。可她的眼睫丝毫不为所动。

    走到坤宁宫前,玉兰微微停步,朝烟淼园的方向轻轻看了一眼,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一个侍卫出声,“来者何人?”

    玉兰回首,含笑端庄福身,“仁和宫尚义玉兰求见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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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淼园中,已经酒过三巡。

    曲水虽未流觞。光波流转间,情怀却更胜一筹。

    就连心有郁结的纳兰笙,在太子和秋池的影响下。也渐渐露出了清朗的笑意。

    太子此番的邀宴,以及同秋池说那些机密军务时的不避讳,让纳兰笙心中的郁闷散却不少。

    正事论罢,秋池笑看纳兰笙,“可还要罚我酒?”

    纳兰笙瞟他一眼,“想喝酒就喝,寻我做由头,我可不称你的意。”

    秋池轻声一笑,举杯而饮。

    司马陵唇角含笑,目光在二人身上掠过。“秋池何事惹恼了纳兰,不妨说来让我断断,若是该罚,那自然就得重罚。”

    秋池笑了笑,未言语。

    心里却有三分明白——纳兰这小子定是因上回自己的提前离京又不告而别,心里闷气着呢。

    对秋池的不满。纳兰笙即便对秋池也不好明言,此时当着太子,更是不能宣诸于口。

    余光瞥了一眼笑意吟吟的秋池,两人多年的交情,已是熟悉之至,纳兰笙自然也看出秋池其实心里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可一思及明思为秋池的苦心谋划,纳兰笙心中便生出不爽来,偏生又不能道出,只好心里暗骂了句“扮猪吃虎”,然后做出一副无事状,“是我自个儿心情不好,不干这家伙的事。”

    司马陵“哦”了一声,挑了挑眉梢,“说来听听。”

    纳兰笙执壶倒了盏酒,叹气道,“容我先喝杯闷酒。”

    司马陵同秋池对视一眼,相继失笑。

    纳兰笙一盏饮完,将酒盏放下,语声闷闷,“我娘要给我说亲事。”

    纳兰笙心情不好当然不只是这一个原因,不过这也是原因之一。

    司马陵呵呵一笑,“你如今虚岁十七,说亲事也属正理,这有何好烦的?”

    纳兰笙悻悻道,“喜欢的自然不烦,不喜欢的能不烦么?”

    司马陵闻言轻笑,“哪几家的**?说来听听——怎么个不喜欢法?难道就没一个中意的?”

    秋池噙笑,“你是嫡子,你娘自然会替你打算,难不成还亏了你去?”

    “哪几家?”纳兰笙神情懊恼,“梁国公府的二**、远山侯府的四**、礼部尚书府的二**。”

    司马陵挑眉,“这三位可都是大京出了名儿的名门闺秀,母族皆是望族出身,听说也都是出挑儿的美人儿——你一个都看不上?”

    纳兰笙撇了撇嘴,“那梁二**一说话就脸就红得跟啥似的,看着就难受。远山侯府的四**每回冲人一笑,那眼睛就不停眨巴——做作得很。”

    秋池笑着摇了摇头,颇有些无语。

    司马陵忍不住有些喷笑,“你倒是清楚——那不是还有杜尚书的二女么?听说还颇有才名。”

    纳兰笙翻了个白眼,“她算哪门子的才女——见开朵花也吟诗,落片叶子也吟诗,一天到晚长吁短叹的,我可受不住。让我娶这样的女人,我还不如出家当和尚。”

    司马陵和秋池相望片刻,尽皆失笑。

    秋池笑罢,看着纳兰笙,“你这般挑剔法,只怕全天下的女子也能被你挑出毛病。”

    纳兰笙“哼”了一声,“那可不尽然。”

    秋池但笑不语,只举杯轻抿。

    司马陵看了纳兰笙一眼,垂眸又带笑抬眼,“这三家**都不入眼,那纳兰想娶什么样的女子?”

    纳兰笙又倒了杯酒,“我也不知道——兴许我见着了,我就知道了。”

    说完,正欲举盏,司马陵却轻轻道,“莫喝了。”

    纳兰笙一怔,眸带不解。

    司马陵垂眸勾唇,意味深长,“今夜还有好戏,不宜过量。”

    这一说,秋池也愣住,同纳兰笙对视一眼,两人都将酒盏放了下来。

    纳兰笙精神一振,四下瞄了瞄,“好戏?”

    ~~~~~~~~~~~~~~~~~~~~~~~~~~~分割线报道~~~~~~~~~~~~~~~~~~~~~~~~~~

    庆华宫是皇宫中最俭朴素淡的一座宫室。

    宫中人皆知上官常妃为人端正和气,事事均以皇后为先。

    每每皇上赐下些好物件,上官常妃都会恳切相拒,“臣妾已经有了皇上的垂怜,也得了皇后娘娘恩德,此生福气已是过了,断不能再贪。”

    故而建熙帝虽对常妃并无多少爱意,却也敬重着几分。

    过了戌时,庆华宫便开始熄灯火。

    值夜的两个宫女刚刚将最后一盏要熄的宫灯吹灭,急促的脚步声便从宫门外传来。

    伴随着更加急促的呼吸声,一个细尖发颤的老太监声音响起,“娘娘,快叫娘娘!”

    木梯之上扶着宫灯的宫女心里顿时一颤,不敢熄灯,顺着木梯几步爬下,扶梯的宫女同她对视一眼,一人回走,一人赶紧迎了出去,“段公公,娘娘歇下了,出了什么事儿?”

    那老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冬天的,却满头满脸都是汗,被那宫女一问,也不知是喘不过气,还是惊慌过度,只浑身打着颤,神情却是惊惶过度而显得有些呆愣。

    那宫女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身后却传来裙裾曳地的声响。

    她方要转首,那段公公却“噗通”一声匍匐在地,带着哭腔,“娘娘,四皇子……四皇子殁了!”

    那宫女身形一抖,手中吹筒“啪”的一声落到青玉石的地板上。

    不远处的宫灯幽幽暗暗,那吹筒青玉的石板上“轱辘轱辘”地滚了老远,撞到一根柱子,这才停下。

    静谧了片刻,宫女听见常妃的声音轻轻响起,“你方才说什么?”

    那段公公身子伏在地上一直都是颤栗,此刻听到常妃的声音,颤得更加厉害,“四皇子,四皇子殁了……”

    宫女慢慢转首朝身后看去,只见常妃披着一件酱紫的长袍,头上青丝直直的泄了满背。

    听到段公公的重复,常妃的脊背好似晃了晃,背着幽幽的灯火,她看不清常妃的表情,只觉常妃的脸好似雪一样白。

    空旷的长廊间似有阴风阵阵,常妃的声音有些飘忽,“怎么殁了?”

    那宫女只听段公公上下牙关止不住的叩击,“马……马……上风……”

    一片静默。

    两个宫女心中都惊骇——四皇子还未到十七,按制是不能召伺寝宫女的,又怎会……马上风?

    如今大皇子二皇子都离了宫,眼下宫中的伺寝宫女都是替太子准备的。

    常妃对四皇子一向管束严厉,四皇子怎会?

    好像过了许久,又好似只片刻,常妃忽地低低笑了起来,“何人伺寝?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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