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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屯溪的清晨

[精彩贴文] 《[二战]爱在硝烟下》作者:Engelchen(完结+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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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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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夜宴 ...
  唐颐坐在琴室里练了一下午的钢琴,跳跃的音符显示出她内心的浮躁,好好的一首安魂曲被她弹成了圆舞曲。
  
  一口气将乐谱里的曲子都弹了个遍,音调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就像海面上汹涌的暗流,一波接着一波。弹得太快太猛太用力,琴键被压下去,敲击着琴壁上的金属,如同百万雄狮的怒吼,最后刹那间的惊鸿,悄然而止。
  
  她弯了下僵硬的手指,慢慢地握成了拳。不甘,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墙壁上的挂钟指在下午四点,再过一个小时,琴室就要关门了。发泄出心中的情绪,心情渐渐平复,她关上琴盖,收起琴谱准备回家。当一切都收拾妥当,唐颐转身,瞧见了站在门口的丽塔。
  
  她站在那里,看见唐颐看向自己,有一秒的犹豫,但随即又迎了上来。
  
  唐颐走过去,语气淡然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两点半。”
  
  “怎么不叫我?”
  
  丽塔老实回答,“不敢。”
  
  不敢?这可不是她的风格,唐颐问,“站了一个多小时你难道不累吗?”
  
  “累,”丽塔踌躇之后,选择坦诚相对,“但是我觉得愧疚,就当是赎罪。”
  
  闻言,她抬起一道眉头,“你做错了什么?”
  
  “本来,被选中去歌剧院演奏的人应该是你,要不是……总之,是我抢了你的位置,所以,对不起!”
  
  唐颐叹了口气,因为这件事,心里确实有那么点郁闷,但是被她就这么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反倒生不起气来了。
  
  “在那些人眼里,我是个血统低贱的东方人。这一场表演,又有重要人物出席,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怎么可能让我这个异族人,出现在舞台上弹奏钢琴呢?”
  
  “可是……”丽塔道,“原本导师推荐的人选是你啊。”
  
  唐颐纠正,“现在是你了。”
  
  丽塔叫道,“所以我才觉得很不安!你一定也很不高兴。你别否认,我能从你的琴声中听出来。”
  
  不高兴也没办法,不能改变现实,只能接受。
  
  “算了,这也不是你的措,我只是气他们的蛮横。不过,”她话锋一转,随即又道,“与其把这个机会给别人,我宁愿是你。”
  
  “唉,你这么说,就让我更难过了。你一向比我强,很多地方,老师怎么纠正,我都不明白,一个错误会犯上好几遍,可你一点就通。有时候我在想,也许弹钢琴和画画一样,都需要天赋,和你相比,我就是资质平庸的普通人。”
  
  听她说得那么谦卑,唐颐忍不住笑了,“你这是谦虚呢?还是故意在我面前骄傲?”
  
  丽塔立马委屈地叫了起来,替自己伸冤,“我是真心表扬你。而且,我俩的水平摆在那,大家有目共睹。”
  
  唐颐道,“其实我哪有什么天赋,只不过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勤能补拙。小时候在国内,从小就开始学琴了。当你在玩耍的时候,我在练琴;当你吃饭的时候,我在练琴;当你睡觉的时候,我还在弹琴。你一天练个4小时,而我一天至少练8个小时,你花了三年学钢琴,而我花了十三年的时间。这就是差别。”
  
  丽塔缩了下脑袋,道,“你一辈子的时间,除了学习,弹琴,画画,还剩下些什么啊?”
  
  唐颐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摇头,“好像也没什么剩下的了。”
  
  “有没有和小伙伴一起出去抓蛐蛐扑蝴蝶?”
  
  她摇头。
  
  “有没有看电影逛马路?”
  
  她摇头。
  
  “有没有和男孩子约会谈恋爱?”
  
  唐颐还是摇头。
  
  丽塔啧啧地感叹,“那我还是安心地当我的庸才吧。”
  
  “其实,我说这些不是打击你,而是想鼓励你。把握这个机会,就当是替我站在舞台上表演。”虽然能在巴黎歌剧院的舞台上弹奏一曲,是自己毕生的夙愿,只可惜,生不逢时。不过,比起学校中那些有犹太血统的师生,她已经很走运了。
  
  丽塔拉住她的手保证,“我会的,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尽管观众只是那些讨厌的纳粹。”
  
  见她口无遮拦地说得那么大声,唐颐忙伸手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两个姑娘四下看看,发现没有外人,这才松了口气,见彼此那么紧张,不由相视而笑。
  
  “我觉得,学习固然重要,但乘着年轻,还是应该去体验一下爱情,享受情人间的厮磨。”
  
  她说这话时,唐颐只是微笑。
  
  “唉,没恋爱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你都二十了,难道都没有动过心吗?”
  
  她摇头,“父亲管教很严,而且,现在这种局势,想找也找不到了吧。”
  
  丽塔拉住她的手,异想天开地道,“不如,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唐颐被她的热情吓了一大跳,忙抽回手,道,“不用了吧。”
  
  “要的要的,不然我把我哥哥介绍给你吧!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他有跟我说过很喜欢你。”
  
  听她说得那么直接,没半点含蓄,唐颐不由脸上一红。不知道怎么回应,索性伸手用力一推她,捧着乐谱拔腿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丽塔一脸奇怪地道,“恋爱就和吃饭睡觉一样,有什么可害羞的啊?”
  
  ****
  
  雅各布伦交响乐受纳粹邀请,全国巡演。这是个很有名气的乐团,创始于1859年,他们的成名曲是瓦格纳《诸神的黄昏》。
  
  管治巴黎统领区的奥利弗少将是他们的忠实乐迷,所以,百忙中抽出时间前来观赏。
  
  本来,这个音乐团是有自己的钢琴伴奏、提琴手、管弦乐,但在纳粹占领法国之后,所有带有犹太血统都被禁止出席大型活动,甚至在规定时段内不能去公共场所。可演出又不能因此为由而终止,于是,乐团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们找了当地音乐学院的学生,挑选最拔尖的人才,来替补他们的空缺。双方如合作愉快的话,自然是为将来毕业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天赐良机,可惜形势逼人,却和唐颐擦肩而过,这种情况就算生气恼怒也无济于事。
  
  音乐会拉开帷幕的日子近在眼前,看着小伙伴们排演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唐颐实在憋不住,一口气跑回家找父亲抱怨,如果是日本人,他们就不会取消我出演资格了吧。
  
  唐宗與听了后,按着她的肩膀,道,再忍忍。
  
  要忍到什么时候去呢?这可是关乎我的将来啊。
  
  他叹口气,看着无边的天空,自问,我们的将来又会在哪里?
  
  父亲忧心忡忡,隐隐带着一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愁绪。唐颐对政界军事不上心,不能理解,只是觉得这些纳粹分子剥夺了她千载难逢的机遇,已是对她的将来造成天大的影响了。
  
  经过两个星期紧锣密鼓地排演,那一天的大日子终于到来了。
  
  导师福克斯带着唐颐,一起去观摩丽塔表演。丽塔穿了一身蓝色鱼尾裙,一头金发扎在脑后,蓝眼碧盈盈,高鼻小嘴,看上去既美丽又端庄。
  
  因为在开幕之前,还要进行最后一次排演,所以他们去得很早。来的是将军级别的重要人物,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大礼堂被布置一新,工作人员到处摆满了鲜花。
  
  丽塔在排演,唐颐就坐在下面静静地听。
  
  交响乐是一种极具气势的艺术表现,钢琴、大小提琴、圆号、单簧管、定音鼓、钟琴、竖琴,各种乐器融汇在一起,刚柔并济、缓急有加、强弱得当、轻重适宜,这宏大辉煌的奏鸣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时间停在了宇宙生命诞生的那一刻。
  
  这样的音乐本来就雄伟庄严,再加上演奏点是如此富丽堂皇的巴黎歌剧院,更是让人觉得荡气回肠。
  
  唐颐坐在那里聆听,也只有雅各布伦这样的交响乐队才演奏出瓦格纳的恢弘气势,闭上眼睛,就犹如走在自然天地中,光芒、水汽、云雾组成一片神圣的氛围,而她身临其中。
  
  在接近尾声,由丽塔钢琴独奏,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十来秒,却引领大家造地感受到琴音当中蕴含的无限力量和生机。
  
  就从灵巧和创造这两点来说,唐颐自觉比不上丽塔,她可以随性随心、无拘无束地自由发挥,而自己总是被束缚在条条框框里,就像作茧自缚的蚕,游刃有余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预演结束了,丽塔拉着长裙,就像一只精灵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唐颐鼓起了掌,一下接着一下,真心地赞扬,“弹得很不错。”
  
  她吐了下舌头,“真的不错吗?我都快紧张死了。”
  
  唐颐点头,“真心话。”
  
  丽塔拉了下她的手,俏皮地眨眨眼,“谢谢你给我的鼓励,我身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问,“是什么?”
  
  “自信啊。”
  
  两人哈哈一笑,笑过之后,丽塔左右望了望,问,“导师呢?”
  
  唐颐也觉得奇怪,“刚才还在。”
  
  “我想问问他,最后那个音节怎么过度比较圆滑,我总弹不好。”说着便朝外走,估计是想走出去看看导师,刚走到门口就被指挥喊住。
  
  “丽塔,别乱走,一会还要继续排演。”
  
  于是,她只得退了回来。
  
  唐颐拍了下她的肩头,道,“你先练习,我帮你去找导师。”
  
  丽塔感激地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
  
  唐颐走出排演大厅,四周走了一圈,都没瞧见导师的踪影。她觉得有些奇怪,福克斯先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而且,这场比赛关乎他的名誉和他的得意门生,按理来说不会一声不吭地自己离开才对。
  
  为了保证音乐会安全顺利地召开,一些纳粹高官已经提早达到,开始布置检查安全措施。看着这些穿着军装的人影晃动,唐颐不愿意和他们有什么正面冲突,转了个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走廊九曲十八弯,而且越走越深,四周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走到了电闸配备室。这里控制建筑里所有的电路和水闸,正纳闷自己怎么会跑来这里,这时,一个刻意压低了声音从耳边传来了过来。
  
  “你都安排好了吗?”
  
  “放心,我设置在15点30分。”
  
  她心口一紧,这是导师福克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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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11、第十章 夜宴 ...
  “你确定位置?”另一个人问。
  
  “是的。放心,我们的目标只是纳粹头目,绝对不会累及无辜的人。”福克斯保证。
  
  “那引爆之后,怎么撤退?”
  
  隐隐传来几下翻阅纸片的动静,他压低声音道,“这里有个紧急通道,通往地下排水管,我在那里安排了人交接,你们从这里出去就能避开德国兵的追捕。”
  
  “那你呢?”
  
  “我回到观众席,和我的学生呆在一起。”
  
  “不行,羊入虎口,太危险了,不如和我们一起走。”
  
  福克斯摇头,“我不能一走了之,这样会给我两个学生带来麻烦。而且,他们没有理由怀疑到我身上来……”
  
  听到这里,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唐颐不敢再听下去,一颗心更是砰砰直跳。没想到她的导师福克斯竟然加入了反纳粹的地下组织!难怪他坚定不移地要来歌剧院,原来他根本不是来监督考核丽塔的,而是另有图谋。
  
  引爆……除了**还有什么可以引爆的呢?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如果被德国人发现有人要刺杀他们的首脑人物,后果不堪设想。福克斯是主谋之一,而她和丽塔都是他的得意门生,又是由他带进剧院的!天哪,之后会发生什么?
  
  事态严重,她无法再发挥想象力,太过紧张,不由自主连呼吸都屏住了。脑中思绪如麻,千万个念头同一时间涌上大脑,该不该告诉丽塔?不,不对,正确地说是否向纳粹举报?
  
  如果举报,也许可以保住她自己和丽塔,但这样一来,导师和他的战友都会被捕,她俨然成了出卖他们的纳粹走狗。对法国人来说,他们在为自己国家而战,本意无罪。况且,她自己的立场也处得相当微妙,她不是德国人,不是法国人,更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国人。自己的祖国同样在遭受侵略,她有什么立场去反对这些爱国青年?
  
  可是,知情不报,那么一旦事发,将领被炸,德国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先不管福克斯会不会一走了之,纳粹在震怒之下,必然迁怒这里的每一个人,到时候,她和丽塔有口难辩,怎么还能全身而退?
  
  唐颐惶恐极了,可以说是陷入进退两难之中。她一步步地向后后退,一心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许是太紧张,慌忙之下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工具箱,发出一声闷响。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四周顿时安静了,静得令人心惊,不安、危险似乎一触即发。唐颐停顿了一秒,随即跳了起来,慌不择路地拔腿就跑。谁知,没跑几步,从隔间里冷不防伸来一只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进去。
  
  唐颐吓了一大跳,一时不明自己的处境,心中惊恐交加,张嘴尖叫。
  
  那人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在她出声之前,已抢先一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一股淡淡的香烟味钻入鼻翼,唐颐立即意识到,站在她后面的是一个男人。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这么一挡,一下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口鼻都在他的掌控下,她几乎要窒息了,难受地挣扎着,却没能摆脱对方的力道。知道挣扎无用,她很快冷静下来,抓住他的手,向外移了一寸,勉强给自己腾出一点呼吸的空间。
  
  她吐气如兰,缠绕在指尖,身后的人明显一僵。
  
  两人维持这个尴尬的动作站了好一会儿,久到确定不会有人过来,他才彻底松开对她的桎梏。
  
  唐颐深吸了口气,慢慢转身,即便有了准备,心脏还是重重地一跳。一双碧绿的眸子闯入她的眼帘,好似坟墓里的一团鬼火,配合时下的气氛,显得十分森然。她眨了下眼睛,眼底窜过一丝诧异,这个人,她竟然认识!
  
  库里斯眼底却没有任何惊讶,他气定神闲地将双手插在皮带上,上下打量着她,尤其在经过她胸部的时候,多扫荡了几眼。虽然没说话,却在用那看起来有些轻浮、又有些邪恶的目光调戏着她。
  
  唐颐脸上一红,今天没有再穿展露身体曲线的旗袍,但在他的审视下,心中却腾起一种一.丝.不挂.似的难堪。她捏起拳头低下头,忽略掉他带来的不快,暗自告诫自己,必须远离这个危险的家伙。
  
  可是,库里斯却没打算就这么放她离开,长臂一伸,彻底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后台,我当然是在为演出做准备。”为了加重语气,她故意提高了音量。
  
  听她说得理直气壮,他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踩她痛脚,“什么时候我们放宽政策,东方人也可以登台演出了?”
  
  她气的牙痒痒,忍不住怒火,反驳,“是,我没资格演出,但后台还是能来的吧。”
  
  库里斯一扬眉,“当然。”
  
  她还没松气,就听他继续在那说道,“你是想给那些软鸡蛋们通风报信,还是替我们纳粹做侦查报告?”
  
  听他这么说,唐颐当下心一惊,脸色再度变得苍白而无力。显然他已经这里守了很久,这些人的对话,包括她的反应举动,也许都已经落在他的眼里。
  
  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听说,你们东方文化中有不少比喻,其中一个就叫做以卵击石。我一直在想,谁会那么笨,去拿鸡蛋撞石头,今天看来,确实有些人就是那么的不自量力。不过,我相信,聪明的亚洲姑娘,你不会这样做吧?”
  
  他的话让她双腿发软,额头不停地渗出了冷汗,如果再听不懂他言下的暗示,她就可以去死了。
  
  唐颐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问,“那你会怎么处理这些……鸡蛋?”
  
  库里斯可恶地笑了笑,似乎还挺享受她的惊慌,“砸烂后,扔了。还是说,唐**你有更好的提议?”
  
  她沉默半晌,才鼓起勇气,道,“里面有一个人是我的导师……”
  
  “你这是在为他求情,还是在为自己开罪?”
  
  唐颐被他堵得无语,这人太尖锐了,非要将她逼入死角,把她的伪装剥个干净,在他面前只剩下赤条条的难堪和尴尬,才肯罢休。
  
  恐吓完后,他做了个请的动作,俨然就像一位真正的绅士。
  
  唐颐走了几步,抵不住心里的惧意,回头。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了下自己的眼睛,又用食指指向她,对着她莞尔一笑。
  
  她不敢再停驻,拔腿就跑。
  
  ****
  
  回到排演室,福克斯已经坐哪儿了,看见她来,便站起来问,“你人呢,刚去哪里了?”
  
  唐颐还没回答,又听他问,“你怎么脸色不佳?”
  
  她回神,勉强笑了笑,“我刚去厕所,遇到一个德国军官。”
  
  他立即问,“他有没有为难你?”
  
  唐颐摇头又点头,他越热忱,她越不安。
  
  这位导师带了她两年,从未因为她有着和他们不同的肤色而歧视她,相反还给了她很多学习的机会。她是他的得意门生,所以当雅各布伦来巴黎巡演的时候,他第一个推荐的就是她。
  
  “你受委屈了,”福克斯叹了口气,若有所指地道,“不过,很快就会结束的。”
  
  看见他关切的脸,她听出他话中带话,似乎能看见不久的将来,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悲剧。头脑一热,一句话来不及细思,冲口而出,“老师,我不舒服,要不您先送我回去吧。”
  
  “不舒服?刚才还好好的。”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舞台,为难地道,“可是,丽塔就要上台了,我暂时走不开。”
  
  不是走不开,是您要亲眼见证自己成功的那一刻吧。可惜,您的计划注定不会成功!
  
  见她欲言又止,福克斯很是不解,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时,排演室的大门口传来了一声巨响,那声势几乎盖过了音乐。唐颐回头一看,脸上血色在瞬间褪尽。
  
  来的人是库里斯,后面还跟着一排小兵,气势汹汹。
  
  目光在排演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唐颐身上,看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库里斯扬起一抹笑容,大摇大摆地一步跨了进来。他一身军装,腰间插着**,军靴上的金属扣着地板嗒嗒作响。他看起来英气逼人,就这样神气又活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本在排演的乐队,被他这么一叨扰,顿时停止了演奏。人们的目光一路跟着他,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谁也猜不透这个纳粹军官为何会突然到访。
  
  看见库里斯一步一步地踏近,唐颐心跳如雷,双手紧握,心中涌起无数思绪。他是来监视她的?还是来抓导师的?演出还会顺利进行么?
  
  然而,当他走到她面前时,脚步只是微微地一滞,随即又越过她,踱向了导师。库里斯双手负背,围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等自己把对方打量了个够,才在他面前站住脚。
  
  库里斯人很高,将近一米九的个头,让不到1米8的导师先生在他面前,不得不抬头仰视。他上下打量了这个法国男人一眼,明知故问,“您,就是唐**的导师?”
  
  导师福克斯也相当紧张,计划还没执行,现在不能有任何差池。他不想节外生枝,尽管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嗯了声,作为回应。
  
  库里斯那对碧绿的眼珠子一转,将手伸向指挥,动了动手指,示意他过来。
  
  指挥是个难过半百的小老头,哪里敢得罪这位霸气的军官大爷,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快步走了过来。
  
  库里斯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此对这人提不起兴趣了,接过他手中指挥棒,一边把玩着,一边问,“你们的演出准备得怎样了?”
  
  这里是一**地道的法国人,谁也听不懂德语,自然也没人回答。
  
  见自己说出去的话得不到反应,库里斯立马不乐意了,用指挥棒敲了下椅背,道,“听不懂德语,那可怎么办?要知道,现在整个法国都是我们德国人的了!”
  
  他大概是无聊,也或许是纯粹想制造出一点噪音,随手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那声音虽然不刺耳,却牵动着人们的神经,跟着他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
  
  库里斯似乎很享受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紧张气氛,他喜欢感受人们的恐惧,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处境。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强者、一个入侵者,而他们都是受人摆布的弱者。
  
  他在室内踱了几步,突然回过头,两道目光毫无预警地扫过唐颐,指挥棒随手一指,稳稳地对准了她,道,“你,翻译。告诉这些软鸡蛋我在说什么。”
  
  唐颐全身一僵,脸色变得很难看,低声道,“我德语不好,我听不懂。”
  
