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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蒲公英

[架空古风] 《月斜碧纱窗》作者:蓝色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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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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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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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这天夜里,宁望舒躺在床上,辗转翻侧,怎么也睡不着。她思及今日邹总管看自己的目光,想到因自己而连累南宫若虚受损,虽然他并无大碍,但却始终是自己之过。
  幽幽叹口长气,翻身下床,推开窗户,夜风扑面而来,墨离园的方向竹影清冷......她怔怔看了一会,尽管心中有着莫名的不舍,但也许自己应该离开才是对的。
  她缓缓转身,准备收拾包袱,却听见外间传来一阵纷乱脚步,伴随着人声嘈杂,正是往墨离园方向去。心中骤然一紧,难道是他有什么意外,是发病了吗?
  顾不上多想,抓起外衫,跃出窗外,往墨离园奔去。
  刚进园内,南宫若虚住处传来的一声痛苦的嘶叫如同一道闪电般击中她,痛达心扉--是他!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雨夜里他发病时的情形,也是这样声音。
  尽管脚步有点踉跄,她还是疾电般冲进他的房间,南宫礼平、薛大夫还有小厮丫环们都在房内......南宫若虚躺在床上,原本就苍白的脸现下已是一片惨白,因剧痛而抽搐的身体如风雨中飘摇的枯叶,指尖隐隐透出可怖的青色,与白日时判若两人。两名小厮按住他的手脚,薛大夫手持银针,快捷如风地为他施针,南宫礼平立在一旁愁眉紧锁。
  几根银针犹自微微颤动,寒光如水,已护住他的心脉,却止不住抽搐,薛大夫也已是满头大汗,手中却不敢停,为他推拿几处大穴,舒活筋骨。
  眼见他如此痛苦,宁望舒在旁是没法再呆看下去,虽有旁人在场,她也顾不上许多,拨开床边小厮,将他身子扶起,一手抵住他的后腰,一股内力自手心缓缓传送入他体内。
  \"大少爷心脉弱,怕是经不住!\"薛大夫急道。
  \"我只用了二成内力。\"
  宁望舒低声道,全神贯注运功,助他调理内息。只是他有半边身子血气行滞,且仅能二成内力,循环甚缓,就是行完一个周天也颇费功夫。
  薛大夫抚脉一探,瞧南宫若虚身子还受得住,便不再拦阻。
  过了半日,她将内力在他体内缓缓循环三个周天,南宫若虚的身体方因为体内脉脉的暖流而渐渐松弛下来,虽然还有间歇的抽搐,但眉宇间纠结的痛苦,已缓缓敛去不少。在旁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哥哥的南宫礼平知道已过难关,方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这番折腾下来,饶得是只用二成内力,但却丝毫不能中断,对于原来内力修为就欠缺的宁望舒来说却也颇为吃力。她虽看不见他的脸上,但见听他呼吸渐缓,知道如此有用,不由精神大振,顾不得自己内息衰竭,犹自强撑着为他调理。
  薛大夫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看着已陷入昏睡的南宫若虚,长叹口气,抬头对宁望舒道:\"姑娘辛苦,大少爷已无大碍。\"
  宁望舒点点头,贴在他后腰的手却不敢稍离,道:\"他心脉太弱,自己调息艰难,我且再助他一助。\"
  薛大夫微怔,身为大夫,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已十分吃力,欲开口相劝,却止于她目光中的坚持......面前这位姑娘对大少爷倒是真心相待,他隐下叹息,站起身来,拍拍南宫礼平的肩膀,示意他外间说话。
  \"薛大夫!大哥这次的模样......似乎又重了几分?\"
  两人刚步出房门,南宫礼平紧盯着薛大夫,忧虑道。
  无语以对,薛大夫只是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南宫若虚的身体一日一日往深渊滑去,他自是再清楚不过。这八、九年来的苦苦治疗,只不过是延长他的痛苦罢了,自己这神医的名头自是没脸再叫了。
  \"这......如何是好?\"南宫礼平扶着廊上的柱子,手指几乎要嵌入其中。自小父亲忙于经营生意,他由大哥教养长大,南宫若虚对他而言亦兄亦父,感情自比寻常兄弟要更加亲厚。
  \"二少爷,七叶槐花还是没有消息么?\"
  南宫礼平摇摇头:\"派了那么多人出去大理,始终没有消息回来。若不是知道三年前大理曾进贡此物给朝廷,我真是要怀疑世间是否真有此花。\"
  \"若能寻到此花,说不定大少爷还可以有一线希望。\"薛大夫摇头叹息,难道大少爷是命该如此。
  \"我再加派人手......\"南宫礼平咬咬牙,\"其实我倒想自己走一趟,但又怕家里事情都堆到大哥身上,反而累着他。\"
  一阵急风卷起地上萧条的竹叶,两人呆立,心中皆是冰凉。

  第十八章

  宁望舒从屋里出来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屋内,下人轻手轻脚地为南宫若虚换过汗湿的衣衫,他睡颜宁静,却气息微弱。
  一阵晕眩袭来,她晃晃身子,扶住护栏坐下。她经过与王仁湘一番恶斗,功力本尚未复原,经过这番折腾,内力衰竭,身体只觉得有千斤般重。
  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熬过来了!
  她靠着栏杆,眼前掠过的一幕又一幕,都是他在病中的模样......以南宫世家的财力,竟治不好他的病,难道真的是无力回天吗?
  狠狠地咬咬嘴唇,她心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到:不管怎么说,也要想个法子让他好起来!
  晨雾迷离飘忽,在她周身飘荡,她眼皮渐重,微闭了双目养神调息,却不由自主地倚栏睡去。进出下人也不敢惊动她,待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身后屋内一片静悄悄,想来南宫若虚应该还没有醒。
  轻轻地舒展下僵硬的四肢,她终是不放心,又返到屋内,轻轻拢起纱帐,注视着他苍白憔悴的睡颜。他的身子微微起伏着,呼吸已复均匀,只是眉宇微颦,仿佛睡梦中还在抵御着痛苦。
  迟疑地伸出手,悄若清风地抚过他的眉心发际,见他轮廓分明,宁望舒心中一动:原来他生得这般好看,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觉。又依稀记起昨日他也曾这般替自己掠起湿发,脸一红,忙收回手,替他重新拢好纱帐,悄悄离开。
  刚刚跨出墨离园,迎面正碰上匆匆而来的邹总管,看见她略住了住脚步,犹豫了一下。
  \"他还在睡。\"宁望舒不等他问,即开口道。
  邹总管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得是谁,顿时面露难色,道:\"外厅有位王教头,说要见姑娘、还有大少爷。\"来人说话虽然谦和,面上却偌大一道伤口,瞧得人心惊胆颤,邹总管本不欲让他进来,却碍于南宫若虚之前的吩咐,只好将他引至外厅。
  王仁湘!他果然来了。
  宁望舒深吸口气,道:\"这位王教头是昨日我们在席上见过,我知道他所为何来。\"她朝邹总管微微一笑,\"我去向他解释。\"
  \"那就劳烦姑娘了。\"
  宁望舒见邹总管口中客气,脸上却面无表情,心中暗叹,只怕这老总管认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是她惹了来的。
  她回房将以前画的图纸全都卷好,方来到外厅,一见到王仁湘便拱手道:\"小妹以前鲁莽,不知那墓竟是王教头先人,还请大哥包涵。不过那墓应是息氏,怎么教头姓王?\"
  王仁湘一怔,他原以为今日来必与她起争端,但看在恩公面上,他已暗下决心,只要这姑娘答应不再侵犯陵墓,自己便饶她一次。只是......他没料到宁望舒会如此干脆利落。
  \"先祖不幸,惨遭灭门,幸存之人为求偷生,不得不改名易姓。\"
  宁望舒点点头:\"我猜想也是这样。......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画的图纸,现在我就当着教头的面毁去。\"她请下人端来火盆,当着王仁湘的面,一张张焚去。
  \"姑娘......\"王仁湘看着她自行毁去图纸,却不知她心中究竟是做何想法,担心她只是在面上敷衍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出口,只道:\"不知恩公是否还在怪罪在下,不愿见我?\"
  \"不是......\"宁望舒低道,\"他昨夜里发病,几乎去了半条命,现下还在歇息。\"
  \"我曾听宋掌柜提过恩公恶疾缠身,故从不见外人,便是我以前想来谢恩,也被挡在门外。\"王仁湘听说南宫若虚发病,语气间也是担忧非常,\"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治,或是在下能帮上忙的地方?\"
  \"我若知道有法子就好了。\"宁望舒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想到他,心中一团絮乱,又是伤痛又是着急,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看着火盆里的火光发了一会愣。
  王仁湘望着最后一张纸也化为灰烬,低低道:\"在下遗命在身,昨日冒犯姑娘,实在情非得已。若然姑娘言出必践,在下自当铭感在心。\"
  \"王教头千万别这么说,是我错在先。\"宁望舒忙道,\"我原以为那是没主的坟,没料到......教头武功超群,为忠孝隐于乡野之中,小妹很是佩服。西林外那地方,小妹绝不再扰,便是我飞龙一门,我也可一并保下。\"
  王仁湘听她语气诚恳,不似虚假,道:\"姑娘体谅,在下先行谢过。不过有一事,在下很想知道,不知姑娘是否方便回答。\"
  \"王教头但问无妨。\"
  \"这古墓位置甚是隐蔽,所知之人便只有本宗寥寥几人罢了。姑娘是如何知晓这古墓位置?莫不是有人告诉你?\"
  宁望舒微微一笑:\"王教头说得外行话。那墓虽然说荒没已久,周遭也可见后人为了遮掩故意堆砌的痕迹,但终是有迹可寻,又怎么逃得过有心人的双目呢。\"
  王仁湘微怔片刻,目光锐利道:\"姑娘又是所为何来呢?\"
  \"这个......\"宁望舒有点尴尬,\"您自家的宝贝您应该心里有数的吧。\"
  \"先祖高洁,又因愤恨皇家诬陷,自缢而死。为示清白,故墓中随葬物品金玉之器一律弃用,不过都是丝帛粗瓷,又何来宝贝之说。\"王仁湘摇头道。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良久不语,随即呵呵一笑,道:\"王教头莫非还是不信小妹,故意这么说。\"
  \"在下正是因为相信姑娘才这么说,不希望姑娘做无妄之事。\"
  \"可是据我考据,息家确是监造金缕玉衣,不会有错。\"
  王仁湘微微吃惊:\"难道姑娘就是为了金缕玉衣而来?\"
  \"不错!\"宁望舒点点头,反正这金缕玉衣本来就非息家之物,倒也不必难堪。
  \"金缕玉衣虽是息家监造,但绝无私吞之举。那墓室在下进去不下数十次,对墓中情形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如果有,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宁望舒见他一味隐瞒,心中隐隐不快:\"小妹既已答应不会再冒犯,自然言出必行,您实在不必如此。若果真空无一物,王教头又何必如此费心护陵呢?\"
  王仁湘起身怒道:\"遗命在身,便是一草一木,在下也会舍命相护,更何况是先祖安息之地。\"
  \"在下失言,还请多包涵。\"她将信将疑,看他行为模样,倒是死心眼的人,不像妄言。
  \"希望姑娘信守承诺,在下告辞!\"微一拱手,王仁湘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看来果真是生气了,宁望舒目送他离去,心中思量:若如他所说,金缕玉衣并不在墓中,那么究竟又会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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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那日,南宫若虚昏昏沉沉,一直没醒,薛大夫去了几次探他的脉息。到了黄昏时,发觉他身子微烫,竟是开始发起烧来,顿时大惊--南宫若虚极少发烧,但一次发烧就足以要去他半条性命。
  上一次他发烧是在三年前,现在想起,薛大夫依旧心有余悸,那次足足五天高烧不退,南宫若虚本来就虚弱的身体经历了极严峻的考验,几乎是九死一生,便是退烧后也用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
  这次、这次......大少爷的身体比起三年前要更加虚弱,还能撑得过去吗?
  薛大夫无法再想下去,转过身,急急吩咐小厮准备冰冷的井水,南宫家冰窖中虽然藏冰甚多,但南宫若虚体质虚寒,受不得冰的寒气,只能用井水来为他退热。
  \"大哥......不要紧吧?\"南宫礼平极力平静地问道。
  \"大少爷又发烧了。\"
  \"......\"三年前的情形历历在目,南宫礼平半晌说不出话来,眼中竟滚出泪来,口中喃喃道,\"他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发烧,对他来说很严重么?\"宁望舒不解,插口问道。她自王仁湘走后便一直留在墨离园中,虽然不便进屋,但只呆在廊上,觉得与他近些,心中便是多了些欢喜。
  \"对寻常人倒不算什么,但是大少爷体质异于常人,莫说受不住高热,便是用药也十分艰难,十种药里倒有九种是他吃不得的。\"
  薛大夫唉声叹气,他纵是顶着个神医的名头,每到给南宫若虚开方子时却是千难万难。
  南宫礼平见宁望舒沉默不语茫然的模样,想到自这位姑娘进府,虽然看得出大哥开朗许多,但却祸事不断:昨天受伤归来,现下居然开始发烧,若说与她毫不相干,他自是没法相信。
  思及至此,他也顾不得许多,开口道:\"姑娘腿伤可大好了?\"
  \"多谢,已经大好了。\"
  \"既已大好,在下就放心了。现下大哥生病,我只怕对姑娘有所疏忽,招待不周。上次姑娘说还有要事在身,在下就不勉强挽留了。\"
  宁望舒闻言微微一怔,即明白,她本愧疚在心,听南宫礼平这么说,自然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她望进屋内,只能瞧见南宫若虚一方素白衣角,心中不舍,却是万般无奈。
  对南宫礼平微一拱手,她勉强笑道:\"多日来承蒙照顾,我......我确有事在身,今日便告辞了。\"
  \"姑娘多加珍重,大哥醒后我会告诉他的。\"
  不再多言,这日傍晚,宁望舒便拿着包袱离开南宫世家,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她本已准备回蜀中去,但一想到他还在病中,却是怎么都迈不开脚步。
  直至月上中天,她方觉得腹中饥饿,随意在路边挑着担子的馄饨摊上叫了一碗,什么滋味她倒是一点没尝出来,不过是解饿罢了,胡乱吃了几口,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丢下碗,抛下几个铜板,人如惊鸿般掠出,直往南宫世家而去。
  再看他一眼就好......她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轻轻跃过围墙,这些日子下来,墨离园内,她自是熟悉不过。见他房中灯火依旧,偶尔有人影晃动,她便在竹林间隐下身形,静静等候......
  此时的南宫若虚犹在昏迷之中。之前薛大夫勉强喂他喝下几口药,不想又全都呕了出来,连之前吃下的米汤也随之呕出,如此一来,倒是适得其反了。
  另外两个丫鬟在旁轮番以井水为他敷凉,打来的井水以铁桶镇在冰块之中。只是愈近子时,他热度渐高,敷上的丝绢一会便转热。两个丫鬟手脚不停地忙了大半夜,偷眼溜到外间的薛大夫支着肘打盹,也忍不住靠在床边歇会。
  宁望舒本是夜游惯了的,伏在竹林中一个多时辰。看见房内许久没有动静,她方闪身入内,一眼便看见两个丫鬟伏在床边睡着,显是累着了。
  一方丝绢依旧敷在他额头,冰凉不复,她轻轻拿下,丝绢下的面容憔悴若斯,眉头紧锁,嘴唇上微微能看见干裂的小缝。
  她叹口气,半日没见,他的气色比预料中的更差,拿丝绢轻按,湿润他的嘴唇。又欲替他换丝绢,却怕水声惊醒旁人,想了想,她便直接将手按在冰块之上,一会儿功夫待手已冰冷,再放到他额头上。如此这般反复,虽然麻烦,但她只愿能助他退下热度,倒不觉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薛大夫骤然惊醒,禁不住夜里寒气,咳了起来,倒把里屋的丫鬟惊醒。两丫鬟醒来,急忙重新换过丝绢,又探热度,倒是渐渐退了,两人相视吐吐舌头,庆幸只是打了一会小盹。

