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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蒲公英

[穿越重生] 《寒女喜嫁》作者:素衣渡江(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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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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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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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映桥脚步沉重的登上亭子,暗呼倒霉。

  “递上来。”

  “是。”她小心翼翼的把腰牌呈上,等待盘问。

  果然,他靠着栏杆,凝视她:“太太派你来偷听的?”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您和侯爷会在亭子里谈话。我在假山中乘凉,然后、然后您就出现了……”她又不能未卜先知。

  季文烨冷笑道:“你不是故意的,为什么我总能碰到你?”

  “也不能算是总是吧,这才第三次见面……况且离上一次都过去一个月了……”她小声辩解。
  
  “敢顶嘴了。”他不紧不慢的道:“以为我不做锦衣卫了,就拿你没办法了?”
  
  映桥使劲摇头:“我绝不敢有一丝一毫冒犯您的心,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只有感激和敬畏。我真是无心走到这里来的,等我发觉,您和侯爷已在说话了。我吓坏了,什么都没听到,直到您喊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
  
  “你原本打算做什么?”季文烨道:“你攥着口袋里装的什么?”

  “……鹌鹑。”她可怜兮兮的道:“……准备回家炖汤喝。”

  “你怎么总是缺衣少食的样子。”

  映桥轻声叹道:“唉,我也想知道。”惊觉自己不该多嘴,马上闭上嘴巴,低头站好。
  
  “所以为了继续留在府中赚钱,才没把我的话转告太太?”季文烨皱眉道。
  
  映桥心想完了,大事不妙,赶紧补救:“我一直盘算着,如何能在不触怒太太的情况下,把您的话转告给她,我脑子笨,一直没想到合适的说辞。不过,您不要生气,我现在立即去告诉太太。”说着,欠身做出要后退跑路的样子。

  季文烨轻哼道:“云映桥,我发现你的胆子很大,每次我质问你,你都敢反过来把过错往我身上推。”

  每次?一共才见过三次面而已。映桥连连摇头:“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她尽量装的弱小无害,希望季文烨看她太过弱小的份上,饶了她。大概是这招起了作用,他道:“算了,不和你计较了……”

  映桥暗松一口气,可这时就听他继续说:“自掌嘴十个,然后就走吧。”
  
  “……”神呐,还是要挨罚。不过已经很轻了,映桥欣然接受,爽快的道了声:“是。”就要抡巴掌打自己脸蛋。

  季文烨见她这么爽快,不悦指了指脚下:“跪到这儿来打。”

  她心情登时不那么好了,毕竟侮辱的等级比刚才高了不少,便哭丧着脸往他身边走。季文烨站在栏杆旁,他身后是假山,映桥离近后,不觉向亭下一望,,能够清晰的看到假山的孔洞,自己刚才藏身的地方尽收眼底,原来是这么发现自己的。

  映桥一向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反正又不是没给季文烨跪过,面无表情的看他,慢慢跪下。
  
  “之前有求我的时候下跪,你的脸色可没这么难看。”

  “不一样,此时此刻,我是带着悔罪之心在向您下跪的,故此表情沉重。”映桥道。
  
  他蹙眉:“你还敢顶嘴?!”

  她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赶紧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时,她猛地看到不远处的小路上有个人,正是三少爷,似乎已经看到他们了,正径直往通往凉亭的小路上走。映桥道:“是三少爷……”

  季文烨侧头看了眼,嘀咕道:“他怎么来了?”

  她适时拖延时间:“他一定是来找您的。”刚才那巴掌虽轻,但打在脸上也怪疼的,趁机忙揉了揉。话音刚落,季文烨就瞪了她一眼,映桥慌忙低头,慢慢抬手作势要继续掌嘴。
  
  “继续,别停。”

  她可怜兮兮的抬眸,含着眼泪重重点头。

  季文烨见她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一时凝噎无语,须臾道:“……算了,有人来了。”他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停了,然后低头将腰牌塞进腰带里。

  而这时,老三季文煜正好登上凉亭,面对眼前的一切,他愕然吃惊。只见云映桥跪在文烨跟前,从背影看,似乎用手在擦嘴,而文烨则低头整理腰带。

  ……这种姿势,除了在吹箫外,没别的解释了。

  居然在这种地方,胆子够大的。

  “……”季文煜心情复杂,故意轻松的调笑道:“老四,原来你在这儿快活,叫我好找,人都齐了,就差你了,快走罢,戏要开始了。”

  文烨不解:“我哪里快活了?我在……”说到此处,瞧了瞧自己和云映桥的位置,不由得一愣,继而似笑非笑的道:“一不小心耽误了时辰,咱们走吧。”

  “这不是太太身边的云姑娘么,老四,你们都这样了,一会干脆朝太太要了她算了。”季文煜干笑道。之前还不敢肯定云映桥和老四的关系,现在眼前的一切,已经说明了一切。本来是自己嘴边的肥肉,却叫别人给吃进肚子里了,他心里十分憋闷。

  都这样了?都哪样儿了?映桥一头雾水,她站起来朝三少爷欠身施礼:“请三少爷安。”
  
  文烨面无表情的吩咐映桥:“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她捡了条命似的,拾起地上的鹌鹑袋子,慌里慌张的下凉亭去了。也不管太太那边还有没有吩咐,径直出府跑回家去了。

  —

  云成源见女儿大白天的跑回来了,吃了一惊,又见她慌张的跟掉了魂似的,更紧张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坏人,被人欺负了?”

  映桥怕父亲担心,强作笑容:“没有,今日府里看戏,我闲着就回来了。”
  
  “那你怎么慌里慌张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笑道:“我得到好东西了,怕被人发现,就一口气跑回来了。晚上咱们喝当归鹌鹑汤!”

  云成源还是觉得怪怪的:“两只鹌鹑,也值得你跑?!”

  “哎呀,我不解释了,去做饭了。”她故意哼起小调,往厨房去了。云成源在身后追着她道:“不许乱哼哼,你看好人家的女儿谁嘴里哼小调,都是那些个轻浮浪荡公子哥,不学无术之徒才哼这些不三不四的调子。”

  “是,我闭嘴。”嘁,要是唱首爱来爱去的流行歌曲,还不吓死您。

  映桥给鹌鹑拔毛的时候,发现父亲扒着门框瞅她。她皱眉:“怎么了?”
  
  云成源道:“就是觉得你又不对劲的地方,是不是侯府的人欺负你了?如果真的有,你就讲出来,大不了咱们不干了,怎么不是活,还能饿死不成!”

  “……爹,你什么都不会干,我嫁人以后,你怎么办啊?”

  云成源没有儿子,意味着没人给他养老送终,有钱的时候没纳妾生子,等没钱了,更没女人给他传宗接代了。他不愿意谈这个,嘟囔道:“当爹的关心你,你却戳我的痛处!”说罢,瞄了女儿一眼,闪身走了。

  映桥扯了扯嘴角,还是这招管用,老爹总算不逼问了。收拾完鹌鹑,开始生火熬汤,映桥的厨艺,一开始是很差劲的,经过一番摸索,现在有所进步。待起锅过,闻着感觉不错,便迫不及待的端上桌,和父亲就着炊饼吃了起来。

  云成源尝了一口,称赞道:“不错。”

  “有点淡……”不过还是相当鲜美的,她决定忘记烦恼,专注眼前的食物。但又喝了两口,咬着汤匙,不觉回忆起上午在亭中发生的事,当时太害怕了,觉得三少爷的话很奇怪,一时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

  猛地,脑海里一闪念,她登时如石像般的僵住了。
  
  三少爷不是认为她在给季文烨吹箫吧。

  “……”

  “不吃饭,发什么呆?”云成源见女儿咬着汤匙,眼珠转了不转。

  “……我……我……我吃饱了。”季文烨肯定早听出三少爷是什么意思了,他为什么不反驳?懒得辩解?故意气三少爷?还是毁她的名声?

  映桥心乱如麻。

  “你才吃多少就吃饱了?你这样可不行,你像我还好,像你娘的话,小心长不高……”提起妻子,云成源叹道:“唉,照顾不好你,我如何对你娘交代。”

  她根本没在听父亲的话,心里还纠结着侯府的事。

  明天回侯府看看,不行话,跟太太说要照顾父亲应考,府里的活不干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保命要紧。

  三少爷应该不会把今天的事往外说,毕竟涉及季文烨。

  不过,一想到自己被误会给季文烨那什么,她就忍不住想揪头发。

  这都什么事儿啊!

  云成源伸手在女儿眼前晃了晃:“你得病了?”

  “嗯,得了穷病。”映桥咬着汤匙,苦兮兮的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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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4:57 | 显示全部楼层
11、

  得了穷病,唯有金钱可以治愈。但是云映桥眼下最缺的就是黄白之物,所以这病是好不了了。
  
  云成源不爱听这话:“我正经问你话,你却这般轻慢的回答我!”无奈他实在没做父亲的气场,和女儿对视了一下,就移开了目光,低头喝汤。

  “苦难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映桥笑道:“我随便说一句,您别生气,我吃好了,您把汤都喝了吧。”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没事?”

  她默默摇头,保持微笑。

  云成源叹道:“儿大不由爹,唉,你有自己的小心思,我管不了你了。”咬着炊饼就着汤继续喝了几口,便也吃完了,起身回屋看书了。

  映桥收拾了碗筷后,将藏在柜子里的银子取出来,数了数,不多时不少,只剩八两了。搬进来之后,买笔墨纸砚和四书五经,置办锅碗瓢盆,花了四两。剩下这八两是全部家当,其中还包括没有交的房子租金。

  现在她只祈祷自己和父亲身体康健,不要得病,否则简直是一夜赤贫的节奏。
  
  “你盯着银子干嘛?”

  映桥回头,见父亲又扒着门框瞅她。

  是啊,盯着银子看,银子又不会怀孕生碎银子。她把银子包好,笑道:“我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攒够银子买个小院,咱们也好有栖身的地方,不用担心明日房子主人回来,流落街头。”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考中了也未必能留在京城。要是中不了……”说到这里,云成源心里一抖,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中不了的话,在京城待着也没意思。”

  “您说的有道理,走一步算一步罢,咱们先吃好喝好。”映桥把银子重新塞回去,道:“院子里的柿子树是活的,等秋天,咱们能收获好多柿子呢。到时候,给左邻右舍送去些,也好互相认识认识。”

  云成源靠着门框,不情愿的道:“我不去,我做不来。”

  “我没说让您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云成源觉得女儿说话的语气不那么温柔,心头一酸:“好好跟你说话,你生什么气,不跟你说话了,我去看书了!”说罢,转身走了。

  “……”她瞪眼,无语摊手。他从哪儿看出她生气了?!