  库里斯当然不会这么放过她,哈哈一笑,声音轻柔,却语气犀利地道,“是听不懂?还是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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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夜宴
  唐颐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库里斯伸手捏住她下巴,警告,“最好认清你的立场,东方人。”
  被迫和他四目相对,只见那双绿眼散发出凶残的光芒,锋利如刀,让她的心不由一缩。她不是这里唯一一个听得懂德法双语的人,但他却硬拉她下水,他的意图很明显,不光是要让她感到难堪,更要让她认清自己的处境:没有资格说不。
  谁也不敢站出来为她求情,这个时候,大家都明哲保身。
  库里斯低头看着她,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直到她眼中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众目睽睽之下,他逼着她向自己低头,这样做是在告诫她,也是在告诫这些法国佬,除了臣服,没有第二个选择。
  唐颐出身名门,纵使跟着父亲漂泊海外,但看在外交使节的份上,从来没有人这样当众羞辱她。库里斯是第一个,他明知道她的身份,却仍然决绝得不留一丝情面,一刀下去,深深地划在她的自尊心上。
  痛定思痛,唐颐被他逼出了眼泪。
  他清楚地看到,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水雾,睫毛一眨,两行热泪滚出眼眶,顺着脸庞掉了下来。掉在他的指尖。
  “我翻译。”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那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怨恨。
  库里斯根本没把她这点恨放在心上,扬起嘴巴笑了下,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唐颐深吸了口气,将他的意思转达。他的话惹怒了法国人,可是,在枪杆子前面,人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库里斯是个很自负的人,他喜欢征服,也喜欢摆弄权势。在这个位置上,虽然做不到一手遮天,但也有足够的人供他差遣。就像现在,他消遣唐颐,消遣这些法国人,拿他们的恐惧和脑恼怒当娱乐,而且津津乐道。
  直到他觉得尽兴后,这场闹剧才算是消停,他没打算离开,而是一屁股在观众位上坐了下来。见他们只是看着自己,他举起手挥了几下,示意各位继续演奏。
  指挥拿回他的指挥棒,走到乐队中心,指引他们重返音乐领域。音乐的力度和节拍比刚更加汹涌澎湃,因为人们将心里的不安和愤怒融合了进去,充满了感情,十分生动。
  库里斯很是得意,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这才是交响乐。”
  他享受了一会儿音乐,不经意地一转头,看见唐颐在看自己。他扬起一道眉头,举高手,节奏缓慢却有力道地拍了几下。
  唐颐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一句,死洋鬼子!
  导师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唐颐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红着眼睛盯着某处发呆,全然失去了鉴赏音乐的心思。
  她魂不守舍地坐了一会儿,门口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士兵神色匆忙地跑了进来。他在库里斯耳边报告了几句,库里斯原本淡定的神情也突然随之一变。没有任何耽搁,他立即起身,跟在他后面走了。他离开后,排演室里的气氛立即轻松了不少,不再那么压抑。
  这人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明明洞悉福克斯他们图谋不轨,却没有采取相应行动,反而姑息。唐颐搞不懂他在思量什么,却也不想去揣摩,甚至不愿意和他再有什么交集。
  音乐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纳粹高官已经陆续到达,排演到此结束。其他人都去了化妆间做最后的准备,丽塔见空走了过来,她拉住唐颐的伸手,关切地询问,
  “你没事吧?刚才真是把我吓死了。”
  唐颐摇摇头,同样心有余悸。
  丽塔愤愤地道,“那个纳粹军官太坏了,简直没人性。他凭什么这么说我们法国人,他又凭什么欺负你?”
  “凭他有枪。”她脸色苍白地道。
  “所以说他们是强盗!”丽塔压低声音,“告诉你,在中世纪前,我们管日耳曼人都叫未开化的野蛮人。”
  唐颐勉强展露了个笑容,不愿意再提到他,便扯开话题,“快要开始表演了,你快回到你们的乐团中去。”
  丽塔撩开她遮挡在脸上的头发,颇为担忧地道,“可是,你看起来状况不太好。”
  她打起精神,“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真的没事?”
  唐颐点头。
  她看了眼手表后,道,“等演奏会结束,我们再好好聊。”
  唐颐嗯了声,目送她离开后,她收拾了下心情,告别导师去洗手间整理一下仪容。
  音乐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被库里斯这么一搅和,导师的计划还会照常执行吗?她的头有点痛,便打开水龙头,用清水洗了下脸。
  眼泪掉在自来水里,一起流入管道,谁也看不见。她站直身体,对着镜子照了照,眼睛微红,像个受足委屈的小媳妇。她取出纸巾,一点点将花掉了的妆卸掉。
  外面隐隐响起了交响乐,此起彼伏的,唐颐一怔,却不想走出去。今天真是她的倒霉日,尽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重新涂上唇膏,好让自己看起来有点血色,突然之间,不经意的,耳边传来吧嗒一声。她循声望去,看到化妆台上躺着一大滴血珠子,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望上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情况,只见一个人影跳了下来。
  大概是一天里受到的刺激太多,她居然没叫,心咚的一跳之后,转身就往外跑。谁知,这才刚跨出一步,就被对方一把拉了回来,捂住嘴顶在墙壁上。
  他的手上有血,难闻的血腥气息侵入鼻腔,让她觉得恶心欲呕。
  一把匕首顶在她颈子上,有人在她耳边威胁,“不准叫,不许动!”
  她这才看清劫持自己的人长什么模样,一个年轻的男人,一头金子般灿烂的头发,还有一双**大海似的眼睛,看起来像是个德国人,可是他说的却是英语。
  唐颐的父亲在来法国前,在英国停驻过一年,而且欧洲大学很多学术资料不是法语便是英语,要么就是拉丁,唐颐听得懂也会说,只是水平不好。
  “你,你是英国人?”
  他没打算隐瞒,也不屑隐瞒,“英国皇家空军,麦金托什上尉。”
  她目光转了下,看到他穿着不同于纳粹军装的英国空军制服。见过胆大的,可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穿成这样,公然直捣黄龙,他是太勇敢,还是太无知。
  麦金托什立即看透了她的想法,道,“我们的侦察机被敌方发现并击落,我跳伞后,无意降落在这里,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么?”
  唐颐镇定了下来,道,“既然是英军,就不该是法国人的敌人。你先放开我。”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口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但你不是法国人。”
  她没好气地扭动了下肩膀,推开架在眼前的匕首,挣脱他的掌控,“可我也不是德国纳粹!”
  麦金托什扬了下眉头,道,“你是犹太人?”
  唐颐看向他,却在他脸上找不出一点开玩笑的迹象,她有些纳闷,被人误认成日本人是时有发生的事,可是被人看成犹太人,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我要是犹太人,出现在这里的下场,会和你一样凄惨。”
  “好吧,我是说着玩的,我知道你是中国人。”
  她猛地转过头去,看向他,“那你还说我是犹太人?”
  他耸了下肩,不以为然地道,“我现在是四面楚歌,不能再悲惨了,所以开个玩笑,调节一下。”
  唐颐没话说,哼了一声便把脸转开。麦金托什收起匕首,插回腰间,他开始寻找出路。厕所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风口,唐颐还好说,但以他的体型,绝对爬一半卡住。
  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德军得到消息,已经在到处搜查了,他们一间间地搜寻,按照他们的效率,很快就会摸到这里,必须得想个办法。
  唐颐冷眼旁观,见他将厕所大门拉开一条缝,便带着嘲讽的语气,道,“这里都是德军,他们带着枪,而你就一把匕首,打算怎么冲出去?”
  他指了下脑袋,大言不惭地道,“他们用枪,我用这个。”
  “就怕不好使。”
  麦金托什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突然有了个主意,他向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
  “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
  他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她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感觉是心脏里的血一下子全都涌到了头部,她捏着拳头,怒道,“不行,我不同意。”
  怕她把德国人引过来,他伸手又想挡在她脸上,却被她一把拍掉。
  “你怎么一点奉献精神也没有?为了将来世界的和平,这点付出算什么啊?”
  唐颐冷笑,“你们欧洲的和平关我什么事啊?”
  麦金托什不和她争论,低头查看了下自己的伤口,战斗机降得太快,以至于在跳伞的时候,手臂被金属刮到,入肉三分。先前忙着逃命,没来得及处理,现在血倒是止了,就是肉和衬衫黏在一起,血肉模糊的一团。
  他单手不便处理,索性随便一拉,就这么连衣带皮地一起撕了下来。光听声音,唐颐就头皮发麻。
  麦金托什似乎也被自己的威猛吓到了,抽了口冷气,道,“来帮我一下。”
  唐颐本是袖手旁观,可他的处理方式太野蛮,作为一个正常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替他用冷水清洗了下伤,刚撕下衣料包扎好,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敲了敲门,在那问,
  “厕所里有人吗?”
  两人心口同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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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交锋
  “谁,谁啊?”唐颐用法语问。
  外面立即有人回答,“抱歉,女士。我是德国国防军Eisenhund Kampanie的库里斯中尉。”
  听到这个名字,她心口一紧,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这种时候,天涯何处不相逢绝对不是好事。
  见她不回答,库里斯又敲了下门,“女士?”
  唐颐急忙怯怯地出声,“这里是女厕所,您想干什么?”
  听她声音惊慌,库里斯随即道,“您不必害怕,我们只是想检查一下安全情况,只需要几分钟,请您配合出来一下。”
  唐颐沉默了一会,用为难的语气道,“我,我出不来。”
  库里斯暗道,怎么会出不来呢,是不想出来吧。这女人说话吞吐,里面多数有鬼,自己先礼后兵,也算是到位了。
  于是他也不再废话,举起手直接下令。看见头的指示,几个小兵立即给枪上膛,做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
  库里斯拧了下手柄,将门推开一条缝隙,见里面没什么动静,士兵们一鼓作气地冲了进去,摆出了突袭的动作,气势凶猛。
  库里斯掏出**,从容不迫地尾随其后。厕所里只有三个单间,他们既然认定这里有问题,也就不再啰嗦,直接踹门。
  第一间里面没人,第二间也没人。第三间,门一开,里面坐了个人,一个俏生生的女人。
  这个女人除了唐颐,还能是谁?
  这些德军战士一心想抓奸细,也料定这里有猫腻,但谁也没想到,闯进去之后,看到的竟然是是这样一幅活色生香的情景,不由惊呆了。
  这种情况是开枪,还是不开枪?他们拿不准主意,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库里斯一时没动,眼里闪过诧异,显然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自己衣衫不整,又在一众男人的注目下,坐在马桶上面,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她双手抓住裙子,慌乱地遮住外露的春光,都不敢抬头,脸上更是绯红一片。
  将她的窘状看在眼里,库里斯眉头一扬,上下打了她一眼,不无戏谑地道,“怎么又是你!”
  已经够难堪了,还要被他嘲讽,唐颐终于被他挑衅的目光给惹怒了。好像无论何时何地,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赤条条的。
  她伸手抓起厕所里的卷纸,奋力向他扔去,怒喝,“出去!”
  库里斯身影一侧,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卷纸撞在墙上,乱成一团。
  他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她的裙子上,上面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唐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个痕迹,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明知已经来不及了,但还是伸手挡住,企图掩饰。
  看见他一步步走近,她的心砰砰直跳,几乎跳出了喉咙。她紧紧抓住裙子,想着脱身的办法,就连躲在门背后的麦金托什也紧张地掏出匕首。
  眼见一场战争就要一触即发,谁也不知即将发生什么。这时,不知库里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看向她的绿眼睛变的尤其幽深,如同一潭深水,波澜不惊却也望不到底。
  唐颐和麦金托什都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谁知,出乎意料的,库里斯一言不发地转身,返回大门口。
  在推门出去之前,他停下脚步道,“穿戴整齐后出来。”
  说完,他竟带着属下撤了出去。
  厕所里的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麦金托什松了口气,目光扫过她的裙子,笑着用唇语道,“他以为你月事来了。”
  唐颐是个亚洲姑娘,这么私密的事情就被他挂在嘴边当玩笑说,不由脸一红,嗔怒地瞪着他,“你闭嘴。”
  他立即伸手做了投降的动作。麦金托什出身不差,这点绅士风度还是有的,见她起身,便自动转身。
  她整理妥当,对他无声地道,“你好自为之,后会无期。”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准备走出去。
  没想到门口贴了一个小兵,似乎在窃听里面的动静,冷不防她会突然开门出来,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跌跌冲冲地向她冲了过来。
  唐颐吓一跳,急忙让开,一出门就看见库里斯双手抱胸地看着她,显然这小兵这么做是他授意。
  想到他刚才的轻佻,她心中有气,不由怒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从没听过是吧。”
  他挑起眉头,不以为然地压了压嘴,“我又不是英国绅士。”
  听他话中带话,她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心里揣摩着,他到底有没有看透她的把戏。
  见她不说话,他走近一步,目光扫过她的裙子,道,“这血迹很可疑啊。”
  她既窘又怕,下意识地退后。然而,他没放过她的意思,继续步步向前,直到将她逼入了死角。她的背贴着墙,无路可退。
  他低下头,露出个邪恶的笑容,低下头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解释什么?他要她怎么解释?是让她承认这是她生理期到了,还是说这是英国奸细的血?
  见她脸色发青,他低低地笑了出来,拿枪口挑起她的下巴,道,“怎么?就这么难回答吗?”
  看着他笑得张扬的脸,她恨恨地咬住了嘴唇,真正的敢怒不敢言。
  库里斯正拿她消遣的尽兴,这时,情况又有了变更。
  一个威严沉稳的声音当空响起,介入了两人之间,有人在他们背后漫不经心地问,“这里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嗓音相当熟悉,唐颐抬头,透过库里斯的肩膀望了过去。出乎意料之外的,来者竟是科萨韦尔。
  虽然两人有过交集,但他毕竟也是纳粹的高官,而此时厕所里躲着一位英国空军,所以对她来说,形势不但没变好,反而更危险,简直是前有虎后有狼,进退两难。
  好事被打断他,库里斯很不满意,皱着眉头,但还是转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瞥过他制服上的闪电标志,和衣领上的军衔。
  俗话说的好,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来的这位还不止高他一级。他立正后,行了个举手礼,脸上恭敬,心里却十分不屑。呦,党卫军的人。
  科萨韦尔问,“什么事?”
  “报告长官,我们在抓英国奸细。”
  科萨韦尔转向唐颐看了眼,随后扬了扬眉,问道,“她是英国人?”
  “不是。”
  “她是奸细?”
  库里斯道,“有这嫌疑。”
  科萨韦尔问,“为什么?”
  库里斯道,“我们接到报告,英国空军降落在歌剧院里,我奉命搜查。这位女士却有意阻拦……”
  唐颐忙小声反驳,“我在上厕所。他们无礼闯入。”
  “因为你的反应相当可疑。”
  科萨韦尔拍了下手,打断两人的争论,转向库里斯道,“中尉先生,你做的很好,辛苦了。现在这里由我接手负责。”
  他面露不甘,“可是……”
  科萨韦尔皱眉,露出不悦,“可是什么?负责党内人员的安全,不是我们党卫军的工作?还是说你觉得我越俎代庖了?”
  库里斯不敢再说什么,目光扫过少校后,又望向唐颐,眼里带着一丝探究和玩味。
  唐颐抿着嘴,低头没说话,一颗心是七上八下,不安到了极点。她不知道这位少校先生为什么帮自己,是否在帮助自己,还是另有图谋,她完全拿不准主意。
  库里斯又向科萨韦尔行了个礼,然后带着他的人撤了。走到拐弯处,他突然停下脚步,对自己的手下,道,“留个人下来,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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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国家严打,编辑说不能出现二战、德国、纳粹、战争、鬼畜、军旅、党卫军之类的字眼,但是我想起个书名一眼就能看出是二战德国的。姐妹们,有木有啥好提议啊~~~~~快点帮我想想啊。

