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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曾经的曾经

[穿越重生] 《将门娇》作者:翡胭(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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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五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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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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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刁难

   崔翎心头冷笑,这位陶嬷嬷真是好厚的脸皮。
  刚才还是一副端着拿乔的神色,只不过才两句话的功夫,就跪在地上哭了个屁.滚尿.流。

  先前小篱急着来寻她,说的是安宁伯府上的嬷嬷哭着来求见。

  她还当真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现在看来,这不过只是陶嬷嬷非要见到她所用的伎俩罢了。

  陶嬷嬷拿着安宁伯府的名帖来,又不肯明说自己是二夫人派来的,还将眼睛哭成了核桃。

  莫说是小篱,就是老太君,也吃不准崔家发生了什么事。

  否则,何必又急匆匆地将她寻回来?

  这陶嬷嬷好大的算计,好深的心机。

  崔翎目光微动,心里只觉得好笑。

  二夫人和陶嬷嬷分明有求于她,可却还拿这样的仗势对付她,果真当她是个傻子吗?

  那她……便傻一回叫她们看看吧。

  陶嬷嬷跪倒在地,几乎是痛哭流涕,“咱们家五爷,九姑奶奶是知道的,最是温和守礼的人。”

  她偷偷看了一眼座上的崔翎,心想九姑奶奶怎么还不叫她起来。

  好歹她也是二夫人娘家陪嫁过来的嬷嬷,便是安宁伯夫人面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

  十二月的天了,屋里虽然烧着炭,但地面上还是冰凉冰凉的。

  凉意从膝盖上穿透而过,又硬又冻,陶嬷嬷觉得整个身子都冷了下来。

  她见九姑奶奶垂着头没有反应,也有些着急,便也不卖什么关子了,“可是沐阳伯府的石四公子竟然诬陷五爷……诬陷五爷不规矩,将人当街打了一顿不说,还绑起来。”

  沐阳伯府,崔翎是知道的。

  上次白四**生辰,她见到了沐阳伯府的石六**,还言谈甚欢。

  四嫂告诉过她,镇国将军府和沐阳伯府是姻亲,石家的太夫人正是袁家的祖姑奶奶。

  这位石四公子,据说和袁五郎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感情好得很。

  怪不得,二夫人要让陶嬷嬷来求她。

  只是,不管陶嬷嬷说得多可怜,崔翎是不会相信石四公子会无缘无故地打人。

  沐阳伯府虽然富贵,但安宁伯府也不是随意让人小觑的角色。

  更何况,崔五的外公是庆国公,假若他当真温和守礼,石四公子是吃饱了没事做才去惹他的?

  崔翎皱着眉头不说话,也不发问,只是注视着陶嬷嬷。

  陶嬷嬷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也顾不得先前心里想好的那些弯弯绕绕,简单直接地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她用力磕了两下头,“听说九姑奶奶和石六**是手帕交,二夫人便想求您去和六**说说好话,我们五爷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六**认错了人。”

  崔翎闻言一惊,难道五堂哥是对丹姐儿做了什么事?

  她想了想,咬了咬手指说道,“我听不懂这说的是什么意思,五哥怎么了,这和石六**又有什么关系?陶嬷嬷能不能再说一遍?”

  陶嬷嬷脸色一白,她刚才的话说得虽然含糊,可也并不是什么难懂的话。

  她以为只要说出来“不规矩”三个字,九姑奶奶就能听明白了的。

  陶嬷嬷只好将话又说了一遍,“石四公子受了石六**的指认,诬陷五爷不规矩,将五爷当街打了一顿,还将人绑去了沐阳伯府不放人。”

  她眼睛一抖,几颗眼泪就又掉了下来,“二夫人去要人,石四公子不肯放,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求到了九姑奶奶您这里。”

  崔翎还是咬着手指,“陶嬷嬷,您说话能够清楚一些吗?我还是有些不大懂。”

  她顿了顿,“陶嬷嬷不是刚才说了五哥是个温和守礼的人么,怎么他又不规矩起来了?五哥不规矩,就算祖父知道了,也顶多打一顿手心,石四公子怎么能当街揍了他?”

  陶嬷嬷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她现在有些吃不准九姑奶奶是不是在装傻。

  说她在装,可分明说九姑奶奶痴傻的传闻已久,在娘家时,她就不怎么机灵。

  可若说她真傻,刚才那个伶牙俐齿的人又是哪个?

  陶嬷嬷只好又解释了一遍,还尽量用更清楚明白的话说道,“石六**指认五爷轻薄了她的侍女,石四公子便发狠当街将五爷揍了一顿。”

  她怕崔翎再说听不懂,这回说得极慢,“就算咱们家五爷真的轻薄了人,可不过一个侍女而已,石四公子怎么能将人在大街上这样打一顿?”

  陶嬷嬷继续说道,“石四公子打了五爷还不算,还将人捆着绑回了沐阳伯府。”

  崔翎终于点了点头,“噢,陶嬷嬷是说,五哥轻薄了石六**的侍女。”

  她皱起了眉头,“五哥做了这样的事,嬷嬷的意思是让我去石六**那求情?”

  陶嬷嬷听了上半句,正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猛然听到后一句,又狠狠地点了点头。

  她连忙说道,“二夫人都病倒了,如今能帮得上五爷的,就只有九姑奶奶您了!”

  崔翎点了点头,“五哥虽然做错了事,但还是五哥,这个情得求一求。”

  她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和石六**只见过一次,其实谈不上有什么交情,贸然地过去,恐怕人家也不会理我。”

  陶嬷嬷心里松了口气,虽然话题的过程偏离了她的预想,但好歹结果还是她想要的。

  她忙接话,“沐阳伯府的太夫人,算起来该是九姑奶奶的祖姑奶奶,若是九姑奶奶能求一求贵府的老太君说说好话,那就好了。”

  崔翎却摇了摇头,“祖母最近身子不适,听不得这样的事。”

  她想了想,“不过五哥的事,我还是会想办法的。”

  陶嬷嬷忙道,“要不九姑奶奶请宜宁郡主一块去说,也是一样的。”

  崔翎奇怪地望了陶嬷嬷一眼,“家丑不可外扬,陶嬷嬷是不是对二伯母有什么埋怨,为什么老想着要将五哥的事宣扬给别人知晓?”

  她语气忽然重了起来,“就算只是个婢女,但却是伯府**身边的丫头,五哥轻薄的人家,倒是将石六**的脸面放哪里去?”

045 利用

   石四公子,也定是因为这个缘由才非要将五堂哥这样捆着的。
  崔翎接着说道,“五哥做了错事,要是我就埋得死死的,可陶嬷嬷却好像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可。您对二伯母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非要这样?”

  她想了想,站了起来,“不行不行,我得回去跟二伯母说说。”

  陶嬷嬷大惊失色,“九姑奶奶冤枉啊!”

  刚才还跟个傻子似的,连几句话都听不懂,怎么才过了没一会,说话又这样难缠了。

  陶嬷嬷越发吃不准崔翎是个什么意思。

  好在她巧舌如簧,好生地安抚了一番,总算才将崔翎的怒气消去了一半。

  其实,崔翎哪里会和陶嬷嬷生气?

  她只是看陶嬷嬷演得这么卖力,配合她一下而已。

  在陶嬷嬷苦口婆心劝了半刻钟后,她才勉强点头。

  崔翎道,“既然你也知道错了,那我便不和你计较了。不过,五哥还是要救。”

  在刚才和陶嬷嬷虚以委蛇时,她约莫已经想通了事情的关节。

  她的五堂哥,要命,她连他名字都记不得了……

  总之,她的五堂哥,一定是真的对石六**的侍女做了什么事。

  而且情节严重,绝不是口头上占了几句话的便宜那样简单。

  否则,石四公子就算再暴躁,也不可能当街就将人揍了不说,还捆了回府关着。

  陶嬷嬷这里一定还漏了许多关键的细节没有说,只拿“不规矩”三个字说事。

  她五堂哥做的这事,一定十分恶劣,恶劣到不能告诉家里人。

  否则,石家扣了人,总要给个说法,祖父也好,祖母也罢,甚至大伯父大伯母去石家要人,不就完了?

  就算是真的轻薄了一个侍女,该罚的罚,该赔不是的赔,石家再生气,也不会因为一个侍女和崔家交恶,说不定还索性将人送到崔家来。

  没有办法,崔翎也觉得挺无奈的,但这就是大盛朝的价值观。

  这里下人的性命如同草芥,连妾都可以送来送去了,何况一个侍女?

  所以,她觉得事实的真相,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真相究竟是什么,她其实也不想知道。

  知道得越多,过得越不踏实,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务之急,是怎样才能将陶嬷嬷这个麻烦的人赶走,而且还不能往自己身上落半分是非。

  二伯母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

  她可不想以后听到二伯母派人编排她的不是。

  崔翎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

  她高兴地说道,“我想到了,大伯母的娘家妹子不是嫁给了石三老爷吗?”

  像献宝似地,她欢欢喜喜地说道,“说起来,崔家和石家也算是亲戚了,陶嬷嬷不如去求一求大伯母,她一句话,可比我说一百句话还强。”

  崔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可行,不断点头,“大伯母是崔家的人,就算是为了她自己的面子,也不会将这些事乱说的。”

  陶嬷嬷急了,正是因为五公子的事声张不得,二夫人才要打九姑奶奶的主意的。

  五爷被关这事,还没有声张开来。

  是五爷身边逃出来的小厮回来偷偷告诉二夫人这事的,连二老爷都不知道。

  那小厮说,五爷不知怎么和郑王养在外头的女人勾搭上了。

  那日原本是要去城南果子巷郑王的外宅和那女人温存的,也不知怎么进错了宅子。

  盛京城里富贵的人家多住在城北,城南的多是些商户,那宅子不大,是个年迈的老翁看门,家里也没有什么看家护院。

  五爷本是想立刻走的,却听到从屋子里传来袅袅琴音。

  因想着郑王的姘头就住在隔壁,这家的女主人想来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五爷便跟着琴音进了内院。

  弹琴的是个长相绝色的姑娘,身边只有一个年幼的丫鬟伺候着。

  五爷色心大起,当即就强要了那姑娘。

  许是小丫头溜出去报了信,过不多久,竟有一对男女暴怒而来,对着五爷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五爷解释自己的身份,谁料到对方不只不听,还加倍地施暴。

  那小厮见那男人只顾着抽打五爷,那女子忙着安抚照顾哭泣不停的姑娘,便趁机躲了起来。

  他亲眼看见那男人将五爷打得不成人形,然后捆着丢上了马车离开。

  那小厮也算跟着五爷见过世面,竟认出了沐阳伯府的爵徽。

  多方打探之下,知道了那对男女是沐阳伯府的四公子和六**。

  小厮原本是打算要回府叫人去沐阳伯府要人的。

  但好在他不笨,晓得五爷偷了郑王的人就是大事,何况又强要了石四公子的人。

  这事不宜声张。

  小厮便只回禀了二夫人。

  二夫人立刻派人去沐阳伯府打听,但什么都不曾打听出来。

  也不知道是没有这回事,还是石四公子压根没有将人往府里带。

  二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她又莫能奈何。

  这件事完全嚷嚷不起来啊,谁让她的宝贝儿子不只猥.亵了石四公子的女人,还染指了郑王的外室。

  郑王是什么人?

  当今皇上的亲叔叔。

  先皇那么多兄弟,最后只活了他一个,这能是简单的角色吗?

  听说他为人暴戾,一言不合,就要拿鞭子抽人的,有一回言官谏他殴打朝廷官员不合法制,他下了朝就提了剑到那言官家里乱砍了一通。

  虽然没有伤人,可那些房屋楼宇古树名花,却被摧残得可怜。

  偏皇上仅有这个皇叔,对他尊敬着呢,从来不管这些。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言官敢谏他。

  他横行霸道没关系,只要不杀人放火,皇上也都纵着。

  五爷敢偷郑王的女人,要是叫他知道了,保管能够提着剑上门砍人。

  所以,因着这种种顾忌,二夫人哪敢叫人知道这事?

  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只有在事情没有闹开之前,将人给救出来。

  好不容易,二夫人打听到了出嫁了的九姑奶奶和石家六**有些交情,便想要孤掷一注,利用九姑奶奶那傻愣愣的性子,将这件事给办成。

  陶嬷嬷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又将九姑奶奶的鼻子牵上了,怎么能让她倒了反向呢?

  这事宁肯叫镇国将军府的人知道,也绝对不能传到世子夫人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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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20 | 显示全部楼层
046 赶人

   崔翎却不肯再给陶嬷嬷这个机会。
  倒不是她疲于应付这老狐狸,说实话,现在是二伯母有求于她,她占了上风。

  怎么求是人家的事,答应不答应却完全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她若是不肯做的事,就是陶嬷嬷说破了天也没用。

  只是,这时辰也不早了,再过一刻钟就得用午膳,她还惦记着刘师傅那两道菜呢。

  还有得来不易的小红辣椒,想到等会就能做她最拿手的水煮鱼了,她真是有些迫不及待。

  只是该怎么将陶嬷嬷不着痕迹,也不留话柄地打发走,却是个难题。

  看陶嬷嬷这死皮白赖的模样,想来是在二伯母那立了军令状的,三言两语怕是说不走。

  这样想着,她不由便道,“哎呀,嬷嬷怎么还跪着呢?”

  她连忙向木槿炸了眨眼,“我的不是,陶嬷嬷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几日我睡得不安生,老是走神,头脑也不大好使,忘了让你起来。快,木槿,快扶嬷嬷起来,地上凉!”

  木槿是自小就跟着崔翎的,一看到这眼神立刻就明白了自家**想要做什么。

  她不是天生机智,实在是多年的亲密相处中,她和**早就合作无间。

  **皱一皱眉,她就知道下一步应该要做什么。

  这会子**无端端提起了睡得不安生,还说自个老走神,她心里便有了主意。

  木槿收到暗示,上前一步拦在陶嬷嬷跟前。

  她轻轻扶起陶嬷嬷,软语说道,“嬷嬷,您可千万别记恨**,这几日天凉,她头疾犯了,总说头疼。”

  陶嬷嬷在又硬又冷的地上跪了许久,早就已经累得不行。

  既然木槿给了她这个台阶,她便也不再逞强,顺势就攀着木槿的手臂想要爬起来。

  许是跪的时间太久,一下子不好起来。

  陶嬷嬷没有办法,只好将全身的力气都攀在木槿身上,一点点地挪动着。

  她一边动,一边赔笑着说道,“九姑奶奶身子不好,老奴还来叨扰,才是过意不去。只是事关五爷,老奴实在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九姑奶奶,不如您就……”

  崔翎还未等陶嬷嬷说完,便扶着头叫道,“木槿,我的头又疼了!”

  木槿着急,连忙放开陶嬷嬷的手,“**不急,我来给你按按就好。”

  她一松手,陶嬷嬷就“噗通”一声又跌倒在地。

  崔翎勉力扶着额头,用明显虚弱了许多的语气说道,“哎呀,木槿,陶嬷嬷摔了,你赶紧过去扶她。”

  陶嬷嬷哪敢耍这样派头,连忙摆手,“不劳烦木槿姑娘了,老奴自个能起来。”

  她说着便慢慢地撑在地上缓缓地起身,脚上无力,眼睛还黑了一黑。

  要照着陶嬷嬷以往的气性,在九姑奶奶这里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是万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可这次五爷的事不一般,若是九姑奶奶不肯帮忙,二夫人可就没有旁的路走了。

  二夫人膝下,只有五爷这么一颗独苗。

  因为二夫人宠溺得很,所以五爷在安宁伯府里一向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但这回,他做了那么要人命的事,若是张扬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二夫人也想过要和二老爷说。

  只是二老爷一向嫌她为人太过厉害,只是敬着她,对她却没有几分真心。

  二老爷最疼的是黄姨娘,连带黄姨娘生的两名庶子,也比五爷更讨二老爷的欢心。

  假若这件事二老爷知道了,一定也瞒不过黄姨娘。

  以黄姨娘那种手段,二老爷以后对五爷就更没有好脸色看了。

  二夫人不想让黄姨娘得逞,所以这件事一定得瞒着二老爷。

  陶嬷嬷知道,二夫人也想过向娘家求助的。

  可是二夫人的父亲庆国公为人势力,就算是自己亲生的骨肉,也要掂量一下才行事。

  庆国公是不可能冒着被郑王报复的风险,去救自己的外孙的。

  说到底,五爷也只是个外孙而已。

  至于安宁伯府的其他人,那就更不能提了。

  二夫人最要的是脸面,五爷的事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她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如今,二夫人赌的,就是石家四爷和那被凌.辱的姑娘关系也见不得人,这件事,石家四爷虽然气愤难当,但他也不敢随意张扬出去。

  两方都有不敢闹出去的隐私,这才容易私下求和。

  所以,二夫人做了两手准备。

  一边想方设法地要见到石四公子本人,不论他要多少钱,二夫人都是肯的。

  只要能将五爷悄无声息地赎回来,再多的要求,二夫人都会答应。

  另外一方面便从九姑奶奶这边入手。

  九姑奶奶驽钝,最容易拿捏,就光捡着那些边边角角的话说,绕得她应下这事。

  不论是她亲自去跟石六**求情,还是求得袁家的人给石家四爷施压,总之,这也是一条路子。

  九姑奶奶是新妇,袁家老太君会给她这个脸面的。

  陶嬷嬷是二夫人的陪嫁嬷嬷,二夫人好,她才好。

  所以这回,真的是将所有的老脸都丢下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求得九姑奶奶的帮助。

  可是,九姑奶奶和她想象中不一样了。

  陶嬷嬷觉得自己好像将差事给彻底搞砸了。

  但她又有些不大甘心,好勉强才爬了起来,便继续求情,“九姑奶奶就看在五爷的份上,救他一救吧!五爷如今,可只能靠您了!”

  话音刚落,只见崔翎虚弱无力地靠在木槿怀中,“陶嬷嬷刚才说什么?”

  陶嬷嬷只好又将请求说了一遍。

  木槿却厉声将她的话打断,“陶嬷嬷真是当我们家奶奶好欺负吗?您没看见她身体不适,都这样虚弱了吗?”

  她语气愈发严厉,像是随时都能喷出火来,“我家奶奶都成这样了,陶嬷嬷还要逼着她,到底是安了什么心啊!”

  许是这里动静太大,最东间的老太君都给惊动了。

  袁老太君跟前的乔嬷嬷出来问话,“五奶奶这是怎么了?”

  崔翎还未出声,木槿却指着陶嬷嬷气哭了起来,“她……她……”

  木槿跺了跺脚,欲言又止,“我家奶奶.头疼得厉害,她……她却还……”

  乔嬷嬷目光一动,语气冰冷地叫了几个粗壮的婆子出来,“五奶奶身子不适,送这位嬷嬷出去吧,有什么话,等我们奶奶身子好了再来。”

  陶嬷嬷也气得不轻,她连个准话都还没有讨到呢,这就算被赶了出去?

047 犯错

   陶嬷嬷再不情愿,也架不住这是袁家的地头。
  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又被几个粗壮的婆子半搀半扶着,当真是想要赖都赖不了。

  她万般无奈,只好一边嚎着,“九姑奶奶千万要救救五爷!”

  一边就被拉了出去。

  崔翎眼看着陶嬷嬷出了泰安院,这才舒了口气。

  她有些抱歉地对乔嬷嬷说道,“是不是把祖母给吵醒了?”

  乔嬷嬷见五奶奶前一刻还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这时却又精神头十足。

  这是并没有将她当外人的意思。

  她不由笑了起来,忙道,“倒也不是,老太君原本就睡得浅,也是该起身用午膳了。”

  崔翎望着乔嬷嬷的笑脸惊呆了。

  乔嬷嬷和能说会道的杜嬷嬷虽然都是老太君的陪嫁丫头,但两个人的性子却是天差地别的。

  杜嬷嬷逢人就笑,机灵圆滑,主家信赖她,仆役丫头们也都服气她。

  但乔嬷嬷却总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也很少见到她有笑容,浑身上下似乎都飘散着“我很严厉,别惹我,生人勿近”这句话。

  可乔嬷嬷刚才竟然冲着她笑了。

  虽然有些不是很好看,也许是因为太久不笑肌肉有些僵硬的缘故?

  但崔翎还是头一次看到乔嬷嬷笑。

  她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

  觉察到她这样咧嘴盯着乔嬷嬷有些傻气,也很不礼貌,她连忙回过神来说道,“那我去看看祖母,伺候她起身。”

  老太君的卧房在东里间,与正堂隔了一个次间,其实并不很远。

  不过此时天气冷了,门帘都是用厚厚的棉布垂着,隔音效果不错,如果不是外头吵嚷地特别大声,其实是很难将东里间的老太君吵醒的。

  崔翎心想,陶嬷嬷故意将动静整得那么大,或许原本就存了想要让老太君插手这事的心思。

  毕竟,要从石四爷手里救人,光凭她这个新嫁过来的孙媳妇是做不到的。

  只是陶嬷嬷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位傻愣好欺负的九姑奶奶变得难缠不好说话了。

  万无一失的设计,也因为乔嬷嬷毫不容情的插手而变得覆水难收。

  袁五奶奶.头疼病犯了,娘家二婶派来的嬷嬷还要逼着她去救人,惹了袁家老太君的怒气。

  这个被赶出去的理由,实在太天衣无缝。

  莫说安宁伯府崔二夫人没有这个胆量闹出去,就算闹了出去,也一点好处都占不到。

  就算陶嬷嬷添油加醋地解释,二夫人会信吗?

  崔二夫人出了名的喜欢迁怒于人,这回陶嬷嬷是生了十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抵便是如此。

  崔翎从来没有存过害人的心思,作为一个穿.越女,她心里有一条永远不能过界的准则,那就是在非自卫的情况下,她绝不会做主动害人的事。

  这绝不是因为她是圣母,她也从来不是什么道德模范标兵。

  只是,腌臜的事前世已然做过,这辈子她只想干干净净地活,这样才能活得足够舒坦。

  但,即便如此,崔翎也不为陶嬷嬷即将受到的风暴一般的噩运感到抱歉。

  前世有一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她觉得很适用于陶嬷嬷身上。

  至于二伯母嘛,庆国公府没有教好她,安宁伯府还纵容着她,不要紧,沐阳伯府这不是给了她教训嘛。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崔翎心情略愉悦,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进到里屋时候,老太君已经起来了。

  她便忙乖顺地坐在老太君的边上,撒娇着说道,“祖母,都是孙媳妇不好,将您给吵醒了。”

  语气微顿,她将头靠在老太君的手臂上,低声地说,“谢谢祖母叫乔嬷嬷来给孙媳妇解围,否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老太君眸光微亮,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慈和。

  她反手拍了拍崔翎的脑袋,柔声说道,“以后若再碰到这样的事,连客套都不必要,直接打回去便是,哪里还值得你费那么多唇舌?”

  崔翎有些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嗯。”

  她想了想,还是将陶嬷嬷的来意简洁明了地说了一遍,然后问道,“祖母,我这样打发走了陶嬷嬷,二伯母那边,想来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来吧?”

  二伯母平素最要脸面,这回唯一能悄无声息将五堂哥救回的法子,因为她的不配合,破灭了。

  以二伯母素常瑕疵必报的性子,想来,绝对不会这样轻易地就揭过的。

  崔翎倒不怕自己会被二伯母报复,她是出嫁女,袁家待她这样好,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在安宁伯府,还有她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妹……

  好吧,虽然她和他们不亲,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因她而让弟妹们受到连累,她也是会觉得过意不去的。

  她想要一个十全十美的法子。

  既能让二伯母闭嘴,又不想让二伯母好过。

  老太君略一沉吟,“竟还有这样的事。”

  她想了想,说道,“这事,我让你大嫂亲自去一趟沐阳伯府,和她们太夫人说一说,你娘家五堂兄,若当真在石小四那,我一定嘱托那孩子将人放回去。”

  崔翎有些惊讶,“祖母,我不是让您去求情放人的意思,我是……”

  老太君冲她轻轻摆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拒绝你娘家二伯母,也是为了不让我为难。”

  她微顿,“但这件事,只有劝了石小四放人,才是最好的法子。我这是也是为了石小四的前程。若是不提醒石太夫人,我怕这孩子以后……”

  她叹了口气,沉沉问道,“沐阳伯府的事,你从前在娘家可曾听人说起过?”