  第二十章

  如此这般,南宫若虚的热度烧了又退,退了又烧,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七八日。每日里倒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昏迷之中,醒时也是昏昏沉沉。只能在他半清醒的时候喂汤喂药,便是这样,也吃不了多少,往往有时又全都呕了出来。
  不过几日光景,他迅速地消瘦下去。薛大夫想尽办法,无奈南宫若虚身体太弱,又有诸多禁忌,能用的药实在太少。所以他见了南宫礼平只是摇头叹气,别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这些天来,宁望舒一入夜便潜入墨离园里,或潜于窗外,或伏于梁上,知他这一日日的在病中辗转,心中难过,却又只能在四下无人或下人睡去之时,才能入内看他。
  这日夜里,因南宫若虚烧又退了下去,沉沉睡去,故薛大夫只让下人在外间歇息听命。待下人睡去,宁望舒悄然由窗口跃进,至床边探他额头。
  灼热不复,她松了口气。
  \"怎么还不好起来呢?\"
  看他气息微弱躺在床上,再想起他平日里温言浅笑的样子,她不由心如刀绞。她深知,以他的身体,这般的病痛,加之每日只吃得进几口汤水,实在支持不了多久。
  轻轻替他抹去脖颈处的湿汗,听见南宫若虚在睡梦中低低呻吟出声,又见他的眉尖微微皱起,想是难忍身体上的苦楚。
  不知不觉间,几滴泪水滑落脸颊,她飞快抹去,深恨自己的无能。
  南宫若虚缓缓张开双眼,外间的烛火隐约透进来,他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床前。他伸出手......
  她握住他的手,手心的温暖传过来,真真切切。
  \"你一定要撑过去。\"她伏在他耳边悄悄道。
  然后,极轻极轻地,亲了亲他。
  ......
  后来,南宫若虚说起此事时,宁望舒怎么也不肯承认,只说他是病糊涂了。若再深问,她便嬉皮笑脸地反咬一口,倒说他对她思忆成狂,故有此幻觉。
  天还未亮,薛大夫便撑着一夜未眠红通通的眼睛赶来墨离园,胁下夹着施针用的包裹。
  他深知南宫若虚的身体无法再这样一日日的耗下去,断断续续的高烧会耗尽他的气血。经过深思,一夜的试针,他决定冒险用针灸之法导出南宫若虚体内的热毒。
  此法凶险异常,用针需得极为谨慎,稍有差池,热毒反噬,南宫若虚便立时有性命之忧。
  也因为如此,薛大夫思量再三,担心南宫礼平因为深怕而犹豫,反而错过时机。
  大少爷这样的身子,实在是拖不得了......
  步入屋子,南宫若虚仍旧在昏睡之中,神情安静。薛大夫探了探脉,脉息虽弱,却仍算平稳,正是施针的最佳时机。
  金针寒芒闪动,薛大夫首先在他双手无名指关冲穴点刺出血,为热毒排出之用。随即又抽出数根金针:
  两手外内侧各三针,五指间各一针,足亦如是。
  头入发一寸旁三分各三针,更入发三寸边五针。
  耳前后口下者各一针,项中一针。
  巅上一针,聪会一针,发际一针,廉泉一针,风池二针,天柱二针。
  这五十九针位置各异,入针深浅各有分寸,且需一气呵成。饶得是昨夜在人偶身上试过数十遍,他此刻也有些踌躇。
  深吸口气,金针挟于指间......
  针入肌肤,痛如蚁嚼,南宫若虚犹在梦中,并无知觉。
  薛大夫额头也微微沁出汗滴,持针之手却稳稳有力,寒针如冰,疾入风池天柱两穴......到施针完毕,也不过片刻功夫,却已是汗透重衫。
  金针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南宫若虚虽然未醒,浑身的汗珠却一点一点地往外渗出,而指尖的小洞却始终没有再渗出血珠。薛大夫皱眉凝视,他知道南宫若虚气血行滞,要等热毒出来怕是得要些时候。
  只是这金针刺穴,便是一般人也不宜过久,况且是南宫若虚。
  又过了莫约半柱香时候,仍是不见血珠渗出,薛大夫决然再取出一枚金针,沿着少冲脉若一路斜刺,欲让他血脉顺畅。便在此刻,南宫若虚呻吟出声,面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突地呕出一口鲜血......
  薛大夫大惊。忽又见有一人自上梁翻下,落在床边,焦急道:\"他怎么会这样?\"
  此人正是宁望舒,她这夜来探视南宫若虚,听到薛大夫来的脚步声,方翻身上梁,便一直伏在梁上看着,直至南宫若虚呕血,才着急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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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他的热毒被我用金针逼在胸口,但是气血行滞,无法从关冲逼出。\"顾不上惊奇她的出现,薛老爷子道。
  \"有什么办法吗?\"看着血从他嘴角滴下,她大为焦急。
  \"除非能马上替他逼出热毒,否则......\"
  \"我可以运功助他逼出。\"宁望舒伸手抵住南宫若虚的后腰,却听薛大夫一声急呼。
  \"万万不可!此刻不比寻常,金针封穴,你若强行输入内力疏导,只怕他经脉经受不住,毙命就在顷刻之间。\"
  宁望舒慌忙收回手:\"那该如何才好?\"
  \"唯今之计,我只能冒险用雷火针法为他深刺,你护住他的心脉,但劲道一定要轻。\"薛大夫看向她,\"姑娘切记,待会无论大少爷怎样,你都不可慌乱,护住心脉要紧。\"
  \"好。\"宁望舒颔首,随即将南宫若虚扶起,在他身后盘膝坐下,稳稳抵住他后心处。
  薛大夫取出药艾,于灯上点燃,吹熄,又取出一根三寸来长的金针,在火上自针身向针尖逐渐烧红,隔着药艾,沿着手少阳三焦经一路深刺而下。将雷火针法用在南宫若虚身上是个以毒攻毒,以热制热的法子,若非凶险异常,薛大夫是断不敢行此险招。
  宁望舒的手牢牢地贴在南宫若虚的后心上,他的心跳虽弱,却依旧可以感受得到。轻轻的、有节奏的跳动自她掌心传入,直达内心,似乎与她的心跳融为一体。
  这刻,她竟有些失神,只觉得若是掌中那端的跳动停下来,自己的心只怕也无法在跳动了。
  雷火针已深刺到外关、阳池两处......南宫若虚面色潮红,浑身火般滚烫,显是耐不住体内高热,他的四肢渐渐开始抽搐。
  \"他......\"宁望舒感受到自掌中传来的心跳骤然加快。
  \"姑娘护好心脉,千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薛大夫全神贯注,将针在手中提插捻转,药艾的药力已透入经脉,只要再撑住片刻,便可逼出热毒。
  宁望舒只觉得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猛烈地几乎要跳出胸腔,然后又渐渐慢了下来,变得比之前更加软弱无力,心中大慌。
  与此同时,金针从最后一穴液门拔出,关冲穴终于沁出血珠,热毒开始导出,薛大夫长吐口气。
  \"他的心脉越来越弱了。\"宁望舒急道,不得不加重手中劲道。
  薛大夫探脉,微凝了眉,沉声道:\"姑娘莫慌,此刻热毒散去,体内高热褪去,定会导致心脉不稳。\"
  \"可是我怕他......\"
  她不敢说,南宫若虚的心跳已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了,唯有尽力护持。
  薛大夫的手始终搭在脉上,不用宁望舒说他也能察觉到南宫若虚脉息只悬于一线之间......
  血依旧在慢慢地渗出,南宫若虚面上的红潮正在渐渐退去......
  屋内静静的,彼此间的呼吸此起彼伏,却又极力压抑着,似乎连最轻微的声音都能崩断那根生命之弦。
  骤然间,宁望舒的手微微一颤,心直往深渊跌去--紧贴住他后心的手连最微弱的跳动都感觉不到了!
  她颤声道:\"他......\"
  心跳既无,那么就是他是死了。
  可这个\"死\"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仿佛一说出口,此事便落了实,无法再挽回了。
  薛老爷子疾手取下南宫若虚周身穴道的金针,厉声道:\"请姑娘用上五成内力,重击大少爷后心!\"
  \"五成!\"宁望舒犹豫道,\"会伤着他的!\"
  \"都这个时候了!顾不上这些。姑娘千万莫手软,否则反而害了大少爷。\"
  她重重点下头,明白了薛大夫的意思,手掌微翻,拍上南宫若虚后心处,内力直透入他体内......
  原本停滞的心脏因为这下重击而重新搏动起来,一下一下又一下,他的面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热毒已去,金针禁锢也已尽去,他的血气流动比起先前竟是更顺畅了。薛大夫探脉半晌,捻须笑道:\"大少爷终于度过难关,姑娘可以放心了。\"
  闻言,宁望舒顿时长吐口气,不过是顷刻之间,对她而言,便如仙界地狱之别。
  \"薛大夫果然神医妙法,这置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实在非常人所能想。\"
  轻轻将南宫若虚扶好躺下,她拱手笑道。
  \"不瞒姑娘,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并无十成把握。幸而大少爷吉人天相,又有姑娘这贵人相助,呵呵......\"薛大夫此时也是长舒口气。
  宁望舒微涩:\"我哪里是什么贵人啊。\"她不舍地望向南宫若虚一眼,知道他已无碍,又转向薛大夫道,\"我还有一事相求:南宫世家内都知道我已离开,今日之事您便当我未曾来过,莫与人提起才好。\"
  \"姑娘......\"薛大夫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望舒是如何进来的他并不清楚,想来这姑娘家深夜翻墙入室,虽是关心大少爷的病况,但说出去终是有损姑娘家名誉的事情,确是不好启齿。
  \"在下先行谢过。\"
  此时天已蒙蒙亮,她微一拱手,已能听见前庭传来的脚步声,遂纵身从后窗跃出。
  待薛大夫再到窗前望去,唯见竹枝摇曳,人已不见踪影。