  考虑到父亲作为秋试的常年落榜生,到了考试年份,异常敏感,映桥决定多担待些。歇了一会,揉面蒸干粮,给父亲做以后几天的口粮。忙了一下午,累得很,晚上一闭眼就睡实了。
  
  第二天,她回到府中,留心观察周围的情况,尤其注意周边的人对她的态度有没有变化。不过,谁又敢保证以后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流言。

  她还想清清白白嫁人过日子,可不想坏了名声,沦落成玩物。

  和每天一样,太太用过饭后,她再去上房当差。她一进院子,莲心端着一个三脚香炉正往屋门走,见了她,难得开口问:“映桥,你脸色好差呀,怎么了?”

  “在家吃的不好,闹肚子。”

  莲心扑哧一笑:“对哦,还是府里吃的好,我回家吃不习惯。”她是家生子,逢年过节会回父母身边去。

  俩人在屋门口碰到了周嬷嬷,她是太太的左膀右臂,映桥和莲心不敢怠慢,赶紧靠边站着。周嬷嬷道:“太太心情不大好,你们做事小心点。去吧。”

  映桥和莲心齐齐点头,等周嬷嬷过去了,两人互相看了眼,心照不宣的进了屋。
  
  果然,一进屋,就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抑。 韩氏侧坐在榻上,一只胳膊搭在炕桌上,眼睛狠狠盯着屋子一角,眸中皆是怨气。陈姨娘站在她身旁,给她顺气,对映桥和莲心,两人都没理睬。
  
  “真这么说我?!真叫人心寒!他整日东游西四处撒钱,竟然还说我不懂持家!香料首饰才几个钱,他又是买戏班子又是招揽请客的,他自己怎么不说自己骄奢?!”韩氏一拍桌子。
  
  陈姨娘给她顺背,帮腔道:“可不是么,您都这般苛待自己了,侯爷怎么就看不见呢。居然被姓白的狐狸精吹吹枕头风就冤枉您了。”

  “这几年,从他手里流出多少银子,上次买那破马鞍就花了三百两,真当侯府是风水宝地,有聚宝盆,金银使不尽呐!竟然还说我不知节制,花钱如流水。”

  映桥听出来了,太太因为用钱的事跟侯爷置气。她聋子一般,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面无表情的取出调好的香点上。

  这时,陈姨娘又道:“还有一件事,昨天三少爷又请四少爷帮忙,结果四少爷好像还是没答应。”

  “还是大少爷官复原职的事?”

  陈姨娘点头:“只需鲁公公一句话,可四少爷偏不帮这个忙。”

  话音刚落,映桥立即感受到来自太太和陈姨娘的目光,她装作没意识到,但心里已拿定了主意,如果太太再拿她当棋子往季文烨跟前送,她干脆不在府中做事了。

  “映桥,你昨天去哪儿了?叫我好找,以后没我吩咐,可不许随便出府了。”韩氏忽然开口对映桥道。

  “昨天……家里出了点事,以后不会了。”

  陈姨娘替主人道:“你虽然没签**,可在府里帮忙做事的人,不管死契活契的,哪个也不敢没规矩,云姑娘,你说是不是?”

  映桥赶紧表态:“姨娘说的极是,我绝不会再犯了。”

  “好了,下不为例,下去吧。”韩氏说完,抬眸和陈姨娘对视了一下。

  两人的眼神交流没有逃过映桥的眼睛,她默默的退下后,一出门就不住的叹气。本来还想如果风平浪静,就等到月底拿了月钱再走,但现在看来,太太似乎还想拿她做文章,昨天还被人误会了,这日子没发熬了,趁早走人吧。

  每天这个时候,映桥会去摆弄香料,今天没这个心思了,垂着头,漫无目的走着。突然间,身后被人一撞,险些跌倒,她扶着廊柱,恨恨的回头。

  身后是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两人不仅衣着打扮,连长相都是一模一样的,都略有点些胖,笑起来眼睛眯缝一条缝。两人看到映桥的脸,笑不出来了。其中一个咧了下嘴:“啊,认错人了,不是芳儿。”

  另一个嘟囔:“我就说不是芳儿吧,你偏不信。”

  映桥没见过他们,但看年纪和穿着打扮,应该是府里的少爷,根据排行,她猜道:“六少爷和七少爷认错人了。”

  这两男孩很失望:“你不是芳儿,可以走了。”

  猜对了,太太生了八少爷,这两位则是姨娘生的庶子老六和老七,以前没见过,没想到是双胞胎。

  映桥欠了欠身,正欲走人。就听一个年轻男子厉声道:“你们在说什么?”
  
  映桥一抬头见是三少爷和四少爷,表情一凛,然后整个人像被霜了一样,蔫了。不想见谁,却偏偏碰见谁。

  侯爷一回来,府里便要吃吃喝喝,昨天是全府上下看戏同乐,今天单是男主子们赏景玩乐。季文煜昨天求老四办事不成,起了个大早特意去东苑好说歹说又把人‘请’来了,结果在这遇到了云映桥和两个弟弟说话。

  他昨天才看到云映桥给老四在亭中吹箫,现在又见她跟两个弟弟说话,不由得往歪处想,觉得这女人四处勾搭,太不安分。季文煜吼完这一嗓子,余光去看老四,见他没什么反应,自己也不好小题大做,嗓子低了些道:“老六、老七,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老六老七猫见耗子似的:“没做什么,我们回去温书了。”说完,转身跑了。
  
  季文煜看着两人的背影直皱眉。

  映桥也想溜,这时就听季文烨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又认为我故意来见您吧?映桥垂首道:“回四少爷的话,我在等太太消气,出来转转。”
  
  “你犯了什么错,惹太太生气了?”

  “不是我,是别人触怒了太太。我想等太太气消后,回去把辞工的打算告诉她。我才做了不到两个月,就这么走了,怕太太责怪我是个没定性的人。”映桥面无表情的说。但心里哼道,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我不干了,以后不会再出现你们的视线里,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这大大出乎季文烨所料,云映桥居然想辞工不做了:“太太会放你走?”
  
  “我只是府里的帮佣,没签**,来去自由。”重申一遍,自己是良民,和别人不一样。
  
  三少爷一怔,奇怪的看向季文烨,他们不是有染吗?现在云映桥要走了,他怎么无动于衷,还是已经玩腻了。如果他没兴趣了,等自己哪天有空了,去找云映桥玩玩。

  云映桥把这话说出来后,心里敞亮多了,不管之前有过怎样的恩怨,自此江湖不见,拜拜了您哪。偷偷抬眸瞄了一眼,发现季文烨愠怒的看她,一改之前风轻云淡的模样,表情阴鸷。
  
  她干不下去了,全是昨天拜他所赐,她还没心生怨恨呢,他生哪门子的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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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12、

  她就要离开了,不想惹麻烦,反正季文烨瞪她又不会少块肉,就让他瞪罢。映桥道:“两位爷,我得回去跟太太说这件事了,怠慢之处,草民向两位爷告罪。”

  她这样的措辞,完全是府外寻常百姓人的口吻,已然不把他们当主人了。
  
  季文烨冷声道:“你下去吧。”

  于是映桥就欠了欠身,步伐轻盈的走人了。一旦豁出去,不在意银两收入,她只觉得浑身轻松,虽然未来还没着落,但像去了一块心病,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三少爷已经看出季文烨不高兴了,故意火上浇油的问道:“腻了?所以放她走了,还是你管不住她,只能由她走?”

  季文烨生气就在此处。此前府中上下都猜测两人的关系,他不想理她,她却数次主动靠过来,等府里的人认定两人有关系了,她却转身要走,丝毫没有问过他的意思,置他的颜面于何地。昨天老三才认定她是他的人,今日她当着老三,折他的面子。

  “……”

  三少爷嘴巴欠,挑起一边的眉毛笑道:“我明白了,你昨天在凉亭做的太过火了,人家毕竟不是卖身进来的。好歹是良家女子,脸上挂不住了。看她刚才的样子,应该是生你的气了。”
  
  季文烨嘴角微微上翘,冷笑着看三少爷。老三脊背发凉,自己口无遮拦的坏毛病又犯了,赶紧清了清嗓子,道:“说句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是你玩腻了她,她没脸在府里待下去了。别说她了,酒席要开始了。”

  季文烨心头不快。当初有求于他,云映桥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他还好心给了她十两银子,如今他没用处了,翻脸不认人,说走就走。

  若有下次,不会再考虑救她了。

  —

  映桥打定主意要走,一步步实施‘辞职’计划。首先走之前,审视一下东家这里有什么可以带走的。她指的带走可不是偷窃,那种事万万做不得。实际上,她想摘抄各药书上关乎香料配方的记载。
  
  医书非常贵,一整套医书下来,动辄几百文,甚至一二两白银。如此昂贵的书费,她是万万支付不起的,但侯府里有现成的书本供她翻阅,她之前就偷偷的摘抄了一些。她准备在一两天的时间内,把剩下的配方抄完,就背包袱回家,然后好好钻研钻研,争取在别的大户人家重新找份调香的活做。
  
  而且太太那边,这两天和侯爷生气,脾气不好,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做事,她也不敢这个时候去触霉头,选个太太心情好的时候,再将‘辞职’的意图挑明了。

  自从侯爷回来,府内的日子是由大大小小的宴会串成的,看戏摆宴、观赏奇珍异宝要摆宴,朋友走动更得摆宴,整日吃吃喝喝,醉生梦死。这日,韩氏招待女客们回来,醉酒头疼,大白天就歇息了,只留莲心在府里伺候,于是映桥得了空闲,回到住处继续抄书。

  “……呃……以黄檀香、丁香等于蜜、油合成香泥……做法,先和上竹心子、作第一层……然后……然后……”

  “你看什么呢?”

  映桥抬头,见是莲心,笑道:“哦,是药书,怕忘了,抄写一遍。你怎么来了?太太醒了?”她抄书抄的大大方方,反正等她们发现她是抄书自用的时候,她已经走人了。

  莲心朝自己手中的香炉怒了努嘴:“我怎么在这儿,我是来找你的。太太忽然说要礼佛,叫咱们去把佛堂扫一扫。我正好肚子疼,你先去把香点上,我一会就过去。”说着,把香炉交给映桥,转身就走。

  映桥还没去过佛堂,冲莲心喊道:“佛堂在哪儿边啊?”

  “你随便找人问一下。”莲心内急,头也不回的道。

  映桥端着香炉,在路上问了两个小丫鬟,靠着指引往佛堂去了。佛堂果然清静,院内细沙铺地,屋舍庄严,透着一股子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庄严。只是院内除了她之外,没半个人影,映桥自己一个人心里毛毛的。

   她上了石阶,正欲推门,忽然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媚笑,笑的她汗毛都立起来了。映桥定了定神,往门缝里瞅,就见陈姨娘正和一个中年男子搂抱在一起,男人膀大腰圆,肥乎乎的手探进陈姨娘衣裳里,揉搓着她娇喘连连。

  “大老爷,您快停手,别叫人看见了。哎呀,您等晚上不行吗?”