  崔翎摇了摇头,一脸懵懂,“什么?”

  老太君轻轻抚了抚崔翎的头发,颇有感慨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爱操心这些。”

  她目光微沉,眼底有几分遗憾惋惜,“石家小四原本是长子嫡孙,只是他父亲早些年去了,长房独留了他和小六两条血脉,沐阳伯后来没有再请立世子,但府里却是二房当家……”

  崔翎轻轻“哦”了一声,心念一转,已经想通了关节。

  沐阳伯长子已故,但次子却年富力强,且把持着整个伯府。

  石小四虽是长子嫡孙,但有二房这强有力的对手,爵位能不能承袭到他身上,却还是个未知之数。

  毕竟,盛朝虽向来只将爵位传给嫡脉,但在长子去世后传给次子的,也并不是没有。

  听说,沐阳伯这几年身子愈发差了……

  石家四爷是不能在这当口犯错的。

048 胡闹

   老太君沉沉说道,“石小四和咱们家小五是表兄弟,自小一块长大,因是同一天的生辰,感情比亲兄弟还亲。”
  她轻声叹息,“小五临去西北前,还嘱托我要看着小四,莫让他着了人的道,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儿来,这才过了多久,这孩子就……”

  话里的意思,石家四爷是个容易受人唆使,性情冲动鲁莽的人。

  自然,也透露着另一个信息,他在沐阳伯府腹背受敌,时常遭人暗算。

  陶嬷嬷说,她的五堂哥轻薄了丹姐儿身边的侍女,她是不信的。

  倘若只是一个寻常侍女,怎可能叫石家四爷失去理智,直接将崔五暴打一顿还绑走了?

  除非,那侍女是石小四心头所爱……

  可石小四怎么能看上亲妹子的侍女呢?

  这样的话若是传了出去,丹姐儿的名声也不好听。

  所以,崔翎对这个侍女的身份,很有些怀疑。

  她猜想,崔五轻薄了女子该是确有其事,只是这侍女的身份,说不定只是个幌子。

  这里头的水很深,她觉得有必要提醒老太君一下。

  崔翎眨了眨眼,“孙媳妇觉得陶嬷嬷说的话,不尽不实,不如祖母先派人设法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轻轻晃了晃老太君的胳膊,“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呢。”

  老太君也希望是一场误会,她点了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那祖母先想法子寻到了石小四,将话问清楚了再说。”

  她想了想,“你放心吧,石小四的父亲给他取名为修谨,是希望他修身谨慎,他虽然不及咱们家小五冷静镇定,但这几年来,也大有进益。”

  老太君摸了摸脑袋,接着说道,“轻重缓急,那孩子还是分得清的,想来,他也不会真的要了你娘家五堂哥的性命的。”

  这年月,下人的性命如同草芥。

  但崔五是贵族,是出身来历都了得的世家子弟,要了他的命虽然简单,但后果却不堪设想。

  这不是石修谨可以承受的。

  哪怕那被轻薄的女子身份再重要,石修谨也不可能将崔五杀了。

  否则,他不仅是将沐阳伯的爵位拱手相让给二房,还将会有牢狱之灾。

  对崔翎来说,崔五是否能活着回到安宁伯府,她并不在意。

  她对五堂哥没有印象,不,现在有了,崔五在她心目中,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魔。

  说什么轻薄,还是误会,怎么可能?

  若只是不痛不痒地伸出了咸猪爪,石修谨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表现。

  所以崔五,极大可能做了天底下最让人不齿唾弃的事。

  对于这样的人,崔翎是深恶痛绝的。

  可惜,在这个时代,崔五这样的所作所为,却是一句少不更事,人不风流枉少年,便可以一言蔽之的,这是一个笑话,却还算不得是丑闻。

  假若石修谨杀了崔五,却是不可饶恕的罪责!

  崔翎希望崔五能够有所报应,但她却不希望石修谨冲动犯错。

  她喜欢丹姐儿。

  丹姐儿还不曾说亲。

  陶嬷嬷提及此事时,言谈之中也说到了丹姐儿当时在场。

  这事情若是当真闹大了去,对丹姐儿而言,将会是灭顶之灾。

  崔翎想了想,还是低声说道,“祖母,陶嬷嬷说当时丹姐儿也在场,我想她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不如……”

  她咬了咬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不如您下个帖子,邀她来家里玩,咱们好好和她谈谈。丹姐儿是个好姑娘,有她帮着劝,石四爷会想明白的。”

  这恐怕是当下最好的法子了。

  否则,若是由老太君出面,到了沐阳伯府太夫人那,事情反而会闹大。

  现在,石四和崔五,都不能叫人抓住了把柄,所以息事宁人,是唯一的办法。

  老太君沉吟片刻,点头说好,“就这样做吧。”

  因为怀揣着心事,这一顿老太君和崔翎都吃得不多。

  刘师傅不明所以,还以为菜色做得不好,委屈了好大一会儿。

  又过了半刻,崔翎叫木槿去小厨房传话,说是家里来了客人,她抽不出空来,所以那些辣菜便先不做了,改日再说。

  刘师傅又是心痒又是失落,只好将辣椒小心收藏好放起来。

  到了午后,沐阳伯府送来了一顶小轿,是石六**到了。

  丹姐儿似是不曾休息好,眉眼间带着倦色,眼眶下也有些微微发黑,像是好些天不曾睡好。

  见了老太君和崔翎,先是行了礼,然后勉强笑道,“舅祖母是想丹姐儿了吗?”

  沐阳伯府和镇国将军府是姻亲。

  石家太夫人是故去的老将军唯一的妹子,袁老太君嫁过来时,石太夫人年纪还小。

  长嫂如母,袁老太君没有女儿,将这唯一的小姑子当成亲女儿一般养育看待的。

  是以,袁石两家来往亲近,感情甚密。

  老太君时常膝下只有袁悦儿和袁欣儿两个孙女儿,欣儿还小,只有六岁,前两年尚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总和悦儿玩不到一处去。

  所以,袁悦儿便时常求着老太君将丹姐儿接到府里来玩。

  丹姐儿来得次数多了,和老太君,便也像自家祖母一样亲近,说话便不十分拘谨客套。

  老太君笑着拉过丹姐儿的手,细细地看她,“瘦了!”

  许是丹姐儿心里也有话要对老太君说,可她看到崔翎也在,便有些欲言又止。

  崔翎看着迟钝,其实一点也不笨,她晓得丹姐儿要说的话,并不想叫她听到。

  她笑着对老太君说,“早晨做的那种糕点,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若是有,也让丹姐儿尝尝鲜。”

  话音刚落,她便恭身出了去。

  重重的门帘落下,屋子里传来丹姐儿隐约的声音,“舅祖母,我正想要到这儿来求您呢,这事儿除了您,谁也劝不了四哥,四哥他说对不起五表哥,没有替他守好……”

  崔翎皱了皱眉,但里头的声音越来越小,再也听不清。

  她无奈,只好暂时将这事放在一旁,先去了小厨房。

  屋子里,老太君听丹姐儿将话说完,一脸怒气地说道,“石小四胡闹!”

049 算计

   丹姐儿约莫从来都不曾看到老太君发这样大的火,一时有些懵住。
  她颤声唤道,“舅祖母!”

  老太君面沉如水,“丹姐儿,你四哥着了人家的道了!”

  她冷哼一声,“城南果子巷的那位宋**,算你五表哥的什么红颜知己?当初五郎好心好意救下她一命,是念着与她父兄相交一场,谁料到竟被她这样算计!”

  丹姐儿有些不敢置信,“宋姐姐腹有诗书才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我见过的女子中,除了袁四嫂外,便只有她最堪得淑女二字。”

  她摇了摇头,“不会的,宋姐姐怎么会骗人?不会的!”

  老太君冷笑起来,“两年前,宁王谋反,国子监祭酒宋青书因为曾写过几首歌颂宁王贤德的诗词,被判为宁王乱党抄家发落,宋家男儿皆被刺配边疆,女眷没入官中。”

  四壁银霜炭火吹出袅袅白烟,将这屋子里烘得暖暖的。

  但老太君的语调却越发冰凉,“你五哥因与宋青书有过来往,不忍见他幼女没入教坊司,便出手相救,将人安置在城南果子巷的小院里,赠以金银仆役,希望她将来能好好过日子。”

  她话锋一转,目光凌厉,“这事是由你五哥一手操办没错,但你五哥可从始至终都不曾露过面,城南那座院子,他也一步都不曾踏入过。”

  老太君抬眼,冷然望着丹姐儿,“你和你四哥,却是从何处晓得,那位宋**竟是你五哥的红颜知己?”

  丹姐儿身子踉跄,不由往后退了两步,“什么?”

  她慌乱地摇了摇头,“五表哥临去西北前,曾嘱托过我四哥,让他帮忙照顾一下果子巷的宋**,许是如此,我四哥便以为……”

  丹姐儿和石修谨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沐阳伯府长房,如今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相依为命,感情自然要好。

  石修谨做事,向来从不瞒着唯一的胞妹。

  但从前两月起,丹姐儿却发现兄长总是外出,行踪神秘,问起时也总是支支吾吾。

  后来,她孩子气性,逼着石修谨道出真相。

  石修谨什么也不曾多说,却带着她去了城南的果子巷。

  丹姐儿头一次见到宋梓月时,满心戒备。

  她虽然性子活泼,但却并不代表她没有脑子。

  沐阳伯府如今形势紧迫,夺爵争位正水深火热着,她不希望四哥行差踏错一步。

  父母已然不在,二叔一家把持伯府。

  在这样艰难的境况下,石修谨的人品不能受到半点质疑,否则爵位随时都有可能打水漂。

  更何况,这些日子,祖母正在替他说亲。

  惠国公家的嫡长孙女,多的是名门贵介求娶,倘若坊间传出四哥与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相恋这样的风流韵事,这亲事多半是要黄掉的。

  丹姐儿知道,石修谨冒不起这个风险。

  但石修谨几次三番向她保证,他与这位宋姐姐绝对没有儿女私情。

  他来这里,不过只是答应了朋友要照看宋梓月,她有困难,他才来这里相帮。

  石修谨向来光明磊落,从来不在妹子面前撒谎。

  丹姐儿便就信了。

  宋梓月温文尔雅,又知书达理,不仅诗词歌赋皆通,琴棋书画俱都不俗,是个难得的有才情的女子,偏偏又有那样凄苦的身世。

  丹姐儿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儿,最容易同情怜悯别人的不幸。

  假若那个同情怜悯的对象,生得又美,又有才华,还十分真诚地要与她结交,她多半便会放下心中的戒备。

  果然,时间久了,丹姐儿便真心实意地和宋梓月做起了朋友。

  这期间,石修谨一直没有告诉她,他到底是替哪位朋友照看宋梓月的。

  倘若不是那日宋梓月被玷.辱后,丹姐儿听到他大呼有负五表哥嘱托,她恐怕还要继续被蒙在骨里。

  丹姐儿是震惊的。

  因为她晓得袁家男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宋梓月假若真的是五表哥的红颜知己,这辈子也就只能是个外室的命,连袁家的大门都进不了。

  她为宋梓月感到悲哀。

  同时又想到了新婚出嫁的崔翎。

  丹姐儿很喜欢袁家五嫂,那是个与她性情相近的爽直女孩,一样的单纯,一样的聪慧。

  她虽然还没有出嫁,但在勾心斗角的沐阳伯府里也见识了许多,知道一个女人假若发现丈夫在外面还养着别的女子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尤其是,那外头的女子,也许比自己更得丈夫的心,陪伴丈夫的时间更久长。

  丹姐儿很替崔翎担心。

  但这会儿,她暂时还顾不上这些。

  她害怕的是,她的四哥将玷.污了宋梓月的男子狠狠地揍了一顿。

  那人鼻青脸肿,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但她听见了他声音凄惨的嚎叫。

  他说,他是安宁伯府的崔五!

  同是盛京城中最鼎盛的名门贵族,丹姐儿自然听说过崔五这个人。

  崔五的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老狐狸庆国公,身世显赫,并不是什么普通人。

  假若是市井流.氓,那打死了也就打死了。

  但崔五是贵族公子,石修谨若是要了他的性命,那后果不堪设想。

  丹姐儿心里不安,劝了四哥好几回,她想叫他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

  可是四哥不依。

  他一心一意想着,五表哥临行前嘱托他照看好宋**,可他却没有照看好。

  石修谨心里懊恼自责,便将崔五捆了扔到了城郊别馆的地窖里,不给他吃,也不给他喝,就这样折磨着已经被打成猪头的淫.贼。

  丹姐儿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崔五不得治疗,又饿着肚子,恐怕捱不了多少时日。

  倘若他死了,那么四哥和她都要大难临头。

  她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接到了镇国将军府老太君的请帖,等于给她伸出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自然要死死地抓住。

  可是这会,老太君却说,这一切都是宋梓月的算计?

  丹姐儿震惊了许久,仍然觉得无法接受。

  老太君轻轻拍了拍丹姐儿的后背,安抚着说道,“丹姐儿,五表哥的为人如何,你当真不清楚吗?”

050 等待

   老太君十分坚定地说道,“他谨慎自持,虽年少,处事却极有章法,绝不会做不容于世的事。”
  袁五郎与九王是盛京城齐名的美男子。

  九王花名在外,不论什么样的女子,只要入了他的眼,便没有不想方设法弄上手的。

  但袁五郎却截然不同。

  他行事谨慎,知礼懂礼,晓得进退,懂得分寸,是个再冷静持重不过的人。

  尤其在女色上头,袁家的男子都并不怎么热衷。

  自小家风如此,袁五郎受到兄嫂们的教诲薰陶,立誓要与未来的妻子恩爱白头。

  他不可能在成婚前,对别的女子,动不一样的心思。

  换句话来说,他若是对宋梓月真的动了心,那么如今的袁五奶奶便不会是崔翎了。

  丹姐儿双唇微微颤抖,却终是点了点头,“是啊,五表哥就算喜欢上了谁,也定是要想方设法明媒正娶回家,绝不会做安置外室这样的事。”

  她眸光微黯,“哥哥,果然是误会了。”

  老太君冷笑,“石小四可并不傻愣,假若没有人暗示,他又怎么会误会?”

  袁五郎可从来都没有说过,宋梓月是他的人。

  他叫石修谨帮忙照看,也不过只是出于道义。

  从前他在盛京时,果子巷偶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时,总是要派人来振国将军府求助。

  他总是无所不应。

  毕竟,宋青书在学术上一直都是值得敬仰的大儒,受宁王所累,其实算是无妄之灾。

  袁五郎相信,等皇上回过神来,总要还宋家一个清白。

  这是他出手相救的理由。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在宋家平反之前,他出于道义替宋大儒照看一下女儿,只是尽一份绵力。

  老太君最了解幺孙,知道他的为人品性。

  她也清楚石修谨的性情。

  石修谨耳根子软,性子冲动,最容易听风就是雨,极有可能会被手段厉害的人利用。

  她听了丹姐儿说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当即就认定,这位外表温婉气质高雅的宋**,绝不是什么善茬。

  一个年轻美貌的姐儿,分明得了住所钱财,却总还要有事没事地去叨扰救了她的爷们。

  后来袁五郎去了西北,换了石小四照看她,她竟也能三番四次地叫石小四到家里。

  这行为举止,可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懂规矩礼仪的**做得出来的。

  老太君心里觉得更奇怪的是,宋梓月独身一人在家,竟也敢不将大门关死。

  那崔五一推就入不说,竟然直闯内院也无个人拦一拦,还顺顺利利地将人给采了。

  这里头的猫腻啊,可不简单。

  丹姐儿觉得身子有点儿软。

  先前她是既担心又气愤。

  可现在,那点气愤消弭无踪,满脑子只剩下对石修谨的担忧了。

  她睫毛微动,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舅祖母,救救我四哥吧,他若不是误会了宋梓月和五表哥的关系,觉得有负五表哥的嘱托,也不会就这样将崔五打伤……”

  想到崔五这时候还被饿着肚子关在城郊别馆的地窖里,说不定已经咽了气,她就觉得心惊肉跳。

  几乎是想都没有想,丹姐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崔五伤得不轻,安宁伯府定然要狠狠追究的,求舅祖母帮我四哥想个法子,将这事给圆了过去,否则……”

  她哭得更凶,“否则这回,莫说安宁伯府崔家不肯罢休,便是祖父也不会饶他!”

  石修谨是沐阳伯府长房的唯一希望。

  也是丹姐儿唯一的期盼。

  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她无法想象以后她要怎么办。

  老太君轻轻拍了拍丹姐儿的肩膀,“好孩子,你别怕,这事交给舅祖母,定不让你和石小四落下一点不好。只是啊……”

  她话音一转,语气中颇多责备告诫,“只是以后你们兄妹两个行事,必要多动动脑筋,不要让人家三言两语就牵着鼻子走了。”

  有一颗愿意信任别人的心,说明还单纯美好着。

  但这世间并不只有珍惜你真心之人,有些人会利用你的真心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谓人心险恶,便是如此。

  丹姐儿得了老太君的许诺,心中一块大石落定。

  她一边缩着鼻子,一边擦干眼泪,“谢谢舅祖母,舅祖母的大恩大德,我和四哥没齿难忘。”

  老太君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那么见外!”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父亲母亲早逝,石家长房只剩下你和石小四兄妹两个,我一直都十分怜惜你们这两孩子,这回你们是因我家五郎受累,于情于理,这事我都不能坐视不理。”

  丹姐儿想了想,小声问道,“那宋梓月的事,要不要告诉五嫂嫂?”

  她没有等老太君回答,便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对,不对,这事多没有意思,还是别说得好,否则,要是让五嫂嫂知道了,定要鄙弃我糊涂的。”

  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改不了她和宋梓月相处的事实。

  她觉得有些羞愧。

  老太君却说,“人和人相处,最忌讳的就是不将话说清楚,你以为是这样,我以为是这样,误会便油然而生。所以,这件事,得告诉你五嫂嫂。”

  她轻轻舒了口气,“好在你这孩子还不算糊涂,将这些事情都说清楚了,这会儿还有得补救。放心吧,你五嫂嫂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她只会怜惜你,才不会记恨你。”

  将话说完,老太君对着门口喊道,“阿南,进来,我有事要吩咐。”

  乔嬷嬷恭身入内,附耳过去,听老太君吩咐完,便点头说道,“老太君放心,这事我一定替您办好。”

  她说完,便匆忙出去。

  老太君恢复了先前淡定的神色,对丹姐儿说道,“既然来了,便多呆会,不急着回去。”

  她目光一片清明,十分笃定地道,“我叫人去给你祖母去个口信,就说我想你得紧,今儿便在我这里住下了。咱们一块等着,等扒了那位宋**的皮,丹姐儿你说可好?”

  丹姐儿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但老太君要给她看证据,她却是求之不得的。

  她咬了咬唇,坚定地点头,“嗯,我今儿就在舅祖母这住下了!只是哥哥那……”

  老太君轻松一笑,“你放心,你哥哥等会也来。”

  门帘攒动,露出一张倾城绝色的脸来。

  崔翎端着一盆五色的点心,笑眯眯地说道,“祖母,您看刘师傅多有意思,这短短的功夫又想出了新的花式来,快,您和丹姐儿一块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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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20 | 显示全部楼层
051 事成

   丹姐儿哭过一场,眼睛有些红。
  饶是老太君已经开解过她,但看到崔翎热情地招呼她,她心里仍然有些愧疚不安。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来。

  崔翎见状,便愈发觉得石修谨怒打五堂哥这件事,不简单。

  联系到刚才她去小厨房前,在暖帘旁听到的只言片语,她心中不由一跳,该不会那被轻薄的侍女,其实不是石小四的心头好,却与她的丈夫五郎袁浚有干系吧!

  她才刚做好了心理建设,想要和袁五郎好好过日子……

  但猜疑归猜疑,崔翎是个冷静求实的人。

  在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证据之前,她也不想轻易地就给袁五郎定了性。

  所以,她没有发问,只是笑着对丹姐儿说,“瞧你,眼睛都肿了,快去我屋里洗一洗脸吧。”

  她上前扶着丹姐儿就要出去,老太君却将她留了下来。

  老太君笑眯眯地说道,“丹姐儿这里来得勤,小五媳妇不必将她当客招呼,叫小篱带她去就成。你过来,祖母有话要对你说。”

  崔翎便明白,老太君多半是要对她讲那侍女的事了。

  她心下还是有些忐忑的,在好不容易决心要和袁五郎举案齐眉的当下,假若平白无故冒出来了一个红颜知己什么的,她会觉得特别没意思。

  照她的想法,当初老太君为了子嗣,是很迫不及待地要娶孙媳妇的。

  倘使袁五郎有真心相待的女子,只要肯求,老太君这种时候又怎么还会计较她的出身?

  分明是一件心心相印的佳话,非得搞成三个人的悲剧。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那么袁五郎这个人,她会鄙视终身的!

  老太君见崔翎沉默,不由叹了口气。

  她晓得小五媳妇聪慧机灵,恐怕已经由丹姐儿的神色举止看出了几分端倪。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呢。

  假若真的跟丹姐儿似的隐瞒不说,恐怕小五媳妇就要误会了,这世间有多少夫妻从恩爱缠绵走到了貌合神离,都是因为误会两字。

  她可不要她最疼爱的这对小夫妻,因为宋梓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而变得生分。

  老太君轻轻拍了拍崔翎的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并说了。

  她十分笃定地保证,“小五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假若他当真和那位宋**有什么来往,是不会答应与你的婚事的。”

  崔翎张着小嘴惊诧万分,良久都合不上来。

  她不敢置信地问道,“宋梓月也算是大儒之女,一定晓得她这举止不妥,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做什么要如此自.贱?”

  宋梓月是袁五郎从教坊司救出来的。

  她的身份很不光明。

  就算袁五郎未曾娶妻,石小四还是单身,她勾搭上了这两个人,也根本不可能进府。

  莫说做妻了,便是做妾,都不行。

  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这样做了。

  而且照老太君的想法,连崔五也是在她的算计中一步步地走入了她的温柔冢。

  这实在有些违背常理。

  老太君却冷笑起来,“那位宋**是个聪明人,只是却还不够通透。”

  她目光一凛,透着几分嘲讽,“她约莫是想牺牲自己,想法子去救被刺配的家人,以及仍在教坊司的姐妹,还有被没入官中的长辈。”

  老太君眼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丹姐儿说,平素都是逢七的日子,石小四才会过去。那日却是初三,是她临时起意,要去讨教书法,这才去了果子巷的。”

  这便说明,这事事起突然,并不是提前预谋的。

  崔翎细思恐极,沉声问道,“那我五堂哥难道也是入了圈套?”

  总觉得崔五就算再荒唐,也不至于推开一户人家的门,就将人家里的**给轻薄了。

  这与禽.兽何异?

  崔五再是烂泥扶不上墙,也总是名门公子,还不至于那么猴急。

  老太君眯了眯眼,“这就要去问你五堂兄了。”

  有些事,窥一斑而见全豹。

  老太君是排过兵布过阵的女中豪杰,虽不屑后宅阴私,但这几十年来见着的也不少。

  她都不必亲眼见到宋梓月,便多少能够猜中那女孩儿的心思。

  想要救助家人,是孝道。

  但作.贱自己算计别人,却落了下乘。

  崔翎目光微沉,心里却也明白了大概。

  宋梓月都不曾见过袁五郎,自然谈不上倾心与爱慕。

  后来见了石小四,三番五次去请他,必是别有心思。

  奈何石小四一根筋,听不懂那些暗示的话,反将人家姑娘认定为袁五郎的红颜知己。

  只有贪花好色的崔五,入了她的红绡帐,成了她的裙下臣。

  袁五郎也好,石小四也罢,甚至崔五,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出身贵族世家。

  镇国将军府,沐阳伯府,还有安宁伯府,这三家都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权臣。

  手眼通天或许谈不上,但要庇护几个人,却还是易如反掌的。

  宋梓月或许是这两年等待太久,一直都没有等来家人重归的消息,有些心急了。

  袁五郎从不出现,石小四又不上钩。

  这才出此下策,不惜用腌臜手段,也要傍上崔五。

  她唯一没有算准的是,石小四和丹姐儿竟然在那个时间点出现了,不由分说将崔五视作采花贼暴打了一顿,怒气冲天。

  在那种情况下,除了哭泣委屈寻死觅活,宋梓月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所以,这便成了一出闹剧。

  假若不及时解决,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崔翎连忙说道,“那祖母,咱们赶紧想个法子呀,我五堂哥被关押了好几天,没水没饭也不给救治,我怕他若是挺不过去,石四爷的罪过可就大了!”