  第二十二章

  一屉蟹黄汤包,一碗白粥,再加上一小碟腌制的酸辣大头菜。
  这样的早食对于向来秉承\"以饥为饱\"的薛大夫来说已算是颇为丰盛。大少爷已退烧三日,昨天神智便已清醒许多,没有再发烧的迹象,也能进食了。虽然吃不下多少,但比起前几日的状况,却是好得太多太多。
  薛大夫用筷子轻轻捅开汤包的薄皮,将里面鲜美的汤汁吮尽,才开始慢腾腾地吃起来。折腾了几日,他这把老骨头总算可以松口气,也有时间可以安心的好好吃些东西。
  还未吃完,便看见刚从墨离园出来的南宫礼平满面春风地走进来。
  不等薛大夫开口,南宫礼平便作了个长揖,一揖到地。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薛大夫一叠声道,连忙扶起,\"二少爷快快请起。\"
  \"大哥此番可谓是凶险异常,多亏了有薛大夫您在,不然......我真是不敢想象。\"南宫礼平起身落坐,情不自禁地叹息笑道。
  \"二少爷言重了,老夫实在不敢居功。\"薛大夫回想起过去的这些天,\"幸亏大少爷吉人天相,还是撑过来了......不容易啊!\"他摇头叹气。
  \"他醒过来了便好,今早好歹喝了半碗燕窝粥,也没有再呕。\"南宫礼平忽想起一事,正色道,\"大哥方才还问起宁姑娘,我和他说宁姑娘因师门有事,已经回去了。我瞧他的模样半信半疑的,并不十分相信,待会若问起您,您可记得替我圆一圆。\"
  薛大夫闻言,沉吟片刻,才道:\"按理老夫不该多嘴,但是我瞧大少爷倒真是将那姑娘放在心上了。那些天里,宁姑娘陪着大少爷,我看大少爷也是真心欢喜。\"
  \"您说的我何尝不知道,但那姑娘始终是江湖中人......我倒不是看不起她的身份,但她确是惹了不少麻烦,还带累大哥受了伤。\"南宫礼平自然是以大哥安全为首。
  听南宫礼平这么说,薛大夫也就不再多言了,毕竟,这已超出他应该操心的范围了。
  又略坐了一会,南宫礼平便被总管叫走,说是外头有人找。薛大夫用过早食,便往墨离园这边来为南宫若虚把脉。
  \"虽然滑而无力,但总算还平稳。\"薛大夫哈哈一笑,轻松安慰他,\"好生养几日便好了,不用着急。\"
  南宫若虚半倚在床上,明知道薛大夫是在哄他,也不说破。
  \"这几日辛苦您了。我这身子不争气,带累你们也跟着受苦。\"
  \"大少爷说得哪里话,这本是老夫的分内之事,您只管放宽心养病。昨日收到飞鸽传信,说是七叶槐花已有些许眉目,您说是不是好消息?\"
  \"是不是礼平又派了人去,\"他叹口气,\"早说过莫再做这劳民伤财之事,他怎么就是不听。那七叶槐花找了六、七年,若是真有,早就得了。想是些无事之人杜撰出来欺哄世人罢了。\"
  \"二少爷也是心疼您。那七叶槐花虽说是个稀罕物,老夫也曾听先师提过,想来应是确有其物的。眼下有了好消息,说不得年内就得了,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您说的是。\"南宫若虚淡淡一笑,不忍拂他好意。
  窗外风卷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倒像踏在落叶上的脚步声一般。他不由得往门口方向望去,纱幔轻轻摆动,并无人进来......
  她向来落地无声,若真是她,又怎么会有脚步声呢。南宫若虚自嘲一笑,收回目光。
  \"宁姑娘因何故离去,您可知道?\"他问薛大夫。
  \"听说是师门有事,急匆匆地就走了,老夫也不是很明白。\"
  \"她......什么时候走的?\"
  \"她走了大概有十来天了吧。\"
  \"十来天?\"南宫若虚愣住,喃喃自语道,\"她走了这么久了。\"
  薛大夫低头把袖子理了又理,偷眼溜他。
  \"她,可曾说过何时会回来?\"南宫若虚低低问道。
  \"这个,她未曾对老夫说过。不过,老夫看她对您甚是关心,想必办完了事便会回来看您。\"
  闻言,南宫若虚怅然一笑,不再说话。
  原来她已走了有十来日,这么说那夜,不过自己的一个梦罢了。
  低低柔柔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萦绕,还有......他不自觉地用手背抚上脸颊,上面柔软的触感仿佛犹存。
  只是,怎么又会有那般真实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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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午后,姑苏城内,康辉茶楼。
  一说书人正在台上唾沫横飞,说得起劲:
  \"话说这南侠下了酒馆,悄悄跟随着项福。到了安平镇,见路西也有一座酒楼,匾额上写着潘家楼。项福栓马,进去打尖。这南侠也跟着进去......只听楼梯声响,南侠又见一人上来,眉清目秀,年少焕然。诸位要问了,此人究竟是谁?\"
  说到此间,惊堂木\"砰\"地一拍桌子,倒把坐在楼上几乎快睡着的宁望舒吓了一跳。她无奈地揉揉眼睛,唤过小二再添新茶。忽听楼下有人不满道:\"这种老段子便是在乡下茶寮也听不到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当宝来献。\"
  宁望舒微微一惊,已听出这是虞清的声音,悄悄探头望去,果然是这位太湖水寨的大小姐,身边照例跟着几名大汉。
  看来这位大小姐对自己的功夫很不自信,要不就是太湖水寨结仇太多,不然也不会整日身边都带着一帮人。
  无处可避,这一行人已上楼来,宁望舒一抬眼便正对上虞清。
  \"是你......\"虞清吃了一惊,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上她,\"你居然还在姑苏?\"
  宁望舒微微一笑,略一颔首:\"好久不见。\"
  \"林宇飞那小子居然骗我,\"她气得跺脚,\"他说你早就走了。\"转头对身后人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给我抓起来。\"
  \"慢着!\"宁望舒缓缓起身,\"那金叶子是我师弟所偷,并不与我相干。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在下自问并无做过任何冒犯太湖水寨的事情,虞姑娘几次三番地难为我,未免有无理取闹之嫌。\"
  \"你与李诩既是同门,我不找你找谁!\"
  \"此言差矣,若是你寨中兄弟废了我一条胳膊,难道我就因此废掉姑娘的胳膊吗?\"
  \"......\"虞清一时语塞,虽说不过她,却觉得心中不甘,\"那你把李诩给我找来,我就不再为难你。\"
  宁望舒微笑,摇摇头:\"姑娘未免太高看我了。难道我会把自己的师弟送人为鱼肉么。\"
  \"你......\"虞清怒急:\"我不和你废话,拿了你再说!\"
  话音未落,人已抢上前来,手腕一抖,一条蛇皮长鞭赫然在目。
  宁望舒暗叹口气,这位大小姐脾气实在太爆,几乎听不进话,不过三言两语便要开打。只可惜她今日未把刀带在身边,怕是应付起来要麻烦一些。
  侧身避过长鞭,衣角却仍被鞭梢带到,一块衣襟顿时被撕裂开来。宁望舒这时才发觉这鞭子通体长着倒钩,隐隐可见蓝光,多半浸了毒,甚是歹毒。
  这一看,她顿时怒由心生。自己与虞清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她居然用上如此歹毒的兵器,欲置自己于死地。
  虞清见宁望舒只是挪腾,想是怕了自己,心中大为得意,一条鞭子更是舞得虎虎生风。莫说这茶楼内的客人,便是随她来的人,也大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这鞭子。
  不过片刻功夫,这茶楼倒有一半的桌椅板凳被打得粉碎。
  宁望舒苦于手中无兵器,无法正面承接,那鞭子上生满倒钩,便是想夺鞭,也非得有双刀枪不入的手才行。
  几下躲闪后,她正好站在店小二旁边。店小二趴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搭在肩上的长抹布随之扑扑抖动。
  宁望舒心念一动,从他肩上抽过抹布,呼呼舞动起来,抹布顿成条状。
  这大抹布虽粗糙,经纬却极为坚韧,加上茶水浸湿,倒也还算牢靠,她使它颇为方便,只可惜还是短了一些。
  抹布与鞭子几下相触,被鞭子钩出几条丝缕,显然并非鞭子敌手。幸而虞清的鞭法还有几分生涩,加上劲力不足,一时间还无法取胜。
  眼见快要拿下她,虞清心急,清叱一声,鞭子抖成一个个圈圈,向宁望舒直笼罩下来,便要将她圈在其中。
  宁望舒眼见无处可躲,力透抹布,奋力击出,破开鞭圈。
  两器相交,眼见抹布与半截鞭子缠绕在一起,倒钩没入布的经纬之中,交错缠绕,竟是连成一体。
  宁望舒与虞清各持一端,各自拉扯,相持不下。
  \"你们是木头啊!还不快上!\"虞清紧拽住鞭柄,冲旁边的随从喝道。
  几名大汉听命攻来,宁望舒心中冷笑,右手不松,揉身扑出,左手双指如钩,直逼虞清双目。
  虞清骇然,退开两步,慌乱伸手来格,没提防手中长鞭倒卷而来。
  眼看鞭上的倒钩将要划上虞清脸颊,宁望舒终是不忍,遂生生收住招式,右手急往外急扬,欲将长鞭往外带出。
  虞清却丝毫不领情,紧拽住鞭子,斜斜滑开,鞭子的弧度正好往宁望舒脖颈上绕去。两人此时本离得极近,她来不及躲闪,无奈之下只能徒手抓住长鞭。
  一阵剧痛从手中传来,宁望舒不由地倒抽口冷气,十几个倒钩齐齐镶入掌中,顿时鲜血直流。
  乘她受伤不备,手中无力,虞清抽回鞭子,面露得意之色,紧接着又卷鞭过来......忽有一人从旁跃出,伸手夺过鞭子,毫不在意地在手中瞧瞧,竟径直将鞭子拗断了。
  此人正是韩彰,他手上带着掘地时的金甲手套,自然刀枪不入。
  他不是去开封了吗?