  “小美人,你想死我了。他这一回来,咱们都多少天没聚了,今天要不是看见你往这边来了,我跟了过来,真不知什么时候能叫我再亲亲你。”男人哑声道,听起十分饥渴。
  
  映桥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这不是侯爷的大哥吗?!难怪三少爷那德性,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侯爷不在,他哥哥居然在家里跟他的小老婆私通,送他一顶绿帽子戴。

  陈姨娘哀哀怨怨的道:“侯爷回来了,多数日子还不是住在白姨娘那,哪能想起奴家来。就只有您记得奴家……”

  大老爷听闻此话,忽然打横抱起陈姨娘,一边亲嘴一边道:“我的心肝,叫爷好好疼疼你。”
  
  “咱们快些,一会太太便要来了……”

  受不了了,映桥只觉得眼瞎反胃,看不下去满脸横肉的大老爷跟陈姨娘的卿卿我我了,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往后退。

  “映桥——你怎么不进屋?”

  突然间,院门口传来莲心的声音,映桥吓的一抖,手里的香炉咣当一下掉在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随即,房门咚地推开,陈姨娘峨眉倒竖的站在那里,一副要吃了映桥的模样。
 
  映桥强作镇定:“姨娘,都是莲心的不好,我才要进屋,她一吼,吓的我香炉掉了,这不怪我。”

  陈姨娘哪里会信映桥的话,如临大敌的对莲心道:“这里只要一个人就够了,你回去接太太罢。”说完上前扣住映桥的手腕,把她往屋里拽:“你给我进来。”

  映桥没什么力气,不是发怒的陈姨娘的对手,被她拽进了屋内。

  她惊恐的环视屋内的一切,见大老爷正恶狠狠的瞪她,不觉往后退了一步:“您、您是……”
 
  陈姨娘从映桥身后,扶住她的肩膀,不许她再往后退了,在她耳畔笑道:“这是大老爷。映桥啊,你现在认得了?”

  “大老爷怎、怎么在这里?”继续装傻。

  陈姨娘冷笑道:“你不是看见了么?别跟我装傻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怕你往外说。”

  “啊?姨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铁了心的装傻。

  这时,大老爷瞅着映桥,忽然哈哈笑了笑,使得翩翩大腹直发颤。映桥惊恐到了极点,几乎哭出来,使劲往后躲。陈姨娘扳住她的肩膀,道:“不管你看见了什么,都好办。你也跟大老爷睡一睡,我就不为难你。”

  “这丫头漂亮,以前怎么没见过。”大老爷上前,挑了下映桥的下巴,笑呵呵的道。
 
  映桥快吓死了:“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我已经四少爷的人了!”为了自保,管不了那么多了。

  “啊,是老四的人?!”大老爷迟疑了。

  “你这小贱 人,在我和太太面前装的像个好人似的,原来早和四少爷有染了!”陈姨娘气道:“不过这样也好,正因为你是四少爷的人,跟大老爷睡了之后,你背叛了主子,才不敢把今日的事往外说。大老爷,您别愣着了,快把她抱到楼上去罢!一会太太来了,可不好办了!”
  
  大老爷被陈姨娘说动了心,过来拉扯映桥。

  “……好了,我明白了,我从就是了。”映桥抹泪。

  陈姨娘拍了拍她肩膀:“算是你懂事,否则只有杀你灭口了。”

  映桥低头抹泪的瞬间,突然抬脚狠狠的踩了陈姨娘一下,陈姨娘吃痛,朝后面跌去,趁此机会,映桥夺门而去,大老爷比较胖,不如映桥跑得快,抓了一把,没逮住,叫人跑了。
  
  “你给我回来,跑不了你的!”陈姨娘爬起来,扶着门框声嘶力竭的喊道。
  
  映桥不敢回头,没命的往外跑,其实她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只晓得一旦被抓住,绝没好下场。 大老爷和陈姨娘偷情,这事若是传出去,不知要叫多少人颜面无存,为了保守秘密,她肯定难逃一劫。大老爷不杀她,侯爷也要杀她。

  逃命要紧,她直接往外走,想就这么出府,可在二门口猛地看到两个交头接耳的小厮,见她来了,挽着袖子朝她走来。映桥见势头不好,转身就跑,那小厮在后面追。

  她跑进花园,钻进假山,一阵东躲西藏后,小厮们没找到她,又去别的地方找了。
  
  映桥死的心都有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府里全是敌人,怎么看,自己都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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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7 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13、

  映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和这次遇到的磨难比,之前所遇到的困难不值一提。

  这时,好像有人来了,映桥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把身子往假山里的孔洞里挤,避免从凉亭顶上发现她。过了一会,脚步声过去了,映桥探头出来,迅速朝花园外溜去。

  这个时辰大家在用晚饭,是一天内最松懈的时候。如果她够走运,说不定能从脚门混出去,假如能逃出去,立即和父亲收拾包袱跑路。映桥低着头,默默的走着,眼看再过几道门就能到脚门了,忽然看到前方有两个丫鬟直奔她而来,吓的她脸色一苦,咬着牙,掉头就跑。

  这会逃命是种本能,只知道脚步不能停,无头苍蝇似的在府内东躲西藏。好在此时抓她的人,也不敢太声张,大家默默的‘你追我赶’。

  终于,一口气跑到了府后的东湖,望着宽阔的湖面,无路可逃了,映桥眼前一黑,真正绝望了。湖岸边没有能躲藏的屋舍,只要人追来,她唯有束手就擒了。她抹了把冷汗,无力的道:“神呐,难不成只有跳湖自尽一条路可走了。”

  “在那儿呢——”

  不等她多歇一口气,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抓住她!”

  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是逮她的人来了,映桥来不及多想,踏上九曲桥往湖心亭跑去。湖心亭竟有一人,执扇靠着阑干,眺望接天莲叶的荷花,听到她的脚步声,回眸望了眼,两人目光相对,皆是一怔。

  “……四少爷……”映桥嘴角抽了抽,脚下停住,不敢往前走了。

  季文烨紧蹙眉头,十分明显的瞪了她一眼,转身继续看风景去了,根本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映桥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似乎跳湖一条路可走了。

  “够贼的,可逮住你了!”追她而来的一个壮实的媳妇,喘着粗气吩咐身后的小丫鬟:“给我把这小蹄子绑了!”抹了汗,忽然发现亭中坐的是四少爷,不由得慌了下:“四少爷您在这儿呢,惊扰到您了,老奴们该死,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映桥不想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扑到季文烨脚下,求道:“爷,我不想死,您行行好,救我一命吧……”

  季文烨瞄了她一眼,冷漠的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带走。”

  那管事的媳妇立即厉声吩咐:“快把她嘴堵上!捆回去见太太!”

  映桥含泪道:“四少爷,您留下我吧,我有一桩秘密告诉您。”这时,身后的其他人已围了上来,不知谁拿了块手帕,往映桥嘴里塞。映桥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十分可怜,不过季文烨仍旧面无表情。

  映桥就要被拖走,忽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抓住他的衣角不放,口中呜呜哭着。

  季文烨一皱眉,合上扇子,用扇柄打了下她的指节,映桥吃痛,只得松手。那管事媳妇朝季文烨陪了个笑脸,然后转身催促众人快回去复命。

  季文烨重新打开纸扇,继续欣赏美景,片刻后,越觉心烦,竟扇子一折抛进水中,起身走了。

  —

  映桥被反剪着胳膊押回上房,跪在了韩氏面前。

  她的包袱仍在地上,已经打开了,散落着她摘抄的配方还有几锭银子和几个首饰。映桥看了眼,就明白了,这是要诬陷她偷窃。

  这招虽俗,却好用。

  果然韩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云映桥啊云映桥,我体谅你和父亲相依为命,不容易。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对你不薄了吧,你倒好,手脚不干净,吃我的用我的还偷我的。”

  陈姨娘站在韩氏跟前,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帮腔道:“最近就觉得她鬼鬼祟祟的,今个我故意悄悄跟着她,发现她竟然用小刀刮佛堂法器上的包金,您说她该不该死。被我逮个正着,一个疏忽,竟推了我一把,叫她跑了。”

  捉奸捉双,捉贼捉赃。陈姨娘有她的赃物,她却没有陈姨娘偷人的证据,映桥盘算着如果这会抖落出陈姨娘和大老爷有染,韩氏会不会相信?如果相信了,会不会杀掉她灭口?

  “呜呜呜——”映桥表示有话要说,祈求的看着韩氏,希望她命令将她口中的手帕拔了,至少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这时,那管家媳妇道:“太太,这蹄子有话要说。”

  韩氏冷声道:“说什么说,赃物都在这儿呢。打一顿,关起来。”

  竟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开打,这明摆着是要她的命。而且不说打多少,打完了,不给用药直接关起来,把她往鬼门关送。映桥吃惊的看着韩氏,发现她眼中的阴毒并不比陈姨娘少。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陈姨娘是她的狗腿子,为了保住陈姨娘,她已经决定杀人灭口了。

  果然,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发展了。

  “呜——”映桥发声抗议。

  “好了,快拖下去!”韩氏不耐烦的吩咐。

  就在此时,映桥就听身后传来季文烨的声音:“东西是我给云映桥的,有什么问题吗?”

  她惊愕,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救世主从天而降’。

  季文烨装模作样的欠欠身:“太太,我听说你们怀疑云映桥偷了东西,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东西是我给她的,不是她偷的。”然后直视韩氏的眼睛:“能放人了吗?”

  “……”陈姨娘慌张的看向太太,微微咬唇。心道糟了,难道云映桥说的是真的?她真是四少爷的人?还以为她是扯谎来着。

  比起拉拢四少爷,除掉云映桥更重要,韩氏不想放人:“咱们府中赏罚分明,不管是谁犯了错,都不能袒护。四少爷该懂这一点吧。而且,她偷的这些簪子,是我屋里头的,怎么会是你送的?”

  季文烨道:“东西是我在后花园捡到的,见是女人用的,就送给了映桥。既然是太太屋里头丢的,我可以帮忙查一查,究竟谁是真正的贼。但不管怎样,映桥是无辜的。”

  韩氏暗骂自己倒霉,想让老四和云映桥有一腿的时候,两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等她要灭掉云映桥的时候,老四偏跑出来袒护她。

  “这我可就做不了主了。还是等晚上侯爷回来,我跟他说一说,看他如何发落。来人,先把云映桥押下去。”

  这一套他见得多了,等候发落的时候,莫名死在狱中。季文烨很干脆的道:“话已经说清楚了,人我带走了。”说罢,解开映桥手上的绳子,揪着她的后衣领便往外走。

  “给我站住!”韩氏腾地站起来:“四少爷眼中还有没有规矩?云映桥是我屋里的人,你不知会我,摸上她,已数不应该了,现在还来袒护她,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嫡母?”

  “以前是你的人,从现在开始,是我的了。”他头也不回的道,领着云映桥大步出门了。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陈姨娘惊恐的对韩氏道:“人、人走了,这可怎么办?”