☆、第十三章 交锋
  库里斯带着他的人离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四周安静地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声音。对唐颐来说,两人都是狼,一样危险,谁也不比谁更好些。
  科萨韦尔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轻声问道,“里面有奸细吗?”
  唐颐自然是摇头,一颗心七上八下,脑中挖空心思想的都是如何阻止他进去一探虚实。
  谁知,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那里,低头对着她莞尔一笑,风轻云淡地说道,“我相信你。”
  他的微笑淡漠从容,他的声音低沉感性,两者合在一起,显得如此煽情,让她的心脏剧烈一跳。
  不管是搜查,还是逼问,甚至威胁,都在情理之中,唯独这么简单地一语带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忍不住心里的惊疑,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唐颐解释,“什么相信我?我们并不熟悉。”
  他淡淡地笑了笑。
  我们并不熟悉……这只是她的想法而已,事实上,这双明亮的黑眼睛,早在几年前已刻在他的脑海中,深深的,抹不去。以至于几年过去,他仍然能在人海中一眼认她出来,和她的缘分岂止起源于法国?
  他一直记得她,不过是她忘了他,也是,在这西方国度里,记住一个东方人不难,但要她一个东方人在这么多金发碧眼中认出他,确实不易。
  不过,忘了也罢,来日方长,就让他们始于初见,重新认识彼此。
  唐颐盯着他唇边的笑容,有些失神,很多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特别关注,也想不明白,这个血统高贵的日耳曼少校为何对自己如此和善。她更搞不清楚的是,他究竟是和善,还是伪善?因为区分不出,所以只好当一只机警的兔子,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既不搜查厕所,也不放她离开,唐颐猜不出他的意图,心里的不安更强烈。清了清嗓子,正想说什么打破沉寂,这时,走廊上有人来了。
  彼得.特里尔,他的副官。
  看见唐颐,彼得一怔,但随即道,“少校,音乐会就要开始了。”
  科萨韦尔点了下头,却转过身体,对着唐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唐颐不解,这是为何?
  她还没启口,彼得就替她将疑问提了出来,“少校,您带着她去那,恐怕不太方便。”
  这话虽然说的婉转,但唐颐还是能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说,那里都是纳粹高官云集的地方,您带着一个东方人去干什么?
  科萨韦尔自有打算,镇定自若地道,“很多事情还在追查中,她对我很重要,暂时先留在身边,免得一眨眼她又溜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彼得自动代入到最近发生的几宗异党案中去。作为他的心腹,跟了他很久,知道事出必有因,所以不再多嘴。
  反倒是唐颐,越想越觉得他的话中有话,似乎一语双关地在暗示她些什么。
  三人走出走廊,向看台走去。
  舞台上已经拉开了帷幕,主持人在致辞,除了守岗的士兵,很少还有观众在外面逗留。科萨韦尔的位置在三楼右侧的一间双人包房,这里望出去有点偏,并不算正席,不过以他的军衔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彼得替他们开门,科萨韦尔侧转身,却让唐颐先进。
  这时,旁边的包房传来说话声,随后转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军装上的领徽,军衔不低,大概是个上尉之类。不过,他的长相就……和英气逼人的科萨韦尔相比,差了不止一个级别。
  尽管他外表不济,但女伴却尤其出众,穿着紫色的晚礼服,金发高高盘起,尤其那双眼睛,蓝得几乎能滴出水。
  “冯.德.拉叶少校!”那上尉看见他,立即用夸张的语调打了个招呼,大步走过来就想给他一个拥抱。
  科萨韦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免和他有任何身体接触,礼貌却又疏远地道,“抱歉,我有洁癖,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太过接近。请您见谅。”
  没想到他会说的那么直截了当,那人脸上挂不住,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十分尴尬地放下手,讪讪道,“真难得,我会这遇到您。您知道,当我得知您的观众席就在我隔壁时,我有多高兴。出来看了好几次,都没见到您的大驾,我还以为今天您不会来了。”
  科萨韦尔笑笑,“有事耽搁了。”
  说完这句,与他再无交集,便转身入席。
  谁知,上尉却叫住他道,“上次和您说起的事……”
  科萨韦尔打断他,道,“音乐开始了,我想先安静地欣赏一会儿音乐,可以吗?”
  他脸上倒是没呈现出什么不悦,但上尉还是不由自主地出了一头冷汗,忙道,“可以,当然可以。”
  于是,科萨韦尔走了进去。
  彼得替他关上包厢大门,向上尉行了个礼,走了。
  等走廊上没外人,上尉才收起笑容,面色变得很是阴郁。
  “他是谁啊?看军衔也不比你高,你为什么要对他这样低声下气?”
  上尉道,“你懂什么,他是不算什么,但是他的家族可是赫赫有名的冯.德.拉叶。我的红酒生意一半货源,来自于拉叶酒庄,他一句话,就决定了我半年的销售额,你说我要不要低声下气?”
  女伴被他这么一堵,有些不开心,撅起嘴巴,反驳,“既然他来头这么大,怎么找个女伴却是东方人?”
  经她这么提醒,上尉才反应过来,忙叫来自己的手下,道,“克劳斯,给我去查查那个东方人是什么来头,和他有什么关系。”
  下达完命令后,他随即在心里又暗暗地加了一句,最好是有什么关系,这样拉叶就有把柄被自己握在手里了。
  ****
  音乐会如火如荼地进行,一切进行顺利,预期中的爆炸并未到来,似乎导师他们改变了主意。不过,也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若是无知也就算了,可偏就知晓了他们的预谋,这口气总松懈不下。
  目光不经意地一转,看见少校的侧脸,他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她暗自心中腹诽,这是音乐会,又不是滑稽戏,有什么可笑的?
  虽然这么想,却也跟着转向台中望了一眼,她眯起眼睛,想看看丽塔在哪个位置。可惜这里离舞台实在太远,连个脸都辨不清楚,只好打消了这想法。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真是如此,余光总是瞥见这位少校在看自己。可是每次她凝神看过去,他又一本正经地在看表演,好像是她自作多情了。
  心中被这个想法一缠,唐颐就更没心思听音乐会了,那些气势宏伟的交响乐全一下子都成了背景音乐。想捕捉他的视线,于是定睛看着他,一眨不眨的。只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弯弯,眉宇含情,整个人如沐春风般。显然,他是知道她在看自己,而且还很享受她的注视。
  如果,他是一个法国男人,或许唐颐会以为他对她有意思,可是他是德国人,还是纳粹高官。他是狼,她是羊,狼只有在饥饿的时候,才会对羊感兴趣。
  所以,她认定,他和库里斯一样,只是闲得无聊在消遣自己。
  科萨韦尔看了一会儿舞台,突然转过脸,她来不及别开眼睛,四目交汇,如同两颗不同轨迹的行星刹那相撞。
  那双眸子宛如四月的爱琴海,温柔且多情,一波波地荡起涟漪。她脸一红,心里像是有一百头小鹿乱撞乱跳,再也不敢和他对视,慌忙无措地低下头去。
  两人似乎有默契般,她别开脸,他却在凝视她。不管音乐有多激进,他的注意力都始终集中在她身上,这弄得她更加心猿意马。
  唐颐咬了下嘴唇,按捺不住心里的波澜,打破沉默道,“您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科萨韦尔伸手压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该在这时说话。
  没办法,他是官她是民,只好又坐立不安地站了回去。她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希望他赶快尽兴后,下达释放令。
  终于,快到了尾声,十几种不同的乐器同时演奏,犹如万马奔腾,将全场气氛推到了至高点。人们纷纷起身,发出了雷动般的掌声,观众席前布置满了花篮,不知是谁带的头,不停地有人将花扔向舞台。
  这是令人激奋的一刻,演出到此本该完美谢幕,可是倏忽之间,首席台上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紧接着四周震动了一下。倒塌声,枪击声,还混合着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瞬时破坏了现场的气氛。
  这里是三楼,整个包间一半建立在阳台上,楼下这么一坍塌,顿时没了依靠,剧烈地摇晃起来。
  唐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拉了过来,她踉跄着几步,一个没站稳,失去了重量扑倒在地上,一块巨大的石头险险地在她头顶飞过。
  科萨韦尔被她压在身下,但他毕竟是军人,很快从慌乱中恢复过来。他抱着她,就地滚了一圈,躲在圆柱后面。
  她惊魂未定,躲在他怀里,颤着睫毛,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还是炸了!导师他们,按照原计划执行了!
  他们的目标是整个观众席上的纳粹,炸死多少是多少,所以**没少放。
  所幸的是,他们所处位置偏右,而且楼层较高,所以受到的波及还不算大。但不管如何,这样一来,场面絮乱,没人再去顾忌这场音乐会,各自抱头逃命。
  唐颐回过神,发现自己被他紧紧地压在身下,男人的气息喷洒了她一脸。刚才那是不得已,现在动荡已过,自然没道理再维持这个暧昧的姿势。
  于是,她不适地动了动下手脚,道,“少校,能先起身吗?”
  “不能。”
  没想到他回的那么干脆利落,她不由一呆,傻傻地问,“为什么?”
  “因为危险随时还会发生。”
  她小声地反驳,“我以为您不喜欢和陌生人太过接近。”
  这是他刚才说过的话,他没法反驳,干脆大方地承认,“不错。但,对我来说,你不是陌生人。”
  两人不过见了几次面,她甚至连他的全名都记不住,如果这样还不算陌生,那她还真是迷惘了。
  少校瞥了她一眼,主动说道,“我答应你父亲要照顾你。”
  这下,她惊讶了,“我父亲?”
  “是,在乱世之中,谁都在寻找一个庇护。”
  话是这么说,可是父亲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找他?又答应了给他什么好处,让他自愿接收她这个‘包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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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交锋
  对唐颐而言,今天是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天,但即便经历了那么多,刺激仍没有结束。德国军队扣留了所有非纳粹党员的观众和演员,现场被封锁,谁也走不出这个场子。
  导师福克斯和他的同谋当场被捕,看见库里斯的身影在眼前闪过,唐颐很快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当时他明明可以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却置身事外,反而姑息养奸。
  很简单,因为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自己充分利用并施展所长的机会!
  库里斯显然是个聪明而又狡猾的人,且野心勃勃。
  国防军奥利弗上将当场被炸死,一同陪葬的还有他的副官、属下以及一众亲信,这些高官的位置空缺出来后,上头必定会挑选出合适的人选去填补空白。
  他们会挑选谁?自然是选择这次爆炸事件中立了头功的人。
  叛乱分子在爆炸案发生之后,企图从下水道中脱身,不料,库里斯已经带着手下,无声无息地从后方包抄,将他们一网打尽。他利用这些倒霉的法国人,设了一个局,不惜牺牲自己的同僚,就是为了得到一个升官的机会。
  这样不择手段,令人心悸。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拿一切所拥有的去换。
  库里斯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毕竟,谁会想到他会事先知情不报呢?但,唐颐是这个计划中唯一的败笔,因为她看到了整个过程,他心狠手又辣,肯定不会这么放过她。
  所以,在拿下叛贼之后,第二个要对付的就是她。
  “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了。”他带着国防军的人,挡去了他们的去路。
  科萨韦尔扫过这个中尉,语气中明显透出一丝不悦,“你该不会认为我是间隙吧。”
  库里斯皮笑肉不笑地道,“您身份尊贵,党卫军一个区域的领导,当然不是。可是她……”
  他带着皮手套的手一转,最后落在了唐颐身上,“就难说了。”
  科萨韦尔挑眉,“这是为何?据我所知,这是法国爱国者编导的阴谋,和她一个中国人有什么关系?”
  “如果她不是福克斯的学生,那就没关系,可偏偏,她的一位导师,是我们抓到的主谋之一。”他停顿了下,随即咄咄逼人地道,“您这么为她说话,该不会是……想包庇她吧。”
  短短的几句较量,已经让科萨韦尔意识到,眼前这人绝不是省油的灯。这是一个泥潭,他不得不异常小心,否则保不住她,恐怕自己也会深陷进去。
  科萨韦尔扯出一个笑容,语调沉着地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我们党卫军在调查一宗案子,她凑巧是我们重要的线索。”
  “哦,什么案子?”
  这句话问得正中下怀,科萨韦尔伸手招了招,示意他过来。
  库里斯向他凑近。
  科萨韦上身微微前倾,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是我们党卫军内部的一级机密,不过,告诉你也不妨。只是……你确定要承担这个责任么?”
  库里斯脸色一变,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科萨韦尔仍然面不改色,“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回想一下冲锋队的罗姆,我们元首的手段,我想你是不会想要领教的。”
  这话虽然说了,却没有实质内容,库里斯听得是一知半解。但听他提到罗姆这个名字,倒是心中一跳,顿时沉寂了下去。
  那双阴鸷的眼睛扫过唐颐,暗忖,自己是纳粹官员,真要对付一个东方女人,简直是易如反掌。但此时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党卫军抢人,公然开罪这位少校。多个敌人不说,万一弄巧成拙,反而影响了他的仕途。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他要进,那他就退,反正,较量不急于一时。
  于是,库里斯哈哈一笑,道,“您是少校,我不过是个中尉。既然您要带走她,我也只好闭嘴遵命。”
  说完,他侧转身形,让了一条道出来。科萨韦尔见好就收,颔首致谢,从容不迫地与他错身而过。
  见状,唐颐急忙快步跟上,在路过他的时候,冷不防,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头望去。库里斯靠了过来,四目近在咫尺,他的狼眼发出碧莹莹的绿光,像坟墓里的鬼火,让人惊悚。
  他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小兔子,你逃不掉的。”
  见她脸上露出大惊失色的神情,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然而,在她挣扎之前,他已先她一步,松了手。
  科萨韦尔没有转身,却刻意地放慢了脚步,直到她追上来,两人并肩而走。
  即便走了很远,她还能感受到后面的两道目光,钉在自己的背脊上,如影随形。在转弯角上,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库里斯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做,举起手,对着她空放了一枪,嘴里同时发出啪的一声。在阳光下,他的绿眼熠熠生辉、他的嘴角弯弯上扬,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上去完美无暇的一个人,可却隐隐透着那么股邪恶。唐颐捂着嘴差点叫出声,一颗心狂跳如雷,天,她到底招惹到了怎样一个人?
  感受到她的颤抖,科萨韦尔低声道,“不要回头,别让任何人看到你的害怕,挺起胸膛,向前走!”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定心绪。
  楼下大堂,副官彼得已经带着人手在那候着了,见少校先生下来,立即大步流星地迎了过来。
  唐颐在众多士兵中,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定睛一看,竟是那个叫做麦金托什的英国空军!他穿着纳粹国防军的制服,明目张胆地混在一排党卫军里。
  他这是想自杀吗?她紧张得连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而他却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微笑。
  唐颐背脊发凉,暗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所有倒霉事都被自己给撞上了,简直是如梦如幻的一天。
  科萨韦尔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淋淋,便问,“什么事?”
  她的心再度一慌,立即收回目光,颤着声音道,“没,没有……事。”
  脸上强装镇定,心里却慎得慌,腿脚发软,几乎站不住。就像库里斯形容的那样,她就是一只兔子,在**狼面前手无缚鸡。
  她垂着脑袋,谁也不敢看,只默默在心里祈祷上帝,赶紧让这一场闹剧结束。
  所幸的是这位空军先生长了一张雅利安脸,而不是犹太脸。大概是人们还处于爆炸案的震惊中无法回神,总之,一时间竟没人发现这个冒牌货。
  这可真是个多事之地!唐颐一秒也待不下去,拉住少校恳求道,“我不舒服,您可以送我回家吗?”
  科萨韦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地拒绝,“恐怕不行。”
  唐颐被他看这一眼看得心乱如麻,不由追问,“为什么?”
  “这里耳目众多,回去再说。”
  回去?他这是要带她回哪去?
  见少校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彼得忙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接过话茬,“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科萨韦尔点了点头,在一干人等的簇拥下,走到大门口。临走前,他转身对彼得吩咐,“你留下观察这里的动静。另外,派个人去一下中国大使馆。告诉唐先生,他的女儿暂时在我这,让他不用过分担忧。明天,我会亲自送她回去。”
  彼得领命。
  走到车边,他为唐颐拉开车门,等她坐进去后,才从另一边入座。
  车门碰的一声关上,她的心也跟着砰然一跳。他独有的气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变得尤其清晰,在空中漫延,侵蚀她的感官,那颗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更加惶恐。
  他的心思太难捉摸,她心中有一堆疑问,按捺不住躁动,转头向他望去。只见他闭着双目,靠在车座上养神,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又问不出口。
  在一片寂静中,两人终于到了目的地,车子停稳后,司机下车替少校拉开门。他整了下军装,一步跨下车,气度非凡。
  唐颐跟在他身后,一起走进了这座气势磅礴的建筑物,放眼望去,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党卫军的踪迹。
  也对,这里是他们的老巢,巴黎区域指挥部。而科萨韦尔是所有人的老大,没有谁的权力能超越他。看见上司走来,下属们纷纷站定、立正、举手敬礼……一路上,不同的人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他的官位最高,办公室也设在最高层,整一楼面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他的办公室,另一间是休息室。关上门,这里就是他的私人空间,作为一个区域长官,这个待遇奢侈却不夸张。
  回到自己的领地上,自然没什么可顾忌的,科萨韦尔脱掉军帽和外套,将它们整齐地挂放在衣帽架上。他的办公室一如他的为人,井然有序。
  他松了松领带,解开一两颗衬衫的纽扣,转头望向唐颐,问,“想喝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
  尽管她是被他请来的,他表现得也很友善,但只要一想到这里是党卫军的基地,那一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少校先生将自己带来这里,到底意欲何为?
  眼底流露出的警惕,泄漏了她的心思,科萨韦尔是何等精明的人,很多事、很多人,扫一眼便心知肚明。
  尽管被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但他还是给她倒来一杯水,顺势拉开办公桌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他话不多,却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威严,她不敢开罪他,乖乖入座。水是他特意替她倒的,也不敢不接,在他的注视下,她勉为其难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下去。
  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地扬了下嘴唇,她恰到好处的倔强,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欲。这一点,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盘国际象棋,问,“会下吗?”
  她下意识地摇头。
  “不会没关系,”他用淡淡地口吻,替她做出决定,“我教你。”
  他将棋盘摆放妥当,大致地说了一些规则,然后绅士地请她走出第一步。
  唐颐其实是会下棋的,只不过一天里头经历了那么多事,哪还能静心?可是,看他兴意盎然的,没胆拂逆,只得打起精神和他对弈一局。
  科萨韦尔的棋艺在整个司令部里是出了名的精湛,恐怕在巴黎也找不出几个对手,但他有心让她,一路错棋,任她吃杀。
  一盘下来,居然被她侥幸获胜。
  他放下棋子,拍了下手,称赞道,“第一次下棋就能赢,看来你很有天赋。”
  这话明明带着一丝调侃的成分在里面,却被他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了出来,让她啼笑皆非。
  挂钟指在下午四点,尚在工作时间,可这位少校先生却很闲,好像除了和她下棋,没其他事可做。连赢了三盘,就连唐颐自己都觉得有些胜之不武,便道,
  “你不用再故意让我,其实我是会下棋的。”
  科萨韦尔扬起眉峰,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这个表情让唐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他的圈套。
  两人又下了一盘,这回她走的没有那么顺利,被吃了不少炮兵,但也没输。这幅棋盘就和人生一样,游走在生死边缘上,随时会被倾覆,却也随时充满希望。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总觉他通过下棋,在暗示她些什么。
  他走了一步棋,随后抬头,正好撞见她的目光,便问,“你很怕我?”
  她点头,又随即摇头。
  “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怎样。刚才既然从那位国防军中尉的手里抢下你,自然得演戏演全套,带你回来‘严加审问;。”他停顿了下,又语气肯定地接着说道,“今天晚上,巴黎市不会平静,哪里也没有我的办公室安全。”
  她无法反驳,因为他说得都是事实,但……
  “我父亲怎么办?”
  科萨韦尔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他是一国之使,只要元首还在和你的国家做买卖,就没人敢对他怎样。况且,以他的智慧,是能摆平一切的。与其花心思担心他,还不如想一下自己今后的处境,毕竟没有一个父亲是能陪子女走过一辈子的。”
  唐颐一怔,再次感到他话中有话。
  见她迟迟不落子,他拿起自己的国王敲了敲她的手背,示意轮到她了。
  还在揣摩他的意思,她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步,就听他在对面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那个中尉,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终于,还是提及了这个人。
  “我不认识他。”
  “但他在刻意找你麻烦。”
  一语中的,唐颐暗自心惊,没想到科萨韦尔有这么敏锐的洞悉力。
  见她不答,他瞥去一眼,继而又道,“那个中尉似乎……看上了你。”
  她勉强地笑了下,嘴里不说,心里却想,怎么可能?他那种人,怎么会喜欢我,他不过是在享受欺负弱小时的快感罢了。
  见她不愿意多说,科萨韦尔也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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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交锋
  两人下了十来盘棋,花了一个多小时。倒不是因为唐颐和他下棋下出了瘾,而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除面对少校时的尴尬和不自在。
  挂钟的时针指在6点,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科萨韦尔说了声抱歉,接起电话。
  短短的几句,便结束了通话。他放下棋子站了起来,踱到大门口,拿下军装外套,道,“我下班了。”
  唐颐松了口气,几乎为这句话小小地雀跃了一把。
  科萨韦尔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冷不防,又补了一句,“我可以走,但你不能。今晚这里将是你的临时住所。”
  希望破灭,现在不过才傍晚时分,离天明还有很长一段,这漫漫长夜,要让她如何度过?
  科萨韦尔穿戴整齐后,转身看向她,出于礼貌问,“晚餐想吃点什么?”
  她本想说不饿,但随即又想,他既然问了,就是愿意为自己效劳。出于被他囚禁的怨念,觉得没什么好客气的,于是,理直气壮地提出,“中餐,鸭肉盖浇饭。”
  他看了她一眼,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应许。
  唐颐低头摆弄着棋盘没看他,心中暗暗腹诽,要被你关一个晚上,要求吃上一口家乡菜,应该不算过分吧?
  这时,房门被人叩响,在得到回应后,一个穿着国防军制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你准备……”他显然没想到房间里有个女人,还是个东方人,不免吃了一惊。话说,这个女人不是自称什么静子的日本人么?
  见他的目光落在唐颐身上,科萨韦尔也没有避讳,光明正大地替两人做了个介绍,“这位是中华民国驻法大使的女儿唐颐**。这位是我的堂弟,艾利克。”
  唐颐压根儿就没认出这个傲慢的国防军战士,只是在看到他后,有些迟疑是否要起身和他握个手。谁知,人家堂弟先生在一瞟过后,便将目光从她身上转开了,这倒是自动解除了这个困境。
  显然,这位年轻气盛的容克贵族并不像他堂兄那样内敛,对异族的不屑和歧视,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以至于他并没听清科萨韦尔说的是中国大使而不是日本大使,至于亚洲人那饶舌的名字,他更是听了就忘。
  科萨韦尔了解艾利克的脾性,所以也没多再多言,只是嘱咐了她一句不要乱跑,便和他一起出了门。
  望着两人的背影,唐颐忍不住做了个鬼脸,事实上,就算他不说,她也不会出去自找麻烦的。
  艾利克一路憋着,直到出了指挥部才忍不住问,“你怎么弄了个亚洲人在办公室?”
  相较他的吃惊,科萨韦尔只是语调平静地说了一句,“我用五年的时间,才找到一个人。”
  艾利克再度大吃一惊,“是她?”
  他点头。
  “你确定吗?”可当自己问出这句话后,艾利克又觉得好笑,他的这位堂兄何时打过没把握的仗?
  “可是,她并非雅利安人,”说到这,艾利克胡乱地挥了下手,道,“别说雅利安人,就连日耳曼都不是。即便给你找到,又能怎样?”
  科萨韦尔依然气定神闲,“不能怎样。不过,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给她一些便利、甚至一个庇护,这点还是能实现的。”
  艾利克向来对自己的这位兄长深信不疑,但这一次,他是真的表示怀疑。
  科萨韦尔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一旦决定的事,若非必须,否则不会轻易更改。他做事周祥,心思缜密,既然这么做就有自己的考量,旁人不必明白,也插不了手。
  “你打算在巴黎还要呆多久?”
  见他移开话题,艾利克也不再多问,道,“大概一个星期左右。”
  “之后呢?”
  “上头有意调派我去非洲磨练。”
  他点头,“跟着元帅能学到不少,也算是你的运气。”
  提到这位被荣称为非洲之狐的将领,艾利克顿时有说不完的话题。
  不管他说的是客观事实,还是以讹传讹的流言,科萨韦尔都在一旁微笑聆听,不插嘴一句话,也不轻易辩驳否认。这就是他的能耐,自信却低调,聪慧却大智若愚,让敌人忽略掉有这样一个对手的存在,然后再一举反攻。
  两人一路下楼,在大街上站定,艾利克侃侃而谈,直到说得口干舌燥、尽情尽兴之后,才停了下来。他四处张望了下,问,“我们去哪里吃饭?”
  “皇朝。”
  “这是哪家餐厅?好吃吗?是法国菜?”
  他纠正,“中国菜。”
  艾利克不由大失所望地啊了一声,“这会好吃吗?”
  “好不好吃,一会儿就会见分晓的。”
  他主意已定,艾利克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堂兄后面,去了那家叫做皇朝的中国饭店。
  中餐馆里自然有中国人,好几桌子的华人团聚在一起用餐。对他们而言,这里犹如祖国家乡,自然没有什么好忌讳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用母语大声交谈。
  但,大门一开,突地闯入了两个金发碧眼的欧洲人,还是德国纳粹,气氛骤然凝结。热闹的餐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堂里可以说是鸦雀无声。
  十几双黑眼睛同时瞪向自己,这里明明是欧洲,却让艾利克有种走进动物园的感觉,当然被观赏的是他们两个白种人。
  他顿时浑身不自在,压低声音对堂兄道,“我看我们还是换一家。”
  说着,他转身就想走,刚跨出一步,就被科萨韦尔伸手拦下。
  科萨韦尔脸上依然镇定自若,露出一个笑容,对饭店的老板道,“还有空桌吗?我们两个人。”
  老板一听他们是来吃饭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将擦桌子的抹布往肩上一甩,用带着浓重中国口音的英语招呼道,“两位客官,请这边走。”
  餐厅里都是亚洲汉子,他们警惕地看着这两兄弟,原来的闹腾和轻松早已不复存在。
  艾利克也紧张,右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就没松开过。
  倒是科萨韦尔一脸悠然自得地拿起小茶杯,啜一口茶在嘴里,品了品,然后向艾利克举起杯子,道,“绿茶很新鲜,你尝尝看。”
  尝个屁!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都快紧张死了,哪里还喝得下去。
  老板拿着菜单,颤悠悠地走了过来,问,“两位长官想吃什么?”
  “给我一杯啤酒,两份鸭肉盖浇饭,其中一份打包。”
  记下后,老板又望向艾利克。可怜这小伙把菜单从头到尾看了两遍,也没看懂内容,于是他没耐心了,随手一挥,道,“你看着办。”
  这下老板可为难了,苦着脸道,“客官,鸡鸭鱼肉这么多,您让我怎么办?”
  艾利克正想发飙,却被科萨韦尔挡了下来,合起菜单还给老板,道,“给他来一份猪肉饭,谢谢。”
  老板松了口气,如获大赦般地退了下去。
  和这么多东方人坐在一起,艾利克有说不出的别扭,而这些中国食客看见两个军官,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双方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各自用餐。
  老板想着他们早点吃完,可以快些送走瘟神,便催着厨房,不到十分钟,菜盘子就端上了桌子。
  艾利克用筷子戳了戳红红绿绿的一盘子大杂烩,问,“这能吃么?”
  科萨韦尔不会用筷子,吩咐老板取来了刀叉,切了一小块放嘴里,吞下后才一本正经地回答,“能吃。”
  来都来了,点都点了,总不能浪费。于是,艾利克先喝了一大口啤酒壮胆,然后再开动。吃了一口后,发现味道还行,虽然和德国传统食物不一样,但能接受。
  吃饱喝足,放下餐具,两人才开始聊天说话,谈的多数是政治和军事。
  期间,不知是谁打了个饱嗝。
  艾利克忍不住又发起牢骚来,“你看他们吸溜呼噜喝汤的声音,还有吃饭呱唧嘴的声音,碗筷碰盘子的声音,都可以组成一支交响乐了!我们这是来饭店吗?这里简直是猪圈!还有你看他们一桌子人,都吃一盆菜,两根小木棒放嘴里舔舔舔,然后又去夹菜,口水沾得到处都是,天哪,真恶心!”
  在欧洲,凡是家里有点教育的,一般在桌上吃饭,都很安静,小声交谈,嘴里有食物绝不张口。有时,甚至正襟危坐,喝汤不许出声,吃饭忌讳呱唧嘴。对他们来说,饭后打嗝有如放屁。
  当然,这是东西方文化差异,放在现代,也就一笑而过。但,那是40年代的欧洲,本来就带有强烈的种族歧视,这区别一体现,更是有了让人鄙视的理由。
  科萨韦尔皱了下眉头,对此也有些不习惯,但他沉得住气,所以没放在嘴上。这个地方,也就偶然来一回,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艾利克没好气地道,“兴致勃勃地找你来尝尝法国大餐,结果呢?”
  听堂弟抱怨,他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招手喊来老板结账。
  看着他手中的一份餐点,艾利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非要来这,原来是为了她。”
  “不然你以为呢。”
  艾利克头脑简单,心直口快地道,“你该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
  科萨韦尔不置可否。
  “唉,你可别拿自己的将来**。你知道元首下达的种族法,就算她不是犹太人,但跨种族婚姻也是不被允许……”
  他纠正,“是不被期望的。”
  “有区别么?”
  “当然。”
  艾利克不想和他争论,便挥了挥手,道,“不管如何,如果你是玩真的,我劝你还是乘早悬崖勒马。”
  科萨韦尔嗯了声,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两人吃晚饭,从饭店出来,因为下午发生的那起爆炸案,党卫军和国防军联合起来,封锁了好几条大路,抓走了不少可疑人物。
  回到指挥部的时候,一车子的嫌疑犯刚好运到,士兵们拿着枪杆,赶他们下车。艾利克突然脚步一滞,在众多人**中,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见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女孩身上,科萨韦尔挑了眉头,问,“怎么?认识她?”
  “认识倒算不上,就是在路边遇上过,让她给我画画硬是不肯,我还给了双倍的价钱呢。”说起来还有些委屈。
  科萨韦尔笑笑,道,“法国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逆反心理,毕竟我们占领了他们的家。”
  艾利克的心思都在丽塔身上,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科萨韦尔也瞧出了点端倪,站住脚,问,“你是回军营,还去我家?”
  “应该是回军营。”
  他点点头,和艾利克拥抱了下,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
  等堂兄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艾利克脚步一转,向那些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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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交锋
  科萨韦尔走后,整个楼层都安静了下来,跑去走廊,偶尔会听到楼下传来德国人的低声交谈。没有允许,谁也不敢冒然踏入他的领地,所以正如他所说,她在这里很安全。
  因为无所事事,所以一分一秒都过得异常缓慢,左手和右手下了盘棋子。实在闲的无聊,她撕了一张便签纸下来,拿起他的钢笔随手涂鸦。
  办公室的窗口正对着一个街心花园,里面种满了梨树。此时正是花开季节,风吹草动花飘零,煞是好看。
  动手画了几笔,这时,楼梯上传来了有人上楼的声音,一步又一步,沉稳而有力。大概是学音乐的缘故,她对节奏音频很敏感,虽然和科萨韦尔的接触并不多,但她还是一下子就辨认出了他的脚步声。
  想到他这个人,她的心莫名一紧,随之跳动了起来。她转头紧紧地盯着大门,握着钢笔的手不由微微颤抖,在紧张之余,竟还有一丝小小的雀跃。这一刻,她看不透自己的心,那一丁点的期待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在他的身影完全出现在门口之前,她又飞快地转开了眼睛,目不斜视地望着远方的梨树。那么专注,就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回归一样。
  科萨韦尔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身上,踏着坚定的步伐,向她走了过来。
  心不在焉地在纸上画着虚实线,即便他不说话,她也知道,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因为他的气息,是这样的强烈,让她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她就这样一动不敢动地坐着,甚至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他站在她的后方,微微地弯下腰,凝视她的画。只有寥寥数笔,但还是能依稀看出梨树的影子。会画画,会弹琴,还同时会说几国语言,有着属于自己的民族特色,可又融入了西方的风情。看来唐宗舆将她教的很好。
  他的意图她猜不透,但他的停驻却彻底扰乱了她的思绪,好像一片叶子掉进了湖水中,虽然没什么分量,却还是荡起了涟漪,一圈一圈的,叫人不安。
  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向自己伸出了手,她大惊失色,不由转过脑袋,同时肩膀向另一边挪了挪。然而,他的手只是扶上了椅子的靠背,离她的身体始终相差了几厘米。她如释重负,尽管不肯承认,但确实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失望。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将她的神情一丝不差地看在了眼里。
  “你要的鸭肉盖浇饭。”
  唐颐一怔,自己只是赌气地随口一句,谁知,他竟当了真,还真给她买回来了!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食物,在惶恐之余,还有几分受宠若惊在里头,可谓是百感交集了。
  这位少校先生究竟在想什么?
  科萨韦尔见她发着愣,便走过去将饭菜取出,准备好餐具,放在托盘里一起递给她。她被动地接过,拿起刀叉,鼻子里闻到的是那熟悉的味道,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无法现象,他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走进中餐馆,又是如何替她点菜买单的。
  自从纳粹进驻后,他们一直用一种占领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统领法国人民。他们对待犹太人的手段,处理地下党的方式,让她自以为对德国人有一点了解。可是现在,科萨韦尔的举动又让她迷茫起来。
  见她一小口一小口、沉默地往嘴里塞着饭,他扬起嘴角笑了起来,看起来她和那些在中餐馆里大口吃肉大声说话的中国人还是有所不同的。
  唐颐不明所以,被他看得脸颊一红,一方面是真的不饿,另一方面,姑娘家吃饭,他个大男人就这么守在一边看着。这种感觉俨然就是狼把兔子圈养起来,喂饱喝足后,再一口吞掉。有了这个想法在脑中转悠,哪里还吃得下去。
  科萨韦尔瞥了一眼她的盘子,淡然道,“你父亲没教过你,不能浪费食物吗?”
  本来脸就红着,被他这么一奚落,更是脸红耳赤的,只好再一次拿起勺子。
  大概是饭店老板害怕开罪党卫军,所以给足了量,她放下刀叉,拿起纸巾擦了一下脸,道,“我实在吃不下了,剩下的我明天再吃。”
  他点头,起身踱到酒柜前,取出一瓶红酒。用开瓶器拔出木塞后,拿了两只高脚杯出来,各自倒了一点,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Chateau Haut-Brion,来自于波尔多,1899年酿制,试试看。”
  她接过,抿了一小口,除了酸和涩,什么也没尝出来。见她不懂品茗,他也不再勉强。
  他将红酒放在窗台前,在烟斗里填满烟丝,然后举了下烟斗,问,“可以吗?”
  唐颐点了下头,暗忖,他的地盘,何必问她意见。
  科萨韦尔打开窗户,然后点燃烟,抽了一口。烟雾缭绕,让他的容貌也变得有些模糊。
  看他这样子,完全不打算离开,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问,“您不下班吗?”
  “用你就可以,不必用尊称。”他停顿了下,不答反问,“你希望我走?”
  这话问得很有技巧,让她说是也不妥,说不是也不妥,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不放心,”他看着她又道,眸中蓝光点点,“家,每天都能回,可是……有些人却不是每天都能见。”
  这话说得可真是令人想入非非啊!她抿了下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嘴。
  抽完烟,他走回自己的位置,翻开了厚实的资料。一个坐办公桌前批阅文件,一个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画画,两人各有所为,相安无事。
  天边风卷残云,望着那云卷云舒的景象,心里感叹。线条太粗突显不出云层的细腻,线条太细又展现不出云雾的壮烈,思绪受阻,她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动笔。
  科萨韦尔写完批注,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她嘴里咬着自己的钢笔,静静地坐在那里静思。
  他放下笔,向后靠去,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这是他思考的惯有动作。可是此刻,他却没有思考,而是在回忆。
  年少时,他曾养过一只龙猫,小小巧巧、干净无害,就和她一样。那时,父母很忙,在外忙着交际和工作,除了去学校,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度过。锁在房间里,有它陪伴,漫长的岁月,一条生命温暖着另一条。每天下课,觉得家里有什么在等他,会为他的到来而雀跃,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不再孤单。
  现在,他早已长大成人,却奇特地又有了和当初类似的感觉,尤其是刚才和艾利克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带着饲料,迫不及待地赶回来看她,感受着那种被期待的情愫。
  只可惜,她不是他的宠物,所以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
  他的目光太有存在感,让她无法忽视,变得坐立不安,可又没胆抬头与他对视。一颗心砰砰直跳,好几笔都画错了地方,咬着嘴唇,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就听他在那里问,
  “唐**,你去过普鲁士吗?”
  唐颐一怔,有些惊讶他说的竟然是普鲁士,而不是德意志帝国。对于欧洲文化她还是略知一二,现今的波兰,其中一部分西里西亚(Schlesien)曾是普鲁士的领土。一战结束后,普鲁士分解,波兰复国,所以他既然指名普鲁士,言下暗示的自然是西里西亚。
  于是,她点点头,“和父亲一起去过,但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
  他又问,“你还记得那时的生活么?”
  她摇头,老实道,“那时我才十五岁,很多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他微微一笑,没再问下去。
  不知从哪里飘来几多乌云,天色渐渐地阴沉下来,狂风大作,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见她的头发都被吹乱了,科萨韦尔起身,走到她面前,长臂一挥,关起了窗户。
  “谢……”一句话还没说完整,这时,一个惊雷滚过天际,她吓了一跳。手一松,钢笔掉到了地上。
  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替她捡了起来,“你怕打雷吗?”
  她摇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惊慌。
  出乎意料的,他却道,“我怕。”
  唐颐一时没会意,不解地问,“怕什么?”
  “打雷。因为它会让我想起一些记忆中非常不好的片段。”
  他的话让她一颤,脑中突然窜出一个场景,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当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天际时,也同时照亮他脸上的惊怖。
  但她根本没法把两人联系在一起,一个是威震四方的纳粹军官,另一个是狼狈不堪的流浪少年,除了那双蓝眼,没有半点相似。而欧洲,多的是蓝眼睛。
  他将笔放入她的手中,看着她道,“请原谅我的多话,我醉了。”
  醉?可为什么那双蓝眼睛依然透澈清朗?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撒泼要留言~~~