  人命关天。

  老太君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小五媳妇莫要着急,祖母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她是杀伐决断的人,谋定而后动。

  能坐在这里闲话家常,定是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

  崔翎对老太君信任万分,既然她老人家如此胸有成竹,她便也不再着急。

  恰这时丹姐儿重新洗了脸上了粉过来,她便忙招呼着一起用那刘师傅新制的糕点。

  很快便就到了酉时。

  夜幕深降,万物寂静。

  乔嬷嬷从外头风尘仆仆地回来,笑着对老太君说,“这事成了!”

052 绝望

   老太君到底是怎么将这样棘手的事解决的,崔翎不知道。
  她只知道,没两日坊间便在传说,安宁伯府的崔五爷独自一人去西山大营外的深山老林去狩猎,却遭遇了豺狼虎豹,他奋力肉.搏,斩杀了八匹狼,两头豹,逃出生天。

  但身上却到处都布满了伤口,因为体力不支和失血过多,昏迷在了山脚下。

  幸亏沐阳伯府的石四爷也要上山打猎,遇见了他,便出手相救,这才幸免于难。

  否则,这么冷的天,又受了伤,倘若在外头过夜,没有病死,也得冻死。

  又过了两日,安宁伯府的二夫人又派了位姓卞的嬷嬷前来。

  卞嬷嬷带着重重的谢礼,还非要给崔翎磕头跪拜。

  她说,“二夫人晓得若不是九姑奶奶从中周旋,这件事体怕是瞒不下去,如今五爷虽然受了点伤,好在没有伤到根本,休养几天便就能好,已经是大幸。”

  崔翎还在这神奇的反转中震惊,又被二伯母的这番“好意”惊吓到了。

  但人家谢礼也送了,头也磕了,她没有理由不顺着话茬接下去呀。

  她只好无奈地说道,“都是一家人,五哥的事我怎能不上心?举手之劳,请嬷嬷转告二伯母,请她不必挂在心上,否则,倒是折杀了我这当侄女的。”

  想了想,她还是弱弱地问道,“不过,上回是陶嬷嬷来的,这回她怎得没来?”

  卞嬷嬷嗤笑一声,“那老婆子嘴.贱,竟敢编排九姑奶奶的是非。”

  她接着说道,“二夫人最不喜的就是这等挑拨离间主子的人,所以便将那老婆子打发到了城郊的庄子上去。”

  言语里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崔翎便觉得这卞嬷嬷也不是什么好人,也懒得与她再多做周旋。

  略寒暄了几句,便打发小篱将人送走。

  其实,她倒是挺好奇祖母是怎样做到的。

  但她老人家既然不肯说,她便也不问,乖乖地将自己的本分做好便成。

  想到这里,崔翎便又记挂起了那些辣椒。

  她兴高采烈地去了小厨房,跟刘师傅一道折腾了一个晌午,总算是将前世最拿手的水煮鱼片给整了出来。

  刘师傅是做鱼的高手,将鱼肉切成薄厚适中的片状,掌握好火候。

  等到出锅时,辣油淋在鲜嫩的鱼肉片上,发出嗤嗤声响,香味伴着辣味飘散,在小厨房中弥散出带着呛感的食物香气,真让人爱不释手。

  刘师傅是天生的厨子,虽头一次吃辣椒,竟十分适应。

  他一边尝着美味的鱼片,一边啧啧称叹,“辣子入味,还能去鱼的腥气,这等口感口味,当真是让人觉得酣畅淋漓。”

  对于一个厨子来说,最幸福的事,恐怕便是做出了人间美味。

  刘师傅觉得在五奶奶的指导下,他又完成了一道前无古人的美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口感,辣,却又那样爽,一激动,竟然眼泪汪汪。

  崔翎笑道,“您这不是被辣哭的吧?”

  刘师傅老脸一红,却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因为激动。

  他将脸撇了过去,偷偷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再转过头来时,却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这水煮鱼味美可口,但府里的主子们可从来都没有吃过辣的,口味上,恐怕有些……”

  崔翎想了想,便道,“将这锅鱼片分装在小盅里,给各房都送一些过去。”

  她笑了起来,“光鱼片其实不辣,事先提醒一番,再准备好凉水,记得让送餐的丫头记录下各房主子的反应,能吃辣的,以后咱们再给送,不能的,也不要勉强。”

  等到去送餐的丫头过来,她又忙说了几点补充,“三嫂四嫂有孕了,这便不要去送了。几位年纪小的哥儿姐儿那,也先不急。”

  吃辣这件事,各人承受度不同。

  崔翎也不需要全家人都随着她的口味,这样既强人所难,也不合情理。

  但若是有人与她同好,那就太好了。

  所谓吃独食不香。

  就算做出了世间最美味的珍馐,倘若没有人懂得欣赏,与她共同分享评论,也是一桩憾事。

  就好像前世,看美食评论也是她的一大乐趣之一。

  旁人难懂,只有真正的吃货才懂其中的快乐所在。

  各房的反馈很快便传了回来。

  宜宁郡主不能吃辣。

  袁大郎却直夸今日这道鱼片做法新奇,味道也可口,还追问了半天这红红的调味料是什么东西。

  二嫂梁氏最令人啧啧称叹,她不仅将鱼片一扫而光,竟将配料辣椒也吃光了,还嫌辣子放得太少,下回味道可以再重一点。

  长房的二哥儿袁璃也能吃辣。

  三哥儿袁瑞和三房的四哥儿袁璋却不行,据说刚吃上一口,就被辣得直吐舌头。

  三嫂和四嫂听闻崔翎研发了新菜,饶是新孕,也想要尝一尝,可惜她们吃惯了清淡的菜式,再加上刚怀孕口味有些挑剔,都只浅尝即止。

  崔翎对这结果感到十分满意。

  她决定要发展一下二嫂梁氏,与她组成坚定的吃辣联盟。

  恰正好,她对二嫂有一个需要长期执行的计划,两人都爱好吃辣,这也是一个亲近的机会。

  这一日,崔翎和刘师傅经过数次尝试,终于成功做出了超辣版的口味猪蹄。

  她头一个便想到了梁氏。

  梁氏住在东北角的琼花院,离老太君的泰安院最远。

  崔翎便取了一大盆的猪蹄放在食盒里,打算亲自送过去,顺便和二嫂聊聊天。

  自从上回在尚武堂内,二嫂对自己释放了善意后,她对二嫂原先的刻薄印象有所改变。

  她很想要继续深入二嫂的内心,帮助她走出二哥离世的阴霾。

  二嫂才二十六岁呢,花一般的人生才刚开始。

  除了拼命地练习枪法外,还有的是充实生活的事情可做。

  崔翎拎着食盒到了琼花院门口,与一个衣着简朴的中年妇人擦身而过。

  那妇人看起来有些消瘦,见了崔翎神色惊慌地福了福身,便匆忙走了。

  崔翎有些诧异地多望了她一眼。

  镇国将军府的奴婢服色都有一定的规制,那妇人显然不是府里的嬷嬷婆子。

  但她身上穿的衣料却又不是绫罗绸缎,穿衣打扮还不如乔嬷嬷杜嬷嬷来得华贵。

  她心下微微思虑一会,便猜想,那妇人许是二嫂梁氏的娘家人。

  崔翎将目光收回,便径直进入屋中。

  远窗前,梁氏萧瑟地立着,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是五弟妹来了啊。”

  她显然是刚哭过,眼睛还略带些红肿,声音是平静的,但目光里却添了几分绝望。

053 提议

   崔翎不喜欢看到这种眼神。
  她前世修过心理学,知道二嫂现在的状态不对。

  想到方才见到的那妇人,她或多或少便能猜到二嫂的绝望眼神,想来是出自于娘家的压力了。

  杜嬷嬷说过,二嫂的娘家在两年前被政事牵连,如今已经败落。

  联想到前几日宋梓月的事,两年前这个时间节点便颇耐人寻味。

  梁家,恐怕和宋家一样,都是受了宁王谋反一事的牵累。

  只是梁家比宋家好一点,有镇国将军这样的亲家,虽然被没了家产,但总算族人都得以保全。

  但富贵惯了的人,又是最清高孤傲的书香世家,一下子从帝师之家的繁华鼎盛跌落成泥,想来会有诸多不适。

  崔翎想,假若她所料不差,刚才那妇人应是二嫂的娘家嫂嫂吧。

  梁家嫂嫂过来寻二嫂,若不是家里出了麻烦,就是短了银钱,也寻不出第三桩事来。

  二嫂绝望发愁,想必是在这两年里,已经不知道出手相帮过多少回了。

  梁氏在镇国将军府的几位媳妇中,其实最孤立无援。

  她不像宜宁郡主,是皇亲国戚。

  也不像廉氏,是国公府的嫡女,有着家族的依靠。

  更不像苏子画,那是江南的名门淑媛,只靠个人魅力,就能将人心收服。

  她的丈夫死了,娘家犯了事,没有子嗣。

  倘若不是嫁到了镇国将军府这样温馨和睦的家中,她都不敢想象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婆家定会嫌弃她娘家势弱,又没有给家里留下一儿半女,刻薄一点的人家,甚至还会诬陷她克夫克父,要是再遇上如狼似虎的妯娌,那她当真会被吃得半根骨头渣都不剩。

  幸好是袁家。

  老太君心疼她,平日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总有她的一份。

  妯娌们谦让她,就算有时她说话刻薄不好听,也从来都没有人和她计较。

  兄弟们爱护她,只要是与她沾了边的事,总是无所不从,没有将她当成弟妹或者嫂子,反而是看做家里的姐妹一样照顾。

  假若不需要管梁家的那摊子事,梁氏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那样绝望吧。

  崔翎听杜嬷嬷说,梁家遭遇祸事后,虽勉强躲过一劫,但皇上却发话,不许梁氏子侄科考。

  梁家是世代读书的人家,读书取仕是他们最擅长做的事。

  如今皇上已经将这条重振家门的路赫然决断,梁家的子侄们便彻底丧失了斗志,从此一蹶不振。

  其实,当初苏子画的娘家,也是因为仕途走不通了,才改为行商的。

  如今,隆中苏氏的生意已经做遍了整个盛朝天下。

  也从来都不曾有人会因为苏家经了商就小看他们家,苏氏女儿也总能嫁到高门显贵的人家。

  梁家若是能想得通,去走隆中苏氏走过的这条路,未必也能落到今天这样凄惨的地步。

  然而,一科三进士的风光仍未褪去。

  梁家尚不肯抛却读书人的傲骨,却做行商这样自.贱身份的事。

  初时,还能靠变卖女人们的嫁妆度日。

  但长久没有进益,到后面日子便越来越捉襟见肘。

  梁家的男人们仍旧沉溺在不肯曲身的风骨中,但女人们却没有办法坐视家里揭不开锅,万般无奈之下,便将主意打到了梁氏这里。

  两年来,梁氏几乎为了娘家人散尽了嫁妆。

  但只要梁家没有肯顶梁立柱的男人,这便是个无底洞,怎么也都填不满。

  崔翎想,刚才,二嫂的娘家人一定又提了什么令她为难的要求吧?

  否则,二嫂的眼神又怎会那样绝望!

  崔翎觉得有些心疼。

  但这些是二嫂的私事,在二嫂没有主动开口告知之前,她是不好说三道四的。

  她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般,笑眯眯地将手中的食盒提起,“听说二嫂喜欢吃辣,这个是我和刘师傅今儿刚研制出来的新菜,特别特别地够味哦!”

  梁氏听了,果然将眼底的愁绪收了一些。

  她连忙拉了崔翎去八仙桌旁坐下,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是吗?让我尝尝。”

  珍馐美食,除了能够饱口腹欲,还有一项神奇的功能,那就是让人忘却烦恼。

  别人不知道,但这在崔翎身上却是百试百灵的。

  不论前世今生,每当她遇到痛苦烦恼一时无法解决的事时,只要吃上美味的一餐,愁绪便如同烟云,随风飘散。

  她很殷切地希望,梁氏也是这样的人。

  梁氏看着崔翎捧着脸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怀着无限的期盼望着她,不由便将心中的烦恼扫去了一大半,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我尝尝。”

  放了重辣的猪蹄,表皮金黄酥脆,里面的肉和筋却绵软香弹,咬下去一口,唇齿留香。

  梁氏一边吹了吹唇,一边忙不迭得点头,“不错,不错,这个好!口够够重,辣得够劲!”

  她顾不得多说,也来不及去考虑嫂嫂的形象,便立刻投入到了大快朵颐中去。

  满满一盆口味猪蹄,在电光火石间,已经风卷残云。

  梁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哎呀,五弟妹,这东西太好吃了,我都没有顾得上给你留一点。厨房应该还有吧?”

  她出身书香门第,原本是吃相极其优雅的,但这几年来有些自暴自弃,也不再讲究这些,反倒将自己往豪爽的将门女的道路上走。

  不过,即便如此,像今日这般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还是头一遭。

  实在是因为,她先前在娘家大嫂那受了点气,急着发泄,这猪蹄又太过味美,一不小心就……

  崔翎却十分高兴,她摆了摆手,“我还怕二嫂不爱吃,您这么喜欢,就说明我这一晌午的功夫没有白费,我心里可高兴了呢。”

  她想了想,凑近梁氏耳边,低声问道,“其实,我有意要叫几个信得过人去外头盘一个酒楼,就卖这些盛京城里从来没有人卖过的辣菜。二嫂若是有意,不如也参一股,赚点零花钱?”

  崔翎自己并不缺钱,但她知道二嫂缺。

  二嫂性子刚烈,绝不会无故受人恩惠,她是不肯要别人钱的。

  但若是有赚钱的买卖,请她参一股,想来她也不会拒绝吧?

  果然,梁氏听了这话,面上便露出了松动。

  只是入股需要本钱,做生意也不能保证稳赚不赔,她如今囊中羞涩,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她想了片刻,沉声说道,“五弟妹这想法不错,我有兴趣,只是还容我些时间细细想想,可好?”

  崔翎这想法本就是为了梁氏而生,只要她肯,随便想多久都是可以的。

  她笑着跟梁氏道了别,便兴高采烈地提了食盒回了泰安院。

  刚踏入院子,小篱便冲着她挤眉弄眼,“五奶奶,五爷给您捎了信呢,好厚,好厚,这么厚!”

054 乌龙(求首定!求粉红!)

   袁五郎夹在邸报里捎进盛京城的信,此刻就静悄悄地躺在妆台上。

   杏黄色的油布纸包着,如小篱所言,确实是很厚很厚的一大摞。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该是多么恩爱不移的夫妻,才能写出这般深沉缠绵的书信?

    但崔翎却有些忐忑,她白玉一般的右手往信笺伸了好几回,都在犹豫和迟疑中落下。

    她现在都搞不清自己对袁五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了。

    是淡漠无所谓,还是隐约有几分期待?

    好吧,她承认,当初愿意自告奋勇嫁过来,跟袁五郎这个人没有半毛钱的干系。

    她纯粹就是出于自己的一点小私心,想要过舒坦简单又清静的日子。

    成婚三月有余,期间的心境,倒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崔翎也曾经有过等袁五郎得胜还朝,就和他过普通夫妻应该过的普通生活这种愿想。

    但,她所有美好的期望,在一月多前袁五郎那封看似寒暄实则威胁的信中,消失殆尽。

    而现在,黄花梨木的妆台上,火红的封漆鲜红夺目,如艳丽的朝阳,又似她匣中芬芳的胭脂。

    它时刻提醒着崔翎,袁五郎从遥远的西北边疆捎来的第二封信,正静静等待她的拆封。

    她却不知道应不应该去看里面的内容。

    毕竟,在不久之前,她才刚刚对袁五郎有了几分属于一个妻子的期盼。

    她很害怕,这封信会将她还没有坚定起来的祈望,像戳破肥皂泡泡一般被无情碾碎。

    正午的阳光大好,透过窗棱的缝隙漏进馨香温暖的小屋,在青玉地板上映出斑驳阴影。

    有清风卷入,带着一股刺骨的微凉,将她的心湖激起一阵涟漪。

    崔翎想了想,还是将信笺裁开。

    出乎意料,里面不是信纸。

    而是折成厚厚一叠的画布。

    她心里很是好奇。便小心翼翼地将画布打开。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幅笔锋简洁流畅的水墨画。

    画布很大,能将整个妆台覆盖。

    左下角是一排屋宇,院子里立着个衣袂飘飘的小人,左手绑着块布条,看起来像是受了伤。

    画布的右上方却是战场。高头大马上身着盔甲举着长枪的将军与敌人战得正酣。

    一丈宽的画布上。笔墨生辉,看似不经意的挥洒,却构成一整幅西北疆域的壮景。

    崔翎看到了西北边塞的长河落日。

    看到了草原的美丽宽阔和苍凉。

    看到了两军对阵时肃杀的硝烟。抛头颅洒热血的决绝。

    也看到金戈铁马,厮杀哀鸣,生死之间只隔开一线。

    战争到底是什么,对崔翎来说,其实只有一个模糊而朦胧的想象。

    她知道很残酷,会流血,也可能会死人。

    但这一切,只建立在她前世在电视新闻或者电影纪录片里看到过的信息。

    对她来说,很遥远。不真切。

    就像杜嬷嬷告诉她,袁家二郎在五年前突厥之战中牺牲了,她也只是替二嫂感到惋惜。

    没有亲身经历过,一切就只是想象。

    她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

    但现在,在袁五郎的画中,那遍地的残剑断矛。只用墨点来表现的尸骨和鲜血,却是那样生动而鲜明地向她阐述了战争的可怕。

    她有些颤栗。

    崔翎似乎能感觉到袁五郎的心意了。

    这一次,他的画中没有威胁,没有警告,也没有恐吓。

    她想。他应该只是看到她在去信中毫无保留地描述了她的日常生活,觉得有趣或者满意,所以投桃报李,也告诉她他的。

    当然,崔翎万分羞愧也要承认,在袁五郎的高超流畅又凌厉的画技面前,她之前那些潦草歪扭的简笔画,不过只是小孩子的信手涂鸦。

    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袁五郎费尽心思寄来的这一幅布画,似是沾染上了战场的血腥,让她胆颤心惊。

    但,这对她而言残忍可怖的生活,于他,却是每时每刻都要面临的常态。

    崔翎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她的目光不由停留在左下角屋檐下那个远眺的小人身上。

    因为画得抽象,所以一时也分不清是长者还是年轻人,只能从打扮依稀分辨出是个男子。

    那男子面朝疆场,举手顿足,神情中带着焦切。

    他的左手臂上十分醒目的位置,缠着重重布条。

    崔翎眼皮一跳,猛然从凳子上立了起来。

    她抱着画布一路小跑进了老太君的屋子,见老太君正和三嫂四嫂聚在一处看信。

    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慌张地问道,“祖母,五郎他有没有给您写信?他受伤了吗?怎么受伤的?伤得厉害吗?”

    崔翎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的反应会这样大。

    在猜想那个受伤的小人或许就是袁五郎之后,她觉得心都要皱起来了。

    分明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哪怕她今生都注定只与他名姓相连,但到底也只是个陌生人。

    她一定是受了那幅画的蛊惑,被那满纸的血腥以及遥远的杀戮嘶鸣震撼,连心境都改变了。

    可她还是想知道,袁五郎到底怎么了,那个受伤的小人到底是不是他。

    袁老太君一愣,“小五信上没有跟你说?”

    她将手中的信纸递了过去,“前些日子他左手臂中了流箭,你父亲和两位兄长心疼他,便不让他再去前线,将他留在了沐州府。”

    对老太君来说,出征的儿孙身上挂点彩算是家常便饭,她虽也心疼,但却并不怎么紧张。

    沐州府,是西北屏障的最后一道关卡。

    在柔然不曾犯境之前,也是十分热闹繁华的所在。

    莫说随行的军医都是顶尖的高手,寻常箭伤,沐州府的医正也能治好。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更何况,小五信中说了。他手臂受了伤,镇国将军舍不得让他再出征冒险。

    他被留在了城内,负责指挥军需的供给,粮草的调度,以及收治伤病的兵士。

    相比于在前线与凶悍的柔然骑兵厮杀。这简直是个再安全不过的差事。

    老太君忙安慰崔翎。“小五没事,小五媳妇你可别着急。”

    崔翎正仔细看着老太君递给她的信,袁五郎漂亮俊挺的笔锋简洁明了地写着他的近况。与给她的画上内容相符,但简单直白,远不像她,还得靠猜。

    她一时不察,猛然发现老太君不知道何时从她腋下抽过那面画布。

    崔翎小脸一红,抗议地唤了声,“祖母!”

    却听到廉氏和苏子画两人低压的轻笑。

    廉氏一边忍着笑,一边点头说道,“五弟好厚好厚的一封信。原来竟是幅画!”

    她啧啧称叹,“也亏得是五弟,能将说的话都画出来。你三哥他……”

    廉氏抖了抖自己手中薄薄一页信纸,无奈地摇头,“你看,他连话都写不清楚。就这么几行,前言不搭后语,我都不晓得他想跟我说什么。”

    苏子画却似恍然大悟般轻“呀”了一声。

    她转头望向崔翎,眯着眼问道,“五弟妹上回是不是也给五弟寄的画?”

    崔翎一愣。茫然而迟疑,又万分羞涩地点了点头,“嗯。”

    这种丢脸的事,她真的不想承认啊。

    可是四嫂都问了,她又不习惯撒谎。

    苏子画抿着嘴笑了起来,“这就是了!”

    她很大方地将袁四郎写的信拿过来,指了指其中一行,“你四哥说,五弟拜托我得空时好好教你认字写字,咱们家的媳妇虽不求是个才女,但总得看得懂书信。”

    苏子画失笑,“这句话,我原本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是五弟妹上回也是寄的画,那便通了。”

    她脸上笑意更浓,“五弟许是以为你不识字呢,所以才费了那么大的劲给画了画。”

    廉氏连忙接过话来,“家里兄弟之中,五弟不但生得最俊,也最体贴会疼惜人。”

    她轻轻拍了拍崔翎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真诚,“五弟妹真好福气呢!”

    老太君也很高兴。

    刚才小五媳妇以为小五是受了伤,所以那样地着急,这算是真情流露吧。

    她原本还担心这对被她强自撮合,又只有一夜夫妻恩的小两口会生分了。

    但现在,一个在千里之外尚存体贴,一个记挂担忧着远征的丈夫。

    虽不在一处,但这份情意却又浓又深。

    老太君想,只要他们小夫妻两个恩爱,就算洞房夜并没有一举得胎,等以后小五回了盛京,那迟早是要开花结果的,她有小曾孙子抱,那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她心里欢喜,眉眼都笑弯成了月牙。

    这下子崔翎不自在了。

    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窘迫的感觉了。

    以前在安宁伯府的时候,她像个过客一般,从不投入半点情感。

    所以,心情就如同一潭平静无波的水,谈不上有什么起伏。

    但这会儿,她却觉得心中噗通噗通的,脸上还烧得厉害。

    是因为……开始在乎了吗?

    暖帘轻动,宜宁郡主笑着进屋,“祖母这儿好热闹,弟妹们都在笑什么?”

    廉氏嘴快,将方才的乌龙说了一遍,郡主也跟着一块乐。

    笑过了一阵,宜宁郡主正了正神色说道,“太后娘娘这阵子身子有恙,我今日便进了趟宫。遇见了姜皇后。”

055 募衣

    老太君忙问道,“姜皇后怎么说?有没有提到咱们家悦儿?”

    袁悦儿入宫去给长龄公主陪读。

    长龄公主是姜皇后嫡出。

    现在一提到姜皇后,老太君便本能得想到了曾绕其膝下赠以欢笑的长孙女。

    宜宁郡主眼神微黯,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是悦儿的事。”

    她顿了顿,接着说,“太后近日身子有些不好,吃了好些日子药都没有起色。姜皇后想要替太后祈福,便想到了远在西北边塞为国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廉氏问道,“这回是想要筹银子还是捐鞋袜?”