  韩氏怨恨的盯着她,低声一字一顿的在陈姨娘耳边道:“她不死,你就得死!你自己选!”说罢,丢下她,自己进里屋去了。

  而映桥跟着季文烨出了上房的院子,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就怕再从哪里来人把她抓走。到了一处僻静地方,季文烨忽然转身单手揪住她的衣襟,逼问道:“说吧,在亭子里,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难怪会救她,原来是被她挑起了好奇心,改不掉的职业病。

  映桥犯难了:“我说了,你也会灭我的口……”

  “……”他扬了扬下巴,一副‘你不说,现在就去死’的模样。

  “我说,我说,我看见陈姨娘和大老爷……在佛堂偷 情……”

  “啧,这个我早知道了。”他扫兴的松开手,丢下映桥,向前走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映桥赶紧追上去,默默的跟着他。季文烨不耐烦的瞅她:“你可以走了。”

  “让我、我跟着您吧。”现在离开季文烨,根本是找死,大老爷不会放过她的。映桥还不想死:“我识字的,能给您念书,还会磨墨,洗衣做饭针线也在行,棋艺虽然马马虎虎,但我会继续学习的。工钱您说了算,您看着给就行。”

  “你还准备要工钱?”

  映桥暗暗垂泪,心道能保命就行了,要哪门子工钱啊。于是摇头:“不要了。”

  季文烨上下打量了映桥一番,犹记得她自称‘自由身’时的得意模样,便冷声道:“我身边的人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至少都是签了**的。你想留下,也不能例外。”

  “……我、我做不了主,得跟我爹商量……”

  “算了。”他转身就走:“我对逼良为奴没兴趣。”

  “您留步,我签!我签!”

  “我没逼迫你吧。”

  映桥使劲摇头:“绝对没有,是我自愿的。”

  季文烨听了,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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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既然答应‘卖 身’了,映桥很自觉的把自己当做四少爷的随从寻求庇护,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着他往东苑走去。

  季文烨不知怎地又嫌她跟的太紧,回头道:“跟主人保持三步开外的距离,不懂吗?”

  她此时恨不得拽着他的衣带走路,就怕被人逮走:“……我错了……这就退后……”说归说,但也就保持两步的距离,仍旧紧跟着他不放。

  季文烨便冷声道:“你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摆明了瞧不起云映桥。

  “日子过的艰辛,我活的像个人已经不容易了,至于什么君子小人的,对我来说,太难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如果她这时放弃四少爷这棵救命稻草,才是脑袋进水了。

  他斜睨她,警告道:“你以后是我的丫鬟了,再敢跟我顶嘴,我惩罚你绝不会手软,上次看在你是太太的人,只叫你自掌嘴,以后不会有那么便宜的事了。”说罢,凝视她的眼眸,且看映桥怕是不怕。

  映桥当然怕死了,赶紧闭嘴重重点头,表示‘臣服’。

  他这才轻哼了一声,阔步走在前面。映桥跟着他,一路战战兢兢继续走。

  回到季文烨住的东苑,进了正屋后,季文烨落座,有两个小丫鬟来奉茶,他饮了一小口润喉,便放下茶盏,将注意力又集中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映桥。

  被审视着,映桥浑身不自在,她发现他说话的时候还好对付,沉默不语的时候,才叫人背后发毛。

  四下静谧,气氛压抑。正此时,映桥的肚子毫无预兆的咕噜噜响了起来,于是气氛既诡异又尴尬。她一直奔命,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季文烨皱眉,心想自己是不是领回来一个没用的饭桶。见云映桥低着头,一脸的尴尬,念在她今天受了惊吓,便不责怪她了:“黛蓝,领她下去吃顿饱饭,住处,你替她安排。”

  “是。”立在门口的一个丫鬟应声,然后朝映桥使了个眼色,叫她跟她走。映桥听说有饭吃,赶紧跟着黛蓝下去了。

  上次映桥到这院来,对这院的印象就是一个‘静’字,此刻这种感受更强烈。大家都默默做着自己分内的事,事不关己,并不多问。比如黛蓝根本不问她是谁,从哪里来,厨房的人也是,给映桥热了饭菜,并不闲聊,转身去忙了。

  映桥晓得东苑和府里的其他地方不一样,入乡随俗,她以后也要做一个‘安静’的人。于是默默的吃了饭,跟黛蓝去看住的地方。

  黛蓝体谅新人,安排映桥和她睡,又吩咐取了床被褥给映桥,一切置办妥当后,时辰也不早了,直接休息了。映桥怕有变故,穿着衣裳睡下,一晚上不知醒了多少次,天亮后就有丫鬟来叫映桥,说四少爷要见她。

  映桥洗了把脸,匆匆去见季文烨。

  季文烨坐在窗边,迎着晨曦,仿佛沐浴在一片碎金中,听到云映桥来了,他慵懒的回眸睇她:“我已经派人去叫你爹了,一会他来了,叫他把你的**签了。”

  “……”映桥暗暗叫苦,父亲那个样子,惊闻如此噩耗,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你不是识字么,**,你自己写吧。”季文烨瞅了眼桌上的笔墨纸张:“纸笔都有,快写吧。”

  映桥没想到起草的第一份正经文书,居然是自己的**,不由得感慨命运的讽刺。墨已经磨好了,映桥提笔蘸墨,落笔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可怜巴巴的看向季文烨。

  季文烨早看出她心不诚,冷笑道:“怎么不写了?又想讨价还价?”

  的确是讨价还价。映桥‘斗胆’道:“……我不知道签几年,没法下笔……”

  “两年的活契,我给你五十两典身钱,剩下在府中只管吃住,不发月钱。两年期限到了,你爹拿五十两银子来赎你,你就可以跟他回去了,之后怎么样生活,便是你的自由了。”

  映桥一呆,第一感觉是四少爷真是个好人,并没有趁人之危,逼迫她成为彻底的家奴,而是叫她签活契,还给五十两的典身钱,这笔银子堪称巨款了,映桥从没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值钱。况且两年之后,陈姨娘这件事也过去了,她应该没必要再躲藏了。

  季文烨见她愣着,催促道:“快动笔吧。别忘了,写两份。”

  她忙不迭的点头:“我这就写。”但写着写着,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这其中隐藏了一个大陷阱。父亲备考和生活需要银子,她在两年时间内又没月钱可拿,月月做白工,老爹如果不自食其力,肯定得花这五十两典身钱。到了两年期限,银子花光了,拿什么赎她?

  “……呃……如果到时候,拿不出五十两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转成家奴。”

  映桥心里咯噔一下,变成家奴,基本上就丧失‘人权’了,生杀予夺婚配全在主人。当初三少爷不敢对她来硬的,不就是因为她是良民么,若是家奴,直接扑倒,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父亲四体不勤,五十两典身钱,不可能不动,等到了契约期限,凑不齐五十两,她就真悲剧了。

  季文烨见她犹犹豫不决,一会皱眉一会叹气的,不满的道:“云映桥!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愿意签便签,不签的话,现在就走,没人拦你。”

  云映桥没理由不签,季文烨开出的条件算不上苛刻,依照他的身份,直接逼她成为家奴都行。她道:“少爷您别急,我这就写。”一边写一边想,这两年期间,想办法赚银子,到时候一定能凑齐五十两。

  写好后,映桥吹了吹墨迹,发现印泥也摆在桌上,便用手指蘸了印泥,在纸上比划来比划去。白纸黑字上写着卖身时间和典身银两数,还有逾期不赎的后果。一想到手印按上去,以后两年就不是良民,而是半个奴才了,她就下不去这手。

  “唔,写的不错,条款清楚。”

  头顶传来季文烨的声音,接着他的手包在她的小手上,让她的指尖准确无误的印在了落款处。不等映桥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季文烨又拿着她的手指在另一张**上按了手印。

  “很好。我已经派人去叫你爹了,一会他来,叫他在你的**上签字画押,此事便成了。”季文烨拿起两份文书,余光瞥她:“你以后不是帮佣,而是我的仆人,没我的命令,不许随便出府。”

  “……是。”映桥瞅着自己的指尖上残留的印泥,心里发颤,这、这就把自己卖掉了……

  “有丫鬟坐着跟主人说话的吗?”他冷声道。

  映桥惊觉自己还坐着,赶紧起身站到一旁:“我一时疏忽,以后不会没规矩了。”

  季文烨坐回榻上,语气有点厌烦的道:“我这边不缺人手,你其实是多余的,我还真不出有什么活能给你做。对了,厨房好像缺个烧火丫头,你不是经常从厨房偷东西拿回家吃么,不如派你去烧火。”

  那鹌鹑不是偷的!映桥不敢申辩,默默低着头。烧火丫头是最苦的,烟熏火燎,又苦又累。她想找个轻松的‘岗位’,于是小声开口道:“我不会生火,但我会写字,您看我写的**,一手字还凑合吧,我可以替您抄抄写写……”说到最后,没有底气,声音细若蚊蝇。

  “……”

  映桥见他不出声,继续展现自己的优点:“我针线也可以,许嬷嬷说我能顶半个针娘。”

  “做针线的人手不缺。”

  “我、我会调香……”

  “哼!”他不屑的冷笑,藐视她从太太那学的东西。

  映桥真不想被差去烧火,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手脚麻利,能给您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季文烨表现的很‘无奈’,似乎是迫于映桥的可怜,才勉强的说道:“好了,别唠叨了。就留在我身边做事吧。”

  映桥十分感激,险些涕零:“谢四少爷。”

  这时有人来禀告说:“爷,云秀才来了。”

  “叫你爹签字画押,去吧。”季文烨把**甩给她。

  映桥揣好两张纸,心情复杂,一抬头见季文烨冷幽幽的看她,似乎随时会收回成名,把她撵出门等死。她不敢怠慢,猫着腰道:“我这就去。”然后便出了门。

  风一吹,她有点回过味来了。他是不是太阴险了,先说把她赶去烧火,叫她拼了命的想留在他身边做事,弄得她云映桥好像非得近身伺候他一样。

  慢,不至于吧,四少爷身居高位,应该没闲心逗她玩。

  映桥没心思多纠缠这点,她眼前有更难的事需要做,那就是去见‘脆弱’的父亲。

  希望神佛保佑,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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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映桥觉得父亲比四少爷还难对付,至少四少爷很冷静,不会动辄哭哭啼啼。到了门口,她定了定神,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推门走了进去。见父亲正背手欣赏挂在墙上的字画,表情略显阴郁,她轻轻关了门,唤了声:“……爹。”
  
  云成源听到女儿的声音,转身看她,口吻颇为担心:“为什么四少爷把我叫来了,你不是在太太房帮工么,怎么到这边来了?”
  