  第二十四章

  宁望舒还未来得及奇怪,另有一人飞身扑过来,急道:\"姐,你受伤了!\"
  \"小七?\"
  本该也在开封的小师妹莫研居然也出现在此地,宁望舒抬头望去,与师妹同行的还有一位蓝衫青年,眉宇间温文儒雅,英气内敛。
  \"是九曲蜂毒。\"莫研拿她的手细细端详,又用嗅了嗅,\"还加了玄冰蜜。\"她瞪向虞清,\"解药呢?\"
  虞清因韩彰折了她的鞭子,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理莫研:\"没有!\"
  \"没有?\"
  莫研拾起地上半截鞭子,笑着在手中晃了晃:\"不知道在你脸上划两道,你会不会还说没有?\"
  虞清脸色微变,但看她年纪比宁望舒还要小些,想来也未必就胜得了自己,仍嘴硬道:\"没有就是没有,你们要解药,除非赔我的鞭子,再向本姑娘斟茶认错。\"
  冷冷一笑,莫研身形微晃,飞快欺上,手中残鞭如一柄软剑一般向虞清攻来。她招式极快,不过两三招,虞清便知自己绝不是她的敌手。况且眼前这姑娘招招凶险,与宁望舒处处留有余地绝不相同。
  \"莫姑娘,弄清事情缘由之前,不可鲁莽行事。\"旁边的蓝衫青年虽不动手,却忍不住开口道。
  与此同时,莫研已制住虞清,看了蓝衫青年一眼,闻言丢开鞭子,手却按在虞清肩部,猛力一按,一条膀子顿时脱臼。虞清忍不住痛呼出声。
  \"现在只是脱臼,小事。不过我没什么耐性,你再不把解药给我,我就让你这支胳膊永远接不上去。\"莫研的样子很认真。
  \"你......\"
  \"解药!\"
  虞清咬咬嘴唇,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莫研接过瓷瓶,推开瓶塞,嗅了嗅,笑道:\"没错,是这个。\"这才放了虞清,奔到宁望舒身边。
  \"姐,这药丸做得细巧,怕是要吃三粒才够。\"莫研倒在掌中给她服下,又把剩下的药丸捻碎,洒在她掌中的伤口上。伤口被倒钩带得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甚是吓人。这药一洒上去,血便很快止住了。
  韩彰走过来,摇头叹道:\"丫头,你今年还没拜过菩萨吧。怎么老看见你和人打架,打得这么狼狈。\"
  \"我想也是。\"宁望舒苦笑,看着莫研为自己包扎伤口,\"对了,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这位是?\"
  \"在下开封府展昭。\"蓝衫青年略一颔首。
  展昭!宁望舒一惊,本能地望向莫研。
  \"不是我!\"莫研知她心中所想,委屈道,\"我没闯祸,是五师兄。他在京城惹了上了件大案子,现在还关在开封府的大牢里呢。\"
  \"怎么回事?\"她吃惊道,小县衙的牢房还算是家常便饭,但被关进开封府的大牢就说明事情确实麻烦。
  \"此事还是稍后再向姑娘解释。\"展昭不欲在此谈论公事,望向一旁的虞清,\"不知姑娘与她有何过节?\"
  虞清已被手下人扶在桌边坐好,又将脱臼的胳膊复位,此时听到展昭问话,冷哼道:\"真是官贼一家亲啊!难怪如此嚣张,原来是有御猫大人在背后撑腰。\"
  展昭并不动气:\"两位之间的过节展某并不清楚,自然谈不上撑腰二字。\"
  \"她师弟偷了我一整袋的海棠金叶,你说我应不应该讨回来。\"
  莫研探询地望向宁望舒。
  \"就是小五。\"宁望舒无奈道。
  \"反正现在五师兄就在牢里,你上开封府的大牢里找他去便是。\"莫研倒乐了,看向虞清,\"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我师兄偷的东西,你为何伤我师姐!难不成这民间不仅私设刑堂,还有株连之罪一说?\"
  \"你!\"虞清怒道,\"你们是同门,我不找她找谁去?\"
  莫研咯咯笑道:\"姑娘此言差异!想那状元与殿试进士还同为天子门生,却也没听说过进士犯了事,有人去找状元郎的不是。况且......\"她忽话锋一转,笑得诡异,\"据在下所知,海棠金叶是天圣二年江南织造的闵大人为贺太后寿辰而特备的寿礼,怎么会到了姑娘手中?\"
  闻言,展昭嘴角含笑,静静抱剑而立。
  虞清被她驳得无话可说,何况展昭在此,只怕再纠缠下去,牵扯出更多不利的事情,只好道:\"我不与你们胡搅蛮缠,这件事咱们日后再理论。\"悻悻然带着人走了。
  刚出门口,莫研的脑袋就被宁望舒敲了一记爆栗子。
  \"怎么了?\"她委屈道。
  \"你教训她也就罢了,又扯上别的做什么。\"宁望舒看着自己的小师妹,\"怎么教也学不会,嘴上就是不饶人。你可知道她是谁?\"
  莫研揉着脑袋:\"她是谁与我有什么相干?\"
  \"她是太湖水寨虞老帮主的女儿虞清。虞老帮主也算是个人物,你平白地扯了这事情出来,只怕那老爷子要有几个月睡不着觉了。\"
  \"该!谁让他不好好管教自家闺女。\"
  韩彰大笑:\"还是小七合我的脾气!\"
  在旁半晌没说话的展昭开口道:\"宁姑娘,伤势无大碍的话,可否方便换个地方说话?\"
  宁望舒点点头,起身唤过掌柜的,给他些散碎银两,作为打坏桌椅的赔偿。一行人便出了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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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太湖边,杨柳低垂。
  \"不知我师弟究竟所犯何事?\"
  \"此事牵扯太大,为姑娘着想,恕展某不便明言。\"展昭歉然一笑,\"在下与令师妹来姑苏也是为了此事。\"
  宁望舒看向莫研,后者正与韩彰兴致勃勃地比试打水飘,怀里拣了一捧小石头。
  由于来姑苏前宁望舒一直是与李诩同行,所以展昭颇问了些事情。宁望舒并不见莫研有任何暗示,料是无妨,也就照实答了。
  \"他可有性命之忧?\"
  \"包大人素有青天之誉,若李诩是被人用来替罪,定会还他清白。\"
  莫研边走过来,边拍掉手中灰尘,朗声笑道:\"有我在呢,姐,你不用担心,五师兄不会有事的。\"
  \"小七年幼,做事难免任性妄为,还请展大人多多照顾。\"宁望舒不放心道。
  展昭微笑颔首。
  \"我才比你小三个月啊。\"莫研又挨了一记,\"......哎哟!你手受伤了,就不要老敲我了嘛。\"
  \"在下还有事在身,二位久未见面,不妨小叙。\"展昭转向莫研道,\"莫姑娘,我明晨在城中紫云客栈等你。\"
  \"好!\"
  \"展兄,我与你同行。\"
  韩彰追上他,两人走远。
  莫研长嘘口气,席地坐下:\"总算走了,怨鬼一样。\"
  宁望舒挨着她也坐下,笑道:\"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和衙门的人混在一起。\"
  \"谁叫五师兄落他们手里。\"莫研往她身上一靠,\"他还欠我二十银子呢,不把他弄出来我找谁要银子去。\"
  \"你很缺钱么?\"宁望舒掏出张银票递给小师妹,却被莫研又推了回来。
  \"用不着。\"她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个塑着一个小小\"捕\"字的小铜牌:\"我现在可是吃衙门饭的人。\"
  宁望舒失笑:\"这种小捕快每月才多少银子?\"
  \"每月三两。\"
  她还是把银票塞给莫研:\"放在身上,有急用的时候也方便些。\"
  莫研方收了起来,似乎想到什么,狡黠地歪头看她:\"我听韩二哥说,有个富家公子很喜欢你,是不是?\"
  宁望舒一怔,料韩彰这个大嘴巴指得是林宇飞,不在意道:\"不相干的人,理他做什么。\"
  \"是么?我怎么听说,你对那人可关心得紧。\"
  莫非韩彰与她说的人是南宫若虚,宁望舒一怔。
  \"好姐姐,也让我瞧瞧他什么模样?功夫好不好?\"莫研牛皮糖似地胶在她身上。
  \"他哪里会什么功夫。\"宁望舒笑道。
  \"怎么连功夫都不会啊?那你喜欢他什么?\"
  宁望舒微微一叹,望向湖水:\"他的好处又岂是说得尽的。\"
  \"果真有这么好的人?那我一定要见见他才是。\"
  \"现下不方便,日后再说吧。你这番可是办正事来的,别老惦着玩。\"
  \"知道了......对了,你不是抽中了金缕玉衣么?还顺利吗?\"
  宁望舒摇摇头:\"碰上了守陵的,交过两次手。\"
  \"你打不过他?我帮你。\"
  \"那是人家祖坟。\"
  \"哦......\"莫研挠挠耳根,犯难道,\"那好像是有点理亏。\"
  \"况且,人家还说那墓里压根就没有这东西。\"
  \"八成是他诓你的。\"
  \"那倒不像,我已写信给大师兄,让他再替我查详细些,当年与息家有牵扯的究竟还有谁。\"宁望舒叹口气,\"这些天我天天在茶楼听书,想从中找出点当年故事中的蛛丝马迹,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可以帮你啊。\"
  \"你不是见了死人就发软吗?\"宁望舒取笑她,\"你怎么陪我进古墓?\"见小师妹一脸苦恼的模样,笑道:\"你不用操心我的事了,先办好小五的事情是正经。......你要在姑苏呆多少时日?\"
  \"这个我说了可不算,得听那只猫的。这里头牵扯太大,怎么得也得三五日吧。\"
  \"后日便是中秋,你若得空,我们俩不如小聚一番?\"
  莫研闻言开心道:\"好啊!在太湖赏月定是好玩的很......听说,城里百里居的糕点是出了名的,也要尝尝才好......\"
  两人素来感情甚好,一别数月,此次相见,絮絮而谈,直至日近黄昏。

  第二十六章

  这晚月朗星稀,天气甚是晴好,太湖之上游船画舫穿梭往来,更有歌声袅袅,随着清风水汽一同扑面而来。
  \"万顷波涵一碧秋,飘飘随处任轻舟。\"南宫礼平倚船栏凭望,回头笑道,\"大哥,我明日便去当个太湖上的渔夫,你说好不好?每日里都对着这湖光山色,大概不多时便要成仙去了。\"
  \"你去便是,我不拦你。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许跑回家来,嚷嚷着要吃红烧蹄膀。\"南宫若虚含笑道。自己这弟弟自小便是无肉不欢,红烧蹄膀更是他心头最爱,若有几日不吃便心心念念,茶饭不香。
  南宫礼平还未开口,一旁的薛大夫便呵呵一笑:\"只怕二少爷就是成了仙,也戒不掉这红烧蹄膀。\"
  \"这倒是说对了。\"南宫礼平嘻嘻笑道,走到哥哥身边坐下,顺手取了块切好的月饼,放入口中,\"大哥,你也尝尝,这莲蓉馅的与一般不同,没有那么甜。......这船还算稳当,你不觉得晕吧?\"
  看见哥哥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妨,南宫礼平才放心。
  他们乘坐的画舫颇大,因南宫礼平担心船小未免颠簸,所以虽然人虽少,还是吩咐备下大船,在二层甲板处设下软榻小桌,厚毯铺地,暖炉等物一应俱全。
  三人说说笑笑,不觉已行至湖心,迎面过来一船,有人朗声笑道:\"船上可是南宫公子?\"
  南宫若虚他们所乘画舫虽然平素极少出游,但船上灯笼皆有南宫世家的标记,外人一看便知。
  南宫礼平俯身望去,来船是林家的画舫,说话者正是林宇飞。
  \"怎么又是他?\"南宫礼平暗自嘀咕,脸上仍笑道:\"林公子好雅兴,今夜也来游湖!\"。
  两船缓缓交错,南宫礼平朝下面各人含笑施礼,有意无意地侧身挡住大哥的视线。
  南宫若虚向来不喜见外人,本就无意探看,自然也没发现弟弟的异常。
  夜风徐徐,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清晰无比地传过来,\"韩二哥,你上次说的那位公子好像就是复姓南宫吧?\"
  \"小七,别胡说!\"
  有人轻喝住她,声音很轻,南宫若虚却在那瞬间怔住。
  他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往船舷边步去,低头望去。那船上还有几人,其中一人便是宁望舒,她也正抬头朝这里望来......
  宁望舒想不到这会这么巧在这湖上遇上他。她本来与师妹约好今夜相聚赏月,却碰上韩彰硬要来凑热闹,拍着胸脯说他来安排。临了才知道原来他所谓的安排便是和林宇飞一起太湖泛舟,待要推辞已来不及了。
  即使看到南宫世家的船,她也没有期望南宫若虚会在船上,想他大病初愈,定然是在家中休养,自然不会跑到这湖上来吹风。
  四目交投,彼此的眼中都有着藏不住的讶异和欢喜。
  船正在缓缓错开......
  莫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俩,揣测师姐心意,遂朗声笑道:\"南宫公子,难道不请我们上船坐坐么?\"
  南宫礼平见大哥已看到宁望舒,知道她并无离开姑苏,生怕他责怪自己,不如顺水推舟卖个好,故不等大哥开口便抢先道:\"诸位如不嫌弃的话,还请上来一叙。\"
  他的话音刚落,莫研足尖轻点,一个鹞子翻身,已轻飘飘地落在甲板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只盯着南宫若虚瞧,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宁望舒紧跟着翩然而至,示意她不许无礼,才歉然道:\"我小师妹年纪尚幼,还请见谅。\"
  \"你......受伤了?\"
  南宫若虚瞥见她不慎露出袖外的左手,缠着层层白布条,显然是刚受的伤。
  \"一点小伤,已经上过药了。\"她不在意道,依旧把手掩于袖,关切地看着他愈发清瘦的面颊。
  \"我......以为你已经回蜀中去了?\"
  宁望舒眼角扫过南宫礼平,不欲让他难堪,淡淡笑道:\"本来确实是要回去的,后来有事耽搁了。......这是我小师妹莫研,正好这几日也来了姑苏。\"
  韩彰和林宇飞也先后上船,众人一番寒暄介绍后,落座相谈。
  直到此时,林宇飞才知道南宫若虚竟是南宫世家大少爷,不由大为惊讶,再看他比之前所见更为清瘦,道:\"那日之后,我登门造访,听总管说您病了,现在可大好了?\"
  \"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
  林宇飞摇头叹气,尴尬笑道:\"想来定是小弟那日茶会冲撞了什么,不光是您和王教头病了,连宁姑娘都受了伤。小弟的罪过真是大了。\"
  \"王教头病了?\"顾不上客套,宁望舒一惊,奇怪问道。
  \"嗯,我差人去武馆请了他几次,却都被挡了回来,只说是病了,也不让见,不知究竟是为何,连武馆现在也关了,想来大概是真的得了病。\"林宇飞见她问,连忙答道。
  莫非是脸上破了相,不欲见人?
  就算如此,也犯不上关闭武馆啊?某非......
  宁望舒暗自思量。
  \"王教头又是谁啊?\"莫研脑袋好奇地塞过来,又被宁望舒推回去。
  南宫若虚看宁望舒微微皱起眉头,知道她对王仁湘的事情起了疑心,柔声道:\"明日我派人去探望,总得打听清楚。若是病了,或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也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他不想她再涉险,如果与王仁湘再起冲突,很难说她会不会再受伤。
  她朝他投去感激一瞥,却不愿他再为她卷入此事:\"不用费事,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你别去。\"南宫若虚担忧地看着她,沉声道,\"万一他误会了,反而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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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两人对话,韩彰还能听懂一星半点,其他人皆是一头雾水。林宇飞自然也听不懂,但知道两人关系颇好,遂笑道:\"不枉宁姑娘唤您南宫大哥,您对宁姑娘这般关心,我瞧着倒比亲大哥还好。\"
  南宫若虚闻言微涩道:\"宁姑娘孤身一人在姑苏,既是朋友,自然应该多照顾。\"
  \"能得到南宫世家大少爷的照顾,宁姑娘当真福气不小啊。\"林宇飞笑道。
  他原本虽见宁望舒与南宫若虚甚是亲密,但看南宫若虚不过是南宫家的远方亲戚,又是那样的破病身子,相比之下,自己要胜出他许多,想来宁望舒也不至于倾心于他。
  但,南宫若虚竟然是南宫世家的大少爷!这样的身家是生生把自己比了下去,他的心里不由地不安起来。
  \"今日正是佳节,依我说,南宫兄不如就将宁姑娘认作妹妹,岂不是美事一桩。\"林宇飞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佯作欢欣鼓舞状。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能有这样的妹妹,我......我自是欢喜不尽。\"沉默片刻,南宫若虚幽幽道。
  \"欢喜不尽\"四字自口中说出,便仿佛在他心口上重重地划上一刀。他自知病入膏肓,便是运气好,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光景了。这样的他,又哪来的资格去奢望什么呢?
  宁望舒怔怔注视着他,目光复杂,默然不语......双手在衣袖下紧拽成拳,左手伤口因紧握而崩裂,血慢慢地渗出来,她却浑然不觉。
  \"你这人真奇怪,\"莫研双手抱胸,侧头看南宫若虚,不解道,\"你既喜欢我师姐,又为什么愿意认她作妹妹......\"
  \"小七!不许胡说!\"宁望舒厉声道,腾地站起身来,冷冷看着南宫若虚道,\"蒙南宫大少爷不嫌弃,可惜在下不过是江湖草莽之辈,自认高攀不起。\"
  \"宁姑娘......你何必妄自菲薄,我从来......\"林宇飞见她突然这么说,忙抢着道。他话只说了一半,便见宁望舒利如寒冰般的目光扫过来,顿时语塞。
  \"林公子,我的事与你何干,我们认不认兄妹又与你何干。江湖规矩历来是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希望你明白才好。\"此时的宁望舒与平日判若两人,说话毫不留情面。
  林宇飞愣在当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看样子,我师姐真的恼了。\"莫研缩着脑袋,低声与韩彰道。
  \"我早看出了。\"韩彰得意道。
  眼看宁望舒立在船舷边,不知是因为湖风太大还是别的缘故,她的身子微微发着抖......南宫若虚心中一阵翻腾,艰难上前拉住她。
  \"你......恼什么?\"他问。
  她定定地盯着他,眼底流露出一抹痛楚:\"你还要问我恼什么?......对,我是恼了,因为你这个人太过分,实在太过分!这样对我,你当真欢喜?我做了你的妹妹,你当真欢喜不尽?\"泪水滑下她的脸颊,\"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知道......你就想这样一个人活着,一直活到死,对不对!\"
  她的话犹如一把重锤,重重地击打在南宫若虚的心头,几乎令他窒息。他只能紧紧地拉住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他什么都不说,宁望舒气得浑身发颤,道:\"......我成全你,你就这样一个人活到死吧!你......你要是敢娶别人试试,看我还会不会理你!\"
  说罢,用力甩开他的手,纵身跃出,竟是直接跃入湖中--南宫若虚探身望去,只见波光粼粼,一条水线笔直地朝远处而去,哪里还看得到人影。
  \"快拉她上来。\"
  南宫若虚心中大急,眼前一黑,几乎晕倒。幸好南宫礼平眼明手快,快步上前扶住他,薛大夫也疾步上前。
  \"那丫头水性好的很,在太湖游个来回都没问题,不用担心。\"韩彰忙道,他瞧南宫若虚已是摇摇欲坠,却还记挂着跳入水中的宁望舒。
  莫研慢吞吞起身,长吐口气,拍拍胸口,皱眉道:\"我好久都没看见师姐这么恼了。\"
  \"她恼了!她这哪里是恼了,分明是要我大哥的命!\"南宫礼平见哥哥有薛大夫照看,气息渐稳,遂抬头怒道。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明明是你大哥把我师姐气哭了嘛。\"莫研奇怪道。
  \"我不讲理!你看看我大哥现在的样子......\"
  \"那是他自己就有病在身。有病治病就是了,怨旁人作什么?\"
  看莫研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南宫礼平鼻子都快气歪了:\"你......\"
  \"礼平......\"南宫若虚低低唤道,\"不得无礼。\"
  见大哥发话,南宫礼平瞪了一眼莫研,不敢再说。莫研倒不在意,走上前看南宫若虚的气色,叹气道:\"你这病好像是挺严重的啊,得想个法子治治才好。\"
  \"多谢姑娘关心。\"南宫若虚勉力道,\"你师姐一怒而去,她又有伤在身,你能不能找到她,替我给她陪个不是。\"
  莫研挠挠耳根:\"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恐怕我怎么说她也听不进去......\"想想终是不放心,\"罢了,罢了,我去找她便是。\"说罢,翻身跃起,足尖在船头轻轻一点,跃入水中。
  \"这个丫头!\"韩彰追至船边,急道,\"怎么说走就走,我还有事找她商量呢。\"他水性不好,虽然勉强会游,不过要游回岸边,只怕是还得费些手脚。
  眼见天边隐隐大片墨云翻滚而来,南宫礼平低伏到哥哥身边,柔声道:\"好像开始起风,怕是要下雨,大哥你也累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南宫若虚疲倦地点点头,感到手中有点湿润,已经开始下雨了吗?他抬手端详,却看到掌中触目惊心的血迹......
  \"大哥!你受伤了!\"南宫礼平几乎是在同时看到,慌忙要察看他的伤口在何处。
  他摇摇头,闭上眼睛,生怕落泪:\"不是我的血。\"
  --是她的,他方才紧拉住的就是她裹着白布条的手。