    姜皇后是皇上的结发之妻。

    她出身并不十分显贵。

    她的父亲姜奇海现在虽贵为承恩侯,但当时只是工部一名主事。

    也是机缘凑巧,姜奇海不知因了何事得了先皇的赏识。

    先皇听说姜奇海有个女儿待字闺中,便随口替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当今皇上说了这门亲事。

    在先皇的几位儿媳妇中,姜皇后的出身最低。

    但她却十分贤德能干,又有主意,擅长用最少的资源获取最大的利益。

    皇上能够在十分不利的困境中登基,除了德妃居功至伟,便要数姜皇后出力最大。

    所以,皇上十分敬重姜皇后。

    就算祚践九五之后,后.宫充盈,纳了不少名门贵女,也从来都无人能撼动姜皇后的地位。

    只是,这位姜皇后如今虽已母仪天下,成为盛朝最尊贵的女人。

    但却有些……小气。

    明明国库充盈,姜皇后却总是想要集众臣之力将事办好。

    譬如前几年太后的五十大寿,便是她想着法儿地从世家贵妇们那筹的银子办的。

    去岁皇上病情危急,她号召朝臣替皇上祈福,护国寺里的香火银子。她也是一文未出的。

    盛京城的贵妇们私心里都偷偷地称她是筹钱皇后。

    但这种话,怎么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宜宁郡主瞥了廉氏一眼,有些不赞同地说道,“三弟妹,就数你嘴利!”

    廉氏忙吐了吐舌。假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正襟危坐起来。

    她正色问道,“姜皇后怎么说?”

    宜宁郡主说道,“姜皇后说。如今天冷了,咱们在盛京城有炭烧有厚皮裘,暖和。但西北的将士们要征战沙场,整日里挨冻,实在令人心疼。”

    如今已至腊月,盛京城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

    西北疆场空阔广辽,远比盛京更加寒冷。

    相比之下,凶悍的柔然骑兵比盛朝的将士更适应冬日草原的气候。

    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之下,可想而知。两军交战时,西北军所受到的阻碍和困难该多大。

    而这仗却迟迟不肯结束。

    宜宁郡主抬头望着老太君,“姜皇后的意思,是想要号召盛京城的贵妇们捐献些上好的棉衣棉裤棉袜和皮裘,尽快收集齐整,派可靠的人一并押送到沐州去。”

    老太君听了。倒是对姜皇后肃然起敬起来。

    倒不是军需简陋,不让为国拼命的将士们穿暖。

    但军饷有限,兵部供给的棉衣棉裤取料都只是中等,不及上品的棉花和裘皮来得保暖和轻便。

    若是在城内或者营帐的将士相对要好一些,但行军打仗。常要在野外伏击。

    寒冬腊月,半夜里的冷风跟刀子一般,能将人的皮肤割得生疼。

    仅靠军需供给的那点御寒衣服,是不够的。

    老太君听了,沉沉点了点头,“姜皇后能想到体恤兵士,已经足堪国母风范,果真是有一颗慈悲之心。”

    或许姜皇后平素为人是有些小气,但在这桩事上,得益的却是整个西北大军。

    哪怕姜皇后自个未出分毫,有她牵线带头,也就足够了。

    这事攸关生死,她老人家十分上心,便追问道,“此事,姜皇后有什么打算吗?”

    宜宁郡主点了点头,“后日是姜皇后生辰,按制,贵命妇要进宫觐见,到时,姜皇后便会将这提议说出,想来贵命妇们都会应诺。www.7k7k001.com不过……”

    她话锋一转,“姜皇后希望咱们妯娌几个都能到场,毕竟,这也算是为了袁家军着想。”

    有品秩的贵命妇才有进宫觐见皇后的资格。

    袁家的儿媳妇中,除了宜宁郡主外,便只有梁氏是诰命。

    廉氏也好,苏子画也罢,崔翎自更不必说,她们三个从来都没有进过宫。

    能入宫觐见皇后,虽然是荣耀,但整个过程却也相当折磨。

    不仅有严苛的礼仪规制,更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廉氏和苏子画如今刚坏了身孕,正是最该歇息的时候,宜宁郡主怕入宫一趟会累着她们两个。

    至于崔翎,连规矩都不曾学好,在家里反正无人要求她什么,可到了宫里头……

    姜皇后曾有意将自己娘家的侄女许配给袁五郎,但老太君装作听不懂,算是婉拒了。

    后来,老太君却又去跟太后去求崔氏女。

    宜宁郡主怕姜皇后对崔翎有什么想法。

    老太君为人通透,宜宁郡主能想到的事,她何尝没有想不到?

    她甚至想到的更多。

    小五媳妇的母亲罗氏,那可是……

    帝宫内的那段陈年旧闻,旁人或许不知道。

    但她与太后是多年的闺蜜,感情深笃,就算太后从未曾明说,但连猜带蒙,多少也知晓几分。

    罗氏十二年前身故。

    当今皇上的身子,也正是那时起开始由盛而衰,最后缠绵病榻不起的。

    这段隐秘而尘封的往事,虽已沉入箱底。

    但谁知道姜皇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姜皇后此人……并不是一个豁达大度的啊!

    如今皇上病体陈屙,监国太子是姜皇后嫡出,算得是权倾天下。

    若是她有心要为难一下崔翎,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老太君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怜悯而担忧的目光投射在崔翎姣丽如花的脸庞。

    那孩子正蹙着眉头,一脸天真地望着苏子画和廉氏。

    倒是也担忧。但担心的显然不在点子上。

    老太君忍不住朝崔翎招手,“小五媳妇你过来!”

    崔翎有些怯懦地问道,“祖母,我也要去?”

    老太君轻轻抚摸崔翎的额发,将挡住她秋水一般眼瞳的发丝拨开。

    她笑着说。“怕什么?姜皇后生辰。祖母也是要觐见朝贺的。你跟着祖母,还怕谁吃了你不成?”

    话虽如此说,但心里却还是有些忧虑的。

    只是。姜皇后此番的提议实在太过诱人,这不仅关系着袁家军的利益,也攸关西北战场上无数将士的生存。

    更何况,皇后懿旨,便是明知道是刀山火海,做臣妇的,难道还能抗旨不遵吗?

    老太君想了想,柔声安慰道,“无事的。”

    她心里笃定的是。姜皇后的生辰宴上,来的贵命妇不只凡几,皇后也未必有暇估计崔翎。

    就算有,只要崔翎进退有度,举止得宜,想来姜皇后也不至于在众人面前为难她。

    姜皇后最要面子。这点风度应还是有的。

    崔翎半晌回过神来,咬着唇忐忑地说道,“可是,我没有学过入宫朝见的规矩……”

    来盛朝十五年了,崔翎没有正统地学过规矩。

    在安宁伯府的时候。她反正不出门,也很少凑到祖母跟前去,能躲懒就躲懒。

    遇到重大场合躲也躲不过去的时候,只要躲在堂姐妹的身后,跟着她们一块行礼也总能蒙混过关。

    毕竟,她实在太低调了。

    低调到生了一张倾城国色的面孔,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以至于别的堂姐妹都有教养嬷嬷教导规矩礼仪,她却除了两个和她一样懵懂的小丫头外,完全无人问津。

    想想也是,她亲爹都对她不上心,还指望继母伯母为她着想什么吗?

    崔翎倒不是抱怨,某种程度来说,在安宁伯府没有人理会她,是她刻意经营的结果。

    她对自己奋斗得来的成果十分满意。

    在堂姐妹们为了一个请安的动作重复一百次苦不堪言的时候,她在闲适地睡觉。

    在堂姐妹们为了淑女风范笑不露齿的时候,她正看着小人书开怀大笑。

    在堂姐妹们练习说话的艺术反复思量咬文嚼字时,她毫无顾忌地对木槿桔梗讲着冷笑话一百则。

    此时蓦然听到祖母和嫂嫂们在商议后日进宫的事,她震惊了。

    崔翎想起曾经听堂姐妹们说过的一件事。

    广宁侯林家的四**,有一回跟着广宁侯夫人进宫给皇后请安,就因为规矩不好,便被姜皇后不喜。

    后来,姜皇后将林四**指婚给了宗室里一位肥头大耳有痴愚之嫌的郡王。

    看似嫁入了皇家,成了郡王妃,但林四**嫁过去没有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对外声称是暴毙,听说其实是自缢。

    传闻的事,说不好是夸大了还是添了油加了醋。

    只是,宫里头对规矩要求严苛,以及姜皇后不好相处,那是肯定的。

    老太君心中一动,目光里满是怜惜,她叹了口气。

    转过脸对苏子画说道,“后日便要入宫,现在从头开始学,似是晚了点。小四媳妇,你弟媳妇只好便交给你了,也不用教旁的,只要后日不至于当众出丑,便就成了。”

    苏子画连忙福了一身,“是。”

    崔翎睁着一双水雾般迷蒙的大眼,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她本来指望着老太君能看在她什么规矩都不懂的份上,替她想个法子躲掉。

    但现下看来,入宫觐见这桩麻烦事,似乎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好在,她也不是个一根筋扭到底的人。

    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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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五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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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21 | 显示全部楼层
056 两全

   翌日,崔翎从尚武堂中练早操出来,便径直去了拈花堂。

   在院子里,遇到了袁瑀。

    瑀哥儿一身宝蓝色的锦服,颈间裹了条狐狸毛的围脖,静静立在长檐下。

    在清晨萧瑟阴冷的清风里,露出一张玉雪可爱的脸庞,看起来像一枚水嫩新鲜的肉团子。

    让人有忍不住掐一把咬一口的冲动。

    崔翎满脸堆笑,热情而欢喜地对他打招呼,“瑀哥儿,想不想五婶婶啊?”

    瑀哥儿歪着脑袋瞥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谁想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闷声坐在青石板台阶上,抱着胸垂着头默默不语。

    那么小个人,却好像藏了好大的心事。

    崔翎便小声对木槿说,“你先进去回四奶奶的话,就说我在门口遇见了瑀哥儿,和他说两句话就过去。”

    她冲着木槿摆了摆手,便也拍了拍裙摆,学着瑀哥儿席地而坐。

    崔翎拿手将瑀哥儿圆润白嫩的小脸往自己的方向掰,“你怎么啦?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手感太好,她还是忍不住掐了一把,“说吧,有什么烦心的事说出来给五婶婶听,让五婶婶高兴高兴。”

    瑀哥儿奋力从她的魔爪中挣脱,愤愤地道,“你不守信诺,我才不要告诉你听呢!”

    崔翎奇道,“咦,我怎么不守信诺了?”

    她轻轻松开手,却用食指猛力刮了刮瑀哥儿的鼻子,“你说想吃水晶糕,我特特地给你做了,你说想要玩球,我不是一看你得空就过去找你玩吗?”

    作为在镇国将军府里唯一的朋友,崔翎可珍惜瑀哥儿了。

    不论让刘师傅新做了什么精致美味的糕点,除了老太君外,她头一个就想到他。

    这一月多来,光是江南的软糯甜食。就给他送了不下十道了。

    这小屁孩,竟然还一副她对不起了他的模样。

    真是欠揍!

    瑀哥儿倔强的小脑袋别了过去,半晌才肯说道,“说好了不论你新做了什么菜色,都要和我一起分享的。”

    他又哼了一声,“但前些天那个水煮鱼,二哥三哥四哥都有了,就我没。你这不是背信弃义,又是什么?”

    崔翎哑然失笑,忍不住弹了一下瑀哥儿的脑门。“喂。你想什么哪!”

    她有些哭笑不得。“水煮鱼片里面搁了辣椒,那东西小孩禁受不住,我也是怕辣着了你,才特意嘱咐没有给你送的。你倒好。竟还怪起我来了!”

    怪也就怪了吧,但用到背信弃义这个词,会不会有些太严重了?

    瑀哥儿面色略有些松动,过了片刻悄悄转头过来问道,“辣椒是什么?”

    崔翎想了想,“就跟葱姜蒜一样,是煮菜时候的一种调味料吧。”

    看着瑀哥儿仍然一脸懵懂迷茫的样子,她呼了口气说道,“这个一时也说不清。改日等你得空,我领你到厨房去亲自看看?”

    小孩子嘛,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等到他亲身尝试到了辣椒的劲道,就能体会她没有送水煮鱼给他,其实是满满的爱心啊!

    瑀哥儿神色间分明已经意动。但却故意说道,“君子免庖厨,还是免了。”

    崔翎最看不惯他五岁小儿装成熟的模样。

    她狠狠地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喂,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天真,你老气横秋得像个老头子,真不可爱!”

    瑀哥儿气呼呼地打掉她的手掌,“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他鼓着腮帮子,十分坚定地说道,“我是个男子汉!男子汉!”

    崔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到瑀哥儿的小脸颊,因为受她的蹂躏而有些发红,不由有些抱歉。

    她连忙伸手出去轻轻揉了揉,连语气也温柔了下来,“好吧,我也解释过了,男子汉现在可以把心事告诉五婶婶了吧?”

    瑀哥儿望见崔翎目光里的柔软,小脸蓦得一红。

    崔翎有些讶异地发现,肉包子被她揉搓过的脸颊布满了红霞,看起来比刚才更严重了。

    她张了张口,有些愣愣地问道,“瑀哥儿,你的脸那么红,是不是我刚才是不是用力太猛了,真的弄疼你了?”

    瑀哥儿连忙将头撇了过去,有些心虚地说,“没……没……”

    为了阻止崔翎继续追问,他索性便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我听底下的婆子说,母亲这胎若是再生了小弟弟,小弟弟就要送给二伯母了。”

    小肉团有些垂头丧气,“可是,我的弟弟,为什么要送给二伯母呢?”

    原来,竟是在为这件事烦恼……

    崔翎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

    但对着困惑的瑀哥儿,她却依旧笑得温和如春日暖阳,“这事啊,瑀哥儿恐怕是多虑了呢。”

    她轻轻地抚了抚瑀哥儿的背,柔声劝解道,“要将小弟弟送给二伯母的事儿,瑀哥儿是听老太君说过的呢,还是听你母亲说过?”

    瑀哥儿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崔翎接着说道,“既然没有,难道底下一个莫名其妙的婆子说的话,还能比老太君和你母亲的话更权威?”

    她轻轻笑了起来,“莫说这是没有的事,便是有,那也是老太君和你父亲母亲该操心的事儿。再说了,说不定你母亲肚子里的,是个小妹妹呢!”

    瑀哥儿将信将疑,“真的没有这事?”

    崔翎也不敢将话说绝了,毕竟还不知道四嫂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但瑀哥儿这样殷切地望着他,她也不忍心叫这孩子继续再费解伤身下去。

    便忙笑着说道,“小男子汉,牵挂的不该是家国大事,怎得你倒有空去胡思乱想这些!”

    她轻轻点了点瑀哥儿的额头,“你五婶婶我呢,虽然是个小女子,但现下,也要为了在西北边疆浴血奋战的军士们,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去了。”

    崔翎拍了拍裙摆立起身来。“今儿要是你骑射的功课完成得早,就过来泰安院找我啊。”

    她吐了吐舌头,“今儿我叫刘师傅做椒盐猪脚,这个不辣,你肯定喜欢吃。”

    听到新鲜的菜名,五婶婶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喜欢吃,瑀哥儿总算将烦心事暂时放了下来。

    只是这孩子别扭惯了,尽管心里欢喜,但面上却总是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十分傲娇地抬起下巴,“椒盐……猪脚?”

    顿了顿。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虽然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看在是五婶婶的一番心意,我就勉为其难地过去替你试试菜吧!”

    这孩子,总有办法将崔翎惹毛。

    她举着拳头,“喂!”

    瑀哥儿却不知何时。早已经动作迅捷地跳开。

    他的脸上带着得逞的得意,哈哈大笑地说道,“五婶婶,来抓我啊!来抓我啊!”

    等到崔翎真的追过去时,那熊孩子早就不知道已经溜到哪里去了。

    崔翎只好气沉丹田,用力地呼了呼气,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

    然后,再愤愤地甩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往苏子画的屋子走去。

    馨香雅致的屋中。苏子画已经久候多时了。

    她隐约听到院中瑀哥儿欢快的笑声,忍不住摇了摇头,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但嘴角弯起的弧度和眼底深处的笑意,却出卖了她的心。

    瑀哥儿和崔翎相处和谐,能像个真正的孩子般欢笑。她分明也是乐意看到的。

    暖帘掀开,崔翎亭亭玉立而来,“四嫂,叫你久等了!”

    苏子画扶着腰,笑着说道,“不打紧的,五弟妹先坐下与我喝杯茶。”

    她叫梅蕊搬了把椅子让崔翎坐下。

    崔翎不明所以。

    姜皇后的生辰便在明日,生辰礼自是有宜宁郡主操办,不必担心。

    但,她们妯娌似乎也没有闲适到能够坐下来喝茶谈天的地步啊。

    毕竟有她这个拖后腿的在,当务之急,不是该竭力教习她规矩礼仪吗?

    见了姜皇后该怎样行礼。

    姜皇后若是问话,又该怎样应答。

    崔翎印象中,安宁伯府的堂姐妹们学规矩都费了好长的时间好大的劲。

    她也有一位嫁给了郡王世子的堂姐,记得那位姐姐光是学走路就花了一月余呢。

    当然,那时,她是将这件事当成笑话来听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为了学规矩而发愁。

    是的,离明日进宫觐见姜皇后只剩下一日的时间,她很害怕会学不及。

    倒不是害怕规矩不好,姜皇后会怎样罚她,反正她已经嫁了人,姜皇后看她再不顺眼,也不能再在她的姻缘上指手画脚。

    顶多也就是说几句重话,叫贵命妇们暗地里笑话她。

    崔翎脸皮厚,她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她在乎老太君和嫂嫂们。

    若是她明日处事不适宜,或者哪里做错了,惹了笑话,会带累老太君和嫂嫂们面上无光。

    镇国将军府也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她才不要这样呢!

    苏子画却十分淡定,她脸上微笑着亲自给崔翎泡了一盏功夫茶。

    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神色间处变不惊,不徐,不疾,完全看不出一丝着急模样。

    等到茶也喝完了,闲话也聊完了。

    苏子画终于开口,“宫里头规矩繁琐,只这一日光景,我实在也不晓得要教你什么好。不过……”

    她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出乎意料带着几分狡黠,“不过,既然外头有过关于你的传闻,咱们不如便好好利用这点,也省得多费力气,学那费力也不讨好的规矩。”

    崔翎微愣,随即恍然大悟。

    不用学规矩,又能够应付明日的状况,这主意实在是太符合她的心意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是装傻充愣嘛,这个我最拿手了。”

057 逗趣

   既然有了应对之策,崔翎大大地松了口气。

   正如苏子画说的,入宫朝见的礼仪繁琐复杂,贵女们专门请了宫里头出来的嬷嬷教习,没有个三五年光景,也学不地道。

    只区区一日,四嫂就算倾囊相授,她又能学得到什么?

    像明日这样的场合,虽然主角是姜皇后,但贵命妇们对新面孔一定都会留心。

    这种时候,除非惊艳出场,完美得跟苏子画一样。

    否则,不会规矩和只会半吊子的规矩,其实相差不大。

    反正她是传言中丑陋驽钝的痴儿呢!

    既然天生丽质难以满足盛京贵妇们熊熊的八卦之心,那就让她的迟钝来抚慰她们的心灵吧!

    苏子画见崔翎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不由瞥了她一眼。

    她语气中略带几分提醒,“明日就照我方才跟你说的去做,也不可太过。否则……”

    苏子画无奈地摇了摇头,“否则日后你可要怎样才能将话圆回来!”

    总不能一辈子都对外装傻充愣。

    崔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四嫂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的。”

    她亲昵地上前搂住苏子画的臂膀轻轻摇了摇,“反正明儿我跟在祖母和嫂嫂们的身后,寸步不离,行礼问好都跟你们做,这样总不会出差错。”

    苏子画笑着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钟漏,“既然你都懂,我也不说了,你若是闲着无事也可在我这里多玩会,若是泰安院还有什么要忙的,五弟妹也可先回去。”

    崔翎站起身来,想了想还是又坐下。

    她凑到苏子画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刚才我在院子里遇到了瑀哥儿,他心情似乎有些不大好。”

    说着,她便将瑀哥儿的困惑和担忧告诉了四嫂。

    她将话说完。swisen.com略迟疑了片刻才道,“论理这些事我不该说,可瑀哥儿与我亲近,我实在不忍心见他被劣仆所累,小小年纪,就要操心这些。”

    苏子画眼中流露出锋芒。

    她轻轻拍了拍崔翎的手背,“这事我知道了。”

    送了崔翎出门,苏子画便叫过了梅蕊,“等会你去一趟外院的校场,跟瑀哥儿的师傅说一声。叫他的功课少布置些。早半个时辰放瑀哥儿回来。”

    梅蕊跟苏子画久了。有些话不必多说,便也能晓得心意。

    她掩着嘴笑道,“奶奶一定是听到了五奶奶跟哥儿说的话了,那个什么椒盐猪蹄。听着就挺好吃的,哥儿一定会很高兴的。只是……”

    梅蕊还是有些不解,“奶奶对哥儿分明这样疼爱呵护,为什么总是对他冷着一张脸?若是您也跟五奶奶似的,常对着哥儿笑,常跟他玩,他定也会十分亲近您的!”

    苏子画目光中透露着几分神往。

    然而,没过片刻,她便将眼底的情绪收住。

    她叹了口气说道。“自古慈母多败儿,四爷常不在家,没有严父管教,我这个做母亲的,若是还不严厉起来。对瑀哥儿也未必是件好事。”

    做母亲的,哪个心里不疼自己的孩儿?

    只不过,袁家是将门出身,和寻常的勋贵世家不同。

    就连老太君,别看她对孙儿曾孙子那么宠爱,但年轻时对镇国将军可是出了名的严厉。

    她现在对袁瑀要求严格,将来他便能多一份冷静和自省。

    谁知慈母心,一片春晖意。

    她只是在做自己必须去做的事罢了。

    有时候,也会心疼瑀哥儿小小年纪就像个小老头儿一样老气横秋,但她刻板严格的面具已经塑成,也很难再重新恢复慈母的温柔。

    幸好有崔翎!

    苏子画温柔地笑了,她冲着梅蕊道,“叫师傅嘴紧一些,莫要让瑀哥儿知晓是我的意思。”

    崔翎回到泰安院后,先是将苏子画的主意跟老太君说了一遍。

    老太君也觉得,这恐怕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了。

    只是,她知晓的内幕多,心里想得也要比苏子画更远。

    便依着自己的想象,将明日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形,以及姜皇后有可能发问的话,绞尽脑汁地跟崔翎预演了一遍。

    等差不多了,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凡事有我呢,也没啥好怕的!”

    她顿了顿,忽然笑着问道,“听说你大哥这些日子在四处帮你打听那什么辣椒的事?”

    崔翎小脸一红,“祖母您知道了呀?”

    她垂着头绞着手指,“那辣椒是唐师傅从他一个朋友处得的,数量不多,昨儿做了一次重辣的香辣猪手,就没啦!”

    老太君故意斜眼看她,“就这么好吃?这么好吃你都没有请祖母尝尝啊!”

    崔翎连忙说道,“用辣椒入菜是海外的番邦人的习惯,整个盛朝都没有人这样做过的。我也是头一次弄,想先试试家里人的口味,再作计较的。”

    她怕老太君多心,解释地又快又啰嗦,“您这段时间不是身子有些微恙吗?辣菜口味刺激,孙媳妇这也是怕您吃了对身子不好,所以才不敢贸然献菜的!”

    老太君见崔翎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觉得有趣。

    她年纪大了,有时候也像个顽童。

    听了这些解释,反倒故意挑着眉,不依不饶起来,“是为了我好,不给我那什么香辣猪手也就罢了。”

    她微微一顿,“但你大哥是做大事的人,每日里事务繁忙,你叫他为了这点小佐料鞍前马后满盛京城地跑,还像话不像话哪!”

    崔翎张着口愣了半晌,“可……是大哥自己要帮孙媳妇打听的呀!”