☆、第十七章 暧昧
  在陌生男子面前,唐颐不敢睡、也睡不着,只得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窗外一片漆黑,亮起的灯光将屋里的一切都反照在玻璃上,她心一动,突然有了画画的灵感。望着窗上的倒影,她一笔一画地将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了下来。
  科萨韦尔偶然抬头,看见她垂首,专注地画着画,一张侧脸文静清秀。他不愿让自己的目光惊动她,所以只是短短一眼,便转开了脸。虽然视线没有直接落在她身上,但眼睛的余光却还在悄悄地关注着她。
  气氛静谧而协调,四周静悄悄,没人说话,只剩下彼此间呼吸的声音。
  不知不觉已是夜深人静时,唐颐确信他今晚不会再离开,折腾了一天,真的是累极。她顶不住汹涌而来的疲惫,趴在沙发上沉沉地睡去。
  她纤细的身影几乎淹没在沙发里,科萨韦尔起身关了壁灯,只亮起办公桌上的小台灯,房间来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昏黄的灯光照在墙壁上,荡出一圈圈的光晕,让这个只有两人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拎起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他蹲在她面前,凝视她,不知是否是这片灯光柔和了他硬朗的线条,让他看起来分外温柔,尤其是那双眼睛,柔情似水。想到她清醒时,脸上总是闪现出机警的神情,就像一只随时会逃之夭夭的小野兔。他忍不住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的皮肤白里透红,闪着健康的颜色,她的黑色长发好似一匹难得的丝绸,直直地垂在脸庞,遮住她的半边脸。她的美在于她的与众不同,不同于西方人的粗犷深邃,小巧而精致,宛如一件摆设在橱窗里的瓷器,让人在触碰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小心翼翼轻拿轻放的心理。在他眼里,她俨然就是最具有价值的工艺品,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其停驻观赏。
  他靠在茶几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让时间在不知不觉在指间流逝。他又想起了饲养过的那只龙猫,曾经有过的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在心底回绕,他心神一荡,不由伸出了手,像小时候抚摸宠物的那样触摸她。他先是碰了一下她的头发,绸缎般的顺滑,心里头的那种感觉更强烈了。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摸上了她的脸,带着好奇、探索,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心动在里面。
  目光向下移动,他看见了她的画,画纸被她卷在怀中露出一角,他伸手捏住,轻松地一抽,那幅画就完全展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画的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一丝不苟的发型、挺直的腰背,胸口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勋章,虽然她没有替画纸上的人物画上眉眼,但少校隐隐觉得她画的就是自己。
  他顿时释然,难怪她刚才望着窗台发呆,原来是在看他的倒影。不知出于何种情愫,他抿起嘴角笑了,将她的画折叠起来,塞入上衣的口袋里。
  唐颐打了个盹,梦见父亲铁青着脸责问她,为什么又调皮闯祸了?正拉着父亲的手想解释,冷不防窜出了一只绿眼睛的大灰狼。她捂着胸口惊叫一声,顿时清醒了过来,张开眼睛一看,没有父亲,也没有饿狼,不过是场梦。
  她松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体,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军装。上面有他的气息,还有淡淡的烟草味,显然是他半夜过来替她盖上的。
  四周瞧了一眼,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他不在。她揉了揉额头,打算去走廊看看,站起来的时候一时没顾及自己临睡前画的画,结果画纸散了一地。
  于是,她只好又蹲下去捡,收拾整齐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将自己的画一张张地又翻查了一遍,立即知道哪里不对了,她画的那张人物肖像图不见了!
  一定是他刚才看到,取走了!他不问自取,这让她有点气恼,可转念一想,自己偷偷地在画他,被他知道了,心里的怒意又飞快地转变成忐忑不安。
  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了。他走进来,手上端着一杯咖啡。
  “醒了?”他仍然笑得自信沉稳。
  她心里有些发虚,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毫无戒备地撞上了他的两道目光。心口一跳,下意识地转身逃避。
  他看了眼手表道,“现在是凌晨四点,我已经打电话给你父亲,让他再过一个小时过来接你。”
  唐颐心里想的却是其他,她咬了下嘴唇,鼓起勇气慢慢地转身,伸出手道,“还给我。”
  他的目光从她的手,转移到她脸上,问,“什么?”
  “我的画。”
  科萨韦尔露出一脸惊讶,“我以为你是为我画的。”
  她脸上一红,忙道,“是我的美术老师要求我们画一张素描。我刚才闲着无聊才画的,你别误会。”
  她越是气急败坏地欲解释,越是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他淡淡一笑,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语气中带着一丝似真似假的失望,“原来是我想多了。”
  科萨韦尔将泡好的咖啡放在桌子上,走到窗台前,推开玻璃窗。清醒的空气立即争先恐后地闯入了屋里,带着一股雨后的湿润,令人惬意。
  “太阳快出来了。”他叹息一声,随后身体向旁边侧了一下,让出一片视野。
  第一缕金光跃出了地平线,朦胧的天际渐渐地有了色彩,残星冷月变得黯然失色,黑夜过去后,又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日出,外面传来了汽车的马达声,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父亲终于来了。
  唐宗舆一夜未眠,双眼深陷,没为她少担心。看到她平安无事,一颗心顿时安放了下来。只是他是个内敛的人,感情藏的深不易外露,所以看见唐颐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欢喜。
  倒是唐颐,看到最亲的人,快步跑了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叫了声爸。父亲是她的港湾,是她的庇护神,是她的支柱,这种真情的流露自然无可厚非。
  科萨韦尔不露声色地看着父女俩,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唐宗舆拍了下女儿的手,望向科萨韦尔,“麻烦您了一个晚上,非常抱歉。”
  他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对唐宗舆道,“有几句话想对您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宗舆有些惊讶,但这情绪也只是飞快地在眼底一闪而过,他点了下头,转头对女儿道,“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唐颐不知道科萨韦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快地瞪了他一眼,暗自肺腑,有什么天大的机密非得瞒住她?不过心里不满归不满,父亲的话还是不敢不听,于是老老实实地哦了声,在原地等候。
  看着两人的背影,一老一少,除了长相相差甚远,不管是处事方式,还是讲话留一半的风格,都出奇得相似,看起来他俩倒更像是父子。
  唐颐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乘着没人,到处溜达了一圈。少校的书柜里有不少藏书,德语、法语、甚至拉丁的。她本是随意一瞥,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本熟悉的书,I Ging, Das Buch der Wandlungen.
  咦,这不是我们中国的易经吗?她的心怦然一跳,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看来这位帝国的少校很是博学啊。唐颐对他的看法瞬间有一点改变,她暗忖,我说呢,怎么觉得他和父亲很像,原来看的书都差不多。什么《易经》、《布莱希特全集》、《解析康德》、《西塞罗的哲学世界》……难怪她一看见他,就有种莫名恐惧,感情是见他如见父啊!
  这些书是打开西方精神世界的大门钥匙,所以她也看过,只是太深奥看得一知半解,无法真正理解字面下的意思。每次听她这么抱怨,父亲就会说,它们的精髓在于磨练和经历,年长成熟了,自然会感同身受。看来,这位年轻的少校一定有过不少磨练和经历,才能够静下心来研究这些深沉繁琐的教条。
  唐颐回到他的书桌前,上面压了很多资料,用花体字写的德语,即便她有心偷窥都看不懂。目光到处溜了一圈,还是没瞧见自己的画,未经允许又不好自行翻动别人的东西,只好作罢。
  在沙发呆坐了一个多小时,门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还有父亲的交谈声。她一喜,赶紧站起来,迎了过去。
  只见两人并肩而来,在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少校的脚步一滞,侧身让唐宗舆先进。虽然只是一个小动作,却显示出他良好的教养。看得出来,他对唐宗舆还是很尊敬的,并没有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唐宗舆见他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女儿,便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隔在中间,转身对唐颐道,“走吧,我们回家。”
  科萨韦尔道,“我送您。”
  唐宗舆低声道谢,“麻烦您照顾小女,多谢了。”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他送两人到楼下,在唐宗舆准备上车之前,又突然出声道,“我刚才对您说的话,您不妨仔细考虑一下。”
  “我会的。”
  科萨韦尔等两人坐上汽车后,向旁边退开一步,让出一条道。司机启动了引擎,他伸手放在额头前挥了一下,向他们道别。
  汽车绝尘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眼前,可他没急着离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为自己点燃,仍然站在原地伫立远瞻。
  阳光下,这张没有笑容相衬的脸看起来有些阴郁。
  他思考着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以及唐宗舆对此的回复和反应,对方说过的每个字、流露出的每个表情都在心底回放。
  抽完最后一口烟,他将烟头捻灭,扔进垃圾桶,嘴角扬起一个淡漠到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双唇一张,吐出三个字,“老狐狸。”
  这个词,也不知道说的是唐宗舆还是他自己。
  正打算折回办公室,这时,又有一辆车开了过来。他再度停下脚步,这回,来的却是他的心腹彼得。
  彼得受他命令,在歌剧院里监视了一个晚上,一直到不久前才刚收工回来。
  “怎么样?”
  “一共逮捕了三十四个人,现在基本尘埃落定。”
  科萨韦尔点点头,走了一半突然想起一事,回头道,“对了,帮我去查一个人。国防军的一个中尉,好像负责这次爆炸案。”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当当当~~~~
  每日更新时间为北京时间早上9点,若有二更则在18点,因为是存稿箱自动发布,所以超过这两个时间点还没更新,有两个原因:1.晋江抽了,过一会儿再来看看,或者从上一章进入试试。2.当天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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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大家刷文很辛苦,但我码字也同样艰难,绝壁是在用绳命码字啊~~~~
  一般来说,一日一更,但不能保证双更。因为这文不是小白文,尤其是男主男配之间的较量,男主的腹黑是需要各种情节和细节来衬托的,要打伏笔,要下功夫,真的急不了!我需要动脑子,慢慢地构思,而且还要一边看纪录片书籍,一边找灵感,一旦写得快了,质量势必下降。
  所以,为了一本好书,请大家请耐心等待!同时给偶加油~