  “爹,我要跟你说件事,您千万冷静……”提前叫父亲准备一下。
  
  云成源表情瞬时晦暗,惊慌的道:“出什么大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也不小,您先冷静的听我说完。”映桥低着头,搓着衣角道:“我在太太那边闯了祸,四少爷说可以庇佑我,但我得签一张卖身的活契,我走投无路,已经签了。这真是万不得已,为了活命,不得不……”悄悄的抬头瞄父亲。
  
  云成源眼神直勾勾的看她,整个人已经僵掉了。
  
  “爹,爹?”她凑上去喊他,抬手在他晃了晃。这一晃,云成源的眼珠跟着动了动,然后便口中‘呜’的一声,身子直直的向后栽去,跌倒在地。
  
  映桥吓的慌了手脚:“爹——爹——快来人啊——”
  
  门外候着的丫鬟赶紧进来,和映桥一起将云成源扶到椅子上,又是喊话又是掐人中的,片刻,云成源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映桥见桌上有水,忙给父亲倒了一杯:“您喝一口水,压压惊。”
  
  云成源双目噙满泪水,扬手打翻她递来的水:“我、我不喝!”
  
  那丫鬟见气氛不好,道:“云相公醒了,你们说话吧,我走了,有事叫我。”映桥谢过这个丫鬟,等丫鬟走了,又要去给父亲倒水,云成源扶桌痛哭,嚷道:“我不喝!我也不活了。”
  
  “……”映桥唉声叹气,就知道会这样。
  
  “不管发生多大的事,你也不能卖身啊,咱们云家还没人当过奴才,我没脸到九泉下见祖宗了。”云成源越哭越伤心:“也没脸见你娘,女儿养不住,卖去做奴才了,我这个做爹的死了算了。”
  
  “我说了,我在太太那边闯了祸,不给四少爷做丫鬟,连命都保不住,您不希望我死掉吧。”映桥也怪委屈的:“况且我签的不是死契,只有两年,等到了两年,您拿**来把我赎出去……”
  
  “不行!不行!”云成源抹了把泪:“你在太太那边闯了祸,爹带你去领罪,咱们任由惩罚。打伤了你,爹给你请好大夫医治,然后咱们无牵无挂,坦坦荡荡做人,不用给人为奴为婢寻求庇佑。”
  
  “我去了,命就没了。”映桥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偷情。
  
  云成源一怔,捂着心哑然失语,赶紧四下看了看是否有人偷听。映桥指了指自己眼睛,那意思是,她看到有人偷情。
  
  “谁?”
  
  映桥摇头不说。
  
  云成源终于意识到女儿是目睹了一桩不该看到的奸 情,招致了无妄之灾。他呆怔半晌,还是心痛不止,捶着胸口涕泪道:“就没别的法子吗?非得卖身为奴?!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叫你做奴才的。”
  
  映桥被父亲感染,也鼻子酸酸的:“……这真的是无奈之举,您别不认我……”眼睛酸胀难受,使劲眨了眨不让眼泪掉下来:“您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啊……”
  
  云成源还是第一次见女儿掉眼泪,之前失火一夜家贫都没见她这么难受过,一时顾不得哭了,引袖给映桥擦眼泪:“爹说的是气话,怎么会不认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说到底是爹无能,爹怪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你呢!”云成源泣泪道:“你是迫不得已,爹都知道……只是……算了,你不要哭……爹不怪你。”
  
  映桥揉了揉眼睛:“两年很快的,一眨眼就到。只是我不在您身边,苦了您了。”
  
  “爹又不是三岁小孩,会照顾自己。”云成源自我安慰道:“而且你是在四少爷这里避难,不算是做奴才……”
  
  “嗯。”映桥摸出**递给父亲:“您看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云成源展开文书迅速的扫看完:“爹一定能找到营生做,两年后把这五十两还上,再给你找个好婆家!”
  
  映桥一边点头一边不放心的说道:“不过,有了这五十两,您暂时不用为生计犯愁了,还是一心准备秋试罢。若是中了,五十两也好,五百两也罢,都好说。”而且父亲若是考中了进士,季文烨总不能把朝廷命官的女儿收做奴仆,不到期也得放人。可惜,中进士比发财还难,映桥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我怎么能用你的典身钱。”云成源想到女儿真的卖了身,鼻子一酸,吧嗒吧嗒又落眼泪。映桥也给父亲擦泪,心想他们真是一对患难父女,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
  
  这时,门外有丫鬟敲门:“管家叫我送笔墨,说云相公或许用得着。”
  
  于是云成源又扶桌痛哭:“这是叫我签女儿的**啊——”
  
  映桥去开了门,把笔墨印泥还有那五十两银子接了过来,放在桌上,默默的等父亲哭完。云成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又哭了一阵,然后才狠下心道:“……看来,我不签也得签了……我、我签……映桥……”
  
  他泪眼模糊的落了自己的大名,按了手印,这时一滴泪落在纸上,阴湿了几个字,足见他的悲伤。
  
  终于哭的眼泪干了,眼睛又红又肿,云成源才罢休。冷静下来,和女儿互相鼓励。映桥还好说,她有信心在这里立足,只是不放心父亲。
  
  “爹……要不然,你拿这五十两娶个媳妇吧,也好照顾你。”
  
  “我这辈子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用你的典身钱娶婆娘!”云成源又想哭了,含泪摇头,接过装银子的包袱,一个劲的摇头。
  
  为了让父亲放心,映桥安慰他道:“四少爷救过您,他是好人,所以,我在他身边做事,您就放心吧。”
  
  对四少爷有十分好的印象,正是云成源可以签下**的原因之一。他对他们父女有救命之恩,于是他又暗暗说服自己,女儿不是做奴才,而是去报恩。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进来,说是有话和云相公说,映桥便和依依不舍的父亲分开,一边往回走,一边伤感的抹眼角,情绪非常低落。
  
  回到正屋复命,季文烨坐在榻上装模作样的看书,见她来了,手一伸:“契书给我看看。”
  
  **一式两份,父亲留一份,她带回来一份给季文烨。季文烨低头扫了眼,朝她皱眉道:“文书都叫你哭湿了,幸好湿润的不是关键的地方,不影响什么。”
  
  不好坦白是父亲哭湿的,映桥默声不语。
  
  季文烨轻哼:“能在我身边做事是你的福气,你哭什么,好像我仗势欺人,真是晦气。我季文烨虽然在锦衣卫供职,但从没做过欺男霸女的事,可不想因为你坏我的名声。”
  
  您都做锦衣卫这行了,还在乎什么名声啊!映桥低声道:“……不敢,我其实是喜极而泣。”
  
  分明是抬杠,季文烨冷笑道:“那你喜一个给我看看。”
  
  映桥脸皮较厚,立即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给他看,季文烨道:“笑的难看,午饭别吃了,拿镜子练笑去。”
  
  “……是。”
  
  季文烨说完,便继续低头看书了,映桥没他的命令,不能随便退下,便站在一旁等吩咐。但显然他没把她一回事,低头看自己的书。过了足有半个时辰,黛蓝进来禀告:“爷,赖千户求见。”
  
  季文烨这才抬头,犹豫了好一会,道:“叫他进来吧。”黛蓝领命下去后,映桥等待吩咐,谁知他朝她一摆手:“你下去。”映桥道了声是,赶紧退了出去。
  
  出门后,见一个身穿飞鱼服的年轻男子急急往这边走来,映桥知道此人是锦衣卫,赶紧退避到一旁。心想季文烨不是说不干这行了么,怎么还有锦衣卫的人来见他。
  
  她没忘记四少爷的吩咐,真从黛蓝那借了手镜,找了个僻静的坐着‘练笑’。中午没饭吃,饥肠辘辘的难受,于是镜中的她哪里还笑得起来,愁眉苦脸的。
  
  “你在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季文烨出现在她身后,吓的映桥忙站起来:“……我按您的吩咐,正在练笑。”
  
  “……”季文烨略显迷茫,一脸‘我什么时候吩咐过你做这种蠢事的’表情。
  
  映桥顿时觉得自己是个二百五,原来人家只是开玩笑,她竟真去做了。
  
  季文烨想起来了,不由得轻笑道:“你倒是挺听话的。”
  
  “……主人吩咐的,肯定要遵从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仆人哪有选择的权利。
  
  他难得露出笑容:“你挺有意思的,这五十两花的值。”
  
  “其实您那五十两不算花出去,因为两年后会换给您的。”她纠正。
  
  “……”季文烨便收了笑意,冷声道:“你晚饭也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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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身的弊端暴露无遗,之前帮工,顶多是主人家不招待饭食,但她若能自己找到吃的,随便吃,没人管得着。现在好了,他不许她吃饭,就不能随便找东西吃。

  映桥触了霉头,老实多了,纵然心中百般不满,表面上也乖乖的听吩咐:“……是。”
  
  这时季文烨声音低沉的道:“你若是听话,我自然会保住你。对了,刚才来消息说,陈姨娘昨晚死了,你暂时安全了。”说罢,斜睨她的眼睛,异常冷静的继续说道:“不过,大老爷还在,你还是小心为妙。”

  陈姨娘死了?映桥愣住,奸 情暴露,不是她死了,就是陈姨娘死,总要一个人被灭口,她愈加后怕,连忙道:“有您在,我哪都不去。”

  他微微颔首,似是肯定她的回答:“没有我,今日等待下葬的就是你。”
  
  映桥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你今天要做的就是饿着肚子好好反省一下,以后如何尽一个忠仆的本分。好了,先下去吧。”
  
  “是。”她躬身正欲退下,就听他在她身后道:“对了,今天上午你爹打碎了一个茶盏,五十文,我叫管家给你记账上了。”

  “……”映桥震惊,这还带欠债的?!

  他平静的看着她:“赎身的时候,一并还上。”

  她口中颤悠悠的道:“……是。”然后赶紧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云映桥卖身为奴的第一天,挨饿,顺带欠债五十文。

  —

  映桥吃了苦头,学乖了,季文烨吩咐做什么,她都只回答一句:“是,少爷。”
  
  虽然季文烨明显表现出了要跟锦衣卫划清界限的意思,但映桥觉得,他身上保留很多鹰犬的习气,比如性格阴沉,不信赖他人。季文烨晚上休息,不用丫鬟上夜,也不留女人过夜,足见防备之心。
  
  正因为这样,她轻松多了,如果有个要丫鬟上夜的主子,白天伺候完了,晚上也不能消停,可要累死人了。

  这日,是个阴雨天。季文烨在书房看书,只留映桥一个人在一旁伺候着,因为他发现她比其他丫鬟‘好用。’

  “你把下一册拿来。”他合上眼前的书卷,吩咐映桥。

  您老人家要我拿下一册书,至少也得告诉我,您现在看的是哪一册吧!她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的问:“爷,您现在看的是哪一本书?”