    她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妥。

    好像将责任都推到了袁大郎身上,显得他自己挺不务正业的一样。

    便连忙又道,“不是,不是,是我求着大哥帮我去跑的,都是我的不是,祖母,您宽宏大量。可千万不要怪责大哥啊,他一片仁兄之心,都是受了我的牵累!”

    袁大郎因也喜欢吃这辣味的菜色,听说家里的辣椒储备不多,便主动提出要去外头找找。

    崔翎建议他去问问唐师傅的朋友,或者找找看盛京有没有南边跑海回来的商客。

    她想,诺大的一个盛京城,总有识货的人吧?

    就算没有,也难保不会有像唐师傅的朋友那样,因为新奇从海外带回来许多辣椒的人。

    所以。她便也很积极地替袁大郎出谋划策。

    这些天来。她没有少为了辣椒的事去叨扰袁大郎。

    先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口腹之欲。

    其次。她也有更深层次的需求。

    她还想跟二嫂一块合股开一家专供辣菜的酒楼呢!

    崔翎以为这件事不怎么麻烦,谁料到老太君竟然这样不喜。

    她有些着急,又怕袁大郎受了自己连累,又怕自己就这样被老太君厌弃了。

    这时。老太君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一把将崔翎搂紧怀中,一边乐呵呵地笑道,“小五媳妇,你张大眼睛咧开了小嘴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真是有趣!”

    她揉了揉崔翎的头发,笑得更欢,“别生祖母的气啊!祖母就是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养着的那只小红狐狸,那小东西紧张起来。就跟你刚才一个模样,叫人忍不住就想逗逗看。”

    乔嬷嬷和杜嬷嬷似也被勾起了记忆。

    她们一人一嘴掺合着说道,“老太君不说还罢了,一提起还真是,怪不得我总觉得五奶奶看着面熟。原来是像咱们小时候养着的那只小狐狸。”

    “是啊,说到那小东西,我还记得咱们养了它好些年呢,是叫什么来着?红玉?红珠?”

    老太君忙打断了她们的话,“是红霞!”

    她陷入了回忆和遐思,一脸追忆的表情,“因为它的皮毛彤彤红的,像是西天火红的晚霞,所以给它取的名。”

    崔翎在老太君的腋下晃了晃小脑袋,一脸石化的表情。

    先是吓了个半死,以为行事不妥遭了老太君的嫌弃。

    在惊慌失措中,小的老太君只是一时起了玩心,故意逗她玩。

    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的心情吧,就被老太君跟抱宠物一样地夹在了怀里。

    然后听着祖母和两位陪嫁嬷嬷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几十年前她们还年幼时候的往事。

    偏偏她还不敢动弹。

    因为,此刻,老太君脸上的表情温柔得能够滴出水来。

    她有些不忍打扰。

    过了良久,老太君终于从遐思中醒过神来,有些抱歉地抚了抚崔翎的脑袋。

    然后,她笑着说道,“若是刚才祖母逗你玩叫你不舒坦了,祖母这便有个补偿,好消息,要不要听?”

    崔翎想,能遇到这种真的将她当成孙女一样疼爱的太婆婆,是多么大的幸福啊。

    她哪里会对老太君偶尔的顽皮不舒坦?

    所以,她便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祖母说的什么话,孙媳妇怎么会不高兴?”

    不过,好消息她还是很期待的。

    老太君也不卖关子了,“唐师傅的朋友介绍了个商客给大郎认识,听说那商客刚从海外回来,因为贪便宜运了一船辣椒回来,原本是想在盛京发一笔财的,谁料到满京城的酒楼都不收这东西。”

    她掩嘴笑道,“那商客正发愁堆积的辣椒无处处置呢,正好遇到了你大哥,半卖半送,只花了一点点银钱,就全买下了。”

    一船!

    崔翎目光一亮,差一点就要跳起来。

    家里吃用的辣椒够用了,开辣菜酒楼的储备也足够了!

    甚至还有多出来的!

058 计策

   崔翎神色兴奋地说道,“祖母,我晓得这一船的辣椒该怎么用了!”

    老太君先前其实有些犯愁的。

    倒不是心疼银子,莫说袁大郎买下一整船的辣椒都没花几个钱,便是真的以重金购之,她也不当一回事。

    镇国将军府袁家,吃穿用度一直都十分豪奢,并不差这点小钱。

    只是,她年纪大了,就算府库里的金银堆积如山,也不愿意随意糟蹋东西。

    一整船呢!

    光是家里小五媳妇用来入菜,几辈子怕也吃不完。

    可这辣椒在盛京又是稀罕物,这口味劲辣霸道,能爱吃这个的人恐怕不多。

    便是她想要将剩余的施舍于人,也没有人愿意要它。

    这会儿听崔翎说有法子,老太君来了兴致。

    她连忙问道,“小五媳妇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崔翎也没有迟疑,先将自己打算和二嫂开个辣菜酒楼的想法说给老太君听。

    她掰着手指说道,“我跟唐师傅打听过了,盛京城里盘个酒楼需要的银子我正好拿得出来。”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悄悄地在老太君耳侧说道,“我嫁过来时,除了祖父给的私房,父亲也偷偷地塞了不少银子,说叫我傍身用,有这么多呢!”

    说着,她神神秘秘地比了个数。

    老太君觉得这孩子一点心眼也没有,虽然欢喜,却也有点不大赞同。

    寻常的媳妇儿进门,有多少私房钱都藏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叫人知道了去。

    可她倒好,当着屋子里那么多的婆子丫头的面,就将自己的底给兜了出去。

    虽说泰安院的仆妇丫头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贴心人,这屋子里说的话,没有人敢透露出去零星半点。

    但小五媳妇这单纯实诚的性子啊,在自家人面前是优点。出了门可就太危险了。

    老太君无奈地打掉她比划着数字的手,“你对你二嫂有这份心,祖母很高兴。”

    她微微一顿,“你想开个专做辣菜的酒楼,我也不拦着。正好咱们家在东街闹市的拐弯处有个挺大的铺面,前些日子刚收了回来,就留给你用。只是……”

    崔翎眨巴眨巴着眼睛望着老太君。

    老太君略沉吟了片刻却道,“只是开酒楼这件事儿,可不能光叫你二嫂入股。”

    她笑着说,“小五媳妇。你可是有四个嫂嫂呢!你有心照顾你二嫂是好事。可若是叫其他几位落了空。就不怕她们伤心?”

    宜宁郡主也好,廉氏也罢,甚至苏子画,她们都不缺钱。

    但有时候。有些事,不光是钱的问题。

    崔翎点头如同捣蒜,“还是祖母想得周到,若是真的有这个打算,自然是不能漏掉了大嫂三嫂和四嫂的。”

    她欢喜地说道,“这样的话,可不就能将小半船辣椒解决了?”

    老太君笑着问道,“那还有大半船呢!”

    崔翎忙道,“姜皇后不是要替远在西北边塞的将士们募集上等的棉衣皮裘吗?”

    她掰着手指。表情十分认真,“我在想,辣菜有活血暖身的功用,西北寒冷,若是将士们能喝上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酸辣汤。一定立刻就暖和了。”

    老太君想到那日小篱和杜嬷嬷眼馋那什么香辣猪手,结果才刚尝了一口,就被辣得满脸通红。

    杜嬷嬷当即就望而却步,但小篱却是一边喊辣,一边停不下来。

    等吃完的时候,白白净净的小篱,不只脸颊红了嘴唇肿了,还一个劲地流眼泪。

    说是辣得浑身都冒汗。

    老太君想着,不由觉得这主意甚好。

    崔翎见老太君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便又继续说道,“长途跋涉从海外运回来的,想来该是晒干了的辣椒,这东西携带也方便,还能捣成酱末。”

    她比划起来,“祖母您想啊,行军打仗有时候就不那么讲究,有了辣椒酱,哪怕就着干馍馍吃,也都有味了。”

    老太君觉得很有道理,便笑着点头,“这主意倒是不错,等会我叫你大哥进来再商量一下。”

    她顿了顿,“不过既然要将辣椒送到西北,那就先紧着军士们那边了,小五媳妇你说如何?”

    事,有轻重缓急。

    开酒楼的事,相对于西北将士御寒的难题,就得往后靠边了。

    更何况,开个辣菜馆,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一点也不容易。

    就算铺子有了,修整也要时间。

    挑选掌柜和主厨,拟定菜单,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事儿。

    崔翎当然分得清轻重,忙笑着说道,“酒楼的事儿慢慢来,不着急。”

    反正现在知道了南海之外的某个番邦国产这种辣椒,价格还甚便宜,只要去托跑海的人去买,不消多久就能再拉一船回来。

    这个是长久的事,真的不急于一时。

    等到了申时,崔翎正在厨房里看着刘师傅唐师傅忙活。

    小篱虽被辣过一次,但越辣竟越对这种重口味的菜色着了迷,便也跟着一块凑热闹。

    厨房里因有了袁大郎新派人补进的辣椒,刘师傅下手便大刀阔斧起来。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飘出又香又呛人的味道。

    一阵轻咳中,厨房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小肉肉的身影。

    崔翎连忙喝道,“瑀哥儿止步!这里好辣,要熏眼睛的,你到外面去,五婶婶马上出来。”

    谁料袁瑀一边缩着鼻子,一边揉着眼睛,却还是大步流星地踏步进来。

    他酷酷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小辣都受不了,将来还能做什么大事?”

    崔翎无语,但她知道,别看瑀哥儿人小,主意可很大。

    他既然非要进来凑热闹,凭她,是赶不走的。

    只好无奈地将他拉到靠窗口的位置,这里的空气相对来说比较清新。

    瑀哥儿问道。“不是说要做什么椒盐猪脚吗?怎么又放辣椒?”

    崔翎笑着说,“我叫刘师傅各做了一份,给爱吃辣椒的送辣的,给不能吃的送椒盐味的,这样才能两全其美。”

    她现在对袁家的人很依恋。

    对待自己的家人,她不忍心顾此失彼。

    所以干脆就做两份,不论什么口味的,都能够顾及。

    瑀哥儿听了,心里暖暖的。

    不多久,两锅猪脚都出炉了。屋子里香气逼人。叫人闻了就食指大动。

    小篱性子欢脱。不断叫道,“哎呀,好香啊,我都流口水了!”

    大大的厨房里。弥散着一种叫做温馨的东西,越呛人,越欢喜。

    第二日清晨,因要给姜皇后贺寿,镇国将军府阖家都起了个大早。

    老太君和梁氏有诰命在身,都按品秩穿了朝服。

    宜宁郡主是金枝玉叶,身上穿的是郡主的服色。

    廉氏和苏子画,还有崔翎,三个人没有品秩。都穿了深色庄重的衣裳,头上的珠环簪钗也都选了端庄雍容贵重却又不惹人注目的。

    出门的时候,老太君和崔翎坐一车。

    崔翎还是有些紧张,“祖母,我是头一次进宫。也不知道里头是啥样的……”

    虽然昨日和苏子画商议过了,连祖母也赞同她装傻卖萌的计策。

    祖母更是连姜皇后所有可能出现的问话,都给她拟出来演了一遍。

    可她还是紧张。

    老太君轻拍着崔翎的手臂,“傻孩子,祖母知道你向来机灵,到时候随机应变罢了,不需要害怕。”

    她笑了起来,“姜皇后虽是一国之母,赫赫权威,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更注意自己的举止行为。便是看在袁家儿郎还在西北为国浴血的份上,她也不会为难你的。”

    姜皇后是个十分厉害的女人。

    当年,她不过只是工部一个从五品主事的女儿,才智计谋却将那些公侯千金的妯娌压在脚底。

    她善于攻心之策,很会笼络人心。

    倘若不是得了这样一名贤内助,皇上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就登基称帝。

    也正是因为如此,姜皇后更加爱惜羽毛。

    若非十分惹了她厌恶,她广积贤名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轻易为难功臣良将家的新媳妇?

    放人之心虽不可无,但过分紧张也不是什么好事。

    崔翎有了老太君的安慰,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

    她想了想,又问道,“祖母,今儿是不是能见到悦儿了?”

    自从她进了镇国将军府的大门,就经常听到有人将她和袁悦儿联系在一块。

    说她们长相神韵有几分像。

    说她们性子也一般无二。

    底下的下人不说,光是老太君就已经提过好几回。

    不论是出于对袁家长侄女的亲近感,还是好奇想要知道袁悦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翎都很想见一见她。

    但袁悦儿在给长龄公主伴读。

    连亲叔叔袁五郎的大婚日,宫里头都没有放她回来。

    俨然,像是皇家押着的一个人质。

    崔翎便是想要认识结交一下这个传闻中与她十分相像的女孩子,也没有机会。

    而今天,是姜皇后的生辰。

    长龄公主这个做女儿的,一定会给姜皇后贺寿请安吧?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见到悦儿了?

    老太君也十分期待,但她却不敢肯定地点头。

    连上回小五大婚,悦儿都没能回一趟家,谁知道这次又会有什么借口?

    倘若不是袁大郎隔一段时间趁着下朝时,能有机会见一见自己的女儿。

    老太君真的要怀疑,是不是她最疼爱的大孙女出了什么事。

    她这样想着,不由沉沉叹了口气,“且行且看吧!”

059 独断

   等入了帝宫,在安庆门前换了宫车。

    一路之上,崔翎谨遵老太君的吩咐,躲在嫂嫂们中间,既不出声,也不乱瞧。

    倒也不觉得可惜。

    她前世时逛过故宫,逛过颐和园,很多名胜古迹也都游览过。

    对一个经历过现代文明的穿.越女来说,所谓帝宫,真的也就是“哇塞”一下,觉得好巍峨好壮观而已。

    她并不羡慕,甚至都不怎么好奇。

    反而,这座历经过五朝的天子帝阙阴沉压抑,十二月刺骨的寒风偶从窗帘的缝隙打入,总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

    有些不太舒服。

    好在,这段冗长的宫巷终于走完。

    换过宫轿,在一步一顿挫的摇晃中,镇国将军府的女眷们都到了姜皇后的坤宁殿。

    崔翎已经忘了是怎么跟先到的贵命妇们行礼问安的。

    总之,她严格恪守着苏子画的话,躲在嫂嫂们的身后依样画葫芦。

    若有人单独问起她,她便笑。

    人畜无害地笑。

    反正总有嫂嫂们替她将话接过。

    如此,倒也顺利地等到了姜皇后驾到。

    姜皇后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算不得美貌,和殿上养尊处优的众位贵妇人相比,甚至都不如她们雍容红润,看起来有些干瘦显老。

    但她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无法令人忽视的凌厉威严。

    脸上分明挂着笑容,但殿内却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嬉笑喧哗。

    姜皇后似乎很满意这种权威,她微微抬高下颔,“今儿是我的生辰,太子非说要请宴一番,我原本极不喜欢这样豪奢,但想着这也是个与众位相聚的机会,便只好允了。”

    她行事雷厉风行,不肯拖泥带水。

    将开场的话说完。便直切入主题,“想必众位也有所耳闻,太后娘娘因为担心社稷江山,顾念着西北为国征战的将士寒暖,这些日子身子有些微恙。”

    姜皇后顿了顿,犀利的目光扫视全场。

    她故意停了半晌才接着说道,“她老人家本该安心颐养天年,却还为了国事烦忧,我又岂能坐视不理?众位都是受过诰封的命妇,想来爱国爱家。都与我一般感同身受。所以……”

    立刻有人将话接过。“将士们在西北保家卫国。臣妇们旁的也做不了什么,唯有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听您的吩咐行事。”

    说话的,是姜皇后的娘家大嫂。如今的承恩侯夫人。

    众人原先就对姜皇后的用意有几分明了,如今承恩侯夫人将话说得那样明白,谁还敢继续装傻充愣?

    几乎没有一刻停顿,贵命妇们纷纷附和。

    姜皇后十分满意,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愉悦了。

    她说道,“既如此,我便带头捐出一千件上等的棉衣棉裤,一千件轻便暖和的皮裘,一千顶皮帽。剩下的,便请诸位想法子补足吧!”

    西北十万将士,姜皇后只出一千件,剩下的九万九千件,都要下面的人补足。

    崔翎听得瞠目结舌。

    她想。这位也太狠了点吧!

    其实她也不太知道外面的物价如何,但上等的棉衣棉裤皮裘皮帽,一套也需要不少银子。

    饶是在殿内的贵命妇人多,可就算平摊下来,每家也得出不少血。

    她们的丈夫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能经得起这样挥霍吗?

    也不是每家每户都像镇国将军府袁家那样,借着打仗的机会能捞些外快,有些俸禄和赏赐之外的收入。

    譬如她的娘家安宁伯府,日子就过得有些紧巴巴。

    更别提还有那等早已经没落的勋贵,身上虽然还有着勋位爵称,但早就已经没有实权了。

    姜皇后这样,不会太为难人了吗?

    谁知道,贵命妇们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为难。

    她们像是早有预料,也似是已经习以为常,都十分平静安然甚至欢喜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如此,募集之事就十分顺利圆满地结束了。

    午宴时,姜皇后请了老太君坐在她下首,又提了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看过崔翎一眼。

    崔翎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过她还是不敢放松,仍然躲在嫂嫂们中间,有东西送过来就轻轻咬一口,没有东西便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坐着。

    皇室饮宴,菜色复杂华丽是一定的,口味上却算不得顶好。

    崔翎不由想到了前世听说过的一个轶闻。

    说是上贡给皇帝的东西一般都不会取最好的,茶叶也好,各地的特产也好,都是取次一等的进贡。

    主要是很多东西品质无法保证,年份好,东西就好,若是遇到了不好的年份,恐怕连次一等的东西也找不着。

    下面进贡的朝臣们害怕皇帝会责怪他们不够尽心,所以索性都不会将最好的东西呈上。

    崔翎不晓得这件事是真是假,但吃了这顿宫宴她却似乎有一点信了。

    在她看来,刘师傅的手艺要远比这顿强。

    但刘师傅却说,他当初在御膳房时,是因为无用武之地被人排挤下来,这才被赏出宫去的。

    可见,御膳房的厨子们也怕主子们的嘴吃到了好东西会变刁。

    所以宁可拿些样式复杂样子华丽的食物去呈贡,免得改日若是做不出这个味道来了,会被主子追责。

    寻常人家的厨子若是做菜不好吃,也不过就是解雇了再请一个。

    御膳房的厨子若是哪道菜特别不对主子的口味,赶出宫去还算是轻的。

    说不好,连脑袋都要交待了。

    崔翎盯着几上的菜色发呆,蓦然听到座上姜皇后提到了她的名字。

    她一惊,忙抬头往中间的凤座上望去。

    只见姜皇后一双犀利如寒冰的眼眸正若有似无地投向她,眼锋冰冷,带着隐约憎恶。

    她正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却听姜皇后笑着说道,“诸卿办事素来都果断,想来这一回,也定能很快就筹到衣物。”

    她幽幽叹了一声,“盛京的寒冬深降,这西北还不知道要冷成什么模样呢。只盼大家能多尽点心,好叫咱们的勇士们莫要冻得太久。”

    自然又是一阵附和声。

    姜皇后转脸对着老太君道,“沐阳伯府的石小四闹了好多日子要去西北战场,这回我便打算叫这小子负责押送,老太君意下如何?”

    姜皇后的母亲与石修谨的亡母是远房的堂亲。

    原本很久不曾来往了。

    但自从姜皇后当年嫁给皇上之后,便将这门亲戚重新叙了起来。

    后来,姜皇后母仪天下,一直也都称呼石修谨的母亲为堂姐,也将石小四视作自家的亲外甥。

    石修谨和九王是至交好友。

    他与太子的关系也很不错。

    所以,当初袁家军去西北征战时,他曾求了姜皇后好几回,也想要戎马疆场。

    老太君一时不知道姜皇后用意。

    沐阳伯府如今是二房当家,原本石修谨在,就已经十分势大。

    假若石修谨离开了盛京城,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也有好处。

    石修谨是替朝廷效命,只要顺利将东西交付给西北将士,就算大功告成。

    将来西北一战得胜归来,论功行赏也会有他的一份。

    这也算是姜皇后替石修谨撑的腰。

    老太君心里有些沉吟,但面上却笑得十分谦恭。

    她点头说道,“石家小四不错,皇后娘娘说他能用,自然是得用的。”

    姜皇后眼角微露锋芒。

    她将脸望向默然不语垂头进食的崔翎,笑着说道,“其实,我倒是还有一个人选。”

    顿了顿,姜皇后将目光移回了老太君脸上,“五郎新婚就为国远征,将新媳妇一个人留在家里,说起来,皇上和我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微微眯了眯眼,“不如这回,也叫五郎的媳妇一并去西北吧。由石小四护送,也靠得住!”

    老太君愣住。

    若是在从前她年轻的时候,丈夫出门远征,媳妇儿跟着一块去,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时候坊间对女人的要求还没有这样严苛。

    她那时候都能带兵打仗呢,不过是去一趟西北,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不知为何,这几年来舆论对女子忽然变得苛刻起来。

    莫说叫小五媳妇一个人跟着石小四护送募集到的冬衣去西北,有千里之遥,又是兵荒马乱的地方,难免要惹出闲言碎语。

    便是一个女子不跟着长辈出门,也要叫人议论三分。

    如今姜皇后在坤宁殿上众人面前提出这茬来,老太君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平心而论,能给小五和小五媳妇一个见面团圆的机会,她这个做祖母的自然欢喜。

    可想到若有人因此说三道四,她就又有些不忍。

    姜皇后没有等到老太君回答,就又笑着说,“你家小五媳妇,就算是代表咱们盛京城的名门贵妇,有她亲自押送这样棉衣皮裘去西北,将士们一定更加感激。”

    她目光一凛,扫视着殿中用眼神议论纷纷的众贵命妇,语气肃然地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便是心里觉得怪异,但何人又敢有所异议?

    这件事,便在姜皇后的独断之中,莫名其妙被定了下来。

060 转变(求粉红!)

   晴空霹雳。

    彷佛有一道闪电劈头盖脸地朝崔翎头顶砸下来,一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在窒息数秒之后,一万匹草泥马在她胸中咆哮而过。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不是庆贺姜皇后的生辰吗?

    不是要为西北将士们募集棉衣皮裘吗?

    为什么会扯到她的身上!

    虽然她现在决定要和袁五郎和平友好地发展看看了,但完全没有要去苦寒战乱的西北去和他团聚的愿望好吗!

    她也没有那种宏图大志想要学老太君当年鲜衣怒马挥酋沙场。

    为国浴血奋战的西北大军将士们,她会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祈祷的。

    袁五郎呢,她也祝福他平安健康。

    至于她,真的寸步都不想离开温暖和谐舒适的镇国将军府啊!

    她的清净,她的闲适,她的美食,她的辣椒!

    崔翎欲哭无泪。

    她晓得自己没有半分拒绝的权利。

    姜皇后甚至都不需要老太君的意见,就自说自话着愉快地决定了。

    在这件事上,连袁老太君这个御封的一品国夫人都没有插话的资格,她难道还能说不吗?

    她垂着头默然不语,几乎是颤抖着,将面前勺子里的鱼丸狠狠地、整个地吞了下去。

    姜皇后叫崔翎代表盛京贵妇们替西北将士送棉衣,这件事如同一颗惊雷。

    她只是轻轻地往潭水中一放,就激荡起巨大的水花。

    这突如其来的任务,令老太君措手不及。

    她猜不透姜皇后的用意。

    等到筵席结束,宜宁郡主面色凝重地扶着老太君说道,“方才宴饮的间隙,我抽空去看了看悦儿。她没有瘦,也没有不精神,挺好的。”

    她微微一顿。“本来她说要找时间过来跟祖母您请安的,但出了五弟妹这事。我便替您回掉了。”

    老太君此时也没有什么心思与最疼爱的曾孙女闲话家常。

    她沉沉点了点头,“嗯,宫里头你人脉熟,托人好好照看着点悦儿。”

    宜宁郡主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张口。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有什么事,咱们回府再议吧。”

    宴席已散,姜皇后早已离座。

    老太君紧紧握着崔翎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走,咱们回家!”