  第二十八章

  刚回到南宫世家,雨便绵绵密密地落下来。
  南宫若虚静静地躺在床上,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年秋天的雨水好像特别的多。
  锦衾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意,冰冷异常,温暖不了僵硬的四肢。他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毫无睡意。
  雨水打在竹叶上的声音还是那样清冷,沙沙、沙沙......就像有人从竹林深处,踏着湿淋淋的落叶,缓步而来。
  他木木地听着,只觉得透不过气来,翻身下床,推开窗子。
  那瞬间,他看见一个纤细人影坐在石阶上。
  雨水从她身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生气。
  他恍惚,以为自己在梦中。生怕惊醒这个梦,他轻轻地推开门,缓步走过去......她仍旧坐在那里,头深埋在双膝之中,任由雨水打湿。
  南宫若虚的手搭上她湿漉漉的肩膀,她抬起头,脸上也是湿湿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后悔死了,\"她的声音很轻,虚无缥缈,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在雨中,\"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你是不是快被我气死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黑暗中,她的眼睛就象被雨水冲刷过的宝石,湿润而明亮。
  真的是她!不是梦。
  她究竟在这里淋了多久的雨!
  南宫若虚将她拉起,带到廊上避雨处,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为什么不进来?\"
  \"我怕你还在恼我......\"她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着,比声音抖得更厉害的是她的身体。在湿衣服下的她抖得象片欲坠的枯竹叶。
  深吸口气,他简直没有办法再去思考任何事情,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怀中的人似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颈,将湿湿的面颊贴在他颈窝处......
  谁也不说话,也无需说话。
  只是这样静静相拥着,便已知道彼此的心意。
  ......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若虚轻轻松开她,后者却不肯,只将头埋得更紧些。他无法,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柔声道:\"你快把身上衣服换了,当心着凉。\"
  她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什么?\"
  \"我没有衣服可换。\"她微微抬起头,飞快道,随即又埋回去......
  南宫若虚想了想,也有些为难:\"那......先拿我的穿,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却仍然不动弹。
  \"听话,先把衣服换了。\"他看着怀中的人,只好故意道,\"你看,我身上也都湿了。\"
  他这么一说,她才松开手,看他身前果然被自己濡湿了一片,内疚道:\"你也快去换一件吧。\"
  \"我不打紧。\"他牵着她到房内,打开屋北角的小门,一股蒸腾的热气迎面扑来。这是弟弟说是对他身体有好处,为了让他更方便,特地从附近引来的温泉活水,专门在他房间旁做成浴室。
  他又从箱子里取了套月牙白衣衫递给她:\"这是初秋刚裁的新衣,一直放着,还未上过身。\"
  她接过衣服,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进去。不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便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响。
  南宫若虚自己也换过衣服。此时夜已过半,小厮都已经睡下,他生怕她口渴,只好自己到外间烹茶。
  等他端着茶杯回到里间时,便看见她穿着他的月白袍子站在屋中,这件衣衫有点大,也没有系起腰带,宽宽松松的,倒越发显得纤细可人。原本束起的头发放了下来,丝缎般披在肩上,她正望着他,嫣然一笑,摆摆衣袖道:\"样子有点怪,是不是?其实我自己也有几套男装,比这个小些,穿着倒也不难看。\"
  南宫若虚看她片刻,随即微笑,涩然低垂下眼帘。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小口小口饮着。窗外雨声清冷,又见他穿得单薄,柔声道:\"你大病初愈,当心冻着,还是到床上去躺着才好。\"
  \"不打紧的。\"
  \"怎么不打紧,\"她颦眉看他,\"你自己不在意,难道不知道旁人看了心里头有多难受吗。\"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又道,\"手都冻得冰冷,还说不打紧。\"
  南宫若虚笑道:\"不是我冷,是你刚沐浴后手还热着呢。\"看她越发颦起眉,只好笑道:\"我依你便是了。\"
  见他上床半靠着,她细细地替他掖好缎被,方才满意地坐在床边。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她问。
  \"我不知道。\"他老实地摇摇头,\"我只是睡不着。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上岸后就来了。快上岸时我就后悔了。你一定被我气坏了,是不是?幸好没有发病......\"她低低道,圈住他的腰,把头埋入他怀中。
  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南宫若虚心中苦涩不堪,明明是自己伤了她,到头来却要她为自己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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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宁姑娘......\"他轻轻推开她,\"你明知我的病......\"
  \"叫我望舒就好了。\"她打断他的话,\"你这病,我自来便知,慢慢治就是了。\"
  \"我瞧那林家公子对你一往情深,又生得仪表堂堂,谈吐有致......\"他别开目光,艰涩启齿。
  她腾地跳了起来,眼中含泪,气道:\"你是存心要气我,是不是!他便是再好,在我心里也及不上你半分,难道你竟不懂么?\"
  南宫若虚忙拉住她,用衣袖替她拭泪,叹气道:\"我不过就是随便一说,好好的又急什么。\"
  \"就不许你说!\"她气恼道,\"你若再说这话,明日我就绞了头发到庙里去。\"
  \"......我再不说便是了。\"
  看着她认真着急的模样,南宫若虚心下酸楚,自己何等之幸,竟让她这般倾心。只是这样的自己,又如何让她一生平安喜乐。
  宁望舒见他神情,知他心中所想,忍不住又道:\"你嘴里不说,可你心里还想着,那也不成!\"
  他失笑,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微叹口气,她也不再说什么,伸手握住他的手,暖着。
  南宫若虚怕她胡思乱想,只好挑些没要紧的事情闲聊:\"你的水性怎么那么好。看你从船上跳下去,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们从小住在山里头,屋子旁边便是瀑布深潭,整日里便在水里爬上爬上,自然水性就好。\"
  \"原来你一直住在山里头......那一定好玩得很。\"
  \"现在想起来是挺好玩,可惜那时候只觉得整天练功好辛苦。\"她轻轻笑道,\"我们都淘气,师父便变着法地罚我们。有时罚我们不许吃饭,有时又罚站木桩,有时就到水底憋气去,可惜他心太软,看我们挨罚,自己就先心疼起来。所以,我们师兄妹几个的功夫都是半吊子,没一个成大器的。......你呢?你小时候都做什么?\"
  \"小时候?\"他仔细想了想,\"小时候家里请了好几位先生来教书。白天听先生讲课,晚上还得背书。第二天若背不出来,就打手心。\"
  \"听着,好像无趣得很。\"她笑道。
  \"也有开心的时候。我记得有一年清明,连家住最远的先生也告了假回去扫墓,给我和礼平着实放了几天假。我们俩乘着家人不注意偷了银两,就溜出门去,跑到寒山寺玩了一天,腿也肿了,脚也起了泡,被抓回来后还着实挨了顿打。\"他脸上泛起笑容。
  \"你也会偷银两啊!\"她仰头瞧他,咯咯直笑。
  少女笑颜娇美如花,发际的馨香在鼻端萦绕,他一时心荡神驰,忍不住轻轻亲了亲她。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冒犯你?\"见她怔在当地,他不由忐忑道。
  宁望舒微微红了脸,却仍目光晶亮,看着他道:\"你这样待我,我心里只有欢喜。\"
  闻言,南宫若虚长叹一声,紧拥住她。
  窗外雨声正紧,不多时,怀中人儿呼吸均匀,已浅浅睡去,他轻轻将锦衾覆上她肩头,自己也闭目歇息。
  ......
  天将亮时,雨已初歇,外面庭院里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下人已经开始清扫庭院。宁望舒一动,骤然醒来。
  她不欲惊醒他,轻手轻脚至屏风后换回自己的衣衫,虽然衣衫仍旧潮湿,却也不计较,反正待会回了客栈自然有衣服可换。
  再从屏风后转出来时,便看见南宫若虚静静地看着她,已然醒来。
  \"你要走了?\"他轻声道。
  \"我得回客栈去,师妹还等着我呢。\"她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轻轻笑道,\"你怎么睡了一脑门子的汗?\"
  \"是么?\"他举起袖子抹抹汗,自嘲笑道:\"我自己倒不知道。\"
  她从旁取了素帕,替他细心抹去。
  \"你现下住客栈么?为什么这里好好的不住了,跑去住客栈?\"他问。
  \"我师妹也来了,你见过她的,我们都住这里自然不方便,还是住客栈来得好些。\"她不想告诉他自己还在查金缕玉衣之事,让他徒添担心。
  \"你们......有很重要的事?\"他试探问道。
  她轻描淡写道:\"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过要费些时日。你不用担心,我得了空便来看你,好不好?\"
  南宫若虚虽觉有异,却也无法,只好道:\"你自己当心,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来找我。\"
  \"我知道。\"
  看他不自觉微皱起眉,她忍不住亲了亲他,随即飞快闪身从后窗跃出。
  面颊上余温犹在,他低垂下头,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那梦,也许是真的。他想。