  他便拿着书扬了扬,然后又放回桌上了,速度太快,映桥没看清,隐约觉得是‘文韬’两个字,于是判断他看的是《六韬》,《文韬》后面是《武韬》,到书架上一看,果然看到《文韬》一册空缺,忙将后一册《武韬》取来递给他。

  她学乖了,拿完书,见杯中的茶喝光了,又殷勤的倒满,然后奉上,他瞄了她一眼,没接茶,映桥便讪讪的收了手,在一旁恭候。

  季文烨垂头蹙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开口要她磨墨,映桥见她展现用处的时候了,忙靠到桌前,熟练的加水开磨。因为父亲的关系,映桥对文房四宝很是熟悉,磨出来的墨浓淡始终,而且磨墨时间长了,容易手酸,映桥还练会了左手磨墨,右手倒左手不带停歇的。
 
  “墨磨的不错。从你这一段日子的表现来看,你倒是挺习惯伺候人的。”他道。
  
  “……”映桥笑道:“在老家的时候,有算命先生给我卜过一卦,那会我家还没败落哩,就说我是**的身子丫鬟的命,现在想想算的可真准。”

  季文烨似笑非笑的道:“这般诅咒你,你爹没叫人打他一顿吗?”

  “是想打了,不过那算命先生接着说,这种劳碌命只有两年,到及笄之年为止。于是我爹想想就没打他,只是没给算命钱。”她今年十三岁,再过两年,正好十五及笄。这故事是她随口扯出来的,为的就是再次重申她会赎身。

  季文烨哪能听不懂,冷冰冰的道:“你是不是撑得慌,还嫌饿的不够。”
  
  映桥绷紧嘴角摇头,这话题就此打住,不敢再说了。

  他好像有心消遣她,将墨磨好后,并不动笔,而是心不在焉的翻了翻书,然后将书一扣,对她道:“你以前是平民百姓,你来说说你对锦衣卫的印象。”

  这是引蛇出洞吧,不能中计。她为难的道:“我哪有资格评判,就是当世的人也没资格,锦衣卫是对是错,我觉得还是交给后人评说比较合理。”

  “耍滑头。”他托腮看她,嘴角挂着笑:“我就听你的想法,若是你说的好,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若是糊弄我,我会给你点厉害看看。”

  娘咧,哪有强行纳谏的!她想了想,把以前看过的故事改了改,讲了出来:“给您讲个故事,您就懂了。话说刑部,大理寺和锦衣卫一齐抓一只兔子,三伙人来到森林外,刑部的人先进了林子,把兔子的七大姑八大姨全查了一遍,无果。大理寺的人把林子里的兔子窝掏了一遍,还是无果。轮到锦衣卫了,锦衣卫的人直接进了深林,片刻后揪了一只熊出来,就听那熊嚎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是兔子,我是兔子。’”

  季文烨怔了怔,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亏你想得出来!”

  太好了,没生气。映桥谨慎的道:“那时候我爹被抓进去,就是这样的状况,幸好您伸出援手救了我们,否则我爹就是那只熊的命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聪明,不仅巧妙的回答了问题,还顺带的拍了下马屁,真是完美。
 
  “……我不做这行,少作孽,还是对的。”他微微闭目,怅然道。

  映桥不敢妄加评判他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沉默不语,其实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救自己,可实在没那胆量,就当他其实是个善良的人,不愿意跟锦衣卫的人同流合污吧。
  
  “我想出散散心,你去拿伞。”

  映桥瞅了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叹道:“……好吧。”

  “什么叫‘好吧’?”

  “是,主子!我这就去拿伞!”她改成欢快的语调。

  季文烨虽然和侯府的人来往不密切,却很喜欢府里的假山湖泊,叫映桥撑着伞,漫步雨中,去湖边看烟雨水景。

  映桥高高举着伞,照顾他,不一会,身子被淋湿了半边,不由得想起随父进京的情景,便也惆怅起来。

  上了九曲桥,走了一段,她发现湖心亭有人,不觉一怔,心想谁在这里烧什么呢?仔细一看,居然是侯爷,一边烧着黄纸一边抹泪。

  此时,烧纸的侯爷发现了季文烨和云映桥,他木然站了起来,冒雨走出亭子,表情十分哀伤:“季文烨,你来的正好,今天是你姨娘的头七,你也来烧一张纸吧。”

  “可笑。”语气充满了对父亲的鄙视。

  上次没看清侯爷的长相,这回映桥把他看了个仔细,他眉目疏朗,气质儒雅。不过此时为给他戴绿帽子的姨娘烧纸,叫映桥实在没法对侯爷有好印象。

  “那你来干什么?这里是陈姨娘失足落水的地方,我要封了这里,以后谁也不来了!”侯爷哀伤的望天:“生前对她多有冷落,是我不好。”

  “原来死在这里,可惜了一处景致。早知道爹你这么喜欢她,她就该在你房里悄悄吊死。”季文烨冷笑道。

  侯爷登时恼怒,儿子居然敢讽刺他,扬手欲打,考虑了下后果,没敢动粗,而是骂道:“不孝子,你摸上太太身边的丫鬟,我还没有找你算账!那个叫云映桥的丫鬟仗着你的势,偷太太的东西,叫太太无计可施。你快把人交出来!”

  映桥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不认得。这使得季文烨更加对父亲无言以对了,只冷笑看他。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反了你了!”侯爷怒不可遏,骂道:“畜生!我宁愿当没生过你,不、如果你不回来,我一直都当你死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被拐走卖给太监当养子,长大后还做了锦衣卫!你成了我的笑柄,你知不知道?”

  映桥愕然,慌乱中去看季文烨,见他同样震惊,但很快,震惊转变成浓浓的哀伤与恨意。
  
  “谁会因为一个重新返家的儿子笑话您呢?若是有人笑话您,一定是因为侯爷您本人可笑!和四少爷有什么关系!”她一个没忍住,又说心里话了。

  季文烨不可思议的看她。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插嘴!”侯爷扬起巴掌,便来打映桥。

  她向后一躲,结果脚下不知怎地绊了一下,身子往后栽去,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映桥——映桥——”季文烨见湖面除了一圈圈涟漪,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影,正要跳下去捞人。就见水面突然冒起一道水花,云映桥从水里钻了出来,抹了把脸,朝他招手:“我会水,没事的,我去岸上等您。”然后优哉游哉的往岸边游去了。

  文烨扶着栏杆,长出一口气,幸好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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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桥游到岸边,跪在地上,喘了一会,然后扶着树杆回望九曲桥那边,见季文烨已经掉头往回走,而侯爷在他身后指着他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只断断续续的听清几个字,诸如:“孽障,给我滚!”之类的,全是骂人的话。

  她先拧了拧上身的青碧色小袄,结果拧了和没拧没什么区别,小袄还是黏在身上,裙子也是,全裹在腿上。风一吹,她打了寒颤,鼻子痒痒的,侧身‘阿嚏阿嚏’连打两个喷嚏。
  
  这时季文烨回到岸上,脱下身上的直裰扔给她,牵起她的手往回走。映桥虽然年纪还小,身体谈不上什么曲线美,但衣衫湿漉漉的裹着身体,毕竟是件尴尬的事。所以季文烨把外袍扔给她,她就赶紧披上了。

  她方才听的清楚,季文烨小时候被人拐走过,还给太监做了养子,之后加入锦衣卫。她心里不舒服,好像知道了他的秘密似的。不过,她也因此想通了他为什么会救自己的父亲。当初求情的时候,她慌不择言的说了自己曾遭拐卖的事,想必他有所触动,才会施以援手。

  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东苑。两人间沉默的吓人,映桥十分紧张,就怕季文烨觉得她知道了他的秘密,把她处理掉。

  此时,黛蓝和海棠两个丫鬟打了伞出来,都惊的说不出话,显然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
  
  “黛蓝,你把她带下去,换身干净衣裳。”季文烨吩咐完,进了正屋,海棠跟了进去,而黛蓝则领着映桥往她们住的小屋走。

  “发生什么事了?”哪怕平时遇事不多问,但眼前的情形实在诡异,黛蓝忍不住发问。
  
  “……我掉湖里了。”

  黛蓝哭笑不得:“你呀你,怎么毛手毛脚的,幸好人没事。”进屋后,叫映桥脱了衣裳,叫她裹着被子躺好,然后吩咐小丫鬟去烧热水。

  映桥浑身发冷,洗了个热水澡后,缓过来一些,但没一会,身上又开始一阵阵发冷。她知道自己着凉了,可能要生病, 便对黛蓝道:“姐姐能不能帮我给爷回个话,说我病了,想歇一天……”
 
  黛蓝摸了下她的额头:“是怪热的,人也比平日蔫了,我去回话,看能不能给你请个大夫来。”
  
  “不用这么费事,我躺躺就好了。”千万别叫主人觉得她多事。

  黛蓝道:“那好吧,你先躺着,我去回话,看少爷许不许你旷工。”

  不会这么没人人 性,她是真病了。映桥握着黛蓝的手:“谢谢姐姐了。”
  
  黛蓝给她掖了掖被子,关门出去了。映桥冷一阵热一阵的,还流清鼻涕,缩成一团裹着被子睡了。

  意识迷离,迷迷糊糊想的竟全是季文烨的事,太监管着东西厂和锦衣卫,季文烨是他的养子,安插 进锦衣卫当中做事很正常。可季文烨明显不想继续做锦衣卫了,难道是认祖归宗,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后,决定跟阉党集团划清界限?

  可侯爷似乎是反对他离职的,上次两人还因为这个争吵了。

  还是说侯爷既不想让季文烨认鲁公公做干爹,又想叫他继续留在锦衣卫给侯府做依靠?
  
  嘁,天下哪有那么美的事!

  慢着,这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刚才冲撞了侯爷。

  “……”想到这里,映桥只觉得更难受了。谁让侯爷确实可笑,陈姨娘给他绿帽子戴,他还给她烧纸,但凡知情者,都会忍不住嘲笑他。不过……嘲笑侯爷这事,的确轮不到她来做。
  
  完蛋了,侯爷这次肯定知道她是谁了,一定会点名要她的小命。

  唉,不如直接病死算了。

  稀里糊涂的想了很多很多,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好像梦到黛蓝领了个上岁数的婆子给她瞧病,摸了她的额头和手腕,和黛蓝说了什么,又走了。

  这之后,她又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黛蓝见她醒了,温声道:“下午张嬷嬷给你看过了,没大碍,我这就去把药给你热热,你喝了,睡一觉就好了。”

  映桥头重脚轻,撑坐起来后,胃里一阵痉挛,捂着嘴巴就要吐,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黛蓝一边给她顺背,一边叫她把汤药喝了。映桥喝完药,又钻进被窝睡了。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房檐淅沥沥的滴水声,慢慢睁开眼睛,见周围大亮,显然是第二天了。

  一摸额头,烧退了。映桥想吃东西,正要下地去厨房,就听门口季文烨道:“你进去看看她醒了没。”接着海棠推门进来,瞅了她一眼,朝外道:“爷,人醒了。”

  映桥忙把单衣的绊带系了系,又捋了捋。这时季文烨走进来,面无表情的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你好点了吗?”很自然的抬手想摸她的额头。

  映桥躲了下,低声道:“好了。”

  季文烨没摸到她,有几分尴尬,便道:“你既然好了,为什么不下地回话?”
  