    一回到镇国将军府,老太君便将五个孙媳妇叫到屋子里。

    泰安院的门叫可信的奴婢锁了,看守好,屋子里近身伺候的丫头嬷嬷也都遣了出去听命。

    宜宁郡主面沉如水。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威严和沉重。

    她问道,“祖母您说,姜皇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然西北军由袁家领兵,这十万兵士中,有大半都效命于镇国将军。

    姜皇后替西北军士募衣。实际上袁家也得到了实惠。

    但,此战柔然是保家卫国,就算要劳军犒赏,也不该由袁家的人出面啊。

    更何况,五弟妹不论如何都只是个新婚不久的柔弱女子。

    先不提她跟着石修谨一块出远门,会不会遭人话柄,流出什么闲言碎语。

    光说这一路上的凶险,就叫人心里担忧牵挂。

    从盛京城到沐州城不远万里,日行千里的名驹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十五日光景。

    西北苦寒之地,州城中倒也曾有过繁华年景。

    可现在有战事,定然不复先前之热闹熙攘,也可能还会有流离失所的难民,这一路行去,说不得便要受到冲撞。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老太君眼眸低垂,静默不语。

    廉氏忍不住了,“闲言碎语倒不必怕,这趟差反正是姜皇后的命令,今日殿中那么多贵命妇亲耳听到的,若有人敢说半句五弟妹的不是,便是在质疑姜皇后的威严。”

    她顿了顿,“不妨往好处想,或许姜皇后当真是觉得五弟和五弟妹刚成婚就分开,有些不忍,趁这机会,叫他们夫妻两个团圆,也说不定。”

    这话当真只是自欺欺人。

    这屋子里除了崔翎之外,都对姜皇后的作风有所了解。

    那可不是个心地慈善的人。

    姜皇后也从来不做无的放矢的事。

    叫袁五郎夫妻团圆?她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一定是有什么别的猜不透想不到的深意。

    老太君沉默半晌,骤然睁开双眼。

    她沉声说道,“姜皇后下了懿旨,小五媳妇总不能抗旨不遵。所以这一趟,是势在必行的了。”

    崔翎已经震惊了一路,厌烦了一路,也委屈了一路。

    这会儿,她早就已经回过神来。

    姜皇后不喜欢她。

    这是她在坤宁殿中与姜皇后的视线短时相交时的感受。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此刻,她来不及也不想去费这个心思,去揣测姜皇后的想法。

    她想的是,西北之行,似乎是躲不过的了。

    既然是不可反抗的命运,那不如试着去接受。

    她想,就当是去西北旅游吧!

    一路上能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说不定还能吃到各地的美食。

    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从方才几位嫂嫂你一言我一言的话中,崔翎很快地筛选出了信息。

    首先,是路途遥远。

    其次,可能不安全。

    她几乎算是个足不出户的娇弱女子,要应付一路上所面临的各种艰苦环境,或许还可以靠坚强忍耐。

    但一旦出现了什么危险,她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没有存活下来的希望。

    这种时候,护送着她和物资一块去西北的那位领头人,就至关重要了。

    崔翎这样想着,便轻轻握住老太君的手,“祖母莫要担忧。孙媳妇是肯去西北的。只是,正如几位嫂嫂所言,这一路上恐怕会遇到些困难。所以……”

    她神色认真。“我想知道沐阳伯府的石四公子是个怎样的人,他到底靠不靠得住?”

    要是石修谨是个坏人。半途上丢下她,或者转手将她卖了。

    等到回来时,只要说路上遇到了抢匪或者流民,将她冲散了,或者掳了走。

    那她的人生,就算是完了。

    她必须要万分确定,石修谨的人品是否可靠。

    这一点上。老太君倒是十分肯定的。

    她连忙说道,“石小四性子是有些冲动,耳根子软,容易受人蛊惑。但这孩子有一个好处。就是为人讲义气,重信守诺。”

    袁五郎临走前不过随口一提,说果子巷那边若是遇到了麻烦事去寻石修谨,劳烦他照看一下。

    石修谨便能为了那个宋梓月,将安宁伯府的五爷给揍了个半死。

    他不是好色的人。绝不是因为宋梓月的美色。

    而是因为对袁五郎的承诺。

    老太君亲拍着崔翎的手背,“此次是由石小四护送你,祖母还是放心的。”

    石小四和袁五郎是至交好友,感情好得比寻常的亲兄弟还要亲。

    这孩子又重信诺,又讲义气。对崔翎一定会十分敬重有礼的。

    老太君并不怕他们之间会有什么闲话传出来。

    崔翎心下略松了口气。

    只要能够确保和自己同行的人,不会出卖她,也不会害她,这一路上的危险,等于少了一半。

    听姜皇后的意思,顶多十天,那些要捐募的棉衣皮裘就会准备好,她也要启程出发的。

    那么,留给她准备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了。

    好在,她前世常常出国旅行。

    而旅行前呢,她又习惯做各种攻略。

    她自小亲情缺失,后来在感情上又遭遇重创,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人。

    所以,不论身在何方,只要是去陌生的地方,她总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成行。

    崔翎决定要趁着这不长的时间好好调研一下。

    从盛京城到西北沐州城,会途径哪些城镇,大致上能有几条路线。

    这一路之上所经过的城池镇子,都各有哪些特点,有什么奇特的风俗,需要注意些什么问题。

    甚至,若是能想法子了解一下途径城镇的美食,各地不同的饮食,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至于随行护卫以及携带人员的问题,她想过了,就都由祖母和大哥决定。

    祖母那么疼她,大哥还念叨着她做的辣菜呢,他们一定会为了她的安全,好好安置本领高强的护卫的,这一点,她毫不担心。

    崔翎这样想着,一路上的愁眉苦脸顿时便就烟消云散了。

    梁氏啧啧称奇,她问道,“五弟妹刚才眼角还挂着眼泪呢,这会怎么脸色又晴朗了?”

    她想了想,忽然掩嘴笑了起来,“是不是想到要和五弟团圆,就算路途远了些,也不觉得害怕了?”

    崔翎整这一双明眸,理直气壮地说道,“既然西北是一定要去的,那么苦着脸哭成个泪人儿,也于事无补啊。”

    她目光坚定地点头,“既来之,则安之,这会儿哭也没用,倒不如好好想法子叫着一路上能过得更舒坦一些,总之要安全地抵达沐州府才行!”

    崔翎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

    与其哭哭啼啼地上路,害得祖母担心,嫂嫂们记挂,自己心里也不舒坦,还不如就当成是一次历练,一次出游。

    从好处来想,盛京城的贵妇名媛们,哪里有这样奉旨出游的机会?

    绝大多数的女子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出盛京吧?

    宜宁郡主、梁氏、廉氏以及苏子画听了这话都十分震撼。

    只有老太君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孩子,果然没有叫她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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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21 | 显示全部楼层
061 准备

   崔翎从前爱躲懒,是因为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

    但这一次,她很清醒地知道,姜皇后的命令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可抗力”。

    她无从推脱,也不可能再耍一次装病的把戏,这样会连累家人。

    所以,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她便积极地投入到了去西北的准备工作中。

    先是更加勤奋地锻炼身体。

    每日清晨卯时不到,总能在尚武堂看到一个柔弱又坚韧的女子,扎马步,练拳,跑步,耍枪。

    崔翎是这样想的。

    如今正值寒冷的冬季,盛京尚且如此酷寒,遥远而空阔的西北边塞的寒风,想必如同尖锐的冰刀,能将人的皮肤割开个口子。

    一路西去,气候环境一定是越来越恶劣的。

    若她身娇体贵,柔嫩脆弱,恐怕还来不及到西北,就得病倒了。

    崔翎知道,假若她真的在路上病倒了,就算石修谨恪守对老太君和袁家的承诺,为她请医治病,但他皇命在身,肩负着重任,是不可能为了自己停下前进的脚步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姜皇后犒赏劳军,赏的是棉衣皮裘。

    如今已是十二月初。

    集齐这些物资至少还需要有十日光景。

    那便是在月中出发。

    从盛京城到西北沐州府,快马加鞭,需要十五日。

    押送物资的车队不如单骑走得快,便是日夜兼程,总也要二十来日才能到达。

    那时便已经是过年了。

    这是最顺利的情况。

    假若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耽误了行程,这批棉衣皮裘送到沐州府时,恐怕这天气都要转暖了。

    那这些御寒衣物送过去还有什么意义?

    石修谨这趟差事,看似简单。是姜皇后体恤后辈白送他一个功勋。

    可这建立在他一路畅行无阻能顺利到达沐州的前提。

    假若他耽误了时间,那么,西北将士们受冻令人怜惜。他和押送的这群人都要受到责罚。

    所以崔翎知道,她绝不能在路上生病。

    否则。就算石修谨有心,也不可能放慢车速停下脚步,等她大好了才再上路。

    时间上不允许。

    盛朝的医疗水平如何,她心里是有数的。

    一个寻常的感冒发烧,都有可能断送一条生命。

    若是在杏林高手云集的盛京或者大的城镇或许还好,可她看过了,沿途鲜经过的多是一些小镇。甚至还有好长一段路是荒野。

    那种地方,缺医少药的,连个像样的医馆都找不到。

    假若她的身子不争气,那么石修谨便只有两个选择。

    拖着上路。或者将她寄存在当地。

    这两个选择,对一个病人来说,都有致命的危险。

    崔翎不想要冒这样的风险。

    所以,她更努力地去锻炼身体,务必要让自己强壮起来。

    她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向袁大郎请教沿路必经的路线,除了官道,她还想知道那些可以抄近路的小道。

    袁大郎虽然没有亲历战场,但他保持着与父亲和弟弟们的通讯。

    他还每日都去兵部报道,认真研究从西北发来的邸报。

    所以。他人虽然不在西北,但对那里算得上十分精通。

    袁大郎也很差异姜皇后的决定,甚至是有些愤怒的。

    他不像老太君了解帝宫那段陈年往事,一心以为,姜皇后此举是出于皇帝的授意,目的是在打击镇国将军府如日中天的气焰。

    袁家手握重兵,自从盛朝开国立业起,从未吃过败仗。

    不论在朝中,还是在民间,威望都很深。

    将士们只知有镇国大将军,为国征战更多的是出于对袁家军和镇国大将军袁世韬的膜拜,而非为了盛朝的江山社稷,也不是因为对帝王的敬畏。

    这一点深受皇上的忌讳。

    皇上早就想要收回兵权了。

    也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对袁家的打压和警告。

    袁大郎想,他的女儿袁悦儿便是皇上这忌惮的受害者,大好年华不能承欢膝下,被锁在深宫之中陪伴一个任性跋扈的公主,连家都回不得。

    而现在,轮到了新进门的五弟妹吗?

    想到和袁悦儿一般灿烂开朗的五弟妹,袁大郎心里就憋闷得慌。

    原本这门亲事,他就觉得亏待了五弟妹。

    到底也是伯府千金,可五弟妹因为要嫁过来,整桩婚事从请婚到完婚,整个过程只走了区区一月。

    许多应该有的礼仪,因为时间仓促,就都直接省略跳过了。

    她嫁过来的第二日,五弟就出征了。

    自此三月,除了来往过两封书信,再没有别的。

    倘若是别的女子,伤心委屈难过也好,自怨自艾也罢,难免要幽怨哀伤,满身的沉暮之气。

    但五弟妹,却从来都没有苦着脸叫家里人瞧了心里不舒坦。

    这个年纪与他女儿相仿的姑娘,不论受到多大的委屈,总是笑眯眯的。

    她孝顺祖母,尊重兄嫂,友爱侄儿侄女们。

    为了融入这个家,为了能得五弟的欢喜,她不仅学武,还去读书。

    这些就算不论,光是想到令人欲罢不能的水煮鱼和香辣猪蹄,袁大郎就舍不得叫五弟妹去西北。

    他心里闷闷的,觉得皇上这回真的是欺人太甚,将袁家逼得太紧了。

    其实,镇国将军府早就已经想到了要急流勇退。

    这些年也慢慢地将部分兵权交还朝廷。

    可问题是,那些征西将军武威将军武宁将军之类的,不得用啊!

    柔然犯境,开始几场战役,盛朝军士节节败退。

    袁家也是不得已才顶上去的!

    五年前,因为要保家卫国,袁家已经失去了最可贵的二郎。

    难道皇上真的以为。袁家就十分愿意叫其他的儿孙冒着牺牲的危险上阵杀敌?

    不过只是不忍皇上为难,不忍天下苍生饱受战乱之苦,这才临危受命罢了!

    只可惜。皇上既要用他,却又疑他……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袁大郎的愤怒只敢呐喊在心里,他没有办法抗议,甚至都不敢抱怨出声。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等到这次击退了柔然,袁家就解甲归田。

    皇上若还有容人雅量,那么就顶着镇国公的虚爵在盛京继续生活。

    假若皇上容不下,那就带着全家老小去西陵城。

    那是祖母的故乡。

    凭借着这累世积攒下来的声威。团结友爱的家风,教养出色的子侄,以及府库中不可计数的金银财宝,他就不信。袁家走不出隆中苏家现在的繁荣昌盛来。

    但这想法,还需要时间慢慢来谋划。

    眼下,五弟妹去西北的事,最迫在眉睫。

    袁大郎想要万无一失,索性便请了石修谨过来一同商议。

    石修谨很快到了。

    同来的还有他的胞妹丹姐儿。

    泰安院的正堂。老太君与这对兄妹稍稍说了一会话,便假借精神不济,带了丹姐儿一块进了里屋歇息。

    有些事,人多了不好说。

    况且,有她在。这些孙儿辈的孩子们,也不方便说话。

    她相信袁大郎能很好地安排好,所以便主动将空间给他们几个留了出来。

    崔翎也想要跟着老太君一块进里屋。

    石修谨虽然是亲戚,但她毕竟是个新媳妇,总没有大伯子和表兄弟议事,她不回避的道理。

    虽然是与她切身相关的事,但她相信等袁大郎和石修谨商量出了个子丑寅卯,一定会将注意事项都告知她的。

    她很信任袁大郎。

    袁大郎却从来不讲究这些。

    他叫住了崔翎,“五弟妹也留下来一并商议商议吧。”

    石修谨闻言,抬起头来,看到一张倾城绝世的脸。

    他心里有些惊诧,觉得这张脸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可具体是在哪里见的,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不过,他心底的惊诧很快就被一种与有荣焉的情绪代替了。

    他很为袁五郎感到高兴。

    先前听说袁五郎临阵娶妻,娶的还是安宁伯府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露过脸的九小姐,他就替自己的好兄弟担心。

    坊间的传闻他也听说过了,并且深以为然。

    倘若不是生得丑,或者痴愚驽钝,谁家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儿不肯出来走动?

    各种花会灯会,可是贵族女儿为数不多能够出门玩耍见识的机会,正常的女孩儿都十分珍惜的。

    他很怕袁五郎娶到不合心意的妻子。

    若是旁的人家便也罢了,可袁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他是知道的。

    袁五郎要是娶错了妻,这一辈子的幸福算是断送了。

    后来,听丹姐儿说,袁五嫂是个绝世的美人儿,石修谨还不信。

    要真是美人,怎么盛京城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他也不求袁五嫂生得有多么美丽,只求她不是痴傻愚钝之人。

    今日这么一见,看袁五嫂举止得宜,进退有度,说话干脆又直切重点,完全不是传言中的模样,他便放了心。

    不止如此,她果真生得十分美貌,与袁五哥赫然是一对金童玉女。

    石修谨在偷看崔翎,崔翎也偷偷打量他。

    她一直听到石修谨的名字,但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

    石修谨长得高高瘦瘦的,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能把崔家五堂哥揍成猪头样的狠角色。

    只从外表,也看不出他的性子如此冲动。

    崔翎想到,接下来她的安危要交托到这个人手里,不免便有些犹豫。

    她想了想,决定要试探一下他。

062 启程

   自盛京去西北的路线,百姓商贾会走官道。

    官道宽阔,沿途遍设驿站和歇脚的茶肆客栈,与城镇相连,往来商客繁多。

    最是便捷,也十分安全。

    只不过,因要遍布重镇,难免要多走些弯路,需要花费的时日便长。

    除了官道之外,尚还有一条小路。

    从盛京直切而下,若得一匹脚力好的宝马,一路疾驰,十来日便能到沐州。

    先前袁五郎赶去西北与父兄会合,便走的这条小道。

    只不过,虽节省了时间,但一路之上多是蜿蜒小路,也鲜少遇到能投宿的店栈,甚至有时几日路程都难得见饮水。

    倘若不是有充足的准备,或者矫健的身手可以在山林中觅食,那么,不仅要受餐风露宿之苦,还可能会将性命丢在荒山野岭。

    寒暄几句过后,崔翎浅笑着问道,“去西北,不知道石家表弟打算要走哪条路?”

    石修谨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将御寒的冬衣送到西北。

    走官道确实舒坦安全,但却会耽误他的行程。

    走小道,却又平添了许多不确定的危险,且这一路会十分艰苦。

    他需要做个选择。

    而这选择,能试炼出他是个怎样的人。

    石修谨似也有几分为难,只是没有犹豫太久,他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他说话的声音干脆利落,“咱们此行若是走官道,定必是来不及的,到时候耽误了皇后娘娘的差事,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罪,这个险,我不敢冒。”

    石修谨说着。拿起桌案上早就已经备下的笔墨,草草在纸上画了几笔。

    他指着这图形说道,“五表哥来信告诉我。去西北尚还有一条近道,他仔细地画了地形。据他所言,那条小路虽然狭窄,但却能过二辕马车。”

    姜皇后募集的冬衣,棉衣棉裤和皮裘皮帽各十万件,不是小数目。

    必是要装箱押在马车上运去西北的。

    只要那小路足够过二辕马车,那便可以成行。

    崔翎便点了点头,在她听袁大郎说这两条路线的时候。一早便觉得走官道是没有前途的。

    她虽然惜命,但既然皇命压身,这件差事又是于国于家都有利的,她便想要做好。

    为了不给姜皇后有责罚她的机会。就算石修谨选择了要走官道,她也会劝他试一试走近路。

    崔翎接着问道,“我听大哥说,那条路甚是荒凉,沿途没有人家。常有匪徒出没,是不是有些不大安全?”

    迟到的御寒衣物和丢失的御寒衣物相比,很显然还是迟到来得轻一些。

    石修谨却十分自信,“五表哥单枪匹马都能过得,我带着大队人马。又有何危险?再说,咱们这回押送的朝廷的物资,是要送给为国浴血奋战的将士的,谁敢动?”

    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就是山野草莽也讲义气的,这个五嫂嫂不必担心。”

    崔翎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石小四这样轻描淡写,她不担心才怪呢。

    别看小说戏本里的绿林好汉,好似个个都有情有义的,但现实生活中,侠盗义贼毕竟是少数。

    天高皇帝远的,又是偏僻陡峭的山林间,贼才不管你押的是谁的东西又是要送给谁。

    崔翎觉得石修谨武勇胆量是有了,却少了几分谋略。

    她便有些泄气。

    原本想着,若是石修谨是个能够依靠的人,她就万事不管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他。

    但现在看来,这件事实在有待商榷。

    她还是得靠自己。

    于是接下来袁大郎和石修谨商议抄近路的细节时,崔翎听得便格外地认真。

    事关自己的生死,她再也不敢偷懒藏拙,躲在人后了。

    银票首饰要带,不论去哪里,有银子在手,底气便足。

    就算一路平安无事,多给些赏钱,使唤底下的婆子丫头也更便利不是?

    护心的银镜防身的短匕要带,防人之心不可无,留点近身的武器在手,若是遇到危急时,也不至于束手就擒,连反抗都没有能力。

    出于对石修谨的不信任,崔翎还特地去求了王老太医要了几颗保心丸。

    回来的途中路过药铺,叫木槿将常用的几个药方都抓了几副回来。

    她觉得自己都快有被害妄想症了,老是想着半途会有山匪抢劫,那些人吹迷烟用迷药,将整个车队一网打尽。

    为了应付这可能出现的极端悲剧,她准备了各种清热解毒的药丸以及……一把镊子。

    清热解毒的药丸或许可以救急。

    而镊子则是在头晕乎乎的时候,令自己清醒的最好工具——扎一下,疼!

    如此,等到姜皇后那边顺利将衣物募集齐全,崔翎这儿的东西也都打包好了。

    出发那日,石修谨亲自到镇国将军府来接。

    当他看到装了足足一车的储备物资时,惊得差点下巴都要掉下来。

    他讪讪地说道,“因要走那条近道沿途没有补给,所以小弟不只装了足够的粮食,还特特地带了厨师和大夫,五嫂嫂你实在是没有必要……”

    崔翎冲他笑笑,“反正都是要去西北,多一车少一车也不碍事的。”

    她轻轻掩嘴,“都是些我素日常用的东西,不值一提的,倒叫石四表弟看了笑话。”

    石修谨忍不住小声嘀咕,连锅碗瓢盆都戴上了,还说不值一提……

    他咋了咋舌,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

    正如崔翎所说的那样,反正都是要去西北的,一共去了九大车还是十大车,还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老太君眼看着时辰不早了,车队马上就要启程,眼睛便忍不住有些湿润。

    她紧紧握住崔翎的手,舍不得放开。

    崔翎却笑嘻嘻地说道。“祖母的身子还未大好,外头天寒地冻的,快回去吧!”

    她拿脸去蹭了蹭老太君的脸颊。“该交代的您都交代了,该记住的我也记住了。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到达的,到时候也给您画信,您可不许嫌弃我画得不好!”

    老太君想到小五夫妻两个鸿雁来往都是画画表达的事,不由扫去一些悲伤情绪。

    她眼角的晶莹还未散去,却又忍不住笑着捶了捶崔翎,“你这孩子!”

    她现在特别觉得小五媳妇难能可贵。

    这几日。小五媳妇一边准备着行礼,一边告诉她要带这些东西是作何用处。

    她听了颇为感慨。

    药材也好,酱料也罢,甚至米面油粮。都是一路之上可以用到的东西。

    就算用不到,到了西北,也不会浪费。

    老太君想,若是她再听到安宁伯府的人说什么九姑奶奶不够机灵请亲家老太君多担待之类的话,真想甩那些人一脸的茶叶过去。

    这孩子细致到连夏日防蚊防虫的草药都给备上了……

    哪里不机灵了?

    崔翎又和四位嫂嫂道别。

    宜宁郡主这些日子以来。将对袁悦儿的慈母之心都寄托到了她身上,这会儿要送别,早就哭成了个泪人。

    袁大郎原本该劝着的,但他心情也不好,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廉氏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和她一起练早操的搭子。又时常能够尝到层出不穷的辣菜开始觉得人生是美好的。

    可她才重返幸福了没有多久,五弟妹就要短暂离开了。

    看到郡主哭,她也扭着头不停擦眼泪。

    廉氏和苏子画新孕,正是情绪最敏感的时候,见到秋风扫落叶都难免感伤,更何况是家里有人要远行?

    两个人都轻抚着肚子,暗自啜泣着,比当初送丈夫去战场时还要哀伤。

    崔翎一下子慌了。

    她连忙说些轻松俏皮的话去逗家里人。

    但这些人都只顾着哭,怎么都劝不听,连她百试百灵的冷笑话都不管用了。

    没有办法,崔翎只好狠狠地跺了跺脚,“大嫂别哭了,您一哭,就惹得大伙儿都哭了。祖母年纪大了,身子还不好,哭坏了怎么办?”

    她一边拿袖子去给宜宁郡主擦眼泪,一边说道,“您的眼泪太招人了,三嫂四嫂可还怀着身子呢,她们不能哭!”

    宜宁郡主素来都十分端庄威严,这还是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用手肘打了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五弟妹你凶我!”

    崔翎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家里这帮子女人,在她刚过来时,还都个个严肃的严肃,端庄的端庄,淑雅的淑雅,冷酷的冷酷。

    怎么才隔了几个月,就都成了这样?

    她无奈地哄了一回,“嫂嫂们,你们看,我这马上就要上路了,可若是你们这样哭哭啼啼的,我心里怎么放得下?这一路上牵肠挂肚着你们,吃也要吃不好,睡也要睡不好,若是病了怎么办?”

    这样说了,几位嫂嫂们才终于渐渐止住了哭声。

    该走了,崔翎四下环顾,见侄儿侄女们也都到了,却唯独没有瑀哥儿的身影。

    这几个孩子里,她和瑀哥儿感情最好。

    临别前也没有和那小家伙打个招呼,她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她想,这孩子傲娇得很,一定是舍不得看着自己离开,所以躲在哪里暗自哭泣吧?!