☆、第十八章 暧昧
  经过歌剧院爆炸一案后,巴黎的局势更加动荡,党卫军一再向巴黎议会施加压力,要求彻底清除可疑人员。
  福克斯的爱国行为,没给他的国家带来光明,反而弄巧成拙,让他身边的人纷纷陷入了泥潭中。但凡当天和他一起出席的学生、平日里和他有关系往来的同僚,全部受到连累,锒铛入狱,无一例外。
  德国人持有逮捕令,抓人抓的是理直气壮,说是配合调查,可是一旦被关进了党卫军的大牢,绝对是生死由天不由你。看你不顺眼的,随便强按一个罪名给你,说你辱骂国家元首,你就是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的。
  当然,也不是每个官员都那么黑白颠倒,那得看他们接受教育的程度。家教好一点的,审判你的时候,还尊称一句您;要是文化修养不高的,三两句问不出,就是一顿暴打。
  总之,党卫军的牢狱,传说纷纭,充满黑暗,正常人是谁也不想去以身犯险。
  出了这种大事,学校首当其冲,要被纳粹大清洗,不得不停课。唐颐得知好友丽塔被抓,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再恳求父亲出面去求求情。
  唐宗舆不是不肯帮,是实在无可奈何。他的地位跟着国内的局势一起在变,可以说是岌岌可危,有些事情他也是力不从心。回想那天,如果不是有科萨韦尔这座大山镇住,唐颐多数要落在党卫军手里,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即便现在相安无事,也是躲在少校的庇护下,自己的女儿他都保不住,哪还有余力去管别人的女儿?
  唐颐冰雪聪明,父亲的处境岂会不知。只是,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和抉择。倒不是她太傻,不会审时度势,恰恰相反,而是唐宗舆将她教得太好。虽不是男儿身,但做人一定要有情有义,对得起自己的这颗良心。
  唐宗舆叹息,知道如果这次袖手旁观,以后拿什么去教育女儿,又怎么让她对自己信服?于是,他拉下老脸,让司机开了车跑去党卫军指挥部,拜访科萨韦尔。
  见到少校后,他寒暄了几句,辗转切入正题,“受人之托,向您打听一个人。”
  科萨韦尔安静地听完,思绪一转,便有了个底,直截了当地道,“是贵千金逼您来的吧。”
  自己什么重点还没说,却已被他一眼看穿了,唐宗舆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吃惊。
  他笑了笑,“不难想象,毕竟我们抓了她的同学和老师。”
  话既然说开了,唐宗舆也不再绕圈子,直言不讳地承认,“是小女的同学,叫做丽塔.拿破仑。”
  科萨韦尔思绪一转,立即知道是谁。倒不是他神通广大,而是不久前艾利克才为这事来找过他,拿破仑这个名字这么有震撼力,实在不需要人再说第二遍。
  唐宗舆一向老谋深算,可见少校沉默不语,一时也猜不透对方的想法。他自己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有些事点到而止,多说反而适得其反。
  科萨韦尔胸有成竹,却对此事不急着表态,他站起来道,有一点送客的意思在里面,“我想,唐**亲自来这,效果会更加好。”
  唐宗舆当然能听出他的暗示,只是不解的是,这位少校的性格和处事方式绝不像是会儿女情长的人,可为何一再对女儿表现出兴趣?
  “我会将您的意思转达。”
  唐宗舆回到家后,唐颐立即迎了上来,道,“父亲,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不是我想回来,是他赶人了。”
  “那他答应了没?”
  他摇头。
  唐颐心口一沉,双手绞动着手帕,一脸失望。
  唐宗舆不忍见女儿伤心,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他也没拒绝,只是说……”
  见父亲说到关键处停了下来,她不由追问,“说什么?”
  “说让你自己去和他说。”
  她啊了声,这个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唐宗舆道,“他对你有些不一样。”
  其实不用父亲说,她自己也发觉了,这么多人无辜受牵连,可他就帮了她一个。要说他对她没那么点意思,都没人相信。
  唐宗舆叹气,“如果他要是个法国人倒也罢了,偏偏是……”
  纳粹。唐颐悄悄地在心底替他将话说出来。
  “目前他是能保护你,但不知能护你多久,也不是良选。”
  “父亲,你说什么呢。我,我和少校先生没什么关系的啊。”
  唐宗舆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道,“乘现在局势尚明,能帮你找到一个归宿,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爸爸!”她一想到科萨韦尔那双蓝眼睛,立即脸红,嫁给他这种事情,她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
  看见小女儿害羞,他哈哈一笑,道,“你总要嫁人,父亲不能当你一辈子的港湾。”
  唐颐娇羞地一跺脚,“那也不是嫁给他,我要嫁中国人。”
  唐宗舆顺势接过话,“确实不能嫁他,对你对他都不好。我们再另找人选吧,应该还有时间。”
  唐颐想了想,问,“那我什么时候去找他呢?”
  “明天吧。你是女孩子,开口总是容易一点,或许他不会为难你。”
  ***
  第二天,唐颐一早起了床,换上一件紫色的连衣裙,在腰间系上皮带,让小蛮腰看上更加盈盈一握。她将头发盘起来,为自己抹上口红,装扮得体后出门了。
  唐宗舆看着她的背影,暗忖,让她去吧,她总要试着建立自己的社交网。
  走到指挥部的大门口,看见那么多党卫军出入,在众多异样的目光下,她望而却步。在花树下站了一会儿,她有些踌躇,想象着一会儿见面要说的话。殊不知,三楼的窗口已经有人恭候多时,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纳入了眼里。
  科萨韦尔靠在窗边,给自己点燃一支烟,缓缓地吐出一口。她不上来,他也不急着下去,反正一天才刚起了一个头,他有时间等她。
  从上面这个角度看下去,她紫色的碎花裙子映着白色的梨花,分外美丽。太过惹眼,引起了楼下兄弟们的注意,有人按捺不住,上去找她麻烦。
  他弹开香烟,几步走到办公桌前,拨了个内线给彼得。
  “她来了,去把她接上来……等等,”他推翻自己的话,道,“还是我自己下去。”
  科萨韦尔穿上军装外套,带上帽子。临走前,在镜子前照了一下,确定一切得体后,才移步楼下。
  唐颐正苦恼着怎么摆脱这两个党卫军士兵的追问,这时,就有英雄前来救美了。
  他是这里的主宰,什么话也不用说,只需随意地挥挥手,便打发了两人。
  看见他,又想起父亲昨日说的话,还没开口讲话,脸上就飞上了两朵红云。她低下头,思索着自己该怎么开场,眼前突然光影一现,余光瞄见他举起胳膊向自己伸来。
  她一惊,下意识地想躲,然而他只是拂去了她头发上的花瓣,并无过分亲昵的动作。
  看见她眼底惊慌失措的神色,是这样熟悉,科萨韦尔莞尔一笑。他的嘴角缓缓地扬起,弯出一个弧度,这展露出笑容仿如一朵玫瑰,静悄悄地绽放开来。眉眼上的笑,映着初升的阳光,温柔也绚烂,看得她原本就不宁的心绪更加乱成麻。
  “这么早就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他明知故问。
  她咬了下嘴唇,决定开门见山,“我的同学丽塔.拿破仑被抓了,她是无辜的,其他不敢奢望,但求你再仔细审查。”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昨天你父亲已经为此事来过了。”
  “但是,你希望我亲自来,不是吗?”
  “是的。”见她直白,他也不再拐弯抹角,“我想听见你亲自和我道谢。”
  听他这语气似乎很有希望,她心中一喜,抬头望去,“你愿意帮我?”
  他似真似假地凑近一点脸,“那得看你怎么感谢我。”
  其实,早在唐宗舆之前,艾利克为了丽塔的事已来找过他。那女孩早虎口脱险,只是他没说出来而已,可怜唐颐毫不知情,还在挖空心思地想着如何报答他。
  “你想要我怎么感谢?我,我没钱。”
  科萨韦尔一扬眉,问,“你觉得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不缺钱,那难道是缺女人……这念头只是飞快地掠过脑际,却也足够让她脸红耳赤了。
  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但他也不急着纠正,将错就错地道,“看来已经想到报答我的法子了。”
  “不行,除了这个。”
  他目光烁烁,“哪个?”
  她跺脚,拒绝回答。暗道,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呢,竟然和库里斯一样也会戏弄人。
  思绪转了转,道,“要不然我给你画一幅画,唱一首歌,或者……”
  科萨韦尔收起说笑的心思,接过她的话,道,“那就给我弹一首曲子吧。”
  “你,你要去我家?”请原谅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家,除此之外,学校被戒严了,她不知道哪里还有钢琴。
  他扬起眉头,道,“如果这是你的邀请,我接受。”
  “不,不是。”唐颐尴尬地摇头。她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招架,好像再怎么无懈可击的面具,到了他面前都会失去效用。
  “我们司令部有礼堂,那里也有一架钢琴。不过……”见她困窘的模样,科萨韦尔再度微笑,话锋一转,道,“我觉得去你家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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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暧昧
  唐颐没没想到,科萨韦尔真的会跟着自己回家,他是堂堂的帝国少校,公然和一个亚洲人走得那么近,难道就不怕被那些流言蜚语的中伤吗?
  应该还是有所顾及的吧。不然也不会连个司机都不带,亲自驾车。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把握中,即便是禁忌,也表现得如此的理所应当,反而让人不敢贸然前来质疑。
  他透过后视镜望向她,挑动了下眉头,无声地询问,“怎么?”
  她指了下右边,道,“这里拐进去,左转后就是我家。”
  他笑了起来,“我认路。”
  管家正在花园里除草,看见有陌生的汽车开来,不由一惊,赶紧放下剪子。走过来一看,下车地却是自家的大**。
  “父亲在吗?”
  “在书房喝茶。”
  唐颐道,“麻烦你转告父亲,我们家有客人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科萨韦尔阻止,“不用惊动他,我是你请来的。”
  她一怔,有些迟疑地问,“你真的只是来听我弹琴的吗?”
  这问题问的奇怪,但他的举动也实在太叫人匪夷所思了,她总觉得他的目的没那么单纯,也许他是想借机说服父亲归顺日本人,承认汪伪政府?越想越不安,怀着忐忑的心情,她领着他走进了大厅。
  唐宗舆虽然热爱欧洲大陆,但骨子里毕竟是个中国人,屋里的摆设布置都以中国古色古香为主。中国的字画,以及各种珍贵的瓷器工艺品,令人应接不暇。在这对父女之前,科萨韦尔不曾和亚洲人打过交道,踏进屋子,纵使他内涵修养再好,也忍不住停驻观赏。
  对他们这些欧洲人而言,东方文化是古老而神秘的,代表了一种不可触碰的悠远。就像普鲁士的皇帝威廉海姆一世,特地在他波茨坦的行宫里建造了一座中国亭,以展示他的品位。
  见他的目光在字画上流连,她问,“你对中国的东西也感兴趣吗?我还以为,你们纳粹除了日耳曼民族的文化,其他的都不屑一顾呢。”
  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科萨韦尔不做回应,只是淡漠一笑。
  厅里摆放着一架钢琴,他几步踱过去,转头望向唐颐,问,“可以吗?”
  她点头。
  他打开钢琴的琴盖,黑白交错的琴键展现在他眼前,他伸手摸了一下,清凉的感觉钻入指尖。
  唐颐以为他自己想弹,没想到他却把目光转向了她,“可以替我弹奏一曲吗?”
  这本就是邀请他来的最先目的,她没拒绝,在琴凳上坐下,出于礼貌随口问道,“你想听什么?”
  “克里斯丁.舒特的mein kleines Herz。”
  这是一首德语歌曲,创作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歌词讲述的是一位士兵的妻子,等候自己在前线打仗的丈夫,归来和她团聚的故事。这首歌在德国比较有名,但法国因为语言上的障碍,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其实,科萨韦尔也不确定她是否会弹,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随便这么一问而已。
  唐颐本想拒绝,可是,在触及到他目光的那一瞬间,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的蓝眼睛里埋藏着一种很深的感情,这种情愫她再熟悉不过,是对远逝亲人的怀念。每当父亲思念母亲时,每当自己想起妈妈时……
  只因这一眼,她神差鬼使般地点了点,道,“我尽量。”
  这首曲子她会弹,是因为她有一位德国来的钢琴老师,德国人的音乐从古至今都是首屈一指的,古有贝多芬、巴赫,现有巴克豪斯、勃拉姆斯。在那位老师的带动下,她对德国的近代音乐也有所了解。
  摆了个弹琴的架势,在脑中回想一遍曲子,手指慢慢地跳跃起来,熟悉的曲调也跟着倾斜而出。
  音乐是纯净美好的,它将人们深厚的感情寄于其中,通过一个个音符抒发出来。在艺术领域中,是没有贫富贵贱之分的。
  科萨韦尔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的后背,一时出了神。金色的阳光下,钢琴前坐着一个美丽的人影……时光开始倒流,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动人的午后,母亲坐在钢琴前弹奏,一遍遍地吟唱,和他一起期盼父亲的归来。他动了动嘴唇,跟着记忆中的自己,无声地唱起这首歌,心里头最软、最弱的那一块地方被触动了。
  Mein kleines Herz我这颗小小的心,
  schlaegt nur für dich,只为你而跳动,
  zaehlt die Stunden bis du wiederkehrst,倒数着你回家的时间,
  dann umarmst du mich.等候你的拥抱。
  Mein kleines Herz我这颗小小的心,
  traeumt schon vom Glück.只为你而梦,
  In der Heimat wartet es auf dich 我在家里等着你,
  und weiss du kehrst bald zurück.确信不久的将来你我便会重逢。
  Liebevoll schaust du mich dann an,你深情地凝望我,
  unsere Lippen finden sich ganz sanft 我们温柔地相亲,
  und ich weiss du bist mein Mann.我知道你就是我的爱人。
  Mein kleines Herz我这小小的心,
  kommt nicht zur Ruh.为你寝食难安,
  Es haelt mich wach die ganze Nacht,它让我整夜难眠,
  und klopft immer tuck tuck.你的点点滴滴敲打在我心中。
  Mein kleines Herz我这小小的心,
  sehnt sich nach dir,只为你而疯狂,
  kennt die Antwort wenn du mich dann fragst:
  当你问起我时,只有一个答案,
  Ja, ich geoere zu dir.是的,我属于你。
  Ja, ich gehoere zu dir.我只属于你。
  一曲到头,她停下了手,回头望去。而他也正在看她,一瞬不眨的,那深邃的蓝眼睛里蕴满了感情,目光潋滟,被阳光一照,反射出来的都是温暖。
  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生动的表情,嘴角挂着淡然的笑容是这样的真,唐颐被他看得心跳如雷,一股奇妙的情愫正在两人间衍生。
  两人正眉目传情,这时,唐宗舆从书房里出来。他显然没料到会有客人,身上随意地穿着一件唐装,手上还拿着一只紫砂壶,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好,快来替我切一壶茶……”
  话说一半,突然发现房间里还杵着一个高个子,这位不速之客还真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科萨韦尔率先回了神,镇定自若地走过去,伸手和唐宗舆一握,道,“抱歉,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惊扰到您。”
  听他这么说,唐颐不禁腹诽,明明就是故意的,还装腔作势。
  唐宗舆的目光扫过女儿,心里顿时有了谱,脸上堆出笑容,道,“帝国少校亲临,寒舍蓬荜生辉。”
  科萨韦尔抿嘴微笑,“您客气了。”
  唐宗舆本就有意和这些纳粹达官结交,只是苦无门路,如今他自己找上门来,当然是求之不得,便顺口接道,“既然来了,就留下,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他在动什么心思,科萨韦尔心里一本帐也算得清明,两人各怀鬼胎,却又不谋而合。他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岂会。”唐宗舆唤来管家,低声吩咐几句,然后又反身折了回来,“如果您时间允许,请和我们一起用晚餐。”
  唐颐听了,忍不住在一边提醒,“爸,现在才早上,一起吃午饭就可以了。”
  唐宗舆拉住女儿的手,瞪去一眼示意她闭嘴,道,“中午太仓促,来不及准备,昨日剩食怎可招待贵客?”
  闻言,少校眉宇含笑,目光扫过唐颐,继而对唐宗舆道,“吾之荣幸。”
  唐宗舆道,“我们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少校可有兴趣尝试一下工夫茶?”
  他点头,神色恭敬地回答,“很乐意。”
  唐宗舆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请。”
  看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的背影,唐颐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暗道,真是一对狐狸,一只老狐狸,加上一只小狐狸。
  冷不防,科萨韦尔突然回首,正好撞见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没想到自己的丑状会被他抓个正着,脸上表情一僵。而他却心情突然晴朗,抿起嘴角微微一笑,带着无数的遐想,转身走了。
  唐颐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跟了进去。
  桌子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上等的素瓷青花杯,旁边摆放着一只紫砂壶。作为一个从未去过的东方的欧洲人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且陌生。
  平时都是唐颐替父亲泡茶,今日即便来了客人,自然也不会例外。算不上专家,只会最简单的工序,但要忽悠一个外国人也足够了。
  她先从紫砂壶中倒出烧开的泉水,将所有的茶具都过滤了一边,手上一边做着动作,一边解释,“这一招叫做‘百鹤沐浴’。”
  将滤水倒去,在盖碗里放入新鲜茶叶,撒入热水,顺时针方向微微晃动三遍,“此乃‘关公巡城’。”
  等茶壶里的茶水将尽时,再将剩余的茶均匀斟于各杯,“这便是所谓的‘韩信点兵’。”
  工夫茶中名堂颇多,哪可能逐字逐句地翻译?凡是用法语说不出来的,唐颐就直接用中文名字代替。
  科萨韦尔自诩聪慧过人,却也被这么多饶舌的词语弄糊了,听不懂,索性也不勉强自己去记住。他的目光从茶壶,慢慢地转到了她的手上。十指芊芊,素净白皙,指甲透红,好似一朵盛开的玉兰花,比他所见过女性的手都要漂亮。
  她重复着倒茶的动作,嘴里为他解释各种由来,这说的话他没听进去几句,眼睛倒是一直在停驻在她的身上。
  有这样一双手、这样一个人,在他眼前晃动,连带着他的心绪,也一起起伏不已。
  唐颐切好茶,将茶杯递给他,提醒道,“小心烫嘴。”
  科萨韦尔很少这样,但今天他确实走神了,心不在焉地接了过来。那小巧的杯子不过是他手指大小,嘴里虽然不说,心里难免好奇,这么一丁点茶水真能尝出味道吗?恐怕连嘴唇都湿润不了吧。
  唐颐泡得是上等铁观音,淡淡一片翠绿色,隐隐透着茶叶的清香,这味道和中餐馆的便宜货自然天差地别。只不过,科萨韦尔未必能品出来,就算分辨出区别,也不一定会欣赏这种涩中带甜的味道。
  他端起小茶杯,喝了一口,味道还没尝出,已被这滚烫的茶水来了个下马威。嘴皮子被烫到了,他手一抖,杯子里的茶水便如数倒上了他的军装。幸好衣服厚,也幸好杯子小,这才不至于喝个茶引出一场悲剧。
  唐颐见他一身狼狈,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底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调皮。
  见状,唐宗舆忙斥责了女儿几句,反倒是少校,将空杯放在桌子上,也跟着笑了出来。
  “您没事吧?”唐宗舆不放心地问。
  少校摇头,客气地道,“让您见笑了。”
  唐宗舆道,“是小女疏忽。”
  唐颐在一边暗自叫冤,管我什么事啊!
  科萨韦尔看了眼唐颐,见她正鼓着眼睛气呼呼地瞪自己,嘴角的弧度扬得更大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唐宗舆不经意瞥见他嘴唇上被烫出来的水泡,便对女儿低声道,“去把烫伤药拿来。”
  唐颐嗯了声,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唐宗舆走去卧房,从衣柜里找出自己的衣服,回来对他歉然地道,“我这女儿调皮捣蛋,您别放心上。”
  科萨韦尔脱下外套和衬衫,接过唐宗舆递过来的替换衣物,道,“您是一位好父亲,为了女儿用心良苦。”
  他话中有话,唐宗舆心中一动,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现在局势动荡,我只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在乱世中能够生存下去,不遭人践踏。”
  话到这里,即止。他试探性地望向少校,可后者却把目光移开了。唐宗舆立即会意。
  两人说了几句,唐颐拿着药膏进来了。看见他穿着父亲的衣服,不由一怔。没了军装的衬托,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也不再那么严谨可怕,反倒有了一丝平易近人的和蔼。
  她把药膏递过去,指了下嘴唇,示意他涂抹。
  科萨韦尔嗯了声,随手将药膏扫入口袋中。
  唐宗舆打破沉默,看着他问,“您会下棋吗?”
  “会。”
  “国际象棋?”
  “是。”
  唐宗舆哈哈一笑,问,“有没有兴趣学一种新棋?”
  “什么?”
  “中国人的黑白围棋。”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在首页放了一张图。都说要有镇楼图,文章才能红红火火~~~~~

☆、第二十章 暧昧
  唐宗舆摆开棋局,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下棋规则。
  科萨韦尔听得认真,原以为自己是象棋高手,可以触类旁通,却没想到,中西文化相差甚远。倒不是说规则,而是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很独特,和他们德国人直来直往的性子有着天差地别。
  一连输了三局,才渐渐摸到一点门路。他智慧过人,记忆力也不差,但凡唐宗舆落下的每一步棋子,都暗自记在心里。一开始,只是模仿对方的思维方式,几盘下来,开始了自己的创新。
  科萨韦尔最初答应下棋,不过是面上往来,实际上并无多大兴趣。但没想到的是,这小小的黑白棋子,看起来不起眼,其中却另有一番天地。
  在走象棋时,只要国王被灭,胜负便分,再无峰回路转之势。围棋则不然,其走势变化多端,讲究一个外圆。何谓外圆?就是指下棋的人看似没有明确的目标,却一步一步精心部署,任何一个不起眼的棋子都可能成为逆转局势的关键。
  更让他感到有趣的是,通过下棋,还可以窥视对手的内心。察言观色,通过他的布局,掌握对方的心灵。这一点倒是和他们西方的心理学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起先的几局,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可是到第五回合的时候,他已逐步突显出自己的强势。布局、埋伏、诱敌、迷阵……在战略上,显然这位少校先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的聪明之处在于,他能够融会贯通,将西方棋局逻辑思维和中国围棋的迂回思想相互结合。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思路整理清晰,举一反三,这绝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排去他纳粹的身份,唐宗舆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很是欣赏。这位少校,并不简单,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唐颐收拾起茶具回来,两人还在厮杀。知道科萨韦尔是象棋高手,可父亲下了一辈子的棋也不弱,不知最后会鹿死谁手。
  她走过去,站在一边观棋。
  从小受到唐宗舆的熏陶,琴棋书画中自然不会少了棋。和父亲对弈,二十年来从未赢过,可骨子里继承了母亲好胜的秉性,总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赢过父亲。
  科萨韦尔的心思都在棋局中,并没意识到她的到来,她站在一边看着他的布局,眼底闪过惊讶。果然是下棋能手,才刚入门,就摆出这样的棋局。
  见他拧着眉头,似乎在纠结下一步棋子的走向,唐颐动了动嘴,想开口。唐宗舆对自己女儿自然是了解,见她动作就知道她在想啥,伸手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只好忍住,继续观战。
  科萨韦尔深思熟虑后,落下黑子,唐颐忍不住出声,“你确定?”
  “小颐!”唐宗舆呵斥了一声。
  科萨韦尔转头,这才看见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看见她是站在自己这方,不由微微一笑,问,“那你觉得应该放哪里?”
  唐颐伸出食指点住他的棋子向前一挪,道,“这里。”
  小小的一个改变,瞬间打破了僵局,只不过,对谁有利,尚难断定。
  唐宗舆道,“看来我是白教你了,观棋不语真君子。”
  她撅嘴,反驳父亲,“我不是真君子,是真女子。”
  看着女儿,他很是无奈,只好向少校道歉。
  他不以为然,“这本是消遣,无妨。”
  既然他不在意,唐宗舆也不多说,执手下了一步。
  唐颐深知父亲的套路,见科萨韦尔要放那里,忙按住他的手,道,“不能走那,这是父亲的诡计,要引你上钩呢。”
  他的目光掠过她白皙的手,两人相触的肌肤上传来她指尖的温度,停下动作,看向她。
  她看着棋盘,根本没想那么多,伸手点住另一颗黑子推了过去。
  唐宗舆道,“你想好了?”
  听父亲这么说,她又一次审视了棋局,然后铿锵有力地道,“想好了。”
  唐宗舆下手一子,顿时吃掉了她一大片的黑子,唐颐倒抽一口冷气,暗叫一声糟糕,着了他的道!
  科萨韦尔笑道,“你确定不是你父亲的间谍?”
  她跺跺脚,道,“当然不是!”
  一心要解开这盘棋局,她伸手拍了下科萨韦尔道,“你起来,我替你下!”
  唐宗舆皱起眉头,又想责怪,科萨韦尔向他摇了下头,起身将位置让给她,自己从下棋者一下变成了观棋者。
  到底姜是老的辣,总是被父亲困死一方,完全无法突破僵局。唐颐望着棋盘,苦恼极了,咬着手指反复思考,找一条脱身妙计。
  她看着棋,少校却看着她。唐颐见自己始终突破不了这个关口,有些急了,便转头对上校道,“你说,走哪里?”
  少校温柔微笑,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该自己取决。
  唐颐有些懊恼,揪了下头发,抱怨,“你这军师,要来何用!”
  唐宗舆坐在对面,不动声色地将两年轻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下很是疑惑。这位少校对他女儿并不像是无情无意,可刚才自己拿话去刺探时,怎又摆出漫不经心的态度?
  她最终落定黑子,本想孤注一掷挽救全局,谁知,竟然被唐宗舆杀了个片甲不留。她将棋子往棋缸里一扔,道,“不玩了。”
  唐宗舆对自己的这个女儿是彻底没辙了,道,“本来就不是和你玩。”
  唐颐站起来,做了个请坐的动作,又把位置还给他,“你们继续。”
  两人重新开局,不过,唐宗舆明显感受到,少校的心思不在棋局上了。
  科萨韦尔借故思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嘴唇上被烫到的地方一阵刺痛,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见状,唐宗舆问,“您怎么不上药?难道是信不过我们中国的中草药?”
  他摇头,“我看不见。”
  闻言,唐颐瞥了他一眼,虽然他正襟危坐,但这口气怎么听都觉得带着一丝委屈。
  唐宗舆笑道,“是我忽略了这一点。小颐,你带少校先生去一下厕所,那里有镜子。”
  唐颐脸一红,心想,父亲真是的,怎么让一个女孩子带个大男人去厕所呢。可这里除了她之外,又没其他人可差遣。
  唐颐不情不愿地走在前面,科萨韦尔起身向唐宗舆颔首致谢,后者笑着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推开厕所大门,点亮灯,唐颐正想转身离开,就听见他在后面说了句,“等等。”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科萨韦尔看似无辜地耸了下肩膀,向她伸出手,道,“角度不对,涂不到,过来帮个忙,可以吗?”
  他如此诚恳的请求,唐颐不好拒绝,于是迟疑着走了过去。从他手中接过软膏,就着光线看了一眼他的嘴唇,心中很很纳闷,这角度哪里不对啊?不是刚好在唇瓣正上方吗?
  科萨韦尔看出她的疑惑,却不做任何解释,径直走到浴缸前面,膝盖一弯,就这么一屁股坐了下来。他伸直了两条长腿,双手撑住浴缸的边沿,扬起脸,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给自己上药。
  这男人!怎么总是一副理直气壮呢?
  唐颐有些无奈,只得挤出一点药膏,轻轻地涂在他的嘴唇上。
  她的手很凉,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在他唇上滑动,好似一根羽毛轻轻地撩动他的心房。本来就有一点点的动心,而她触碰的恰巧又是那一片柔软的禁地,他心神皆动,突然睁开眼睛,对上了她有些惊惶的眸子。
  他的眼眸太过霸气,她不敢直视,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抹药的动作太过暧昧,忙半路收势,道,“我去找棉签来。”
  望着她纤细的身影,那对深邃的瞳孔微微地收缩了一下。
  唐颐手忙脚乱地四处翻查了一番,终于在柜子里找到了一盒棉签棒。她拿出来握在手里,微微一抿唇,转身向他走去。
  在他烁烁的目光下,她心中的慌乱更是无所遁形。走得太快,没注意脚下,鞋底一滑,踉跄地向前俯冲了一下。
  见她站立不稳,科萨韦尔双臂一张,就这么将顺其美地接住了她。唐颐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一刹那,在这对几近透明的眼珠中,她瞧见了自己的倒影。
  摔哪不好,偏就扑进他的怀里,摔得那么准,要说她是无心之举恐怕都没人相信。她脸红透了,急忙挣扎着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地上趴着一只绿壳乌龟,正缩头缩脑地看着两人,显然它就是制造悲剧的罪魁祸首。
  唐颐忙气急败坏地解释,“我不知道它是哪里爬出来的。对不起,我不是……”
  不料话说一半,突然被他掐住了下巴,她扭头一挣,居然没挣脱。
  他的视线从她眉眼间落到唇上,按在她后脑勺的手,微微施力。这祸端虽是自己挑起的,却不是她的本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她紧张地连呼吸都屏住了,一颗心不规则地狂跳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的缩近,他的气息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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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暧昧
  再近一点点,唐颐就能感受到他唇瓣上的温度,透着诱惑,也透着温暖。明明没有碰到,却比热烈的亲吻更煽情。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两人。唐颐如梦初醒,伸手按在他肩膀上用力推了一下,一连退开好几步,直到和他拉出一个令人心安的距离。
  科萨韦尔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那里温柔地望向她,唇边荡起一丝笑容。
  笑!笑什么啊?难道他不知道这样的笑容能够溺死人?
  被他看得心烦意乱,她哪还敢滞留在这里丢人现眼?慌乱地将药膏扔给他,转身捡起地上那只惹是生非的乌龟,一溜烟地跑了。
  科萨韦尔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不由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药是上了,只是,彼此的心境也随之而变。
  唐颐红着脸,一口气跑上楼,走进自己的闺房,锁上门。将背脊抵靠在门板上,心乱成麻。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吻到她了,不是亲脸,不是亲手,而是嘴巴,不是男女间的亲吻还会是什么?
  他喜欢她?不见得,两人身份悬殊,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那若是不喜欢,怎会对她做情人间才会有的亲昵举动呢?是无心之举?还是有心戏弄?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她是中国大使的女儿,利用她有什么好处?又能得到什么?
  将宠物扔进水缸,唐颐捂住发烫的面颊,扑倒在床上。越是不愿去想,他的那张脸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在脑中。二十年来,从没为谁烦恼过,也没谁让她困扰过,今天,心湖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想装作若无其事都不能!
  心浮气躁地在床上趴了一会儿,傍晚时分,管家来请她下去用餐。唐颐心口一紧,坐了起来,想去开门走了一半又突然停住。
  下午在厕所里发生的事情还没消化,她走不出这个房间,女孩子家脸皮薄,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又倒回床上,道,“麻烦你和父亲说一声,我生了病,没胃口吃饭,就不下去了。”
  管家应了声,门口就安静了。以为父亲会亲自上来找自己,没想到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唐颐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原本看见他只是有点怕,现在看见他还有点尴尬,和不知所措。真希望,这一页赶紧翻过去。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再醒来已是夜间。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看着时间,心里一喜,这么晚了,那位少校先生应该已经离去了吧。
  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回房,突然脚步一滞。不对啊,怎么他的车还停在那里?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该不会是……
  脑中才窜过这个想法,隔壁阳台的门窗就被打开了,接着一个英挺的身影走了出来。看见他,唐颐脸上表情一僵,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科萨韦尔看见是她,嘴唇上扬,露出一个笑容。他神情自若,仿佛下午的那一段小插曲根本不存在似的,为自己点燃一支烟,道,“你觉得好点了没?”
  唐颐这才想起自己装病,忙伸手挡在嘴前,干咳几声,道,“睡一觉好点了。”
  他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抽烟,目光不再在她身上纠缠,而是落在不远处。这里在半山腰上,望下去是塞纳河畔,星星点点的灯光,很是美丽。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科萨韦尔回头,挑动了下眉头,询问她怎么了。
  唐颐压下心底的异样,问,“你怎么没走?”
  “喝了酒,开不了车。”
  听他这么一说,她登时如醍醐灌顶,难怪他早上没带司机出门,合着他是早有预谋?只是,父亲为什么会应许他?难道他不知这种行为简直无异于引狼入室吗?
  他穿着衬衫,外面罩了一件父亲的毛衣,虽然显得不太合身,却不影响视觉。他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没有那一丝不苟的发型和挺拔刻板的军装做衬托,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不再是高高在上、永远触碰不到的星星。
  烟头上的红光忽明忽暗,他棕色的头发在风中飞扬,背后是那一轮圆月,他全身都沐浴在月光下,为他的轮廓勾勒出了一道银白色的光晕。
  他的手很漂亮,白皙的皮肤,干净无瑕,修长有力,夹烟的动作透出某种力量。漫不经心地吸着烟,唇瓣一张一合,一口一口地吞吐。缭绕的烟雾下,他的面容暧昧不清,像是挑逗,又像是引诱,也或许什么都不是,仅仅只是抽烟。
  仿佛察觉了她在偷偷地注视自己,科萨韦尔的脸微微一侧,视线便落到了她身上。他的眼瞳就像大海一般的蓝墨色,而眼珠却又好似天空般的纯净,透澈中装着一片望不见底的深邃。
  不知他在想什么,目光如炬,却沉寂如海,透出浅浅的波光。
  然而,那冷光也仅仅只是那一瞬间,他望向她的时候,眼神随即柔和了下来。唇边,风轻云淡地荡起一丝笑意,仿佛一阵风拂过河面,起初只是一点点的涟漪,波澜逐渐明显……退下了冷漠严肃的面具,他看上去温润如玉。
  这样的人,再映着背后那样的月色,月光太美,笑容太温柔,两者合在一起,便是一种诱惑、一个魔咒。
  唐颐看着他,脑中不其然地跳出一首诗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动了动嘴,最终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低着头,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屋里,却辗转难眠,总是克制不住自己,老向阳台瞟去。明明门窗都关紧了,鼻间却还缠绕着一股烟味,隐隐刺激着她的脑部中枢神经。
  唉,这个少校先生突然来她家造访不说,还喝了茶、下了棋、吃了饭,现在又要留宿……他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呢?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隔壁阳台传来一些动静,似乎是少校抽完烟,准备进屋了。
  风轻轻地送来他低沉的嗓音,如梦如幻,“晚安,唐小姐。”
  唐颐神经一紧,就仿佛他站在自己阳台上窥视她一般,急忙闭上眼睛,假装已沉入梦乡。直到外面传来碰的关门声,才松了口气,至于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时刻注意着隔壁的动静。可惜,那一头很安静,没有交谈声,也没有来叨唠她,让她不禁有那么一点失望。
  夜深人静,她失眠,只好爬起来找了本书打发时间,等有了困意再躺下去。翻了半天,好不容易看进去一点内容,肚子又饿了。
  也是,折腾了一天,除了早餐几乎没吃过东西,当然会觉得饿。于是,她站在睡裙外面披了一件外套,赤着脚拉开房门,悄悄地下楼去厨房找食物去了。
  也不知道他们晚上吃了点什么,居然一点剩菜剩羹都没找到!唐颐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找不到吃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差了,谁让我们中国人是民以食为天的民族呢。
  刚从橱柜里拿出一点面包,打算抹上黄油先将就了再说,椅子还没坐热,突然有人一把按住了她。
  唐颐吓得手一松,刀具哐当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别害怕,是我。”
  她怔了怔,随即想起这人是谁,回头一看,果然是他。英国空军的上尉,麦金托什先生。
  “你怎么在我家?”
  她面色惊诧,他却好整无暇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拎起她涂抹好黄油和果酱的面包,张嘴咬了一大口,不徐不疾地将自己两天来的经历叙述了一遍。
  原来昨天,库里斯半路遇到科萨韦尔,不甘心让他抢去功劳,所以就派了个手下守在厕所门口。没想到,却被麦金托什引进去砸晕了,不但如此,他还偷换了对方的制服。跑出厕所的时候,偏巧又遇上法国人设计的一场爆炸案,将军被当场炸飞,一时德国人也顾不了去抓他这个英国间隙。他走了狗屎运,有机可乘,穿着小兵的制服走在歌剧院里,简直如同九牛一毛,根本没人关注他。
  麦金托什一路下去,看见德国人就依样画葫芦地行个纳粹礼,本想这么溜出去再做打算,不料在大堂里瞧见了唐颐。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看见穿着国防军制服的麦金托什却混在党卫军里的缘故。
  作为英国人,听得懂的德语词组屈指可数,但关键时刻,超常发挥,居然连猜带蒙地还是给他听懂了那么一两句。那就是科萨韦尔吩咐彼得,找个人去通告唐宗舆一声。
  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大胆的想法。一路跟着那个党卫军,到了唐颐的家,没想到这个亚洲姑娘竟然是中国大使的女儿。
  既然身为大使,不管如何,多少总有那么一点关系网和特权,所以他当即决定,要找唐颐再好好地聊一聊。
  他爬进后花园,一直躲在地下室,等了她一整天。好不容易盼到她回家,松了口气,正打算出来,却万万没料到德国人也跟着来了。
  摸不清两人的关系,麦金托什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继续潜伏着,静观其变。他在地下室的酒窖里趴了近40个小时,喝了一肚子的葡萄酒,都快爆炸了,等夜晚一降临,就迫不及待地摸到厨房来找吃的,然后就撞上了唐颐。
  听他说完,她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找不到吃的,原来都被你这只耗子给偷了啊!”
  刚说完这句,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在黑夜里尤其清晰。
  两人的心不约而同的同时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记得给偶留言,一觉睡醒,看不到留言,会发狂的。
  么么哒