  “……”她后悔了,真该自称病重才是。正要下地站到一边,季文烨又宽容的道:“罢了,你就坐着说话吧。”说完了,吩咐海棠将托盘上的粥碗拿来给映桥。

  映桥一瞧是喝粥,忍不住在心里唉声叹气。富裕人家生病了,不是挨饿就是食用寡淡的米汤。早些年,云家富足时,映桥生病了,也是吃这玩意,所以她真的不爱生病,不仅吃不到好吃的,比平日里吃的还差了。

  她接过米汤碗,谢过海棠,瞅着米汤发愣。季文烨催促道:“快吃了吧,然后再好好歇上一天。”

  “……再歇一天的话,还是吃米汤吗?”

  “米汤性味甘平、滋阴长力,正适合病人吃。”他道:“吃这个是为你好,参汤不适合虚弱的病人喝。”

  她哪敢奢求参汤,只是觉得若能来碗鹌鹑汤或者鸡汤就好了。映桥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只能吃米汤,就暗暗心酸,低声道:“……我失足落水生病,不仅不能伺候您,还叫您来看我……这、这怎生是好……”

  唉,想吃点好吃的,糖水罐头就成。

  季文烨朝海棠使了个眼色,海棠就关门出去了,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我没想到你会水,不是渔家女的话,女人会水的不多。”季文烨道。
  
  “回您的话,我家没破败前,院子有个小池塘,我爱玩水,扑腾扑腾就学会了。”她在穿越前便会游泳,重新拾起来,并非难事。

  季文烨道:“对了,昨天咱们回来后,侯爷派人过来,叫我把你交出去,我没理他。”
  
  果然提起这茬了。她决定先认罪,争取宽大处理:“其实昨天早上起来,我脑子就昏昏沉沉的像装了浆糊,可能那会就发烧了。然后在桥上,不知怎么回事,我就对侯爷说出了不恭敬的话……”
  
  “你别怕,他虽然是我爹,但我觉得你说的对,所以不会怪你,也不会让别人怪你。”
  
  有他这番话,映桥就放心了:“还以为您会怪我没规矩。”

  “奴才就是要替主子说不方便说的话。”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你做的很对。”
  
  她觉得这抚摸怪怪的,不大舒服,下意识的晃了晃头:“是。”

  季文烨收回手,又板起脸来:“不过,还是下不为例,你树敌太多,小心哪日丢了性命。我在你这年纪,都做锦衣缇骑了,凡事装在心里不外露了。”见她低着头,嘴巴微微撅着,显得脸蛋‘肥嘟嘟’的,他便上手捏了下她右边的脸蛋:“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他觉得手感不错,又去捏她的左脸:“真的?”

  这一次,映桥感觉有问题了,一边揉脸一边狐疑的看他。

  季文烨勾了勾嘴角,很自然的收回手,平静的直视她:“记住了就好。还有一件事,我昨天答应你,只要你回答的好,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提吧。你想要什么?”

  她一怔,想了想,有些不好意的道:“那个、我想吃顿火锅。”

  季文烨紧锁眉头,侧耳道:“嗯?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我想中秋节前回一趟家……”离现在最近的节日便是中秋了,映桥想回家瞅瞅。
  
  哼,居然提出要回家。他冷然道:“中秋节正是府里用人的时候,你想躲出去偷懒吗?”
  
  映桥赶紧摇头:“不是的。因为中秋节,家里栽的柿子该熟了,我想摘点回来给黛蓝姐姐,昨天她一直照顾我,我心里过意不去。我没钱,只能从家里摘点果子答谢她了。”
 
  季文烨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您刚才都答应了的……”

  他不好反悔,只得答应:“当天去当天回,不许过夜。”

  映桥这次学乖了,不敢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怕惹他不痛快,故意装作消沉的道:“谢主子开恩,我去去就回。”心里则乐开了花,暗中算着日子。

  “别说话了,把米汤喝了吧。”他催她。等映桥低头喝米汤的时候,他很自然摸了摸她的后脑。这种氛围,让映桥觉得自己像只被主人喂食的小猫,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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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桥口中寡淡无味,勉强才把粥喝下去。心想今天再歇一天,明天照常做事吧,一直吃米汤的话,可受不了。她抿了抿嘴角,将碗端在手里,等着他发话。

  季文烨温和的问道:“你还想吃什么吗?”

  “……”最好别乱提要求,没人喜欢事多的人,尤其是奴仆,映桥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违心的道:“不想吃什么了,我的病已经好多了,明天就能照常做事了。”

  季文烨笑了笑:“我来看你,并不是因为你做事勤快,别说话了,再睡一觉罢。”

  她一直等着他离开,见他要走了,佯装听话的点点头。季文烨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她好好休息,不用送了,转身走了。映桥赶紧趴在窗户往外偷偷看,确定他真的走了,才往炕上一扑。

  晚上又喝米汤,映桥对这种食物深恶痛绝,再不想吃了。第二天,不发烧了,就和往常一样继续做事了。不过,症状还在,说话鼻音很重,嗓子也会痛,于是趁机训练,管住自己的嘴巴,能不说的就不说。

  小雨停后,天气放晴,太阳暖洋洋的照着大地。映桥觉得多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午后休息的时候,就搬个小凳子,在屋檐下晒太阳。

  黛蓝和海棠都比映桥大,待她像待妹妹。见她眯着眼睛晒太阳,掩口笑道:“瞧你,像个懒猫似的。”正好映桥脚边就有只猫:“难怪它在你跟前趴着。”

  “……”映桥默然,盯着脚边的花猫,见它胖的像个球,肚子大四条腿长,心想哪里跟自己像了。她伸手摸了摸猫的额头,它很温顺,主动往她手上蹭,很讨人喜欢。

  “它本来是厨房养来抓老鼠的,结果老鼠没捉到,倒是没少被厨子喂嘴,胖成了肥猫。”

  映桥摸着猫的身体,叹道:“你的工作真不错,有吃有喝……”

  “羡慕的话,当初叫你去厨房烧火,你怎么不去?”

  突然身后传来季文烨的声音,吓的映桥抚摸猫脊背的手停在半空,她赶紧和黛蓝她们一起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道:“少爷。”

  季文烨皱眉道:“我喊人喊了半天,不见你们谁进来,原来在这里闲聊。”

  是你自己说睡觉的时候,身边不要留人的,还别人不在身边伺候。这时猫站起来在映桥脚边蹭了蹭,然后打了个哈欠,用胖滚滚的身体往厨房那边漫步去了。

  季文烨朝她勾了手:“云映桥,过来。”然后转身先走在前面。若不是他点名道姓,映桥几乎认为这个姿势是在召唤那只肥猫。她快走几步,跟着他进了屋。

  他回到屋内,重新拖靴上了床,把床头的扇子扔给她:“太热了,睡不着,你给我扇风。”说完,就闭了眼。

  映桥拿过扇子,一边摇着一边小心翼翼的道:“您若是觉得热,我去冰窖取些冰来……”

  “如果我愿意用冰的话,还需要你提醒吗?!”他闭着眼睛道。

  反正他看不到,映桥便朝他做了个鬼脸,但手上不敢怠慢,轻轻摇着扇子。前几天,季文烨休息的时候,是不需要人伺候的。可现在却要她扇扇子,他悠然入睡。映桥暗想,这不是好兆头,万一再过几天,他白天晚上都要人伺候,她可就有苦受了。

  想到这里,映桥不禁愁眉苦脸,撅嘴瞅着床上的主人,他倒是舒坦了,她手腕则越来越酸。她发现季文烨睡觉的时候,不把那副没感情的‘死人眼’露出来,更好看一些。

  他和她爹一样是美男子,但性格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眼前睡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绝不会让她扇扇子伺候他,而是反而过来,他会给她扇风。

  体会到离开亲人的苦处了,映桥心中默默哼唱,世上只有爹爹好,离开爹爹的孩子像根草。正改编的起劲,就听门口有轻响,回头见是黛蓝挑开帘子,朝她招手。

  她便悄悄起身走到门口,哑声道:“怎么了?”

  “你告诉爷,鲁公公来了。”

  鲁公公是四少爷的养父,怠慢不得。映桥放下帘子,正要转身去唤他,却见他人已经坐了起来。

  “您醒了?”她走过去给他穿靴子。

  “根本没睡着。都是你,连扇子也扇不好。”抬手戳了她脑门一下。

  “……”映桥揉了揉:“鲁公公来了……”

  季文烨紧锁眉头,一见就知鲁公公的到来,出乎他的意料,他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道:“你去告诉黛蓝,把人请到客厅。你先去招待,我一会就到。”

  “……是。”映桥快步出了门,告诉黛蓝少爷的决定,然后备了茶端到客厅。很快,就见黛蓝领着一个矮胖矮胖的老者走了进来,老者没胡须,皮肤红润,有点像慈祥的老太太。

  “这天,太热咧——热死咱家了——”老者自个摇着扇子,身后还有清俊的跟班摇扇子,但还是一脸的汗,坐下后,不停的抹汗。

  映桥道:“公公先坐,奴婢这就去派人拿冰块。”

  鲁公公扯了扯衣领:“快去,快去,这屋里能蒸包子了。”他油光满面的道。

  映桥怕将胖公公热死,赶紧叫小丫鬟去窖里取冰,没等冰块运来,季文烨就走了进来,叫所有的丫鬟和跟班都出去,他和鲁公公两人单独关门说话。

  过了一刻钟,丫鬟抬着冰块过来了,映桥敲门道:“爷,冰块来了。”得到应允,映桥叫人抬着冰进去,而这时,她就听鲁公公叹道:“他背叛你,你杀他是天经地义的,别因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了。你是我的左膀右臂……”

  映桥不敢多听,马上退了出去。鲁公公是来劝养子复职的吗?他估计心动了,否则也不会见鲁公公。如果季文烨重新投到养父的阵营,也不能怪他,谁叫前几天他刚和亲爹大吵了一架,应该意识到亲爹的不靠谱了。

  她是希望季文烨复职的,原因很简单,他有事做了,白天不在家,她做丫鬟的能轻松多了。

  两人谈了大概半个时辰,鲁公公抹着汗离开了,映桥推门进去,见季文烨表情凝重,她便默默的收拾着茶盏。

  “……真讽刺,我明明说过少作孽的……”他自嘲的笑,看似自喃,但眼睛看着映桥。

  她可不敢妄加评价他的选择,少作孽也好,去作孽也罢,后面有太多她不知道的原因。他肯定一度觉得给太监做养子当鹰犬丢人,才会断绝和鲁公公的来往,也辞了锦衣卫的差使。不过,从侯爷和鲁公公做‘爹’的表现看,他重新加入阉党集团的可能性很大。

  映桥默默的收拾好桌子,退了出去。季文烨则一直静默思虑,晚饭也没吃,一个人待着了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映桥到他屋里当差,一进卧房,就见他穿着一身大红飞鱼服,束腰阔袖,身姿挺拔的站在穿衣镜前。飞鱼服做工精致,形状似蟒似龙的飞鱼绕在胸前,极是威严,显得季文烨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你来了,把桌上的乌纱给我。”

  映桥从桌上拿过无翅乌纱帽,递给他:“您要去当值吗?”太好了,他重新上班了!她白天也能清闲了。

  他了她一眼:“只是把衣裳拿出来穿穿罢了,怎么?以为我要回去当值,你能清闲了?”