    她这样想着,便也略略地释了怀。

    弯身上了马车,打开车帘最后一次与家人道别,在略显刺骨的寒风中,崔翎终于要踏上远行的征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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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063 入城





    寒冬腊月,北国飘雪。

    崔翎裹着厚厚的大毛斗篷,整个人缩成一团偎在马车一角,连伸一根手指的力气都不想浪费。

    车里颠簸摇晃没法烧炭,只能用灌热水的铜汤婆子暖手暖脚。

    但汤婆子里的水若是凉了,就得立刻换新的,否则坚硬的金属搁在腿上,更冰凉。

    但行路艰难,又赶时间,哪里有这等闲情逸致时不时停下来烧一壶热水?

    所以此刻,崔翎嫌弃地将凉了下来的铜制汤婆子用脚尖一点点踢出斗篷。

    “哐当”一声,她用力过猛,不小心将将那东西踢到了木板上。

    “五嫂,怎么了?”

    车帘外,是石修谨关切的询问。

    崔翎呼了口气,忙道,“无事,汤婆子不小心掉了。”

    石修谨笑着说道,“定是水又凉了,不过这回五嫂嫂得多等一刻了,咱们刚过了沐州地界,再过不久,就要到沐州府了!”

    他故意咋了咋嘴,“我从前来过沐州府一次,城里头商客往来络绎不绝,虽不及盛京繁华熙攘,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呢!哎,我记得有一家林记酒楼的烤全羊特别好吃,那味道啊,真真是……”

    崔翎立刻打起了精神,“烤全羊?”

    她掀开车帘,“这会儿战乱,那什么林记酒楼还开张着吗?”

    石修谨十分得意,这一路上每回遇到袁五嫂精神不振的时刻,他都谨记袁大郎的教诲,不时地报一两个西北有名的菜色,袁五嫂便立刻容光焕发起来。

    尽管到现在为止,都只不过是画大饼,但屡试不爽。

    这叫他颇有成就感。

    为了不叫这效果太快消失,他继续画饼。“当然啦!沐州府虽然是与柔然之间最后一道关卡,但这道屏障却十分牢固。”

    他顿了顿,“如今又有五哥镇守。林记酒楼怕什么?当然得照常迎客了。”

    车帘里灌入的冷风刺骨,崔翎感觉到自己脚边一团肉嘟嘟的小东西瑟缩起来。

    她连忙将车帘放下。又拿脚尖去蹭了蹭那团肉圆,“喂,听到没有,你石表叔说已经过了沐州地界,很快就要到沐州城了!”

    那肉丸子猛力蠕动几下,挣扎着起身,“真的吗?就快有床睡了?”

    绣着牡丹吐蕊的锦绣棉被下。露出一张圆润可爱的小脸蛋来。

    赫然便是瑀哥儿。

    瑀哥儿从锦被中露了个小脸,许是觉得有些冷,便又蹭啊蹭,将小脑袋蹭到了大毛斗篷里面。

    再蹭啊蹭。他的脑袋便驾轻就熟地枕在了崔翎腿上。

    崔翎气得牙痒痒,毫不客气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栗子,“喂,我也很累好吗?你这样压着我的腿,我都快要气血不畅了!快点起来!”

    谁料到那小家伙连眼都不屑睁开。一副拽不拉几的模样,“我冷。”

    他耸了耸鼻子,“我年纪那么小,跟着你去到这样远的地方,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才撑到现在。若是在最后关头,我病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对,没有错,这就是威胁。

    瑀哥儿可从来都没有打算掩饰这一点,他的嘴角咧开一个得逞的微笑,“我要是病了,有个三长两短,就不提家里,也不提五叔,就是五婶婶您,您难道忍心?”

    崔翎恨不得揍瑀哥儿一顿,“我可没有想要带你来吃苦,是你自找的!”

    原本在袁家和众人告别时,她还为没有看到瑀哥儿而感到遗憾。

    谁料到,她的遗憾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暴怒。

    这熊孩子不声不响地躲在了她的药材食材车里,等过了三天三夜,已经行了好长一段路之后,才舍得从里头出来。

    崔翎吓得三魂七魄都去了大半。

    石修谨也很震惊害怕。

    但是,车队是有任务在身的,不可能再折转回头将那熊孩子送回去。

    五岁的小孩子托付给外人,交他们护送回盛京镇国将军府,崔翎又不放心。

    瑀哥儿能瞒天过海躲进去西北的车队中,算准了时间才下来吓他们一跳,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还怕,就算叫了信得过的人将瑀哥儿送回去,谁知道他半道上会不会耍诡计又逃脱继续跟着他们的车队?

    所以思来想去再三,崔翎只好勉强同意了将瑀哥儿留下来。

    瑀哥儿说,他走前已经跟苏子画留了书,讲明了行踪。

    但崔翎觉得,瑀哥儿留不留书,苏子画都一样会急死。

    苏子画如今还怀着身孕,孕妇最忌忧思过虑。

    她便立刻逼着瑀哥儿再写一封信,告诉家里头他现在已经平安地与五婶婶会合,表叔也发誓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全。

    这还不算。

    她自个也用丑得像爬虫一样的字体,认真严肃而坚定地向苏子画表了决心。

    她在,瑀哥儿在。

    她死,瑀哥儿也还在!

    派了武艺高强的护卫,骑着最快的上等宝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镇国将军府给送信。

    等过几天后,收到了苏子画的回复,这才安下心来。

    只是,此去西北原本就是个十分艰难,存着无数风险的“旅程”。

    崔翎自身尚且是泥菩萨过江,又多了瑀哥儿这个“甜蜜的负担”,她的精神一下子处在了高度警觉和高度紧张的状态。

    这辈子她都没有操过这么多心。

    起风了,要担心瑀哥儿会不会冷。

    下雪了,整日捂着他胖乎乎的小手小脚,怕他生了冻疮。

    随军的厨师做菜有些不拘小节,她怕瑀哥儿吃不惯,总是要亲力亲为。

    然后石修谨也被这头饭菜的香味吸引了过来,尝过一次之后,就赖着不走了。

    那些护卫的统领们,每当到饭点时。总是眼泪汪汪地望着她。

    她到底不忍,有一次便特意多做了一些,舍了一点给他们。

    结果……

    结果一到饭点。随军厨师便一副点头哈腰的表情,希望袁五奶奶可以不吝赐教。

    她很悲催地。变成了整队人马的厨娘。

    而这些,究其根本,都是以为瑀哥儿这个小屁孩!

    崔翎觉得,这一路上,她为了瑀哥儿真的算得上是殚精竭虑了。

    她几乎将这前半辈子积攒下来的所有精力一下子就给用了个精光。

    两辈子加起来,她从未当过母亲,但是当亲妈该有多么辛苦。她这回算是提前感受到了。

    更可气的是,瑀哥儿还总是有办法将她气得火冒三丈。

    这家伙傲娇,别扭,明明是好话。也总要说得跟吵架一样,讨厌死了。

    但真的要下手惩罚他呢,崔翎又不舍得。

    所以,就算气得最厉害的时候,她也不过是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

    没有办法,谁叫她喜欢这个孩子呢!

    而且她肩膀上还承载着袁家老小对她寄托的厚望呢,不能叫他生病,也不能叫他吃苦,就连难过掉泪伤心。也最好不要有。

    她几乎是要将瑀哥儿当个小祖宗一样供起来了。

    不过,瑀哥儿对崔翎来说意义非凡,倒也不全然只是一个负担。

    嗯,至少有了这孩子,漫长遥远而寂寞的旅途,变得不再害怕恐慌。

    瑀哥儿虽然有时候挺嘴.贱的,但他的举止行动却总是十分贴心。

    她口渴时,他替她倒水。

    她睡不着时,他和她说话。

    她害怕时,他安慰她,说他会保护她。

    她怀念舒适温暖的家时,他眨着眼默默地陪着她。

    就算是他惹了她生气,他也总有办法卖个萌耍个宝做些贴心的举止,将她的满腔怒火轻轻浇灭。

    因为有了瑀哥儿,崔翎这一路上真的算是幸福且忐忑,甜蜜且负担着。

    好在不论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总算都一一克服了。

    眼下,沐州城的大门就在前方,胜利即将到达,她当然不能容许瑀哥儿在最后关卡生起病来。

    所以,崔翎又很快地蔫下来投降了。

    远远地,能看见沐州府的城门巍峨雄壮地立在视野之内。

    光从进了沐州地界之后所见,倒也没有看到纷乱的百姓和萧瑟的荒景。

    路上渐渐多了行人,他们行路淡定安详,丝毫不见身在战祸的惊恐惶乱。

    所以,石修谨画下的那些大饼,看起来还真的有可能实现。

    崔翎拉着瑀哥儿的小手开始计划,“你石表叔说,等咱们到了沐州城,就带我们去吃那什么林记酒楼的烤全羊。烤全羊你吃过么?”

    瑀哥儿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心疼,“烤全羊……是不是有点残忍啊……”

    崔翎瞪了他一眼,“那你吃鸡腿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残忍,你吃牛肉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残忍?”

    她淬他一口,“真是矫情!”

    瑀哥儿连忙投降,“好啦,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吃过。”

    他低声嘀咕,“当然没有吃过了,我才多大,平常也不大出门,也不像某人,一天到晚只记挂着吃的。”

    崔翎已经到了懒得理他碎碎念的地步了。

    她自动屏蔽了瑀哥儿的嘀咕,兴致勃勃地说道,“烤全羊呢,全在火候。师傅的手艺好不好,只消吃一口就能辨别出来。”

    这年代的烤全羊滋味如何,其实崔翎并没有抱很大的信心。

    原汁原味或许是有的,但腥味膻味一定也是大大的。

    不过她现在不怕,她随身携带了许多调味料,就算林记酒楼的烤全羊不好吃也没有关系,顶多她自己搞一个呗!

    怀着这等美好的憧憬,崔翎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不知不觉就进了城。

    ps:

    明天就要夫妻团聚了,大家期待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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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见面





    沐州城的府衙设有了望塔。

    塔高不过五层,但在多为低矮平房的沐州城内却独树一帜,能俯瞰整个街景。

    这原本是为了方便令尹监察城外柔然人的异动。

    但现在,却成了五郎袁浚坐立难安的所在。

    高高的塔顶搬了桌几椅凳,袁五郎临风而坐,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玉瓷杯,轻微颤抖的杯中水透露着他不安的内心。

    那女人……要到了……

    他已经忘了刚收到盛京来的邸报时,是何等的心情。

    有排斥,有鄙弃,有厌恶,但也有担心吧?

    随着时间一日日地接近,不断地收到石修谨送来的消息,他心中不知道何时竟将那排斥鄙弃厌恶的情绪一一抛却,就只剩下了担心。

    甚至,还有一些隐约的期待。

    想到这里,袁五郎不由有些鄙视自己,不是说好了不再对那个女人心怀希望的吗?

    这时,身侧有个低沉慵懒的声音发出一阵闷笑,“这会儿石小四他们才刚入城,嫂夫人到这里还有些时候,你急什么?”

    那男子一身华贵的大红狐狸毛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正懒洋洋地躺在美人榻上。

    他用左手撑住精致美好的一张面孔,眉眼之间带着调侃笑意。

    五郎过去毫不留情得捶了他一拳,“谁着急了?”

    他虽然这样说,但那焦虑的表情,微颤的手指。以及目光里的期待,无不出卖了他的心情。

    袁五郎也自觉这话太假,不由别过头去。

    半晌,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我只是担心瑀哥儿,他一个才五岁的小屁孩,这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我替四哥心疼他!”

    其实。生在袁家的男孩子,虽同是金尊玉贵地长大,但与盛京城其他王公贵族家的子弟却不一点也不一样。

    他们自小习武,锻炼胆量,因为从小就对战场向往,所以血脉里流淌着的都是躁动不安的冒险精神。

    换句话来说,若是旁人家的小公子留书出走。偷偷溜到西北来,那得是件吓破肚肠的事。

    但对袁家来说,这却不过只是一个历练。

    不论是袁五郎,还是瑀哥儿的亲生父亲袁四郎,他们都觉得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而还很欣赏这孩子的勇气和执行力。

    况且,这一路上有石修谨和那么多皇家护卫跟着,他们对瑀哥儿的安全。是很有信心的。

    所以,袁五郎担心崔翎倒是真的,担心瑀哥儿这种说辞,显然有些假。

    但九王一向是个很体贴的好朋友,他没有继续戳破袁五郎那颗不诚实的心。

    他在了望台上向城门入口的方向远眺,目光逐渐变得深远绵长。

    嗯,又要见到那有趣的女子了呢,真好!

    蓦得,他远远地看到有浩浩荡荡的车队出现在视野中,便忙起身说道。“阿浚,是他们来了!”

    九王的话音才刚落下,便听得耳边一阵“蹬蹬蹬蹬”,袁五郎玄色的身影如同闪电,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但下一瞬,眼中却流泻着苦涩。

    优雅地起身,倜傥地整了整衣衫。将大红狐狸毛的斗篷裹得更紧一些,然后从容地踩着不大不小的步伐,从五层了望塔上徐徐走下去。

    青黑色的建筑,白的雪。火红娇艳的男子身上,有淡淡的伤。

    沐州城的繁华出乎崔翎的意料。

    她以为战祸纷乱中,那些店铺酒肆多少也要有部分关张。

    所谓君子不居危楼之下,本来嘛,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假若是她,晓得城外就是战场,她才不可能继续待在城中,一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瑀哥儿鄙夷地望着她,“只有傻子才逃呢!”

    他肉嘟嘟的脸轻轻一别,昂起了高傲的下巴,“袁家军战无不胜,有祖父挂帅,这仗怎么可能打到城里来?”

    车帘之外传来石修谨赞同的话声,“本来就是嘛,五表哥坐镇沐州城,城里的百姓放心得很,是傻了才会关张歇业,那不得损失银钱吗?”

    他接着说道,“你想啊,逃难说起来就两字,做起来真的很容易吗?先是要打包行李,总有些打包不下的,那不就得扔了吗?这是一层损失。”

    某个人说起感兴趣的话题来,一向很是滔滔不绝。

    果然,这话题一旦开始,就没有了结束的时候。

    石修谨继续喷口水,“出逃的路上,不要花费盘缠吗?住店不要钱?吃饭不要钱?赶路不要钱?万一遇到了山匪豪强,将人绑了将财物抢了,这岂不是损失中的损失?”

    他一副不将话阐明了不罢休的模样,“就算运气好,到新的地方安了家,那扎根下来,重新建立人脉铺子,不需要花钱?你说过两年柔然的仗打完了,沐州城又繁花似锦,他要不要回来?回来重新开始,是不是也要花钱?”

    崔翎无奈极了,她不自觉地与瑀哥儿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节奏同步地翻了个白眼。

    为了阻止石修谨继续无边的唠叨,她立刻就高声对瑀哥儿说道,“啊,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这里的商户都还继续开门营业,他们真是太有远见了。”

    瑀哥儿也十分配合,“是啊,不听表叔阐明分析这其中的道理,我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还是表叔见多识广又博学多闻。”

    石修谨得到了认同,总算见好就收。

    他哈哈笑了两声,言语间却颇为自得,“见多自然识广,博学必定多闻。瑀哥儿你可得好好学着点。”

    崔翎和瑀哥儿再次同步地翻了个白眼。

    和石修谨熟了之后,她觉得这男人果断是个巨大的奇葩。

    石修谨生了一张十分斯文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翩翩公子,安静文秀。

    但他又偏偏十分冲动热血,行事虽有武勇,但却没有脑子。

    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冲突很奇葩了吧?

    但这人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他还生了一颗与相貌和举止截然不同的八卦之心。

    自从开始蹭上她做的美食之后,这货便自觉与她亲近起来。

    不仅体现在平时说话不再用敬语,说话做事也不再十分客气。

    让崔翎最无语的是,这货无时不刻地关注着马车内的动静,目的不是为了保障她和瑀哥儿的安全,而是为了……为了能够和他们畅通无阻地说话!

    瑀哥儿谈起练功辛苦,别人家五岁的小孩都在玩泥巴。他却要读书练武。

    石修谨立刻就插话,“哎呀,人不学不进步,瑀哥儿你以后是要当将军的,人家玩泥巴的小破孩以后是要做不学无术的纨绔的,你们两个走的道路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崔翎想起在袁家的时候高床软枕。对比之下,颠簸憋闷的马车车厢简直是个囚笼。

    石修谨也要插话,“哎呀,五表嫂,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要是嫌憋闷你可以出来骑马啊,咱们护送押运的兵士可是想要在温暖的马车里都不行,你还是知足吧!”

    连偶尔,崔翎和瑀哥儿说个悄悄话,石修谨也不肯放过。

    不是趴在车帘外。“五表嫂和瑀哥儿你们在说什么?是在说我的坏话吗?哎呀,对我有什么意见直说就是,我改!我改!我改还不行嘛?”

    就是一脸的哀伤,“行路之寂寞并不是真正的寂寞,真正的寂寞是,五表嫂和瑀哥儿两个在说悄悄话,我仅在一帘之隔,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崔翎和瑀哥儿一致认定。石修谨是个极品。

    极品,是世间最可怕的事物,现在甩脱不得,等到了沐州城。哼哼哼,立刻就有多远躲多远。

    为了防止石修谨继续开口水仗,崔翎和瑀哥儿决定装死。

    他们对视一眼,便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不再说话。

    这时,石修谨忽然大声唤道,“五表嫂!五表嫂!”

    崔翎没有理他。

    他不放弃地继续拿手指敲马车的窗棱,“瑀哥儿!瑀哥儿!”

    瑀哥儿闭目养神,假装已经睡着。

    石修谨不达目的不罢休,“喂,干嘛不理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咱们已经到了沐州令尹的官邸,如今五表哥正带兵驻扎在此地。”

    他接着大呼起来,“哎呀,我没有骗人,赶紧出来!五表哥来迎我们了!”

    话音刚落,马车便顿住。

    崔翎偷偷地将车帘子掀开一些,果然是到了。

    她听到有低沉慵懒的声音道,“夫人在车上,不若直接将马车驶入里头吧。”

    这声音很好听。

    不过,似乎并不是她记忆中袁五郎的声音。

    崔翎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她几乎就没有和袁五郎有过几句对话,从头到尾,也不过就听他说了两三句话,然后他就走了……

    一晃四个多月过去,她还记得他声音是什么样的才怪呢。

    如此,马车进了令尹官邸的内堂。

    瑀哥儿蹦蹦跳跳从马车上下来,然后又拉着崔翎一起下车。

    他随手指了指前方,“看,五叔等咱们等急了呢!”

    院子里的人都去帮石修谨搬货了,这会儿除了她和瑀哥儿,还剩下了两个高大挺拔的男子立在院中。

    一个美丽妖孽,穿着一身大红。

    一个满脸胡渣,一身玄黑色。

    崔翎抬起头来,猛然发现,她不知道眼前那两只到底哪个是袁五郎。

    ps:

    内啥,有朋友问我有没有书友**,刚才开了个,321296183,只要说出本书中的一个角色名字,我就放你进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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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65.

    崔翎尴尬极了,也懊恼极了。

    不远万里历经艰辛来到西北与丈夫团聚,却人在对面不相识,这是怎样一件奇葩狗血的事啊!

    但它就是发生了,以这样猝不及防的诡异姿态。

    其实,认不得袁五郎这件事,仔细说来也不能完全怪她。

    就那么黑灯瞎火的一夜,且袁五郎不到中途就走了,她就算当时与他打过照面,时隔那么久,记不住也很正常啊,普通人不都有一点脸盲吗!

    何况,她那夜知道自己闯了祸,一直都垂着头不敢看他。

    只除了一个格外挺拔俊毅的背影,她对袁五郎的容貌真的一无所知。

    而此刻,眼前这两个身形相似同样俊挺男人立在她跟前,她实在有些为难,不晓得到底哪个是与她拜过堂成过亲缔结过百年婚盟的五郎袁浚。

    但当着瑀哥儿的面,崔翎会承认她怂到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出来吗?

    她决心要凭借自己过人的推理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真正的袁五郎给认出来。

    崔翎清澈明亮的目光极其迅速地往两个男子身上扫射而去。

    照石修谨所说,她的丈夫袁五郎现在坐镇沐州府,负责调配军需,以及看护前线受伤下来的兵士,充当整个西北大军的后勤。

    沐州令尹将官邸让出,他现在相当于是整个沐州城中最能够发号施令的人。

    身为主将,衣着总不能穿得太寒酸。

    红狐狸毛的斗篷虽然有些过于艳丽,但确实十分华贵。

    而满脸胡渣的那位身上只穿了一身玄黑色的粗布劲装。看起来有些普通,倒不像是坐镇指挥的主将,更似主将身边的护卫统领一类。

    崔翎再偷偷瞥了一眼他们的长相,心下便有几分主意了。

    她记得几位嫂嫂不止一次地说过,袁五郎长相肖母,和几位哥哥生得很不一样。

    他还是盛京城里著名的美男子,每回出门都能收到妙龄少女们各种爱慕的。

    满脸胡须的那位看五官还是清秀的,只是那把连着鬓角的大胡子。显得有些过分粗犷了。

    这与嫂嫂们的形容不符。

    倒是那披着大红狐狸毛斗篷的男子,漂亮得像个女人一样。

    那皮肤白皙柔嫩得跟剥光了壳的鸡蛋般,完全符合嫂嫂们对袁五郎这张脸的描述。

    这时,瑀哥儿欢快地奔向了漂亮男子,像只小野猴子一样直接从他腿上攀爬而上,不一会儿便稳稳地落在了他怀中,态度十分亲昵。

    崔翎想。瑀哥儿向来傲娇,若不是跟自己的亲叔叔,他才不会这样亲近呢。

    想来抱着瑀哥儿这人,便该是袁五郎没有错了。

    虽然……

    崔翎的眉心闪过短暂的皱痕。

    虽然确认了哪位是袁五郎,但她阻挡不了内心对这人的排斥。

    这男人不符合她心中对丈夫的期望。

    她一直都觉得,能让她将感情和人生统统交付的男人,应该像袁大郎一样。

    或许不够俊美。称不上是什么美男子。

    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甚至话都不是很多。

    但他足够稳重,让人安全感爆棚。

    他也十分宽容体贴,没看到大嫂宜宁郡主多么端庄强势的当家大奶奶,每当在袁大郎面前时,就成了一个娇羞可爱的小女人?

    崔翎很羡慕大哥大嫂恩爱的感情,所以便很期待,她的丈夫五郎,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想象总是很美好,现实却骨感地令人心碎。

    她老远就能闻到那男人身上有隐约的脂粉香味传来。味道纷杂,有海棠的浓郁,也有茉莉的清香。

    若不是他自己擦粉,便是身边围绕着许多女人……

    不论是哪一种,都是她厌恶的类型。

    是的,花心好色的风流鬼是她平生最讨厌的一种男人,她也没有办法认同臭美自恋的娘娘腔。

    但眼前这个男人将她花心好色和臭美自恋臭味相投地结合在了一起。

    这实在让崔翎不可忍受。

    正当她犹豫时,瑀哥儿在那男人怀中奇怪地问道。“五婶婶,你是害羞了吗?我五叔在看着你呢!”

    时隔四月有余,五郎袁浚再一次看到崔翎这张美若天仙的脸庞。

    说心里一点也不激动期待?那一定是骗人的。

    这段时间从和老太君及大哥的书信来往中,他得知令自己厌恶的小妻子在家中却如鱼得水。很快地赢得了所有家人的喜爱,他心里是惊诧的,也很好奇。

    袁五郎从小跟在老太君身边长大,和几位嫂嫂之间也相处十分愉快。

    他很了解大家的性子,不只老太君,大嫂宜宁郡主及几位嫂嫂,哪个是好糊弄的人?

    假若崔翎表里不一,一直都在众人面前演戏,装成好孙媳妇,好弟媳,或许能蒙混过关一两日,但时间久了,总要露出马脚,不可能毫无破绽。

    老太君看人的眼光最是犀利,她一定能看出来的。

    能被老太君和几位嫂嫂这样掏心掏肺地喜欢,连大哥来信中的语气里,都带着几分对悦儿才有的宠溺,可见这女人若不是真的好,那心机该深沉到何等可怕的地步?