☆、第二十二章 硝烟
  英德两国交战,水火不容,这要是让科萨韦尔发现自己家里窝藏了一个英国人,后果不堪设想啊。
  听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她一颗心就快跳出嗓子眼了,环视四周,厨房里能藏住一个大男人的地方只有冰柜了。唐颐想也不想,拉开冰柜大门,拿出堆放在里面的食物和隔板,推了他一下,急促地道,“躲进去啊,快点!”
  麦金托什低头看了一眼,这么一个狗洞似的箱子,让他钻进去?
  见他不说话,她真的着急了。几步走到他后面,对准他的小腿狠狠踢去一脚,乘他腿软跪下去之际,按着他的肩膀,连推带滚地将他弄进柜子。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了。刚将隔板放好,背后就有人进来了,她转身一看,只见父亲披着衣袍站在身后,皱着眉头看向自己。
  “你半夜在这干什么?”
  她本是吓坏了,但看见进来的人并不是少校,心中恐慌瞬间消失了一大半。毕竟两人是父女,就算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唐颐定下神,假装镇静地拿起一根胡萝卜,用力咬了一口,解释道,“我饿了,下来找吃的。”
  唐宗舆目光扫过地上的隔板,和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一堆食物,又看了一眼冰柜。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但料定女儿一定在搞鬼。只不过,他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对于不清楚的情况,先按兵不动,省的打草惊蛇,惊扰了楼上那一位。
  所以他没多说,只是吩咐了一句,“时间不早,你早点睡觉。”
  唐颐赶紧乖巧地应和,目送父亲离开厨房。将厨房大门关个严实,确定没有其他危险,这才将麦金托什放出来。
  他双手抱胸,两腿抖了抖,抱怨,“你家冰柜真冷!”
  她白了他一眼,道,“你几乎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还有心思说笑。”
  他拿起她啃了一半的胡萝卜,咬了口,在椅子上坐下,道,“那我们来讨论下方案吧。”
  她给他说得莫名其妙,“什么方案?”
  “就是将我送去敦刻尔克啊!”
  唐颐跺了跺脚,道,“我不送,你自己去。”
  “没你帮助,我一个人不行。”
  她哦了声,不为所动,“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他叹气,“不是看得起你,是除了你之外,再没第二个人帮我了。”
  “……”
  “想个办法,金蝉脱壳,摆脱掉那些德国人,就能离开巴黎了。”
  唐颐不客气地打破他的美梦,“还金蝉脱壳呢,恐怕没走出这个房子,你就被捕了。”
  “所以你对我很重要,不能没有你。”他顺口接道。
  他的话让她脸一红,想到那天两人在厕所里的情景,更是窘迫,坚定不移地道,“我不帮!”
  “真的不帮?”
  她哼了一声。
  “那我要是被抓了,不用那些德国人严刑逼供,我就自动招认。”
  “招认什么?”
  “招认你和唐先生其实是我们英军的接头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一把捂住嘴,唐颐气急败坏地道,“你这是含血喷人,怎么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反正是死,多拉两个人垫背,死得还能舒服一点。”麦金托什气定神闲地回答,说的话简直能把她气死。
  她怒道,“你恩将仇报,早知道,昨天在歌剧院里就不该救你!”
  见她真发了火,他总算收起了玩心,正色道,“好吧,不逗你了。说真的,其实我有一个计划,但需要你配合,如果顺利的话,既不会拖累你父亲,也不会惊动纳粹。”
  “那要是不顺利呢?”
  他耸肩,“那就当为了革命事业牺牲了。”
  唐颐抢过他手里的萝卜,用力砸在他头上,啐道,“你做梦!”
  见她转身去拉房门,麦金托什急忙起身,一把拉住她,将她拽了回来。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退步道,“对不起,我收回刚才所有的玩笑,从现在开始,我是认真的。”
  肩膀微微一扭,她没好气地躲开他的触碰,道,“你凭什么让我帮你?”
  “就凭你是个正义的好姑娘。”他看向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线希望在跳动,不同于科萨韦尔的蔚蓝,更浅更接近冰的颜色。
  哼,下迷魂药也没有,唐颐转开脸,语气僵硬地道,“德国人、法国人、还是英国人、美国人,都不管我什么事,我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话还没说说,就被他打断,“这是世界大战,没有国家能够幸免,也没人能置身事外,就连远在两万公里以外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都不能!据我所知,日本人也正在侵略你的祖国,而他们和德国即将成为同盟国,如果你不站在我们英美法这一边,难道你要站在德国人那边,支持日本侵略吗?”
  简简单单一句,却在她心底掀起了万层巨浪,他说的完全正确,她无法反驳,一个字都不能!他正是捏准了她尴尬的处境,才会拿这样话的去激她,真是卑鄙。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见她松口,他暗暗一喜,道,“我的要求不高,只是想让你帮我找到失散的同伴,我们一共三架飞机,四个飞行员。我必须找到同伴,和他们会合,然后想办法回到英国领土。”
  唐颐听了不由叫道,“这个要求还算不高?先别说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的同伴,就算找到了,怎么回英国?整个法国都被纳粹控制了!”
  “去敦刻尔克。”
  她惊道,“英军不是已经全部撤退了么?”
  “是撤退了,但只要有船只,就一定还有办法,那一带最窄的地方只有20英里。”就算游也游过去!
  在德军眼皮底下瞒天过海,这是天大的事,要从长计议。
  唐颐脑中很乱,道,“我无法一下子答应你,让我先想想。”
  麦金托什听她这么说,总算识相地闭了嘴。左看右看,最后拿了面包又拿肉肠,嘴里叼了个苹果,口袋里还塞一把樱桃,捧了一大堆吃的回他的老巢了。看着他和八国联军似的一阵扫荡,唐颐心里气翻了,暗道,这人在搞什么啊,怎么看样子是想要常驻她家了?
  被这个英国鬼子一折腾,什么胃口都没了,将东西收拾好,她直接上了楼。无精打采地走到楼梯口,却看见少校的房屋里竟还亮着灯,昏暗的光线从门底透露出来。唐颐的脚步有些迟疑,连带推门的动作也一滞。
  心里还在想,为什么他这么晚不睡,这时,旁边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少校走了出来。看见她独自站在昏暗的走廊上,身影几乎被夜色吞没了,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唐颐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眼前,淬不及防,本来就心里有鬼,现在更是大大地吓了一跳。
  “怎么还没睡?”两人异口同声。
  她一怔。
  他也跟着微微地沉默了片刻,随即轻声道,“请问厕所在哪里?”
  闻言,唐颐暗暗心惊,幸好他没有擅自跑去楼下,不然她的小秘密多数要保不住。她飞快地回神,将他带到两楼的厕所门口,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要是你还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无需客气。”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请你务必不要乱跑……
  但他显然是误会了,笑着点头,“我会的。”
  这话本来说得挺严肃,但被他这么一笑,气氛顿时就变得暧昧起来。见她还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他扬起一眉头,问,“有话要说?”
  她回神,摇了摇手,替他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唐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隔壁住着一个德国党卫军少校,楼下住着一个英国皇家空军上尉,又在战争爆发期间……这要是能安心,就见鬼了。真是二十年来,最最诡异的一天了。
  人虽然在房间里,但耳朵却跟在少校身上,恨不得长着一双透视眼,时时刻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实在放不心,她灵机一动,突然跳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棋盘,拉开门,走了出去。
  科萨韦尔用完洗手间走了出来,冷不防,却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大门口,来回踱步。
  他难掩惊讶,问,“有事?”
  唐颐一咬嘴唇,索性一鼓作气地道,“睡不着,陪我下棋。”
  她会主动对自己说这些话,倒是很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晚上为了躲避自己,还刻意装病没来用餐,现在怎么又主动找上门来?
  见他不说话,唐颐拿捏不准他在想什么,只好抬头望向他,问,“可以吗?”
  科萨韦尔莞尔一笑,道,“当然可以。”
  她松了口气。
  将她的神情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科萨韦尔推开房门,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围棋在楼下书房,她的房间里只有一副摆饰用的水晶围棋,不过,她的心思本来就不在下棋上,所以走什么棋子,根本无所谓。
  摆开棋局,科萨韦尔伸手拿起自己这边的炮兵,反过来看了一眼,低声将上头的logo念了出来,“施华洛世奇。”
  她脸一红,不由自主地解释道,“我很喜欢这个品牌的水晶制品。”
  他笑了起来,道,“我母亲也很喜欢。”
  闻言,她抬头看向他。
  “我母亲原本是奥地利瓦腾斯的公主,一战前嫁到普鲁士的西里西亚。谁能想象,她的嫁妆是一马车的水晶杯,全都是施华洛世奇的。”
  她不经意地感叹,“丹尼尔.施华洛世奇先生是一位很有天赋的玻璃磨光师傅。”
  “确实。”他点头赞同,随后看似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只可惜……是个犹太人。”
  两人谈得好好的,没想到会突然牵涉到政治。这个话题转折得如此之快,让唐颐措手不及,不由暗自心惊,握着棋子的手也微微发抖。她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点,所有犹太人的产品都已经被禁止,但凡暗地里拥有者都被视作为Volksverhetzung!(注译:煽动群众情绪,是一种违法行为,可大可小,就看当权者如何审判。)
  科萨韦尔迟迟等不到她落子,便抬头瞥去一眼,提醒,“该你走了。”
  她心不在焉地放下棋子,沉默半晌,才咬着嘴唇,解释,“我不知道他是犹太人。”
  他扬眉。
  唐颐继续道,“提起他不是我本意。”
  他飞快地跟进一步,“世界上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又不是百科全书,谁能做到面面俱到?不知道时怎么样都无所谓,但知道了之后,那就得看你怎么抉择。”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了寂静中,沉寂几分钟后,他继而道,“我母亲收藏的那些水晶,现在都成了一堆废玻璃。”
  这话听上去是他随口说说,却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一个暗示。唐颐再度暗暗心惊,这男人表面上笑意盈盈,看起来是这样的和善且温雅,但眼底却笑里藏刀。乘你不注意时,毫不犹豫地给你一刀,实在太可怕。
  看来,和他下棋并绝不是良计,而自己根本就不该来找他!她走了几步棋,故意犯了个大错,一败涂地。于是,她一抹棋盘,连带所有的棋子,一起扔进垃圾桶,道,“明天还要起早,少校先生,我就不打扰您了。”
  他只是颔首微笑,并未阻止她的离开。
  唐颐在他的注视下,根本不敢逗留,飞快地走了出去。直到关上房门,将他的两道目光隔离在外,一颗心还在剧烈地狂跳。
  科萨韦尔弯腰,从垃圾桶里拣出一只水晶棋子,微微地一笑,低声自语,“胆子这么小,做出来的事,却惊天动地。”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所以大家也不能潜水,不能养肥哦哦哦哦哦,要给唐唐、萨萨、裤裤、麦子经常浇水灌溉,这样才能早日结出小包子。哇卡卡卡~~~