  第三十章

  即使是在雨过天晴,阳光普照的上午,仁峰武馆内依旧是一片死寂。在素日里,这个时辰起码有二十几位年青后生在教场舞刀打拳,一派热闹景象。而现如今,这二十几位年青后生却是一个也没有来。
  十几日前,他们不约而同地收到信--仁峰武馆的王教头竟得了麻风病。
  如此一来,自然再无人敢上门。便是问候,也只敢使小厮前来。
  宁望舒静静地伏在武馆大堂上的屋脊上,探视周围。虽然四下无人,但她仍不敢有丝毫大意。等了半日,不见有动静。她方沿着壁角悄悄滑下。
  这武馆委实不大,除了教习场还算宽敞,其他屋子只有寥寥几间看得出是略收拾过的,想来这王仁湘的日子过得倒也不宽余。
  她悄然无声地移到屋前,忽听\"吱嘎\"一声,居中屋子的门被人从里推开,她忙跃上房梁。侧头望去,出来的人却不是王仁湘,而是位年过六旬的瘸腿老汉,端着一铜盆。再一定睛,那铜盆之中的水竟是红色,更有一股腥气直冲上来。
  老汉面色青白,掩好门,一瘸一拐地走远。
  宁望舒轻巧翻身落地,从门缝中探去,只见床幔低垂,似有一人在幔后压抑着呻吟。
  声音虽小,却是痛苦非常,听在耳中,虽与王仁湘的声音有几分相似,又不十分相像,宁望舒一时也不敢肯定。
  正犹豫是否应该进去探个究竟,便听幔后之人沉声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宁望舒一凛,听出正是那人正是王仁湘。
  \"在下无意冒犯,还请王教头见谅。\"她缓步入内,拱手道。
  \"果真是你!\"王仁湘在幔后一声冷笑,突又猛喘起气,过了好一阵才继续道,\"怎么,姑娘是嫌我死得太慢,特地再来送我一程么?\"
  \"王教头何出此言?在下不明白。\"
  \"我既已如此,你又何必装模做样......我也不怨人,只恨自己有眼无珠,竟然轻信了你这等小人。若非南宫大少爷对我有恩,我当日一刀结果了你,也免得今日受辱于人!\"这番话他一气说完,顿时大喘不止,显是中气不足所致。
  闻言,宁望舒更加疑惑:\"在下虽鲁莽闯入,但对教头并无恶意,怎说得上受辱二字,又如何说我是小人?\"
  正说着,方才那老汉已回来,见宁望舒手持佩刀在屋内,以为她要对王仁湘不利,不分犹说,嘶吼一声便扑上来......
  \"老胡,不可!你不是她的对手!\"王仁湘在幔内急道。
  宁望舒挡了他两三招,便知这老汉只会些外家的粗浅功夫,确实不是自己对手,加上又是瘸腿,自己要伤他实在容易。
  那老汉却是不管不顾,一副拼命的架势,手做虎爪之势,呼呼生风。宁望舒几次相让,他却丝毫不领情,倒逼得她不得不出手制住他。
  侧身一让,擒住他左臂往前一带,再一个落叶扫堂腿,她便将他撂到在地。
  老汉拼命挣扎,口中也在嘶哑叫嚷,竟然是个哑巴。
  宁望舒一愣,思及这老汉如此激动叫嚷,自己实在无法与王仁湘说个清楚,不如先打晕他再说。
  手掌微翻,握刀在手......
  却听幔内一声大喝:\"万万不可!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语音未落,王仁湘已跌出幔外,手脚并用,艰难爬过来。他上身未穿衣衫,却是肿胀如球,皮肤呈深紫色,遍体又长着拇指大的红色脓包,有的脓包已破,血水渗出,恶臭扑鼻而来。便是脸上也布满这种脓包,面目难辨。
  见此情形,宁望舒自是大骇,不禁倒退几步。
  老汉早已抢上前,勉强扶起王仁湘坐到床边脚踏上,又取了衣衫披在他身上,咿咿呀呀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不时恼怒地瞪宁望舒两眼。
  王仁湘扶着床沿,气喘吁吁,待他比划完了,才道:\"我都这种模样了,她还能把我怎么样。老胡,你出去!我便是死,也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那老胡猛摇头,却是不肯走。
  \"怎么,我如今这模样,连你也看不起了。\"王仁湘冷道。
  老汉闻言无语,不敢再驳,只好依言退出去。
  宁望舒立在一旁半晌,目光在王仁湘脸上和身上来回打转,想看清那些脓包,却又觉得恶心无比,目光总是稍稍一瞥便转开。
  \"您......您真是王仁湘王教头?\"见老汉出去,她迟疑问道。
  王仁湘冷哼一声:\"姑娘要王某的命,自来取便是,又罗罗嗦嗦做什么!\"
  \"我何尝要你的命了!\"宁望舒实在不解,\"你......身上、脸上这些是......\"
  \"姑娘自己下的毒,何必装模做样!\"看她如此,王仁湘越发恼怒。
  她呆住:\"我......下的毒?\"
  \"难怪说最毒女人心,我只深悔当日居然轻信于你,让你这等小人有可趁之机。\"他忿然道,\"那东西你既已盗走,今日又来做什么!\"
  \"我盗走什么了?\"她越听越急,这王仁湘竟是想把偷盗、下毒、杀人几个罪名都扣到自己头上。
  \"姑娘盗走墓室内的宝贝,还在墓内下毒,心肠狠辣之至,令人发指!\"
  \"我何时去了墓室,何时下了毒,你倒是说清楚!我好意来探你,可不是平白的来受你的气!\"她也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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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他眼睛几乎冒出血来,厉声道:\"你不守信用,擅入陵墓,盗走宝物!\"
  \"我没有!你们墓中有什么宝物我不知晓,但我若意在宝物,既已盗走,我又来瞧你做什么!你如何口口声声是我所为,难道你亲眼看见我盗墓,又亲眼看见我下毒不成!\"
  \"不是你还能有谁?\"
  \"你这人讲不讲理,你家既有宝贝,窥探的人又岂是我一人而已,怎知不是他人所为!\"
  王仁湘被她说的一愣,心中也生出几分疑虑来。
  \"我也不与你罗嗦,日后你自己养好伤再慢慢探查吧。\"她恼怒得很,况且一屋子的恶臭,让人眩然欲呕,实在不愿在这里纠缠下去,略一拱手:\"今日是在下失礼,告辞!\"
  \"姑娘明知在下命在顷刻,还谈什么日后。\"
  \"......\"宁望舒停住脚步,\"这是什么毒?你自己难道逼不出来?\"
  王仁湘惨然摇摇头:\"不仅我逼不出这毒,便是请来的大夫见了这般模样,也只说病入膏肓,无药可治,跑得倒比兔子还快些。\"
  \"你方才说这毒下在墓内?\"
  \"不错,我便是自从墓内出来之后,才得上的这病。\"
  宁望舒皱皱眉:\"要知道是什么毒就好办了,起码有没有得救也有个底......我去墓内瞧瞧。\"
  \"你不能进去!\"他勉力支撑起身体,面目狰狞,\"但凡我还活着一刻,绝不会让人惊扰先祖。\"
  她无可奈何地瞪着他:\"我想,你的老祖宗会更喜欢查明真相后再安心睡觉......我们做笔交易如何?我来负责替你找大夫解毒;若果真解得了毒,你便要同我入墓一趟,我自有办法查明那盗走宝物之人究竟是谁!\"她侧目望他,低声自语:\"早知你没本事护得周全,倒还不如我拿了呢。\"
  见王仁湘不吭声,宁望舒微微不耐,挑眉:\"你若死在此地,难道不觉得委屈么?留得性命在,日后有多少事情做不得。\"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那老汉跪在门口,目光焦切,冲着王仁湘不停磕头,显然是听见了宁望舒的话......
  额头碰在门槛上,砰砰直响,不过几下,头上已赫然肿了一大块。
  王仁湘深闭下眼,长叹一声:\"我答应你。\"
  宁望舒微微一笑,迈出门去。
  那日里,她几乎找遍了姑苏城的名医,却是没半个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病,只有几个胆大的,还肯给王仁湘把把脉,却满口云山雾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说到开方子,更是推脱不已,只怕这方子一开,万一人死了,坏得便是自己的名声。
  眼看日近黄昏,送走最后一个大夫,宁望舒靠着院门出神。她自己对毒药并不在行,虽然小师妹勉强懂点,却也是半吊子水,靠不住的。
  那么现下,还能找的,只有一个人了。
  墨离园内,南宫若虚刚刚用完饭,才一抬头,便看见宁望舒倚在门边,正偏头瞧着他笑。
  \"你来了。\"
  他温柔地望着她,不过才一日光景,不知为什么却是想念得紧。
  \"紧赶慢赶,想着陪你一块吃饭,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她跨进来,坐到他身边。
  他微笑:\"早知你会来,我便晚些吃了。\"转头吩咐下人,\"让厨房再重新做顿饭菜送来......\"
  \"不用麻烦,\"她忙拦住,瞧桌上菜肴不过才吃了一二成,\"这些就足够了。\"
  \"这些菜都清淡的很,再添几道辣味菜,好不好?\"
  她笑着点点头:\"好,我想吃水煮鱼。\"
  他吩咐下去,一会儿,热腾腾的饭菜便送了来。她吃饭飞快,显是饿着了。
  等她心满意足地咽下最后一口饭,南宫若虚才开口道:\"你好像一整天只吃了这么一顿?\"
  \"不是,早上还吃了两馒头。\"她不在意道,放下碗筷,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你觉得薛大夫算不算胆子大的大夫?\"
  \"那大概要看什么事情,大多时候他的胆子可不算小。\"他微微一笑,\"你有事求他?\"
  \"我只怕请不动他,可是眼下,除了他我还真的想不出别人来。\"
  \"是为了王教头?\"
  宁望舒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派了个小厮去仁峰武馆探问,他正好见着你领着一个大夫进去。\"他微微叹了口气,是似早就料到她会这般,\"王教头果真病了么?\"
  \"不是病了,是中毒。\"她一想起王仁湘的模样就觉得浑身发毛,\"你若见了他,一定认不出来,人已经没形了,只还剩了口气。\"
  南宫若虚皱皱眉:\"怎得才几日不见,他便惹上这等事情?\"
  \"君子无罪,怀壁其罪。\"她耸耸肩,\"这原是常事,不过那盗宝之人未免过于狠辣,盗走东西之后,还在墓穴内下了毒,实在有违江湖道义。......早知还不如让我偷了呢,起码他也不用遭这个罪。\"语气之中,大有心不甘情不愿的意思。
  \"那你去问问薛大夫,他若是肯去,我便命人备下马车。那仁峰武馆在城外,你们尽早去,迟了城门便关了......只是,你自己要当心!\"人命关天,他也不再拦她。
  \"嗯。\"她点点头,忽凑到他面前,宛然一笑道,\"你怎么这么好!\"
  南宫若虚怔了怔,看着她再一闪身,人已在门外了。