    袁五郎不傻,他知道如果崔翎是个心机深沉可怕的人,就不会在洞房花烛夜犯那么大的错误。

    隔墙有耳,不在万分确定的情况下吐露真言,这是每个贵女都受过的言诫。

    也只有不带脑子的女人,才会大喇喇地将心底那点小盘算说出来。

    他开始想,只凭成婚那日她几句无心之语,就去判定一个女人的品性。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

    虽然那两句没心没肺的话,真的伤到他了。

    但他是个男人啊,将来是要替她遮风挡雨的顶梁柱,是不是也该放下计较,多一点男子汉应该有的气量来?

    父亲已经明说了,等柔然这仗打完,袁家就交释兵权,解甲归田。

    他以后是要和这个女人白首不相离的。假若心里存着成见,那日子该过得多别扭?

    她既然不是无可救药,他也该往后退一步。

    就当是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怀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袁五郎强自按捺心中激荡的情绪,朝崔翎的方向迈了两步,“夫……”

    那个“人”字还未吐出口来。便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万般苦涩地被汹涌的失落吞了下去。

    因为,他的妻子连正眼都没有瞧他,就朝着隔壁的九王盈盈拜倒,福身道了句,“夫君万安。”

    晴天霹雳。

    就好像春光无限的明媚暖阳忽然之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乌云遮蔽了日光,整个天色暗沉。然后电闪雷鸣,下起了狂风骤雨。

    雨点越下越大,天气越来越冷,终于豆大的雨滴凝结成冻,变成了尖锐犀利的冰雹。

    袁五郎的心被冰雹砸得鲜血直流,疼得不能自已!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双拳紧拧,一言不发地闷声从崔翎身边经过,然后向院门的方向走去。

    同时被这响雷震撼惊吓到的,还有瑀哥儿和九王。

    瑀哥儿身手麻溜地从九王怀中爬了下来。经过崔翎的时候,狠狠地跺了跺脚。

    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五婶婶,你!哎!”

    然后飞速地追着前面那个格外萧瑟的背影出了去。

    崔翎觉得莫名其妙,猛然她心里一动,难不成……难不成她搞错了?

    但九王却没有给她这个自省的机会。

    他笑意盈然地说道,“一路上辛苦了吧?先进去喝杯茶,和我说说路上见闻?石小四来信中提过一两桩。只是他这个人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一大堆,让人一头雾水呢。”

    崔翎本能地有些抗拒和九王独处。

    她讪讪地笑道,“行路艰辛。有些乏了呢。”

    九王一脸了然的模样,“对,先休息,休息了再说也是一样的。”

    他顿了顿,眼中流转着促狭的笑意,冲着门外大声喊道,“阿浚,夫人累了,辛苦你将夫人送去雅情小筑。”

    袁五郎无比憋闷地坐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他听到了里面的叫声,但一点都没有想理会的愿望。

    他太愤怒了,也觉得十分难以置信,做妻子的怎么能连自己的丈夫都认错呢?

    这岂不是分分钟就要红杏出墙头的节奏?

    就算新婚夜两个人之间有一点点不愉快吧,但第二天敬茶时不又相见了吗?

    而且,她还亲自送他到了二门。

    他搞不清,那女人是当真认不得他了,还是故意作弄他?

    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形,他都无比确定的是,他的心情很差。

    他是个男人啊!

    哪怕还没有和自己的妻子建立感情,但哪个男人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子叫别的男人夫君会无动于衷?

    何况,九王还是那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一个男子。

    他虽然也曾和九王并列过盛朝最受欢迎美男子的称号,但他现在这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和九王比完败好吗?!

    袁五郎气呼呼地想,他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比美的。

    满脸胡须是因为太忙碌专注于战事,没有时间修面。

    穿玄黑色的衣裳是因为耐脏,粗布麻衣则轻便自在,也是为了方便做事。

    但那女人显然只凭借外表,就认定了夫君,这简直是……太不能饶恕了!

    瑀哥儿陪着袁五郎同坐在石阶上,一脸凝重表情。

    他沉沉地拍了拍五郎的肩膀,老气横秋地问道,“五叔,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吧?”

    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决定要为崔翎说句好话,“别放在心上,五婶婶一向这样糊涂,我们都习惯了,我打赌她一定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只是脑子有点不大好使,您大人大量,别生她的气了吧!”

    袁五郎黑沉着一张脸,转头问道,“那你是要我原谅她?”

    他的脸丢大发了,要轻易原谅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瑀哥儿忽得笑了笑,“当局者迷,但旁观者清,若是五叔想要知道五婶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若就和九王叔叔通个气,将错就错一下?”

    ps:

    很狗血对吧?但是这狗血又很清新,对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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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就错





    五郎袁浚愣了一下,沉吟半晌,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不过一瞬,他脸上又现出愤愤的怨夫表情,咬牙切齿地冷哼一声,“我倒是要瞧瞧,那女人什么时候才能认清楚自己的丈夫!”

    九王虽然花名在外,声名可谓狼藉,但五郎对他却十分信任。

    他们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兄弟,多年感情,比寻常人家的亲兄弟还要深厚。

    他十分笃定,就算任由崔翎错认夫君,九王也不会对她有任何不敬。

    也许,瑀哥儿说得没错。

    若是现在他就拨乱反正,告诉崔翎她认错人了,言谈之间,难免会带有不好的情绪。

    他像个刺猬,她裹住内心,那么这场冒险换来的相聚,就毫无意义。

    倒不如,真的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看最真实的她,到底是副什么模样。

    瑀哥儿吐了吐舌头,“五叔,你放心,我会时刻盯着五婶婶,不叫她和九王叔叔走得太近!”

    他人小鬼大,虽才五岁,但是心中却有着自己的主意。

    像刚才这种情形,若是他将事情说破,不只五叔颜面扫地,五婶婶更是下不来台。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轻轻拿起,再轻轻放下。

    之所以提出叫五叔将错就错的建议,也是为了想要缓和个两三天,再找个机会叫五叔和五婶婶和好。

    瑀哥儿对自己心爱的五婶婶是很有信心的。

    虽然有时候蠢了点,但蠢得可爱啊,他尤其喜欢五婶婶气得炸毛求又毫无招架之力的模样。

    他深深地相信。五叔和自己品味相同,也一定会爱上这场面的。

    这些且不提,就说五婶婶烧菜的手艺,那也是一流的。

    连大伯父都爱不释口呢,五叔一定逃不过!

    等到五叔看到了五婶婶身上的优点,嗯嗯,还会和她计较认错人这样的小事吗?

    院子里,又传来九王强忍住笑意的高唤。“阿浚,还在吗?带夫人去雅情小筑吧,你费心思收拾了好多天,夫人一定会满意的。”

    袁五郎“腾”得一声站了起来,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进到院中。

    他苦着脸,冲着崔翎闷哼了一声。“夫人,请!”

    崔翎拉着瑀哥儿的手跟在袁五郎身后。

    她觉得前面那位满脸胡须的大叔有些神神叨叨的,样子古怪得很。

    脑子里有一闪而过的念头,不会她真的认错了人,这位才是真正的袁五郎吧?

    但随即,她又猛力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

    假若她真的认错了人,就算院子里那位满身脂粉气的美男子没有否认。这位胡须大叔也没有理由会默认下来啊。

    男人,不是最在乎这种嘛!

    崔翎思虑再三,觉得自己的思路还是比较靠谱的,她应该没有犯什么错误。

    她便也渐渐放下了心防,开始四下张望,欣赏一下沐州城令尹官邸的风景。

    瑀哥儿见他们两个一路无话,有心想要给他们制造机会。

    想了想,这孩子便轻咳了两声,“五婶婶,你觉得我五叔怎么样?”

    崔翎悄悄地放慢脚步。特意等胡须哥走得远了些,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亏你在路上时把你五叔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结果是个……”

    考虑到瑀哥儿还是个孩子,不宜接收不合适的信息,便生生得将娘娘腔三个字吞了下去。

    她无奈地摆了摆手臂,“哎,没啥。你是小孩子,大人的事你不懂,我不和你多说。”

    不论怎么说,袁五郎总是瑀哥儿的亲叔叔不是。和亲叔叔比起来,婶婶再好也隔了一层。

    崔翎才没有那么傻,会在瑀哥儿面前说袁五郎的坏话呢。

    瑀哥儿却不依不饶,“五婶婶,那你是喜欢男人穿华服皮裘,还是打扮得简单一点?”

    他尖锐的小眼瞥见前面不远处五叔的脚步几乎黏在了地上不动,语气不由加重了点,“你觉得我五叔的打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崔翎顿住脚步,表情认真严肃地望着瑀哥儿。

    半晌,她用手指按在瑀哥儿的眉心,警告地说道,“你五叔穿成那样我管不着,但你可不行!祖母和你母亲将你交托给了我,在没有回到家里之前,你都由我负责。”

    她义正言辞地说道,“你自个说自己是男子汉的,男子汉嘛就要有男子汉的样子,你若敢跟你五叔学穿得花里胡哨的像个女人,信不信我拿竹竿子打断你的双腿?”

    真是该一吐为快的话,怎么也憋不住。

    崔翎对那红衣男子的穿着品味十分怨念,心中早就已经吐槽了千万遍。

    连她个青春正好的妙龄少女,都不敢穿这么妖艳的大红色毛斗篷好不好!

    他身为男人,竟然这样心安理得地穿上了不说,举手投足间,还处处闻到脂粉香。

    这简直太奇葩了!

    她直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这样奇葩的男人是她将要共度一生的丈夫,这个事实令她震惊失望,还有些悲痛欲绝。

    如果不是因为袁家的人对她太好,她当场就要受不了好吗?

    但她难得来一趟,总不能一来就和丈夫吵架,这要是传了回去,祖母一定会难过的,所以她的情绪,一直都处于极度忍耐的状态。

    瑀哥儿不说还好,他一说,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各种怨念如同黄河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

    若不是顾念瑀哥儿年纪小,还有外人在场,她真的就要直接在这里爆发出来了。

    崔翎目光犀利,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瑀哥儿,言语中颇带有几分警告威胁。

    她道。“快,跟五婶婶发誓,你绝不会跟你五叔似的不男不女!你以后要当个光明磊落的男子,站如钟坐如松,浑身上下散发着汗水的味道,而不是胭脂香!”

    瑀哥儿精灵的眼睛咕噜噜地转,已经完全明白五婶婶这是在怨念啥。

    他多想立刻就告诉她,五婶婶您搞错了。那是九王叔叔,我五叔才不是这样的呢!

    但,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阵阵闷笑,那是五叔强忍都忍不住的笑声。

    他生生将要道出口的真相,又收了回去。

    五叔笑了呢!

    他再努力努力,五叔就不怪五婶婶了对吗?

    瑀哥儿睁大双眼,“五婶婶。你不要这样凶,我会害怕的。不过……”

    他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不过我答应你,我是男子汉嘛,流血流汗不流泪,以后身上得攒一身的汗味。绝对不学人家熏香。”

    崔翎这才满意,捏了捏瑀哥儿的脸颊,“乖!”

    她指了指前面步伐慢得跟蠕动一般的胡须男,笑着说道,“要不你长大了再留一把胡须吧!就跟你大伯父似的,做一个美髯大汉,如何?”

    男人嘛,就是该有肌肉,该挥汗如雨,该留胡子!

    袁五郎她是管不了。但瑀哥儿这样的好苗子,可坚决不能再长歪了去,她会痛心疾首的!

    瑀哥儿偷笑着说道,“哎,我听五婶婶的,长大了留胡子。”

    他心情很愉悦,果然五婶婶的审美品位和他相似,他早就对大伯父那一把浓密茂盛的大胡子心生向往许久。觉得那才是美男子的最高境界。

    想不到,五婶婶竟也是这样认为的!

    五郎袁浚忍不住抬手摸了把胡子,心想,这样看来。这把碍眼的胡子还是继续留着好了。

    不知道怎么得,方才还雷霆密布的心情,忽然之间就一下子晴空万里起来。

    等到了雅情小筑,便有下人将饭菜端了上来。

    袁五郎沉着声音说道,“石小……石公子在外面和将士们一起用午饭了,这是给两位准备的西北菜,尝尝是不是可口,若是不合口味,再叫人重新换。”

    崔翎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这声音好似有些耳熟。

    但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一桌的牛羊肉给吸引住了。

    西北菜重视原汁原味,不会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调味,缺点在于太忠于原味,腥膻味厉害。

    果然,还未将菜夹到口中,便有一股很浓郁的膻味扑面袭来。

    她忍着这股呛人的味道轻轻咬了一口,果然肉嫩多汁,保留了原材料最纯朴自然的内涵。

    只是,她吃不惯啊……

    瑀哥儿捏着鼻子尝了一口,马上就吐了出来,“哎呀,这个味道好大!”

    他睁着一双水晶莹莹的大眼睛,一脸的求助,“五婶婶,这个不好吃,侄儿想要吃你给做的饭菜嘛!”

    每次瑀哥儿有求于崔翎时,总是要自称一句侄儿。

    严肃的小老头偶尔卖个萌,强烈的反差,会把人的心萌暖得化开。

    崔翎对瑀哥儿这招毫无抵抗之力,再加上这次她自己也吃不惯这种重口味,所以连忙点了点头说,“好,五婶婶这就给你做去!”

    她说完才想到,如今是在人家地头上。

    刚来就嫌弃人家厨子做菜不好吃,不知道会不会失礼。

    她便转头弱弱地望着胡须男,“那个……不知道这院子里有没有设有小厨房?借用一下,不碍事吧?”

    袁五郎早就对大哥信中提及的那些美食好奇不已。

    听崔翎说打算要自己做菜,他当然求之不得了,“雅情小筑就设有小厨房,夫…….夫人需要什么食材,尽管吩咐,我立刻叫人去取。”

    说实话,他虽然来了西北好几个月了,但对这里的饭菜也颇觉难以适应。

    只不过他是个做大事的男人,平素不太好意思拘泥于这些小节,所以每顿饭都是囫囵吞枣似地凑合着对付了。

    这会儿,猛然有面对一顿美食的希望,他私心里也十分期待呢!

    ps:

    嘤嘤嘤,早料到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了,但是女主真的那么蠢,蠢到不能接受吗?我觉得如果不将女主想成高大上的冷静聪慧派,这样还是很容易接受的呀。这样设定是希望两个人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更真实得看清对付的性格,只有了解了,才会相爱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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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067 自缚





    袁五郎雷厉风行,不一会儿后,雅情小筑的厨房内便摆满了各式食材。

    当然是以牛羊肉为主,也有鸡鸭。

    只是现下正值冬季,绿叶蔬菜十分难得,好勉强才从地窖中寻到了几颗干瘪的白菜。

    崔翎看了眼食物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厨房,有些为难。

    她想了想,对着袁五郎问道,“不知道与我们同来的那位军厨可在?”

    好吧,她承认她是个超级吃货,但动手能力却不是顶强。

    在大盛朝养尊处优了十五年呢,想吃什么东西向来都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就算前世有再好的手艺,也要退不了不是吗?

    由于时间有限,今日她想要做简单点的香辣牛肉和葱爆羊肉片。

    但不论哪道菜,都很考验刀功。

    牛肉要切成不薄不厚的片状,太厚则不够入味,太薄则容易过干过老。

    羊肉要削成薄片,薄如纸,又不能切破。

    崔翎自觉自己的刀功无法胜任,便想到了一路而来那位随军的厨师陆老头。

    别看陆老头做菜的方式太过写意,十分地不拘小节,味道也便差强人意,但他却有一手入木三分的好刀功,切菜狠准快,时常还能雕刻些果花制造点小惊喜。

    袁五郎忙答,“正在外面候着,这便叫他进来。”

    陆老头果然在外头等着了,待听得里面叫唤,便忙进来。

    崔翎将牛羊肉该如何切,都一一告诉了他。说时迟那时快,陆老头撸起袖管便开始忙活。

    有了处理材料的能手,这两道菜便算打好了基础。

    而去腥膻最好的妙招,则是调味,现在,该是浩浩荡荡地从盛京城不远万里带过来的调味料大显身手的时刻了!

    崔翎笑眯眯地对瑀哥儿说道,“我从家里带来的那车东西,他们帮我放在了这里的库房。你和这位大叔去帮五婶婶把那个装调味料的紫檀木箱子带来。”

    她轻轻摸了摸瑀哥儿的头,“打开看看,里面做成了许多小隔,放满了瓶瓶罐罐,别拿错了!”

    瑀哥儿对帮厨这件事总是十分积极,他忙应了一声,便欢天喜地地拉着袁五郎跑了出去。

    对于袁家五奶奶从盛京城拉了一车箱的贴身物品这件事。袁五郎是听说了的。

    他当时只当是女人家麻烦,带的都是些日常生活所需以及衣裳首饰等。

    但此刻亲眼看到库房里堆积如山的,是一捆捆的药材,满满当当的调味料桶,各类水酒饮料零食,以及各种干制的食材时,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袁五郎指着这些东西问道。“这就是你五婶婶的随身物品?”

    瑀哥儿笑得跟朵花似的,“我从家里逃出来时,就是藏着五婶婶的车里呆了三天三夜。”

    那辆车就像是个百宝箱,吃的喝的连零嘴都有了。

    若不是外头传来热腾腾食物的香气,将他渴望吃点热食的心吊了起来,他还不想下来呢。

    瑀哥儿驾轻就熟地从零食堆里抽出一个油纸包凑在鼻子前闻了闻,献宝似地捧给了袁五郎,“五叔,尝尝这个,是五婶婶亲自腌制的梅子干。可好吃了!”

    他也不管袁五郎吃不吃,硬塞到他手里。

    然后从头到尾将崔翎的这些宝贝都介绍了一遍,“五婶婶怕一路上太冷会得风寒,路上吃得不好可能会闹肚子,所以就将几种常用的药材都打包买了许多。”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少年老成摇头晃脑的模样,“一来为了防身,二来。用不掉的也可以给上前线的军士们备着。”

    袁五郎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该说那女人是心思细腻呢,还是胆小怕死,总之这一瞬间,他的胸口似有奇怪的情绪涌动起伏。叫他觉得全身都不大自在。

    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他急忙指着木桶问道,“这里头又装了什么?”

    瑀哥儿笑嘻嘻地说道,“是辣椒酱!”

    袁五郎不解问道,“辣椒?”

    瑀哥儿便将五婶婶是如何寻到辣椒,又是如何慢慢地在镇国将军府里刮起了一股吃辣风暴,然后大伯父是如何用极低的价格买下了一船辣椒的事都说了一遍。

    他竭力伸开手臂,比划着说道,“那么大一船都是辣椒,这辈子都吃不掉啊,太祖母可犯愁了!五婶婶却说,这辣椒可是好活血暖身的好东西,不若她让她带到西北来,熬煮成各式辣汤,好叫战士们喝了暖和!”

    瑀哥儿指着上面贴着不同封条的木桶说道,“这里头装的是干辣椒,那几桶则是五婶婶叫人捣成了酱的辣椒酱,功用不同。”

    他言语间十分自豪,昂着小脑袋得意极了,“五婶婶虽然写字难看,但术业有专攻,她对食物的研究我敢说,天下再没有比她更厉害的了!”

    一副“跟着五婶婶有饭吃”的满足表情。

    袁五郎听了,不安分的馋虫像是蔓草,在春风里滋生疯长。

    他一眼看到了整整齐齐摆在架子上的紫檀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崔翎形容的各种瓶瓶罐罐,便给瑀哥儿看了一眼,“是不是这个?”

    瑀哥儿点头,“嗯,就是这个,五婶婶的调味料箱!”

    袁五郎便抱着箱子,拎着侄子,买着大刀阔斧的脚步,匆忙向小厨房奔去。

    他们到的时候,陆老头已经按照崔翎的吩咐将牛羊肉处理好了。

    崔翎接过调味料箱,从里面选了合适的调味料,开始腌制去味。

    热锅,爆香,翻炒,在陆老头几个简单动作之后。厨房里便弥散着一股无比诱人的食物香味。

    考虑到瑀哥儿是个小孩,不宜多食辣椒,崔翎便叫陆老头给他单做了一份微微微辣的。

    瑀哥儿毫不客气地接过,就着馅饼眨巴眨巴地咬下去。

    牛肉的多汁肥美,羊肉的绵软柔嫩,咬在嘴里,美在心中。

    袁五郎满脸艳羡地注视着瑀哥儿盘子里的菜,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向往。

    崔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问道,“这位小哥是不是还没有用饭?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吃一些吧。”

    介意?傻子都不会介意好吗?

    面对如此喷香诱人的饭菜,袁五郎被勾引地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倘若不是还没有对崔翎公开身份,他早就大喇喇地坐下来,和瑀哥儿一样无比陶醉地吃起来了。

    听到如此邀请,他立刻点头,毫不客气地坐在瑀哥儿身边。“那就多谢夫人了!”

    袁五郎咬下一口牛肉,眼睛便顿时大放光芒。

    天哪,有多久没有吃到过这样的美味了?是盛京城的望香楼?还是在江南的君再来?

    不,那些名满天下的酒楼虽然菜色丰富,但哪里记得上这香辣牛肉口味诱人?

    再尝尝这葱爆羊肉,好神奇,羊肉竟还能切成如此薄如蝉翼的一片。经过热油的洗礼,以如此优美的弧度卷曲,像一朵花,又似天边的云。

    五郎袁浚陶醉了!

    这时,他猛然听到那女子清脆动人的嗓音说道,“陆师傅,还剩下一些,帮我装起来。”

    袁五郎倏得睁开双眼,沉声问道,“夫人是想要送菜给……将军去?”

    九王自打来了西北。便不让人称呼他王爷,一向是以将军自居的。

    崔翎瞥了他一眼,“石家四爷不是去搬东西去了吗,他这个人嘴巴挑剔,估计也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我既然做了,还多了,便给他留一点。怎么说我也是他表嫂,难道还能叫自家兄弟饿着肚子?”

    至于那娘娘腔,她看着就浑身不舒坦,怎么可能还要去送吃食给他?

    一看他就不懂欣赏好吗?

    她做的美食。只给懂得欣赏的人吃!

    但话虽这样说,这胡须男到底是那华丽花哨的男人的手下,他既然提出了,不送过去是不是会被诟病?

    不论如何,总算是拜过堂的夫妻,就算没有夫妻情分,也得看在祖母的份上。

    祖母可最疼袁五郎这个小孙子了呢!

    崔翎正在思量要不要从石修谨的饭菜里抠一点出来,叫人给那边送去。

    胡须男已经马上接嘴说道,“将军口味比较清淡,向来都有专人供他饮食,这辣味的菜我看来是极好吃的,但将军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口味。”

    他十分肯定地点头,“我看夫人不必劳烦走这一趟了!”

    崔翎心里也是满心不愿的,既然胡须男都这样说了,她也乐得省点力气。

    便笑嘻嘻地将饭菜放在食盒里温着放好,自己也拉了把椅子,毫不介意地坐到了瑀哥儿对面用起午饭来。

    她喜食荤,牛肉是她大爱。

    香辣牛肉一向都是她十分钟爱的一道菜色,所以吃起来便格外觉得满足和幸福。

    但在美食的道路上,崔翎一向是看得更高,想得更远的。

    她一边吃着,一边对瑀哥儿说道,“本来想做干拌牛肉的,但这会儿时间来不及,我怕饿着你,便先做了香辣牛肉。嗯,等会我便叫陆师傅将牛肉用大料煮着,晚上再吃干拌的好吗?”

    瑀哥儿当然说好。

    为了在被迫隐姓埋名的五叔面前显示自己的优越感,这小家伙还毫不客气地凑到了崔翎的身边,在她脸颊上“吧唧”一下,将他满嘴的食渣留在了她白皙幼嫩的脸上。

    他偷袭得逞,越发得意,“五婶婶做什么,侄儿就吃什么!”

    说完还挑衅似得看了袁五郎一眼。

    袁五郎气得差点跳起来,恨不得拎起这小子就往门外扔。

    但现在,他只能将满腔的恨意化作食量,闷着头努力地吃饭,誓要将这些食物全部吃光。

    谁叫他同意了这小屁孩所谓的“将错就错”之计呢!

    于是现在,不得不便要作茧自缚了。

    ps:

    下午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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