☆、第二十三章 硝烟
  纳粹对音乐学院的大清理已近尾声,学校不再戒严,但由于缺乏师资,仍在停课状态。唐颐和丽塔约好了在校园里见面,两姑娘自从爆炸案之后,就没再碰过头。
  见彼此劫后逃生,不由拥抱着喜极而泣。
  “唐唐,那一天你是怎么逃出升天的?”丽塔拉着她的手,在绿荫小道上的椅子上坐下。
  “我被党卫军的指挥官叫去问话,阴错阳差,才逃过一劫。”唐颐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下。有些细节,倒不是说信不过丽塔,而是牵涉太多,不说为妙。
  “那就好。”在提到当时的情景时,丽塔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恐惧的神情,深吸一口气,道,“德国部队将我们团团包围,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出示证件,但凡和导师有关联的人全部被捕。有几个同学,不服气想和他们理论,结果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毒打了一顿。他们一共抓了30多个人,当晚就把我们关在党卫军的监狱里,整个晚上都一直有人在惨叫……太可怕了,那里简直是地狱!”
  唐颐在三楼科萨韦尔的办公室里,自然听不到惨叫声。但,这情景不用亲眼所见,也可以想象得出,于是她立即点头表示赞同。
  “你不知道,那天我见不到你,急坏了,担心了一个晚上!我还以为你和福克斯一起被抓,就地正法了。”
  见好友这么关心自己,唐颐心里很触动,忙握住她的手,道,“那到没有。但我遇到的事情也绝不让人愉快。”
  “这我相信。”丽塔道,“你知道放我出来的人是谁?”
  丽塔不认识少校,所以唐颐也没直说,顺着她的意思,问,“是谁?”
  “艾利克。”
  一听这个名字,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科萨韦尔的堂弟吗?
  丽塔见她愣着,以为她不记得这人,便解释了下,“就是那天在埃菲尔铁塔下,硬是缠着让我替他画画的那个年轻军官。”
  是他 !唐颐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问,“那你是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第二天下午。”
  显然是在自己去求科萨韦尔之前,艾利克已经把她从监狱里弄出来了。丽塔的姓氏这么特别,少校聪颖过人,怎么可能记不住?他明明知情,却隐瞒不说,看着自己去求他,这人到底怎么想?
  看她失神,丽塔伸手推了一下,问,“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会这么巧遇上他。”
  “我也不知道。他是国防军,抓我们的党卫军,照理说是越权了,也不知道他哪来本事……”
  丽塔不明白,但唐颐心中却澄明,党卫军区域最高指挥官是他堂兄,当然是来抱这尊佛脚了。
  提到那个人,丽塔有些烦乱,挥了一下手,道,“不说那个讨厌鬼了。唐唐,我们今后该怎么办?德国人不但占领了我们的家,现在连我们的生命安全都没了保障。”
  唐颐没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艾利克应该对你有好感吧。”
  丽塔被她的话吓一跳,却无从反驳,大动干戈地将她从党卫军手中救出来,肯定不会只想让她给自己画张画儿这么简单。一见钟情,不会发生在她唐颐的身上,但并不代表不会发生在艾利克和丽塔之间。
  有些话卡在喉咙里不吐不快,唐颐拉起她的手,道,“其实这样也好,不如你抓住他当救命稻草吧。这种局势下,有个靠山总比没有要强。”
  丽塔想说别开玩笑了,可是她的脸却特别的严肃,没有一丝笑意。于是,她红着脸,跺了跺脚,道,“我不要。”
  唐颐看向她,一字一顿地道,“那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只有两个选择:一,找个德国官员当靠山;二,任人宰割。”
  丽塔咬着嘴唇,低下头,看了一会儿草地,轻声道,“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
  唐颐冰雪聪明,即便她不说出来,也能猜出来,第三个选择就是走导师的路。
  “这是条不归路,你确定要走?”
  她摇头,“不确定,所以还在犹豫。但是,我知道,我父亲的灵魂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不会让我选择一。”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左拐还是右拐、前进还是后退,有时真的只是一念之差。自己种下的因,自己去承担,因果循环,遇到不同的人、发生不同的事,最后画上不同的句点。
  唐颐握住好友的手,真诚地道,“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丽塔感激地拥抱了她一下,道,“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可是,我找不到答案,真恨当初没有去学哲学。”
  “抉择这种事,就算是大哲学家康德在世,也未必能告诉你正确答案。”唐颐笑了下,笑容有些苦涩,“因为根本就没有对和错之分。”
  “也是。”
  两人各怀鬼胎地沉静。
  校园渐渐来了人,有德国大兵,也有师生。怕隔墙有耳,姑娘们不约而同地把话题扯开了。
  唐颐问,“这学期就这样不了了之,不知道还会不会在暑假里补加回来。”
  “我看不会,校长忙着写保证信,疏通关系,根本无暇顾及学校。而且,导师也不够,我听说大概学期会提早结束。”
  “那就只好呆在家里了。”她问丽塔,“你有什么打算?”
  “找份工作,可能去有钱人家里教钢琴,或者去酒吧弹琴。我还得为下个学期筹集学费呢。”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抱怨起来,“这个学期才上了三分之二的课时,也没见他们退学费啊!”
  丽塔越想越心疼,那可都是她和哥哥的血汗钱,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呼呼地道,“不行,我得去找教务主任,让他们给我个说法。即便不退,能折算到下个学期里去也是好的。”
  这姑娘就是个急性子,唐颐知道拦不住她,也由她随性。
  她走了几步,回头问,“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唐颐道,“我不缺钱。再说,我脸皮薄,这种伸手要钱的事我可干不出。当然,要是你成功拿到钱的话,记得帮我也要一下。”
  丽塔呸了声,“想得美。”
  唐颐向她挥了挥手,道,“快去吧,我祝你好运。”
  “那你呢?”
  “我去剪个发。”
  两个女孩就这样分道扬镳。
  夏天还没过,头发又长了,唐颐跑去理发店剪头发。理发师是认识的老师傅,她和她爹都在那里剪发。想着对方了解自己的喜好,所以也没多说,轮到她后,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在椅子上坐下。
  理发师拿起剪刀,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几声。等唐颐发现不对劲,黑缎落一地。
  少说了一句话,让理发师自由发挥,结果头发就短了那么多。齐耳短发,发梢连肩膀都没到,虽然变得干练,可感觉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见她眉头皱得死紧,理发师忙赔笑道,“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按照德国著名女星Marika Rokk剪的。”
  要是丽塔那火爆的性子,遇上这情况,八成又要嚷嚷着拒绝买单。可唐颐素来安静,剪都剪了,再闹头发也长不回来了,只好对着他无奈地一笑。
  刚在理发店时,她不敢照镜子,可跑到外面,忍不住瞧了一眼自己映在橱窗上的倒影。少了日夜相伴的长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没法见人了。思来想去,最后进了商店,给自己买来一顶太阳帽。把剩下的头发全都拢进帽子里,一下子也看不出短发的痕迹,她叹了口气,思忖,看来剩下的几星期乃至几个月,都少不了帽子先生的陪伴了。
  心情不好,路过甜食店的时候,买了一只冰淇淋。刚舔了没几口,一抬头,就瞧见库里斯的影子出现在对面马路。
  一再犯在他手上,她对这个男人都快有心理阴影了。见他大摇大摆地朝这里走来,心脏猛地一缩,就和小偷见了警察似的,转身就跑,一心想着赶紧避开这个瘟神。
  她动作够敏捷,可谁知,瘟神还是看到了她。库里斯刚下班,从局子里出来正愁找不到人消遣,这不,小兔子就自动送入虎口了。
  库里斯嘴角一勾,跨出了步伐,一路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他人高腿又长,看得远走得也快,要跟踪她简直就像猫捉老鼠。
  可怜唐颐不知道后面多了条尾巴,还在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够快呢。
  一边啃着冰淇淋,一边在街上闲逛,一会儿逐步看看橱窗里的摆设,一会儿又看看自身的衣着,正不亦乐乎。这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朵乌云,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唐颐吓了一跳,忙按住帽子,仰头向天望去一眼。
  这就是夏天,雷阵雨说来就来,不过,眨眼功夫,豆大的雨点便倾盆而下。
  放眼望去,四周都沉浸在雨雾中,还想着散步回家,现在看来只能坐车了。她飞快地撑开雨伞,大步向车站走去。
  车亭子里坐着一位老太太,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褶,一双蓝眼睛不再清澈。她穿的有些破烂,似乎很久没注意仪容了,右臂上带着一个袖套,上面绣着犹太人的六芒星。看见她过来,便咧开嘴,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容。
  不知为何,那样的微笑看在眼里,让唐颐觉得有些心酸。
  在德国发生的事情,她还是略有耳闻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纳粹的这股排犹之风就蔓延到了这里。在规定时间点,犹太人不准上街、不准去公共场所、不准参与各种重要职务、不准自由通婚,甚至没收家产,有家归不得,情况一天比一天更糟。有门路的人都已经辗转移去了国外,剩下的,就只有苟延残喘,等着最后的末日到来。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会触景生情,是因为作为东方人的她,处境也没好去哪里,私底下同样被纳粹罗列在卑劣人种的行列中。区别在于:正式的驱逐与非正式排挤。
  唐颐不敢看她,怕自己脸上会出现同情两个字,被纳粹看到又要大作文章。她打着伞,站在车站的最边缘处,暴雨砸在布帘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太阳钻出了云层,可雨却越下越大,好一阵太阳雨!
  路边的花朵任风雨吹打,无论如何摇摆,还是没有折断。多么强大的生命力,多么可贵的韧性,从某种程度来说,人也一样,远比想象中的更能承受。
  正低头看着草丛开小差,冷不防,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毫无预警地钻入她的伞下。
  双手被一双大手抓住,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清来人的脸,她的眼底顿时装满了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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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硝烟
  库里斯突然钻入她的伞中,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因为他的人要比她高出了许多,所以他抓住她的双手,将伞柄微微向上提了一把。
  唐颐根本不会想到,这个男人竟会一路跟踪自己到此,所以在看见他时,脸上不由露出惊疑的神色。
  自己的手还在他的掌握下,他手心里的温度透过两人相触之地,传递了过来。她浑身一颤,不想和他有任何的交集,便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出乎意料的,他却没放。
  库里斯不但没松劲,反而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了一下,感受着那如丝绸般柔软的肌肤,是这么细腻、这么顺滑,比他见过任何德国女人的都要小巧可爱。就像一对完美的工艺品,让他爱不释手。
  唐颐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摸了又摸,和街痞流氓没两样,心中不由恼羞成怒。很想甩他一巴掌,可又抽不出手,于是她抬起右脚,狠狠地踩上了他的靴子,用尽全身的力道。
  只是,在气怒中,她忘了他穿的是军靴,厚实得很,这一脚下去根本不痛不痒。没甩开他,自己反倒差点折到了脚踝。
  他扬了扬眉头,那双碧绿色的眸子有光在闪动,充满了挑衅,也带着戏弄。好像在说,我就是不放,你能奈我何?
  唐颐修养再好,也不由怒了,低声喝道,“放手!”
  她用力地扭动手腕,想挣脱开他的桎梏,一把伞也跟着来回晃动起来,落得一地的水珠。
  不知他是故意捉弄她,还是被她勾起了征服的欲望,她越是抵抗,他就越是不肯妥协。两人就像是在扳手劲似的,你来我往,在那僵持不下。
  不喜欢被他这双狼眼这么瞪着,更不喜欢和他有任何的肌肤触碰,唐颐咬了下嘴唇,突然伸手松开了伞柄。
  雨伞没了支撑,剧烈地晃荡几下,库里斯本能抬起胳膊,去抓差点被风刮走的伞。
  唐颐乘机,飞快地缩回手,拢住双手放在胸前。手背上还残留着被他握过的温度,就像是被灼烧一样,火辣辣地发热发烫。
  她一连退了好几步,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也不管自己已站在了候车亭的边缘处。
  库里斯四周环视了下,一眼瞧见了坐在角落里的老妪。犹太人……他的神情变了变,眼底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鄙视,若换在平时,他指不定会怎样,但今天,他找到了更有趣的猎物。所以算她走运!
  伸出食指,他指向老妪叫了声,“喂,你。”
  唐颐和老太太同时看向他。
  他随意地动了下手指,道,“给你3秒,立即消失!”
  老妪大概脑子有点不好使,看着他不但没害怕,还露出一阵傻笑,完全没在听他在说什么。
  觉得她在这里阻碍视线,他几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抓起来。然后就跟丢个垃圾似的,将她扔进了雨帘中……
  老妪淋着雨却越发开心了,拍着双手,嘴里唱着儿歌,一会儿就在雨幕下走得没影了。
  他转身,注意力又转移了回来。她的心,也随之一跳。
  库里斯撑着伞,站在雨中,全身瞬间被朦胧的水雾包围,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可他的眼底的那两点莹莹绿光,却生生不息,是这样清晰,飘忽不定,彷如鬼火。
  他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这一方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唐颐被他看得更加没底,惶恐交加,身上每根神经都紧绷着,怕他随时会扑过来咬自己一口。
  雨,滴滴答答地继续下着。雨丝飘进来,打湿了她的肩头,一双丹凤眼黑白分明,在雨雾下,染上了一层水气,固执而又冷漠地抗拒着自己。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脸,落到她的身上,单薄的衬衫已被雨水淋得湿透,像是第二层肌肤似的贴在她的身上。她完全没注意到,胸口因为气恼,而上下起伏着……这让他思绪一转,情不由己地又想起了那一个夜晚,她穿着玲珑有致的旗袍,像一个午夜精灵般,突然闪现在众人面前。
  嘴里再怎么口是心非,但心里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曾被她惊艳过,且这份触动还深刻在脑中,未逝。因此,再见她时,身体中会冒出一种叫冲动的东西,蠢蠢欲动。
  只可惜,他爱元首多过于女人,那一点点的躁动,很快就被那骨子里那股根深蒂固的民族骄傲感给镇压了。雷池不敢逾越,那就当是娱乐,是消遣,是降服。
  他收起雨伞,道,“唐小姐,我们谈谈?”
  她转过头,脸上闪过一丝倔强之色,“没什么可谈……”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挥臂,做了一个击剑的动作。啪的一声,雨伞的顶部擦过她的脸,重重地敲打在亭子的挡风玻璃上。那一抨击,声势浩大,唐颐只觉得有风迎面袭来,右颊被刮得微微刺痛。她的心,也随着这么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咬着嘴唇,不得已下改口,“你想谈什么?”
  “说说那天在歌剧院发生的事,说说你和那位少校的关系。”
  库里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眼底却没半丝笑意,心里明白得很,即便她嘴上妥协,内心却没有。对伟大元首的归顺、对德国纳粹的崇拜,这些在她身上统统看不见。她的阴奉阳违,突显出她独特的脾性,而越是倔强的人,就越是有征服的价值,最让他心动的是之后的成就感。
  提及此事,唐颐再度微微一颤,这几天相安无事,竟给淡忘了。那天在歌剧院,自己误打误撞,无意间获悉他的阴谋,恐怕他现在也做贼心虚着,所以才会视自己为眼中钉,一路跟踪。
  唐颐思绪百转,突然觉得很有必要表明立场,不然,恐怕自己的麻烦会一直延续下去,这位中尉一定不肯这么善罢甘休。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底的彷徨和急躁,假装镇定道,“歌剧院里只是一个误会,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更是什么也不会说。那位少校是父亲官场上的同僚,我和他不熟悉。”
  他半信半疑地应了声,“是吗?”
  库里斯这人虽然给人一种如蛇般阴冷的感觉,但看在刚才并没对那个犹太妇孺动刀拔枪的份上,唐颐隐隐觉得他还是讲点道理的,于是耐下性子,想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她心平气和地伸手推开他插在自己耳边的雨伞,真诚地说道,“以前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我道歉。但也请你别再动不动就吓唬我。如果你真的看见我就讨厌,只要你说一句,我保证今后不会在你周围十米内出现。”
  他挑眉,却不置可否。
  她再接再厉,“我不是犹太人,我们的国家在做买卖。其实,你我也是可以友好相处的,毕竟……军民一家亲啊!”
  “一家亲?你想怎么亲?”听见这句话,他哈哈地笑了起来,目光扫过她的脸、她的胸、还有她的手,像是无声地在问,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被他这么一逗弄,她顿时脸红耳赤,一阵窘迫。
  明知她的意思,还故意扭曲,这个男人,真是坏到了骨子里!
  被调戏了,却又敢怒不敢言,她只好低声下气地忍着,“您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有开玩笑么?”他反问,且装得一脸无辜,“是你说要亲,那就拿出点诚意。”
  越说越离谱,她无言以对。他得了便宜又卖乖,见她低头沉默,干脆得寸进尺地步步逼近。
  他每近一步,她就退一步。
  被逼得实在退无可退,唐颐把心一横,认命似的举起双手挡在两人之间,做了个束手就擒的动作,道,“那你就逮捕我吧。不过,在这样做之前,请务必想清楚,是否真的要冒这险。我不聪明,但也绝对不笨……”
  他挑眉,“显然。”
  她无视,继续道,“狗急跳墙,兔急咬人,我父亲再怎么卑微,也是一国之使。你怎么看他无所谓,关键是元首怎么看,将来的局势走向我们谁也说不出。你要是抓走我,我父亲一定会大动干戈,到时候两败俱伤。”
  库里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略带激动的脸,心想,这个小女人还有点小聪明、小手段的。
  等她话音落下,他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你这算是在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想求和。”以退为进也好,还是威逼利诱也罢,总而言之,冤家宜解不宜结,尤其是库里斯这类人。
  他虽然没说话,但从他的沉默中能感受到他的考量。都说眼睛是心理的窗口,但唐颐不敢窥视那双绿眸,怕被反噬。
  在两人沉寂之际,一辆有轨电车缓缓进站。唐颐心中一喜,这车来得真是及时,她几乎视其为救命稻草了。悄悄地侧身跨出一步,见他没什么反应,干脆大步走到站台边,作势要上车。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车,却时刻留心后头的动静,心里激荡不已,不知他是否会加以阻拦?
  幸好,库里斯只是站在背后,一个字都没说。
  车门开了,她一步踏上去,面上镇定,心里却不安到了极点。车厢里很空,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他,准备松一口气时,只见车站上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长腿一伸,在车门关闭之前,竟动作矫健跟了上来。
  库里斯上车后,目光随意一动,便在角落里找到了她。见她也在看自己,他得意洋洋地对着她扬眉一笑,气定神闲地走到她正对面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双手插裤袋里,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流连徘徊,拇指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饰物,这本是她的东西,却被他一直霸占。
  唐颐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透视眼,但见他目光深邃,嘴角笑得暧昧不明,好不容易轻松一点的心,登时又吊了起来。她就知道,这人不会这么轻易和解。
  转眼淡淡一瞥,瞧见她双手死死交握在一起,他嘴角的弧度更明显,“别害怕,我又不是狼,不会吃了你。”
  说着,身体故意前倾了一点,压低声音道,“就算吃,也不是在这里。”
  见她咬着嘴唇不做回应,他有些不乐意,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逼她抬起头。大概是嫌这帽子带着太碍眼,他食指一用力,不胜温柔地将它弹了出去。
  她的短发没了遮拦,一股脑儿地垂了下来。
  他一怔,随即问,“你的头发呢?”
  “剪掉了。”见他皱起眉头,发飙前的症状,她背脊一凉,忙道,“这个总不犯法吧。”
  法是不犯法,但那种感觉就好比自己喜欢的长毛兔,突然被人剪成了个短毛兔,能让他不发火吗?
  库里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带着一丝怒气地哼了句,“真他妈难看。”
  唐颐深吸一口气,面上敢怒不敢言,心里却气鼓鼓地回敬,难看,就别看!你生哪门子的气?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你们昨天都上哪去啦?我一个人刷后台,刷啊刷,最后哭瞎在厕所。
  p.s.有没有人萌英国盟军的啊?卧槽,麦子是男3啊,重要男配啊,给点面子啊。好歹是日不落帝国的喂……