  第三十二章

  他无奈笑笑,不过片刻,又看见南宫礼平顶头进来。
  \"大哥!我怎得好像看见那位宁姑娘急匆匆地出门去?\"
  \"嗯,她有位朋友病得极重,想请薛大夫去看看。\"南宫若虚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微微皱起眉,\"你又喝酒了?\"
  \"嘻!李家娶亲,略喝了两杯。\"南宫礼平嬉皮笑脸道,\"我回来后特地换了身衣衫,又用茶水漱了几遍,想不到还是被你闻出来了。\"
  \"你一喝酒就起疹子,明日又嚷着浑身痒痒,好玩得么?\"
  \"让薛大夫再开剂方子喝了便是。\"南宫礼平笑道,\"对了,是谁病了?我可识得?\"
  \"城外仁峰武馆的王教头。\"
  \"是他啊,我好像听人说起过,不过也记不得了。宁姑娘怎么会识得他?\"
  \"是上次斗茶会上见过。\"南宫若虚轻抿口茶,看向弟弟,忽淡淡问道,\"礼平,昨夜里......在船上,其实你看见她了吧?\"
  南宫礼平愣住,随即便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你为何不想让我知道她仍在姑苏?\"仍是淡淡的口气,望向弟弟的目光中并不见丝毫责备之意,只是眼底隐隐透出几分萧索。
  \"大哥......我只是......只是担心她会给你带来祸事。\"南宫礼平低下头,\"她人虽很好,可是却连累你又是受伤又是发病,我心里实在......\"
  \"你......\"见弟弟竟将这些都算到宁望舒头上,他不禁好气:\"我这病如何是她连累的?\"
  \"就昨夜里,她还气得你差点发病呢。\"
  \"那不怪她,原是我的不是。\"
  \"横竖你偏着她,我说什么都没用!\"南宫礼平不满地嘀咕道,拿眼溜他。
  南宫若虚好气又好笑,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索性不吭声,只拿了茶喝。
  \"其实昨夜宁姑娘说的话,我听在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南宫礼平看着大哥脸色,斟酌字句,笑道,\"她若不是江湖中人,或者她若肯退出江湖,当嫂嫂倒也不是不行。\"
  南宫若虚闻言一怔:\"她现下这样就很好......很好。\"
  虽然也常常替她担心,但看她这么快活逍遥的模样,他又怎会勉强她半分。
  \"大哥,你怎得这么说!\"南宫礼平摇头道,\"咱们南宫家虽说比不得皇亲贵胄,可在江南也是称得上屈指可数的。以前多少人上门说亲,不是官家就是大商家,你连见都不见,统统都给轰了出去,怎得都忘了?若不是你偏偏中意她,有多少好的要不得,又怎么会......\"
  瞧大哥神色不对,他小心翼翼道:\"大哥......\"
  \"这种话以后休得再说!\"
  南宫若虚厉声道,面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显是气得不轻。
  南宫礼平甚少见到哥哥这般模样,慌忙住了口,不敢再说下去。再一抬眼正看见宁望舒站在门边,扶着门框,脸色微微泛白。
  看弟弟愣在当地,南宫若虚循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也看见了她......
  \"那个......薛大夫已经答应去看看,我来告诉你一声,我们走了......\"她勉强冲他笑道,遂快步转身离去。
  虽然看见她笑,南宫若虚却知道,她定是听见了。
  他想叫住她,\"望舒\"两个字在咽喉处打了几个转,方欲冲口而出时,却发现人早已没了踪影。
  深吸口气,低垂下眼帘,他心中怅怅然起来。
  仁峰武馆内,薛大夫正凝神为王仁湘诊脉。
  因不喜室内恶臭,宁望舒只在门边站着,怔怔发呆。
  老胡躬身候在床边,看着薛大夫闭目抚脉,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捻须不语,已过了一柱香有余,却不知病况究竟如何,只急得他满头沁汗。
  又过了半晌,薛大夫方收回手,眉头皱起,竟是一脸的迷惑:\"老夫久未走动,这江湖上用毒当真已是精进如此?\"
  \"难道连您也没办法?\"宁望舒回过神,皱眉问道。
  那老胡一脸焦切地盯着薛大夫,而王仁湘虽沉默不语,但目光之中亦难掩企盼。
  \"这原应是寻常的逍遥散,中毒者三日疯癫,七日丧命,倒也有方可解。可是......却不知这下毒之人又在其中加入了哪一味药,反而把这毒都逼在肌肤之上,只有等这肌肤溃烂完,这毒才会慢慢渗入内脏,内脏再慢慢溃烂......\"薛大夫慢吞吞道。
  宁望舒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只好道:\"那到底有没有法子治呢?\"
  \"解药眼下是配不出来,不过法子也不是没有,只能用强了。\"薛大夫犹豫道,\"但是......一来我只怕他受不住;二来,还需要一个人使用内力为他推宫过血才行。\"
  \"推宫过血我就可以,\"她没多想,\"至于这个受不受得住......是很复杂的治法么?\"
  \"倒也不复杂,先把身上的脓血放出来,然后泡药汤,莫约泡五、六回就可以清除了。只是这汤中所放的药,性极烈,他全身都是创口,泡在水中便犹如受千刀万剐一般,一次便要大概一个时辰,绝非常人所能忍受。\"薛大夫看向王仁湘,\"你可受得住?若是受不住跳出来,可就是前功尽弃,再无法可救了。\"
  \"关二爷刮骨读春秋,在下虽不敢自比,但自认还受得住。\"王仁湘咬牙道。
  \"如此甚好!我现在就开方子......\"薛大夫方欲提笔,又为难道,\"对了,宁姑娘,待会推宫过血时,这位王教头衣不裹体,你......\"
  没等他说完,宁望舒就忙道:\"那我可不成!还得另找人。......您把方子给我,我去抓药,顺道带个人回来给他推宫拿血。\"
  没有人问她打算如何去找人,可她回来的很快,身后还跟着一个笑嘻嘻的人--韩彰。
  王仁湘见是韩彰,心头一宽,一来陷空岛五义侠名满天下,韩彰不会是下毒之人;二来,他本担心让姑苏相识之人看到自己这般模样,日后传言出去,未免难堪。
  \"这是药!\"
  宁望舒把五、六包药往桌上一放,抹抹汗水,才算松了口气。此时城中药铺早已关门,她不得不敲开门,好言相求,才肯配药。偏偏又有一味药短缺,只好又跑了四五家,总算配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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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眼见薛大夫已在为王仁湘去除脓血,屋内恶臭更盛,几乎让人喘不上气来。她放好药便返身出来,在外面自坐了。韩彰虽然也退了出来,还在门边探头探脑,看了半晌......
  \"他怎么中的毒?\"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韩彰跑到宁望舒身边坐下。
  \"走背运,让人下了毒。\"她侧头道,\"偏劳了,饭吃一半就把你拖了来。\"
  \"咳!\"韩彰不在意地挥挥手,仿佛极不耐烦这样的客套话,\"回头你替我跟小七说说,让她和我回趟陷空岛就成。\"
  \"怎么,她果真想不起来?\"她笑道,\"你可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必得忙完那事才能得空,你慢慢等着吧。\"
  韩彰深悔当日不该和莫研打赌,忽又想起一事,笑道:\"昨夜发那么大的火,我还是第一次见,怎么,你当真看上那病秧子?\"
  \"他这病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宁望舒不快道。
  \"好好好,我说错了。\"韩彰哈哈一笑,\"还没嫁呢,就先偏着人家了,难怪都说女生外向。\"
  宁望舒微红了脸,侧头道:\"韩二哥,我问你:我记着卢大嫂子家里原是极有名望的世家,卢大哥娶了她,嫂子家里会瞧他不起么?\"
  \"我大哥也算是江湖成名的大侠,谁敢瞧不起他!我韩二爷借他个胆。\"
  她又问道:\"若你大哥不过是个小人物,没这么大名头,他们会瞧不起他么?\"
  韩彰愣了一会,又怎知她的一番小女儿心事,只笑道:\"我大哥若只是个小人物,我大嫂也看不上他啊!\"
  闻言,她叹了口气,轻道:\"说得也是。\"
  正说着,薛大夫推开门出来,袖子高卷,满身的血迹斑斑,冲他们道:\"你们怎得还有闲功夫聊天,还不快去烧水煎药!\"
  一时间,小炉煎药,大炉烧水,几人忙成一团。
  宁望舒不便入内,只在外煎药。
  药煎了一碗又一碗,送到屋里,倒入澡盆之中。
  初始王仁湘只是闷哼,后来竟忍不住大声嘶叫,着实折腾起来。那嘶喊声直钻到人心里,听得人浑身起毛,韩彰无法,只好打晕了他。只是那疼痛实在厉害,非人所能忍,不多时,却又疼得醒过来......如此反复,直折腾了一宿。
  待薛大夫替王仁湘包扎好,他早已人事不醒。
  \"总算是撑过来了。\"薛老爷子疲倦笑道,\"这人也算条汉子。\"
  \"薛大夫辛苦!\"宁望舒吐口长气,她虽不在屋内,听声音也知道情形定是惨烈异常。
  韩彰更是累得靠在桌上几乎说不出话,这一晚把他忙得够呛,现在只想着赶紧回客栈沐浴更衣。
  薛大夫又开了张清余毒的方子,细细交待了老胡。老胡自是千恩万谢,又跪在地上替主人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方才送他们出门。
  送了韩彰回客栈,马车便回了南宫世家,两人下了车。宁望舒盈盈施礼笑道:\"这趟实在辛苦您了,改日有任何差遣,在下绝无二话。\"
  \"姑娘不必多礼,我不过尽医者本分罢了。\"他见她只立在门口,奇道,\"难道姑娘不进来?\"
  她尴尬一笑,摇摇头:\"不了,我回客栈去。\"
  \"大少爷会担心的。\"薛大夫看着她,笑道,\"他虽然从不挂在嘴边,可我知道他心里盼着你。好好的,一阵风过,便引得他直往外瞧,只当是你来了。你可别让他再落下这个病根,那老夫可是无能为力。\"
  她听了心中又酸又甜,却又想到昨日南宫礼平的话,一时只是怅然。
  \"扰烦您和他说一声,我很好,请他不必担心。\"她勉强笑笑,道,\"我这一身又是尘土又是药味,也不方便进府打扰。先告辞了!\"
  略一拱手,生怕自己后悔,她快步离去。
  看她背影,薛大夫捻须叹气,遂转身进府。回到居处,早有南宫若虚打发人来问了几次,知道诸人一切平安,方放了心。
  一日无事。
  直到日沉西山,邹总管急急寻来,朝薛大夫满脸愁容道:\"大少爷不肯吃饭,薛大夫,您快去瞧瞧。\"
  \"不肯吃饭?晌午也没吃吗?\"
  \"晌午倒是吃了。只是到了晚上,问了几次是不是要端上来,他总说晚些再吃。您瞧这会儿,都比平常晚了半个时辰了,他还说要再晚点。\"邹总管脸拉得象苦瓜,\"若是还不吃,只怕晚了积了食,又是半宿没觉睡。您说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吃不下饭?\"
  薛大夫微一沉吟:\"是不是二少爷说要陪他吃饭,回来迟了?\"
  \"不能啊,二少爷是知道的,若是要陪大少爷吃饭,一早就回来了。何况,大少爷也没说......\"邹总管猛然停了口,想起大少爷靠在软榻上,眼睛确实一直望向窗外,\"难不成......他等的是别人?\"
  闻言,薛大夫忍不住微微笑开,心中莫约有几分明白了:\"你到城东的紫云客栈找宁姑娘,若她不在,你便问问住那里的韩彰韩二爷,他应当知道宁姑娘在何处。你一定好言把宁姑娘请了来。\"
  \"原来大少爷等的是她?怎么也不说呢?只管自己闷声不吭。\"邹总管摇头叹气。
  薛大夫拍拍他肩膀,笑道:\"我们都是从年青时候过来的,难道连这都不懂。\"
  邹总管一愣,随即呵呵一笑,忙备车出门去。

  第三十四章

  姑苏城中,紫云客栈二楼雅座。
  莫研坐在桌边,支着腮,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半晌,突然不耐烦道:\"要不,干脆去抓个当铺的掌柜过来,横竖不许他说出去就是了。\"
  \"不可!\"展昭一口否决,\"织造府的账本岂是随便人看得的。\"
  莫研拿眼溜韩彰,后者忙道:\"你再看我也没用,我可看不懂那玩意。\"
  \"既然展大人如此不放心,你们何不带回开封去给公孙先生瞧瞧。\"宁望舒在旁道。本来她心中烦闷,故来寻小师妹,没料到他们的模样倒比她更加烦闷。原来他们从姑苏织造府中偷出了两本帐本,可惜莫研与展昭二人字虽识得,都看不懂账本中蹊跷,又不能随意找人来,正为此发愁。
  \"等不到那时候,这玩意还得早点还回去,万一让人发现,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莫研便皱眉道。
  展昭点头道:\"把它还回去是正事。既然看不懂,便只能抄写下来,再带给公孙先生。\"
  \"抄写......\"韩彰看那两本厚得象砖头的账本,倒抽口气。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莫研冷哼道,\"这朝廷里见不得人的事情越多,麻烦就越多。\"
  此话听在展昭耳中,不觉微微皱眉。
  她却不管,拿起其中一本,就准备回房抄写。
  宁望舒深知小师妹的脾气,拉住她坐下,柔声道:\"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吃过了饭我帮着你抄便是。\"
  \"吃饭吃饭......\"韩彰忙道,\"你们要不嫌弃我的狗爬字,我多少也可以抄些。\"
  正欲唤过店小二上菜,却听一人在外扣门:\"请问韩彰韩二爷可是在这里?\"
  韩彰微愣,起身拉开门:\"您是?\"
  那人先冲韩彰施礼,又望见宁望舒也在里头,笑道:\"姑娘让小的好找。\"
  \"邹总管?\"
  宁望舒奇道,\"您是来找我的?\"
  邹总管又是一躬礼,弄得她忙起身,慌道:\"您有话说便是了,万不可这样。\"
  \"小人深知冒昧,原不该打扰姑娘。\"由她扶起,邹总管含笑道,\"只是不知姑娘今日是否与我家大少爷有约?\"
  宁望舒一怔:\"并不曾有约。\"
  \"那怎得我家大少爷好像在等姑娘,晚饭到这刻还不肯用。\"
  莫研和韩彰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宁望舒顿时红了脸。
  \"姑娘也知道,大少爷平日里酉时二刻便用饭,因为身子不好,迟了怕要积食。象今日这般,到了戌时还未用饭,实在少见。大少爷素日里虽然性情再好不过,却是个最不听劝的。\"
  \"他......怎得现在还没用饭......\"她低首自言自语道,忽想起自己昨日之话,顿时明白了。
  \"可否扰烦姑娘随小人走一遭,只怕姑娘的话,他还听得进些。\"
  \"好,我这就随你去。\"不在多想,她立即道。
  \"等等......\"莫研在旁瞅着邹总管笑道,\"我问你,南宫世家那么大的家业,你们家大少爷可管事?\"
  \"自然管事。\"邹总管不明白她的用意,含糊答道。
  \"这大小钱庄便有数十个,每年对帐,他一个病恹恹的大少爷如何弄得明白,我可不信!\"
  \"我家大少爷虽说身子不好,却是聪明过人。上个月二少爷去了开封,他一个人不过一天功夫便把八家钱庄的帐都对毕了,这便是寻常人也不能够。\"邹总管朗声道。
  话音刚落,便见莫研偏着头,朝展昭一笑:\"展大人以为如何?\"
  展昭虽明白她的意思,却仍在犹豫。
  \"那人我见过,稳重得很,是个可信之人,不是搬嘴弄舌之辈。嘿嘿!这丫头眼光不错!\"韩彰拍拍展昭肩膀,\"五弟还真没说错,你们衙门里的人整日疑神疑鬼,瞧谁都不象好人。\"
  听他这么说,展昭沉吟片刻,望向宁望舒:\"宁姑娘,此事关系到你师弟生死,此人是否可信,姑娘不妨思量定夺。\"
  宁望舒淡道:\"便是我的生死也可以交到他手中,展大人尽可放心。\"
  莫研暗自白了展昭一眼,取粗布将两本帐册包裹好,往肩上一甩,冷道:\"展大人,现在可以走了吧?\"
  \"有劳宁姑娘引见。\"展昭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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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月上枝头,几处薄云无拘无束地飘来荡去,弄得银水般的月色也是忽明忽暗。
  她今日大概是不会来了。
  南宫若虚放下手中书卷,怅然若失......清早便知道他们昨夜都忙了一宿,想是累着了,还在歇着也不一定。自己不是只要她平安就好么?又奢求些什么呢?
  \"大少爷,可是要用饭?\"旁边下人见他起身,忙问道。
  他轻轻点头:\"去端来吧。\"
  \"大少爷。\"
  下人退下,却听见门口有人恭敬唤道。
  南宫若虚回头,邹总管立在门口,身后还有一人......
  \"你来了!\"他望着她,柔声道。
  她站在那里,样子颇有些不自在,冲他笑笑也不说什么。
  \"怎么不进来?\"
  \"我......我其实是有事想求你帮忙,\"她犹犹豫豫道,\"你不会怪我太麻烦了吧?\"
  \"怎么会。\"
  他和煦一笑,暖若春风,上前牵她进屋。
  \"可用过饭了?\"他问。
  她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他转头吩咐道:\"邹总管......\"
  门边的邹总管早已笑着接道:\"连宁姑娘的一并备下送来,再添几道辣味菜。已经吩咐下去了。\"
  \"邹总管!我小师妹和展大人也还未曾用过饭,可不可以麻烦您......\"宁望舒道。
  \"姑娘放心,我会引他们到小厅用饭。\"
  南宫若虚闻言,微一沉吟,吩咐道:\"既是这样,就在花厅摆下桌子,不可怠慢,我与他们同席。\"
  邹总管颔首,随即退下,心中却是叹息不已:少爷这些年来,除了宁姑娘,何尝陪什么人吃过饭。如今竟愿意陪外间那二位,自然是爱屋及乌了。
  \"其实你不必......\"她望着他,犹豫道。
  \"你说的有事和他们有关系么?\"
  \"他们偷出了两本织造府的帐册,可是对于其中的蹊跷却看不出门道。\"她微颦起眉,又解释道,\"这展大人正是开封府的展昭,只因要查案,并不是与官府作对,也绝不会连累你们家......\"
  \"望舒......\"他打断她,柔声唤道。
  \"嗯?\"
  他微微一笑:\"那帐册我应该看得懂,你不用担心。\"
  \"哦。\"
  她轻轻应道,微垂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她模样,南宫若虚轻叹口气,遂起身道:\"走吧,去见见你的朋友。\"
  不过一会,花厅已设好酒桌菜肴,只因为大少爷一句\"不可怠慢\",邹总管自然是不敢有半点疏忽,布置妥当后,亲自引了莫研和展昭过来。
  \"在下开封府展昭,冒昧打扰,还请南宫公子见谅。\"
  见南宫若虚行动颇有些艰难,展昭心下虽有些诧异,但不显于色,仍拱手施礼。
  \"南侠名满天下,今日有缘得见,实乃有幸。\"南宫若虚还礼,淡淡笑道。
  莫研也不施礼,笑嘻嘻道:\"姐夫!你心里想着我师姐,去找她便是,饿着自己做什么。白白的饿坏了,我师姐岂不是要心疼死!\"
  虽知道这小师妹向来是口没遮拦的,宁望舒还是大窘,喝住她道:\"小七,你混叫什么......什么姐夫,这也是混叫的!\"
  \"怎么,我叫他姐夫,你不喜欢么?\"莫研看他俩均是脸色微红,心中大乐,躲在桌子那头南宫若虚背后,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还是......你不喜欢?\"
  \"莫姑娘请坐。\"南宫若虚微窘,只好道,\"听说二位是因为帐册之事犯难,不妨拿给我看看。\"
  莫研依言解开包袱,取了账本出来,却被宁望舒按住。
  \"急什么,先用过了饭再看不迟。\"她皱眉道,\"大家也都饿了。\"
  莫研偏着头笑道:\"姐姐这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他?\"
  宁望舒顺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将她按到桌前:\"老实吃罢,还堵不住你的嘴。\"
  一时众人入座,碗筷相错,不过聊了几句自开封而来的风土人情,泛泛而谈,客气非常。展昭生性内敛稳重,并非闲谈之人;莫研埋头只吃米饭,旁人一碗饭还未见底,她倒已经盛了第二碗,菜也顾不上吃几口。
  宁望舒给师妹挟了几次菜,不由笑叹道:\"你怎么比在家时吃得还多?\"
  \"没办法,\"莫研抬头无奈道,\"这捕快是个力气活,我也是才知道。对了......姐夫,你打算什么时候提亲去?\"
  南宫若虚正喝鱼汤,闻言一顿,不知该如何回答,望向宁望舒。后者也不言语,只埋头盯着碗里饭菜。
  \"提亲我也想过,只是怕拖累了她......\"
  过了半晌,他定定看着她,缓缓低道。这事原不该在外人面前说,只是他若不答,却怕她心中又添芥蒂,反倒不好。
  \"拖累?你又不是病得快死了,怎得这么说?\"莫研奇怪道。
  \"小七!\"宁望舒厉声喝住她,这丫头说话越发没个忌讳了。
  南宫若虚心下凄然,面上却仍笑道:\"不打紧,我这病自来如此,究竟还有多少时日,便只能由着老天了。\"