  “绝没那样想!”她摇头。

  季文烨将帽子戴上,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冷峻。这时,他忽然发现云映桥倒是眼睛亮晶晶的看他,一脸的神往。

  “有什么好看的?”他皱眉道。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真不假,她觉得季文烨这身打扮好看的没话说,笑眯眯的点头:“嗯,您这样穿真好看!”

  “……”他忽然有个主意,转身对她道:“我穿上飞鱼服,是想重新找回做锦衣卫时的感觉。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嗯——对了,少绣春刀!您没跨绣春刀。”她道。

  “不是,不是刀的问题。”他上下打量她,侧眼道:“云映桥,你先别动,乖乖站好。”

  她立即老实的站好。季文烨站到她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顺着胳膊一路拍下去,腰、跨,最后是膝盖处,都拍打了一个遍。

  “你没藏东西。”他平静的道:“唔,给你搜了遍身,我好像找回点做锦衣卫的感觉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憋住笑,故意冷冷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

  季文烨转身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裳,半晌道:“你明天把这衣裳熨一下,我下个月初一回去应卯的时候穿。”

  现在已是月末,他几天之后就要回去上班了。映桥暗喜。

  他慢慢转过身,盯着她看:“你不用高兴的太早,若是以后需要去外地办差,我一定把你带上,叫你把偷得懒都补回来。”

  映桥欲哭无泪,笑不出来了。

  他看着她这般,忍俊不禁,嘴角噙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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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桥平时做事就认真,遇到给季文烨熨飞鱼服这等大事,更是一丝不苟。万一熨坏了,耽误了他去都指挥使司应卯,可就糟了。因他不喜欢香味,便没熏香,只熨烫平整了事。

  转眼到了初一,映桥起了个大早,伺候主人穿戴。这一次,季文烨不亲自动手,而是叫映桥帮她穿衣。结果映桥遇到了难题,她没扣过玉带,费了好半天还是没扣好:“您等等,马上就好。”

  季文烨不做声,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鼓弄。

  终于扣好了,她松了口气:“好了。”

  “下不为例。”他接过海棠呈递上来的绣春刀挎好:“明天再笨手笨脚的,你干脆去烧火罢。”时辰不早,季文烨没空再跟她逗趣,出门去衙门点卯。映桥等人一路送主子到二门,目送他出了大门,才回来。

  他不在,映桥从心底高兴,就像班主任不在的自习课一样轻松。不过,映桥时刻记着她是个负债的穷人,不敢松懈。做完份内的事,她便借阅府中的医书,继续学习调香和一些简单的药理。

  她穿越之前,一般只在考试前临时抱佛脚学一学,还不曾像这样平日里抽空学习。她都被自己的好学精神感动了,看来贫穷果然能激发人的战斗力。

  自从季文烨回去继续做锦衣卫,早出晚归,十分辛苦,而他越忙,她越轻松,一眨眼就到了中秋节。

  季文烨答应过中秋放她回家过节,她千盼万盼,数星星盼月亮,终于熬到了中秋。而这一天,举国欢庆佳节,东西厂和锦衣卫也是人,也得放假,季文烨难得在府中休息一日,结果云映桥却要回家。

  从早上开始,她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希望他能主动说一句:“云映桥,你瞎晃什么,滚回家去!”。可惜季文烨绝口不提放她回家的事。

  映桥没办法,只好直接提了:“少爷……我……能出府吗?”

  如果事情没法避免,干脆顺水推舟做的更漂亮一点,季文烨深谙此道。装作才想起:“啊,对了,你今天要回家。”

  她眼睛亮晶晶的点头:“对的,您那时候答应我,许我回家一天。”

  他微蹙眉心,似在犹豫什么,映桥捏了把汗,就怕他反悔。但季文烨是很‘仁慈’的,并且很愿意表现这种‘仁慈’,他温和的道:“天津卫送来的螃蟹吃不了,你带一些回家吧。”

  “真的?”主人您真是太好了!不过,不知会给多少只,能不能卖掉换点现银用。

  他微笑道:“不过,你别动把螃蟹卖了换钱的念头。”

  她连连摇头,嘴上道:“您赏我的螃蟹,我珍藏还来不及,怎么会卖掉呢。”

  “因为你上次生病欠了一百文的药费,我觉得你会卖掉螃蟹换钱用。”

  映桥震惊了,上次生病居然还要自掏腰包!

  你这个葛朗台!

  他逗够了,忍住笑,摆摆手:“别太放在心上,反正你以后还会继续欠的。好了,回家去吧,早点回来。”

  “……是。”真不想回来。

  他严肃的命令道:“我一会去出门去拜访鲁公公,晚上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你。”

  “是!”她归心似箭,不过毕竟怒触过侯爷和太太,要她离开这里,心中不免忐忑:“爷……我就这么出去,不会有事吧。”

  他冷瞥她:“难不成还派两个校尉保护你?”

  “不是这个意思。”

  季文烨把她揽到跟前,拍了拍她的脸蛋,耐心的安慰道:“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尤其我现在回锦衣卫做事了。你还担心什么?”

  “嗯,我不担心了。”她安心的笑道:“那我走了。”

  给季文烨施礼告辞后,映桥出了门,去厨房拿她的螃蟹。

  主人虽然偶尔性格会有点古怪,但总体上是个好人。

  —

  敲开家门之前,映桥一直担心在没有她照顾的日子,父亲过的潦倒不堪。和父亲一别有近四个月了,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安康。敲了一会门,里面来人应门,一听就是父亲的声音,急的映桥在门外高兴的喊道:“爹,快开门,是我!”

  门内的云成源听了,赶紧打开门,把女儿让进来,激动的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四少爷允许我今天回家看看您。”提起手里的螃蟹:“还给了咱们这个吃。”她见父亲衣着干净,面色正常,没有想象中的邋遢或者面呈菜色,暗暗松了一口气:“爹,你这段日子过的怎么样?”

  “还能怎样,自从你走了,我……我就凑合活着了。”云成源今日见到女儿,又忍不住抹泪:“还以为给你赎身前,都再见不到你了。”

  “四少爷人很好的,没那么严厉。我想如果我好好做事,逢年过节都能被允许回来看您。”映桥讲着主人的仁慈,争取打消父亲的顾虑。

  云成源见女儿气色不错,相信她在四少爷身边过的不错。两人进了屋,映桥见屋内井井有条,有点欣慰的想,父亲历练了几个月,终于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云家家财未败光前,豢养过奴婢,对主仆间的事多有了解。哪怕四少爷是好人,是救命恩人,该担心的还是得担心。他想问又问不出口,表情纠结,最后豁出去了,直接道:“映桥,季文烨没欺负你吧。”

  “没有,四少爷是正人君子,这么久,还没见过他好过女色。”跟三少爷简直是云泥之别。

  云成源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觉得的不对劲:“他也有二十岁了,不成婚也没通房丫头,是不是……”不过,若是他身体有病,或者有断袖之癖的话,对女儿是一件好事。于是云成源高兴的道:“不说这个了,咱们把螃蟹蒸了吃吧。它性寒凉,用生姜一起蒸。我再去买点烧酒,压压寒气。”

  提起吃的,映桥积极性很高,笑道:“嗯,我去收拾螃蟹。”

  父女两人分头行动。因为云成源没想到女儿会回来,所以没准备过节的东西,这会赶紧上街采买。映桥就在家收拾螃蟹,烧水蒸煮。

  院里的柿子树,黄橙橙的结了很多果子,映桥打算傍晚回去的时候,摘一些送给黛蓝她们。螃蟹上锅后,她围着柿子树来回踱步,很想摘一个尝尝,但柿子和螃蟹不能一起吃,只得做罢。

  这时,有人敲大门,一个女人喊道:“云相公在家吗,云相公在家吗?”

  映桥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中年妇人,一脸的堆笑,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白布,见了映桥,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你是云相公的闺女吧,听说你在永昌侯府做事,真是了不得了。人也长的好,真是俊俏,老身有些年没见到你这样水灵灵的小姑娘了。”

  “……您有什么事吗?我爹不在。”为嘛一见面就夸她。

  “没什么,就是给云相公送点吃的。”妇人把篮子递给映桥,一边转身走一边笑着叮嘱:“你爹回来,你问问他,就说李嬷嬷给他说的亲事,他不管答不答应,给个痛快话,人家张娘子等着信呢。”说完,掩着口笑着走了。

  啊?婚事?!

  “映桥惊的合不拢嘴,也没心思再想摘柿子的事了,皱着眉头等她爹回来。等了半个时辰,云成源大包小裹的买了许多吃的回家,见女儿坐在屋内,眼神怪怪的看他,他不自在的道:“怎么了?给你买了荣德斋的肉馅糕,快来吃吧。”

  “……李嬷嬷刚才来问您,您的婚事……答应还是不答应。”

  云成源一惊,恨的跺脚:“碎嘴的婆子!大过节的又来烦我!”

  “怎么回事?”

  “前街贩药的张家有个孀居的寡妇,不知哪天看见了我,便要张婆子过来说亲。说家有余钱可以供我读书,叫我娶她。”云成源不耐烦的道:“我不好直接拒绝,暗示过几次我不想娶亲了,偏听不懂似的!”

  “……”原来是有钱的寡妇要倒贴老爹。映桥暗暗叹气,唉,长得好看,到什么时候都饿不死。

  云成源义愤填膺的说完,又消沉下去,小声嘀咕:“我不想娶她,我有别的法子给你赎身……”

  不能因为她卖身了,就叫老爹也‘卖身’赎她。映桥道:“李嬷嬷再来,您直接回绝。别想这个了,咱们吃饭去吧。”

  话音刚落,大门又响。云成源直皱眉:“八成是那婆子。”

  “您别动,我去打发她。”映桥拎起墙角那个小篮子,跑到门口开了门,本以为那个婆子,不想外面站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清俊男子,头戴方巾,身着青衫,儒生的打扮。

  “……你……找谁?”

  外面那人见了映桥也些许吃惊:“这里是云相公的家……没错吧。”

  “奉桐——你来了,快点屋里坐——”

  这时,云成源从屋里出来,热情的请此人进去。

  映桥悻悻的关了门,心里嘀咕,老爹离开自己的日子似乎过的挺不错的嘛,不仅有人提亲,连朋友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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