☆、第二十五章 硝烟
  吃完晚饭,唐颐去沐浴,顺便把头发也一起洗了。将自己收拾干净,穿上浴袍,用一块干净毛巾包在头上,拖着拖鞋走回房间。
  刚关上门,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完全没有准备,顿时被这一声低沉的‘嗨’吓掉了三魂七魄,回头望去,只见自己的梳妆台上好整以暇地坐着一个男人。毫无疑问,这个男人除了是麦金托什,还能有谁?
  唐颐想起自己只身着一件浴袍,虽说没有袒胸露背,但作为一个淑女,在外人面前也未免有失大体。她捂住自己胸口的衣襟,怒道,“你半夜跑来我房间做什么?”
  她的梳妆台上摆着一对从中国带来的搪瓷娃娃,穿着大清朝的服装,脖子上分别装了一根弹簧,手指碰一下,脑袋就会不停地点啊点。
  麦金托什一手摆弄着他们,另一手托着下巴,道,“我来告诉你一声明天的安排。”
  她走过去,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装饰品,没好气地道,“管我什么事?”
  他理直气壮地道,“你答应帮我。”
  她上辈子欠他的啊?唐颐哼了声,“那是昨天,今天我改变主意了。”
  麦金托什忽的一下站起来,那海拔一下子拉开,整整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唐颐吓一跳,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只见,他伸手一拍桌子,道,“那好吧。看来明天只有我亲自出马了。”
  唐颐看着他的背影,没吱声。
  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又道,“祝我好运,千万别被德国鬼子抓住,不然……咔嚓。”
  他伸手做了个扭断脖子的动作。
  唐颐被他那声咔嚓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叫了声,“等等。”
  就在等这两个字,于是他极其配合地站住了脚步,回头看她,那双眼睛闪啊闪,闪出了比蓝天更耀眼的光芒。
  “你明天要去哪里?”
  麦金托什靠在门被上,道,“给同伴捎个信。”
  “怎么去?”
  “还能怎么去?当然是走得去。”
  唐颐想了想,道,“这样太危险了……”
  话没说完,他就顺其自然地接过话头,“那就你替我去。”
  她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问,“在哪碰头?”
  闻言,他立马语气夸张地叫道,“你该不会是想把情报出卖给给德国人吧。”
  她一怔,随即气鼓鼓地瞪着眼睛讽刺,“是啊,你可真聪明。”
  见她生气,他耸肩,“就不允许我苦中作乐一下吗?”
  “别拿我娱乐。”
  他嘻嘻一笑,随后神色一正,转了话锋,“去塞纳河边的修道院,我们在那安插了眼线。”
  在敌对国里设下特务机构,窃取或交换情报,不管在战争时期,还是和平年代,都屡有发生。从某个角度来说,身为驻外大使的父亲,也扮演类似的角色,只不过是入手的方法不同罢了。
  所以,听他这么说,唐颐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那如何接头?”
  虽然这姑娘来自于东方,却临危不惧,屡次救过自己的命,不管他嘴上怎么贫,心里头还是百分之百地信任她。所以听她这么问,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地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在坠机前,他们四个空军战士相互约定,但凡还留着一条命,便想法子尽取得联系。但考虑到整个法国都已在德国人的控制下,盖世太保和链狗更是无处不在,要在他们敏锐的鼻子下瞒天过海,并不是一件易事。
  他们接头地点是修道院,里面住着一群与世无争的修女,一般来说,好端端地是不会怀疑到她们头上。当然,如果作为一个英国男人,大摇大摆地出入修道院,多数会引起侧目。所以,这一趟任务,还真只有唐颐能替他完成。
  唐颐见他气定神闲的,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心里就来气。摊开手掌,气呼呼地道,“拿来。”
  麦金托什了然,飞快地掏出身上所有的法郎,看上去厚厚一叠,全部交到她手上。
  “这是干嘛?”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钱啊。”他拍了一下她的手,道,“只要你替我办成这件事,这些都是你的了。”
  唐颐数了数,好几百块,不由奇道,“你哪来这么多法郎?”
  麦金托什老实交代,“英国政府专门为我们印制的。”
  “你们英国人怎么去翻印法国人的钱币啊?”
  “以备不时之需。”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都是一些假钞!”
  见她作势要还给自己,他忙按住她的手,强词夺理,“不是假钞,只是发行地点不同而已,没人看得出。”
  唐颐将信将疑地抽了几张出来,他的话真假难辨,所以她的心也不黑。将剩余的还给他后,继而道,“你得给我一个你们空军的标志信物,不然,怎么让他们相信我说的话呢。”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有个更好的沟通方式,我告诉你……”
  正说在关键头上,冷不咧,外面传来了几下敲门声,唐宗舆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
  两人神情皆是一变,见他下意识地要去掏武器,想动刀动枪的,她急忙一把按住他的手,用唇语道,“是我父亲。”
  她四处看了眼,打开衣柜,让他躲进去。随手扯开头上的毛巾,揉了把头发,便赶紧跑过去开门。
  看见唐宗與站在门外,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爸,你怎么还没睡?”
  “我刚去上厕所,听见你房间有说话声,就过来看看。”
  唐颐心口跳跃,干笑了一声,道,“哪有,你听错了吧,大概是我无意中自言自语的声音。”
  唐宗舆目光扫过她的房间,却没进门,只是道,“虽然不用上课,但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
  唐宗舆刚转身走了一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管家说这几天酒窖遭了贼,少了好几瓶红酒,我让他明天喊个警察过来看看。”
  唐颐一听,脱口道,“不是小偷,不用叫警察了吧。”
  “你怎么知道不是小偷?”
  她顿时暗自叫苦,急忙自圆其说,“我们这一代治安一向很好,住了那么久,一直没遇到过盗窃事件啊。”
  唐宗舆嗯了声,“以前确实没有,现在很难说,就怕是某些人监守自盗。”
  唐颐做贼心虚,心跳加速,父亲这话里带话啊!
  见她欲言又止,他拍了下女儿的肩膀,道,“好了,其余事明天再说吧。”
  和父亲道过晚安,她小心翼翼地关上大门,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好一会儿动静,确定外面没人了,才将英国人放出来。
  想起父亲刚才的话,她叉腰瞪眼地看着他,道,“老实交代,你到底偷了我们家多少红酒啊?”
  他掐指一算,道,“不多不多,也就十来瓶。”
  十多瓶还不多?她一听,顿时气坏了,跺脚道,“难怪父亲要叫警察!”
  他一脸无辜,为自己狡辩,“不是我想喝,而是你们家的酒味道太美好了。你看,要不然,我把剩下的那点法郎都给你,就当是赔偿。”
  唐颐忍不住低声喝阻,“闭嘴。”
  “好吧,我一日三餐不能保证,只能靠喝酒撑饱肚子,是维持生命的精神支柱。这么想想,十多瓶其实也不算多。”
  瞧这话说的,唐颐气得是牙痒痒,实在很想将他按在床上痛揍一顿。可惜她是淑女,不能这么做。更何况,小时候跟着师傅没好好学功夫,就那么点三脚猫的水平也未必打得过他。
  咬了咬牙,只好当作没听见他的话,问,“是不是我替你联系上同伴,你就会离开我们家了?”
  他点头,在心里暗自补了句,离开是离开,不过就是和你一起。
  她听不到他的心声,自然不知他心底的鬼主意,催促道,“那你快告诉我接头方式。”
  麦金托什的方法十分隐蔽,就算有人跟踪她,也不会轻易泄漏。
  她去修道院做弥撒的时候,将祈祷词写在许愿纸上,压在蜡烛下。这是宗教习俗,一般没人怀疑,就算被人看到也不怕,因为乍看一眼,这些法语词并没什么问题。
  但细心的人,就会发现每个词语中都会有一个拼法失误,不是拼错字母,就是漏拼。比如espérance,他们会故意写成esparance。
  麦金托什说,这是他们的联络暗号。
  把几句话中,所有写错或者漏写的字母凑起来,就是一句话。不过,这种拼字游戏也是相当有难度的,因为这些字母就像是一把密码锁,翻来覆去,即便字母不重复,都可能有上万种组合方式,更别提是有重复的可能。
  如果不知道规则,根本就是数学中的概率换算,几乎没有蒙出来的可能。
  怕她绕不清楚,麦金托什特意将规则画在纸上,听他解释了一遍,唐颐又闭着眼睛默背了几遍,便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烧了。
  “你记住了?”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点头,对学声乐的人来说,这种编码规则并不难记,更何况,死记硬背本来就是中国人的强项。
  他笑道,“看来你智商不低呀。”
  她顺口接道,“是的,比你高。”
  麦金托什又傻哈哈地笑了下,伸出手和她一握,“那我预先祝你明天马到成功,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户准备翻出去,突然想起一事,又道,“明天你窗户别关,万一你父亲真的喊了警察来,我还有个地方躲。”
  “这是我闺房。”
  “我知道,所以才安全。”
  唐颐没话说了,做了个手势让他赶紧滚蛋。
  他踩在外面的下水道上,临走之前又伸出头,道,“忘了说,我觉得你剪了短发后,更漂亮了,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唐颐不等他把话说完,伸手一甩,将毛巾扔他脸上。麦金托什笑嘻嘻地伸手一抓,接个正着,放在自己鼻间,用力地嗅了嗅,赞叹,“好香……”
  唐颐被他弄得心烦意乱的,不想再和他叽歪,走过去啪的一声,拉起了窗帘。
  世界,终于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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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硝烟
  第二天,唐颐起了个大清早,穿戴整齐后准备出门。
  花园里,唐宗舆在打太极,见她风风火火地跑出来,随口问了句,“这么早,去哪?”
  她脑筋一转,便道,“和丽塔约了去学校。”
  唐宗與淡淡地道,“局势不稳,不要乱跑,去外面惹了事,我可没本事收拾。”
  她忙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然后戴上帽子,一溜烟地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唐宗與摇头,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管是管不住了。
  他喊来管家,道,“去把大门关了,谁来都不见。再派个人守在门口,要有德国人来立即来汇报我。”
  管家领命后,又问,“那警察局呢?还要不要去?”
  唐宗與眯起眼睛,转头看了一眼地窖,道,“暂时不必。我们自己先来一个瓮中捉鳖。”
  ……
  话分两头说,那一边,唐颐正赶去修道院。在纳粹的眼皮底下,替敌军通风报信,这不光要勇气,还要有智慧和魄力。知道这事至关重大,弄巧不得,否则掉的就是脑袋。
  她怕人跟踪,出门后特意坐车绕了几圈,还去一趟商场,前门进后门出。确定后面没有尾巴跟从,这才走进修道院。
  修道院里很安静,零零散散的几个信奉者在祷告,为了不引起侧目,她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人们做完弥撒,逐渐离去,见没人了,唐颐缓缓起身。
  走到神像前,她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硬币,扔进面前的功德箱里。逐一点亮圣台上的蜡烛,她拿起笔,不疾不徐地在卡片上写下许愿词。然后,压在烛盘底下。
  第一次做这种事,她的心突突跳个不平,恐惧和担忧不断地交织着。所谓做贼心虚,总忍不住要回头,疑神疑鬼地觉得自己的背后有双眼睛在看自己。
  做完这一切,唐颐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偌大的殿堂里空空荡荡,别说是人,连个影子也没有。看了一眼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她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暗道一声上帝保佑,希望一切顺利。干完正事,她无心流连,快步走到门口,用力推开那两扇沉重而又威严的大铁门。
  走出教堂,如同完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对她而言,确实也是。金色的阳光当头洒下,顿时驱散心头所有的阴影,直到此刻,她才松了口劲。成大事,果然需要付出很多,首先一点,就是胆识。
  她仰着脸,感受日光的美好,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不其然,眼帘里闯入了几个穿着党卫军制服的军官,其中一个还是自己认识的。只见他们站在不远处的绿荫小道上,动作自然、神情悠闲,似乎谈论着什么并不是很重要的轻松话题。
  这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她不必回避,也不用窘迫,反而能可以更好地看清他的长相。也不知是感受到她的注视,还是听得无聊了,科萨韦尔缓缓地转过了头,那一双眸子沉静如海般地扫了过来。
  两人视线不经意地在空中交汇,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他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回过了神。嘴角向上一跳,含笑着向她点了下头,眼底反射出来的皆是柔情似水般的蓝光。
  他的脸因棱角太过分明,显得有些冷峻,可随着这一缕笑容,淡开了眉宇间的冰霜,尤见儒雅。而眼角弯弯,勾出淡淡的鱼尾纹,暗示着他曾经历过的某种沧桑与孤寂。这可真是一个英气逼人、却又不失成熟的男子!
  他和同僚说了几句,然后告别他们,转身向她走来。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避嫌,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向自己走来,唐颐胸口一跳,想躲避已经来不及。她四周张望了下,身后正好有一家花店。于是,她飞快地转了个身,装模作样地选着花,一颗心却跳个不停。
  把她的小把戏看在眼里,他但笑不语,走到他身边,也学着她的样装作挑选花束,“这么巧?”
  她目不斜视地看着手里的花,“是啊,这么巧。”
  “我和同事在这聚会,你呢?”他语气轻松地问。
  “做礼拜。”话出口便有些后悔,自己去教堂目的不纯,怕他多心,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母亲的坟墓在这附近,我来祭拜她。”
  科萨韦尔眼里闪过惊讶,“你的母亲葬在巴黎?”
  本来和陌生人是不愿谈及这个话题的,可是今天刚做了一件大事,面对这位党卫军少校是心虚不已,所以他问,她就老实交代了,“父亲去哪里都带着母亲的骨灰。他说,也许我们会在这里常驻,回不去了,所以就将她葬在塞纳河边。”
  “你父亲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是的。”
  她挑选了一束郁金香,此时正是花开季节,所以朵朵饱满,鲜艳夺目。他和她选了一束一模一样的,等老板娘出来收钱时,抢先一步,将两人的花钱一起付了。
  唐颐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道,“我有钱。”
  “鲜花送美人。这是送你的,”他笑容可掬地点了一下她手中的花,然后又举高了自己手上的花束,道,“这是送你母亲的。”
  被他这么一堵,她顿时说不出话,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异性给自己送花。
  他拍了下她的肩膀,道,“走吧,带我去看看。”
  “看什么?”
  见她疑惑地看向自己,他再度莞尔一笑,“你的母亲。”
  虽然不情不愿,可也不敢拒绝,她皱着眉头走在前面,一路揣摩着他的心思。
  修道院附近有一片美丽的花园,花园的另一头连接着坟地。欧洲和亚洲不同,他们并不太忌讳死人,反而喜欢将亲人安葬在教堂附近,伴随着钟声得以安息。
  唐颐的母亲曾在美国人的教会学校接受教育,所以思想十分海派,是少数信奉基督耶稣的教徒。唐宗舆千里迢迢从中国来到欧洲当使臣,每去一个国家,都把自己的爱人带在身边,直到来到巴黎后。随着战争的爆发,他敏锐地感受到,可能自己这次哪也去不了了。
  中国人终归讲究一句入土为安,所以他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将妻子的骨灰盒安葬在塞纳河边。
  不同于其他坟墓,石碑上用中文刻着吾妻梁乐仪几个字,下面是出生年月和死亡日期,最后是落碑人。
  碑上贴着一张民国时期的女子照片,带着东方人的温婉可雅,只是穿着打扮却十分西方化。
  “她是你的母亲?”
  “是。”
  他蹲下身体,伸手拂去墓碑上的落叶枯枝,脱下军帽夹在手臂间,道,“您好,唐夫人,我是科萨韦尔.冯.德.拉叶。”
  唐颐看着他,脸上满是惊奇,他会对一个东方故人显示出礼貌和尊敬,她始料未及。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好呆呆地看着他。
  科萨韦尔将郁金香放在碑上,回头看向她,道,“你母亲说,看到我她很高兴。”
  她将信将疑地看向他,半天才冒出一句,“你怎么和她沟通的,她不会说法语……”
  在他张嘴前,她又补充,“也不会德语。”
  他笑着指向自己的心脏,“用这里交流。”
  她皱了皱鼻子,违心地小声道,“母亲不喜欢洋鬼子。”
  他没生气,反而哈哈一笑,“不见得。”
  知道他心思敏锐,唐颐不愿和他多加辩论,语气生硬地别过脸,道,“我想和我母亲单独待一会儿,请问少校先生,可否回避?”
  都下逐客令了,他岂能说不?科萨韦尔淡然一笑,暗忖,看来她还是很忌讳自己的,无论做什么都无法一下子改变她的观点,这多少叫人有那么一点沮丧。当然,这种无奈的情绪,也只是压在心底,绝不会展露在脸上。
  “当然。”
  科萨韦尔重新戴上帽子,转身走了,走出她的视线,却没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他绕着陵园的边缘走了一圈,又不动声色地绕回原地,站在她背后的大树下面,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唐颐只当他已经离去,没人纷扰她,双腿一曲,跪了下去。
  看不见她的表情,他的眼里只看见一个女孩子家,很早就失去了母亲……
  蓝眸中有光影掠过,也许是触景生情,这画面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很久以前,那个在窗前温柔弹奏的身影,以及一些曾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片段在脑中闪现。
  鲜少动情的人,却在这一刻,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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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风波
  唐颐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分,唐宗舆坐在摇椅上看书,见她捧着一大把花束进来,眼底闪过惊讶,“怎么想到买花?”
  她不想多提,支吾了声一笔带过,“朋友送的。”
  这么说倒也不算是说谎,花,确实是少校送的。只是她固执地认为,母亲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喜欢纳粹的所作所为,不愿她的墓碑被玷污,本想扔掉的。可没想到,少校一直都不曾离开过,不敢当面拂逆他的心意,所以只好一起带了回来。
  唐宗舆看了她一眼,便又将目光转移到书上,房间里点着一支安神香,平静的一天恍若波澜未起。她找了个花瓶,找来把剪刀,一支支地修剪着花枝。
  耳边就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唐宗舆合起书,放下老花眼镜,道,“这花恐怕是少校先生送你的吧。”
  被一语猜中了,她脸上一红,叫道,“爸爸,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么狠心地蹂.躏它们,就知道一定是送花的人让你不爽了。来吧,和爸爸说说,少校又怎么开罪了我的宝贝女儿?”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父亲这双眼睛,于是唐颐也不隐瞒,放下剪刀,道,“他跟我去了母亲的墓地。”
  听闻她这么说,唐宗舆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这是为何?”
  “他说想认识她,还说用心和母亲交流了下。”
  唐宗舆抿唇沉思,半晌后才叹息,“看来这位上校先生,对你很有好感。也许,真的是生不逢时,姻缘难促啊!”
  “爸爸,你说什么呢?我看到他,一颗心就扑通直跳,都停不下来。如果要是……”嫁给他,这日子还怎么过?
  可最后那几个字实在没脸说出来,一想到结婚、嫁人,她就脸皮发红,难掩心底的羞怯。
  唐宗舆道,“少校并不是我们的敌人,他不想与我们为敌,至少现在不想。你有时间多学学德语,学学德国人的礼仪风俗,别老是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一听他这么说,她立即就想到了那个英国人,没来由地一阵心虚,父亲该不会察觉了什么?她偷偷地抬眼瞄向父亲,但见他喜怒无形,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将花插入花瓶,放在窗口,起身和父亲道别,“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也不知道麦金托什吃过饭了没有,饿了一整天,该不会又去偷红酒了吧?正想去厨房偷点食物带上楼去喂他,就听唐宗舆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背后传来,
  “对了,你的房间我今天让人打扫过了,现在已经整理干净了。”
  唐颐听了不由脚步一滞,心咯噔一声,顿时飞扬了起来,转头问,“打,打扫过了?”
  他嗯了声,不以为然地瞥去一眼,问,“你惊讶什么?”
  她忙道,“没,没有。我先回房休息了。”
  ***
  果然,房间里不见了空军的身影,唐颐很是忐忑。
  下楼吃晚饭的时候,她几次想问父亲,但见他面不改色地谈笑风生,对此却只字不提。以至于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下去,她拿捏不准,到底是父亲捕风捉影知道了她的秘密,还是麦金托什机灵地闻风而逃?
  以父亲的性格,不管有否对麦金托什动手,都不会主动坦言,这事恐怕是要烂在肚子了。
  平静地过了几日,期间,再没见过这位英国上尉。
  与此相反,科萨韦尔来访的次数倒是日益增加。他过来不谈政治,也不叨扰唐颐,就是单纯地找唐宗舆切磋棋艺,一老一少,在书房里守着一盘围棋能对弈一整天。
  这日,丽塔跑来找好友练琴,进来的时候,看见大门口停着一辆德军汽车,不由一怔。在厅里见到唐颐,拉过她到一旁,劈头便问,“你父亲归顺纳粹了?”
  她懊恼地跺了下脚,低声责备,“你别乱说,我父亲才不是汉奸。”
  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归顺纳粹’这四个字下面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承认汪伪政府,当日本人的走狗。所以,传到唐颐耳里,自然是尤其地刺心。
  丽塔一怔,对她这不熟悉亚洲历史的法国人来说,不过是一个单纯的问句而已,根本没想那么深远。
  但见她不开心,忙道歉,“对不起,唐唐,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颐冷静了下来,自己借题发挥的不是丽塔无心的一句话,而是科萨韦尔。这人城府深厚,看上去好像只是来切磋围棋,但居心叵测,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摆了下手,道,“算了,政治的事情,我们还不提的好。”
  丽塔嗯了声,欢快地转开话题,“我最近从达维斯那里拿到一首新曲子,刚出炉还火烫着呢,要不要试试看调子?”
  达维斯是她在乐队认识的作曲家,曾为好几个女星谱过曲,和丽塔倒是有一些渊源。
  话题转回到音乐上,唐颐立即舒展开了眉头,催促道,“快,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于是,两人跑到钢琴前,一左一右地坐在琴凳上。打开琴盖子,将曲谱摆上去,迫不及待地摸索着琴键,尝试起了歌曲。
  另一头,科萨韦尔在楼上书房和唐宗舆下着棋,两人看似在说棋子,却都话中藏话。
  “您看,这一步下去便成死局,确定要坚持?”
  唐宗舆沉吟,“尚未到头,如何下定论?
  “等到了底,再想回头,唯恐不及。”
  “峰回路转,总有退路。”
  科萨韦尔没有反驳,而是直接将黑子落下,这一步封死了他的全部退路。本来这一局胜负已分,但他点着黑子突然向后一退,这么一来,突然又给了对手增添了一线希望。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这年轻人无声的暗示,却让唐宗舆心里一片程亮。他捏紧白棋,在这个对手刻意退让出来的空位中,摆下一子。这一步确实改善了白子的困境,可显然还不能逆转乾坤。
  他的白子被少校的黑棋团团围困,无论进退,都在他的监守之下。这一局,看起来大局已定,很难再有奇迹。
  出乎意料的是,这是一举拿下的最好时机,但科萨韦尔并未赶尽杀绝,反而放弃原有的成局,在另一片空地上开始重新布阵。
  唐宗舆思绪一转,暗忖,这位少校先生在搞什么鬼?
  他试探性地落下一棋反攻,然而,科萨韦尔的注意力仍旧逗留在外围,似乎有意放他一马。唐宗舆乘虚而入,迅速步下几子,反倒让自己的白棋有了脱困的机遇。
  两人下棋的同时,大脑都不曾停止转动,碍于身份差异,有些话不便直说,所以只能通过你来我往的对峙传递。
  科萨韦尔每一步棋都不是随心之举,而是带着一层深意在里面。从一开始的逼降、到他刻意的让棋、再到现在的放任脱围……分明就是在给他们唐家人指出一条出路。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少校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晚报作势瞅了眼,随后又放了回去。随着他个举动,唐宗舆也下意识地跟着投去一瞥,报纸首版上印了几架俯冲而至的斯图卡,上面用粗体字写着:苏联?英国?
  短短四个字,却让唐宗舆心里咯噔了下,联系棋局仔细一想,瞬间恍悟。这小子下了这么一番功夫,不过是在暗示自己,随着汪伪政府的成立,德国政府向日本的倒戈,他的大使之位也岌岌可危。但之所以,他唐宗舆还没倒下,一方面是因为有他科萨韦尔的相助,另一方面,是纳粹现在将注意力全权放在了战争上,没有多余精神和功夫去处理他这桩小事。
  现在想走出这个死局,就看他唐宗舆如何摆棋了。
  在思忖的同时,也不得不再次暗叹一声,这位少校着实不简单!
  两人下棋下得好好的,这时,窗口吹来了一阵钢琴声。乐调穿透了墙壁梁柱,来到身旁,让科萨韦尔步子的动作一缓,忍不住屏息仔细聆听起来。
  琴音一开是平和柔顺的,高山流水般,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节拍。但,在一个转折音符后,仿佛在原有的音调上突然又加注了一股力量,骤然之间,彻底地改变原本的走向,充满了雄浑有力的节奏感。这是高低双重音在空中的交汇,是霸道与温柔、蛮横与灵巧、阴郁与明亮、混沌与清澈、丰富与匮乏、成熟与天真、强悍与羸弱、粗暴与优雅、清晰与紊乱、压抑与放纵的碰撞。
  激荡的高音,令人不由自主联想道战争中的狂暴与血腥;而缓柔的低音,却唤起人们对和平的向往。一边是毁灭的疯狂,另一边是安宁的渴望,相互辉映,相互衬托,显得气势磅礴,演绎出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风云聚变。
  科萨韦尔本是专心一意地在看棋盘,但随着琴声的百转千回,不由自主地被吸走了所有的注意力。他索性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转到了窗口,凝神聆听。他的手里捏着一颗黑色棋子,轻轻地用拇指边缘摩挲着,脑中的思绪跟着抑扬顿挫的音乐不停地在转,这场演奏在他听来,比任何交响乐都要震撼心灵。
  唐宗舆坐在书桌那一端,摸着胡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少校先生,既不催他落子,也不说话,两人一时各怀心思。
  转回头,看见唐宗舆在看自己,他从容不迫地微微一笑,大方而有又直白地赞扬道,“令千金的琴艺精湛,让我失神了。非常抱歉。”
  唐宗舆做了个不妨的手势。
  科萨韦尔摸着黑子,却迟迟不落下,人在这,恐怕心早已飞走了。举棋不定可不是他的风格,所以他干脆退出这场棋局,作势看了一眼手表,道,“时间不早了,叨扰您这么就,我该走了。”
  闻言,唐宗舆将手里的白棋扔进棋缸,起身和他伸手一握,“您的棋艺进步飞快,我相信,不假时日,我便不是您的对手了。”
  科萨韦尔语气恭敬地回敬,“您客气了。”
  见唐宗舆要相送,他忙道,“不用送了。”
  唐宗舆了然一笑,便不再说什么。
  科萨韦尔下楼的时候,生怕惊动到弹奏的人,刻意放轻了脚步,没让那军靴上的金属发出沉重的敲击声。
  他站在大厅外,撩开垂帘的一端,向钢琴前的她望去。唐颐和丽塔一高音一低音,四手联奏,浑然忘我,完全没发现站在大门口的不速之客。
  有这么一瞬间,时间是禁止的。
  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这时,背后有人走来,他回头一看,是唐家的管家。
  “拉叶少校,您的司机问您什么时候动身?”
  他伸手放在嘴上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立即就走。”

第二十八章 风波
  凌晨三点半,正是午夜梦回时,唐颐睁了下惺忪的睡眼,无意间瞥到自己窗口上贴着一条鬼魅似的黑影。一个机灵,生生地被吓醒了。
  她咬着牙,抓起房间里的小板凳,按捺住一颗暴跳如雷的心脏,一步步地走向窗口。撩开窗帘,正准备砸下去,结果定睛一看,此人是……消失了一个星期后,又凭空冒出来的英国上尉。
  他动作敏捷地跳了进来,见她一副吓破胆要尖叫的样子,急忙一把捂住她的嘴,道,“是我,麦金托什。”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和声音,唐颐松了口气,但随之,心里的怒火却腾地一下熊熊燃烧了起来。她用力挣开他的臂弯,恶声恶气地讽刺,“你怎么还没死?”
  他嬉皮笑脸地笑道,“死了,又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
  英国小伙儿逗了她几句,见她坐在床上不理不睬,脸色阴郁。总算不再贫嘴,收起了玩笑心,正色道,“好吧,这几天出了一点岔子,让我脱不了身。”
  听他这么说,再想到那日父亲的话,唐颐有点心虚,所以也没心思再耍小脾气,索性开门见山地直问,“我父亲对你做了些什么?有没有把你交给纳粹?”
  “没有。”他拉开她梳妆台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将前因后果交代一遍。
  那天,唐颐出门后不久,唐宗舆便带着人去围捕这只英国小麻雀。他也算机警,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立即就想跳窗而走。可没想到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唐宗舆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早就派人守在花园里,见他下来,立即一举擒拿。
  说起来,那天也是虚惊一场,与其落在纳粹手里,还不如和唐宗舆拼个鱼死网破来的有胜算。正暗自这么盘算,谁知,事情就有了360°的大逆转。
  这位中国大使非但没动他半根毫毛,还反而放了他一马,甚至将他安顿在大使馆里。即便在战争期间,但凡国外领馆仍在日内瓦公约的保护下,当地公民、军队、警备力量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不得擅闯,否则该国领事有权按照本国法律的条款,先斩后奏。
  唐宗舆不但给他一个临时庇护,还应诺在适当的机会下,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早日返回英国。
  唐颐越听越奇,不由追问,“父亲要你拿什么作为条件,和他交换?”
  麦金托什意味深重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莫名其妙地干笑了几声,最后倏地收起笑容,道,“他什么也没要求。”
  知父莫若女,父亲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每走一步,都会先考虑自己的立场和优势。可是,一边在和纳粹交好,一边又和这位英国上尉扯上关系,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这回,唐颐是完全摸不透父亲的想法。
  见她开小差,麦金托什凑过身体,指了一下她的鼻子,“喂,你是不是暗恋我?”
  她一怔,随即拍掉他的手,低声斥责,“你胡说什么?”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罪恶,直说就可以了,用不着饶个大圈子。”他扬起一个笑容,大言不惭地道,“其实,我也蛮喜欢你的。”
  唐颐用愤怒掩饰自己的羞怯,跺脚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帮你了!”
  他耸了耸肩膀,摊开手,一脸无奈地道,“好吧好吧。我真是不懂你们亚洲女孩,喜不喜欢的,不就一句话的事?何必弄得那么矜持!”
  她没理他,生硬地转过头,下了逐客令,“我要睡觉了,走好不送。”
  “睡觉?”他有些惊讶,“正经话我们都还没说。”
  她不耐烦地皱皱眉头,“你还想说什么?”
  “关于教堂战友的事。”他润了润嗓子,道,“我昨天半夜去了一次修道院,得到战友留下的信息,我们取得联系后,准备约个地点碰面。”
  见唐颐并不作声,于是他继续道,“约定的地点在你的学校。”
  这下她沉不住气了,低声叫道,“什么?你疯了吗?”
  “没疯。决定在那里是因为,在歌剧院爆炸事件后,德军对这个学校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经过两个星期的洗礼,已逐步尘埃落定。最危险的地方自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学校在出了一批法国奸细后,又会被我们英国人看上。”
  唐颐一口否定,“不行。”
  “为什么?”
  “如果再出岔子,学校会崩溃的。”那她这辈子都休想毕业了。
  “战争一直延续下去,整个地球都要崩溃,牺牲一个学校算什么?”
  被他这么一堵,她顿时无言以对。
  见她脸色铁青,他又安抚道,“你放心,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我设计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什么?”
  “我的打算是这样的,在行动前24小时,故意将错误的消息透露给德军,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去修道院,而实际上,我们真正的碰头地方在音乐学院里。”
  麦金托什对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方法很是自豪,但唐颐却不如他这么乐观,隐隐觉得,有一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可这位上尉年轻气盛,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却反被他嘲笑了一通。说什么是她想太多,缩手缩脚成不了大器。唐颐心中好不气恼,见他不当回事,之后便再也不发表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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