  第三十六章

  \"不知公子得的是什么病?\"见南宫若虚确是病容憔悴,又听他这般说,展昭不由动容道,\"开封府公孙先生深谙医术,公子愿意的话,展某可代为引见。\"
  \"多谢展大人。居于寒舍的薛章薛大夫便是公孙先生的同门师兄,这十几年来,在下累他甚多,实在不愿再累及他人。\"他淡淡笑道。
  \"连公孙先生的师兄都治不好你啊!莫研挠挠耳根,认真道,\"......那就更应该抓紧才是!\"
  南宫若虚没听懂:\"抓紧什么?\"
  \"成亲啊!\"她奇怪地看着他,\"你既然觉得自己时日无多,那还不赶紧成亲!依我看,说媒提亲这套罗罗嗦嗦的规矩一概免了,最好是立刻成亲,马上洞房!\"
  此言一出,宁望舒与南宫若虚愣在当地,呆若木鸡不提,便是展昭也几乎被一口汤呛到,赶忙背过身去,连咳了几声。
  \"谁谁谁......要成亲?\"南宫礼平不知何时出现在花厅门口,万分吃惊道。他刚刚回来,听邹总管说大哥在花厅待客,担心他精神不济,没想到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又是成亲又是洞房,倒把他吓了一跳。
  \"你大哥和我师姐啊!你不同意?\"
  \"当然不是。\"南宫礼平忙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莫研皱眉,\"你大哥说他自己病得很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师姐嫁谁去,自然是要越快成亲越好。\"
  宁望舒觉得自己不说话是不成了,急道:\"我师妹年纪小,信口混说,二少爷莫要当真。\"
  \"我怎么是混说呢......\"莫研骤然住口,忽看见宁望舒的模样,慌道,\"姐,我再不说了!我说错了,你打我骂我就是了......\"
  两行泪水正从宁望舒的脸颊滑下,被她匆忙抹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若是人家瞧不起她,又被莫研如此一说,自己岂非是在此自取其辱。
  如此一想,心中的委屈便翻江倒海般的涌上来,只觉得难堪之至,索性站起来避了出去。
  \"姐!\"莫研急道,忙要追,却被一人拉住胳膊,转头一看,正是展昭。
  展昭轻轻摇摇头,示意她莫要鲁莽。
  莫研愣了愣,便看见南宫若虚已离席寻师姐而去,方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懊恼问道:\"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展昭淡淡一笑,默不作声,自顾挟菜吃饭。
  南宫礼平伸长了脖子直往门外望去,又不敢跟上去瞧瞧。
  这花厅靠着南宫世家后花园,出厅门,沿着小路再一拐便是一座青石板白玉栏的小桥,小桥便是这花园的入口。
  南宫若虚费劲地过了桥,倚栏喘气,虽是月光如水,但展目望去,园内树木繁多,山石崎岖,哪里看得到她的身影。便是侧耳听去,也只能听见桥下淙淙流水之音......
  他叹口气,道:\"望舒,我只求你莫爬到树上或石头上,那些地方我实在上不去。这园子不算大,你且等等,我想我总能找着你。\"
  话音刚落,便听近处一株一人抱粗的柳树后传来轻微的声响,一人缓缓自树后转出来,脸上泪痕未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用袖子替她拭了泪,叹道:\"我也不知你是恼我,还是恼你师妹。若是恼我,我便在这里,随你怎么处置都好。\"
  她摇摇头,只道:\"我师妹那些话,让你为难了吧?\"
  \"没有。\"他回想起方才,不由地笑道,\"你师妹倒真是个宝,她说的那些话,似有理又似无理,却是让人半分也驳不得她。\"
  \"你若想驳,怎么会驳不得。\"她别开脸,望着桥下流水,语气奇异,\"我们这些江湖草莽,倒让你们见笑了。\"
  他抚着她的脸转过来,见她眼中水雾迷离,睫毛还有几缕湿湿的沾在一起,叹道:\"我就知道,那日你听了礼平的话,必是往心里去了。我这弟弟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竟是被框住了。世人只说姻缘天定,却不知既是天定,又怎会有门第之别。难道你也不懂么?\"
  她默然不作声,愣了半晌,才抬头嫣然一笑:\"你是说,我们俩是姻缘天定!\"
  南宫若虚静静望着她,只笑不答。
  \"怎么不说?你不说......我可不客气了!\"她悄悄伸手,在他腰间轻挠起来,引得他连连后退,笑得直靠在树上。
  两人玩闹了一阵,见他开始喘气,她方停了手,将头贴在他心口处,听着里面传来的心跳声。
  夜风清凉,流水潺潺如琴音,他拥着她,感觉到她的发丝从脸颊上滑过,丝丝痒痒的,引得他直想笑。

  第三十七章

  \"这两本都是旧年的假帐。\"
  不过才用了半个时辰,南宫若虚就大概翻完了两本账本,对旁边等候的展昭和莫研道。
  这两人倒也不惊奇,莫研倦倦道:\"我们也知道这是假帐,要是旧年的真帐,哪里还会留着给我们偷。只是,这帐究竟有多假,你可看得出来?\"
  \"别的不提,单看蚕丝这项,上面写收一斤一两二钱,年收五十万两,可据我所知,去年蚕丝价格颇低,便是上等桑蚕丝市价不过也才八钱银子,官府收丝的价格只会更低。二则;姑苏几家蚕丝大户与我家也有些交情,舍弟与他们来往间,听其口风,织造府收的蚕丝大概在十五万左右。\"他微微一笑,\"只这一项,便可知了。\"
  展昭闻言,微抿了唇,不语。
  莫研扳着手指算了算,冷笑道:\"这位织造府的范大人果然是‘两袖清风\',难怪天下如此太平。\"
  \"劳烦再看看丝绸这项。\"展昭沉声道。
  \"丝绸......光是凌烟罗一项就起码虚报了几万两银子,其他的自是不用提了。\"南宫若虚随手翻了翻,不禁摇头道,\"范大人当真是贪心不足,实在是过了、过了......\"
  展昭的眉头皱得越发紧:\"如此看来,这一年下来,织造府在姑苏地界上盘剥足有上百万两。\"
  \"绝不止这个数,这不过是帐上的数目罢了,加上层层盘剥,起码这个数。\"南宫若虚摊开五个手指,\"就是每年从我们这些大户身上盘去的,便有几十万了。\"
  \"你们每年也往织造府里递银子?\"莫研问道。
  \"不递怎么办?官府若要难为你,名目花样多得很,难道我们还反了不成。\"南宫若虚苦笑,\"那真真就是官逼民反了,可惜,又有几人相信。\"
  展昭起身收起账本,重新包好,道:\"多谢,今日之事,还请南宫兄勿向他人提及。展某先行谢过!\"
  \"展大人放心。\"南宫若虚也起身道。
  \"姐,我们先走一步。\"莫研朝宁望舒道,\"还得趁夜把账本还了。\"
  宁望舒伸手替她理好一缕溜出来的发丝:\"小心点。\"
  \"姐夫你多保重!\"她朝南宫若虚调皮一笑,\"有喜酒吃的时候,可得想着我。\"
  \"告辞!\"
  展昭略一拱手,遂与莫研转身离去。
  望着他们离去,宁望舒暗叹口气,心中只盼五师弟这件事情能顺利才好。忽又想起来时,临来时韩彰说要去看看王仁湘,也不知他伤势复原如何了?
  \"真怪,你们是这样,你师妹怎得反而当了捕快?还与展昭在一起。\"南宫若虚在身后笑道。
  \"她也是没办法,既要查案,必要有个身份才好行事些。\"宁望舒笑叹道,\"平日最瞧不起朝廷那些事的也是她,现下让她跟着那只猫,也不知是她受罪还是展昭受罪。\"
  她回头愧疚地望向他道:\"......我也该走了,趁着时辰还早,还来得及再去看看王教头伤势恢复得如何。\"
  他虽心中不舍,仍道:\"万事小心才好。\"
  \"你是......酉时二刻用晚饭,对不对?\"
  他微笑着点点头。
  \"若是酉时一刻我还未来,必是有事来不了了。你可不许再饿着肚子等我。\"她柔声道。
  他又笑着点了点头。
  宁望舒莞然一笑,方放心离去。此时城门虽已关闭,倒也难不住她,自寻了处僻静地方,掠墙而过。清风明月,小路清晰,不多时便到了仁峰武馆。
  为免那位老胡开门费事,她还是直接越院墙,刚落地便听到韩彰在里面怪叫:\"哎唷!我告诉你那丫头不会下毒,她们那窝子胆子都小得很,又都是粗心大意毛手毛脚的,身上要是带毒药,迟早有一天把自己人给药死。\"
  然后是王仁湘瓮瓮的声音:\"我也知不会是她,否则她又费那么大事救我做什么。只是......这个人会是谁,我心里实在没个数。\"
  听到这里,宁望舒放重脚步,上前扣了扣门。
  韩彰开了门,见是她,笑道:\"那只猫儿的事情可还顺利?\"
  \"还好。\"宁望舒点点头,望向王仁湘,大概是刚换过药,他脸上被裹伤的布包了一半,身上也是裹满了。
  \"伤口可有起色?\"她问。
  \"我刚看过,比昨夜里好多了,没有再流脓,已经开始收口了。\"韩彰笑道。
  \"多谢姑娘。\"王仁湘开口道,\"还有韩二爷,这次真是辛苦二位了。\"
  韩彰摆摆手:\"说这些做什么!性命捡回来最要紧,我们昨夜里也不算白折腾。\"
  \"捡回这条命我自己自然是庆幸的,只是......\"他的声音猛地低沉下来,变得咬牙切齿,\"不知那恶人究竟是何人,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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