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作者：灏漫(正文完)

蓝石

第十九章 寿诞
   从宣德堂出来，四夫人又带着明思去探望了滢娘。~
    经过三个月的休养，滢娘的脸色依旧还是有些苍白。明思如今已知道滢娘是因救她而勾起了旧症，如今宫寒加气血两虚，只怕没个小半年的调养，是难以完全养回的。
    好在四老爷四夫人也不吝药材，几乎这后来明思用不着的药材都用在滢娘身上。养了这两月，总算还好了些。
    见到明思，滢娘多了几分精神头，坐起来同四夫人说了好一阵子话。说着说着又懊恨自己身子不争气，四夫人连忙劝慰着，又安慰她道，“如今囡囡身边的几个人看着还都好，你就把心思放在自个儿身上，早日养好了身子，囡囡要靠你的时候还长着呢。”
    滢娘淡淡的笑了笑，“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是知道的，底子已经不好了，当初不是你同老爷发善心给我一条活路——我早就化土了…..”
    四夫人颦眉看着她，张口欲言，却被她摆手打断，“这些年，明里说是我奶着囡囡，可囡囡也没吃上我多少奶——说是我照应她，…..也只有看着她，我才有些想头……”
    四夫人被滢娘说得也勾起了旧事，低低一叹，“我们都是一般的…..”说着，她伸手抚着明思脑后柔软的发丝，又道，“若不是有了她，我真不知道……可如今，又回了这府里，我只怕容不得我们清静了。”
    四夫人没有说下去，这下却是滢娘来安慰她了，“老爷是个有担当的人，你就莫要多想了。”
    四夫人摇头叹息，“我欠四郎太多…..我已想好了，若是老太君要给人，我收下便是….四郎也该有自己的子嗣…..囡囡到底只是个女儿……”
    滢娘默然良久，对于这点她也只能无奈，低低的惋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了。
    明思却是心里一惊！四房这么多年，只自己一根独苗——听这口气，难道四夫人生了自己后不能再生了？
    若是真的——这可是个麻烦事儿！
    她打心眼儿里不愿四老爷再有别的女人！
    前世今生里，她都没有见过这么恩爱和谐的夫妻，如果这样的婚姻也被污秽了，那该多么可惜啊！
    可这样的封建时代，没有儿子…..忽然，她心中蓦地一动，大老爷不是也没儿子么?——大老爷可是有不少伺妾的啊…….
    大老爷若是一直没有儿子，那这爵位可就真难说了….
    可按大夫人的性子，只怕是难以心甘吧！
    大房怎会一直没儿子呢？明柔比自己还大两岁呢！
    老爹啊，你可要经得住考验啊！明思把大房的事抛在一边，反正跟她也没多大干系！回过头来默默的念叨——千万别让咱娘伤心啊！
    十日之期转瞬即到，明思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太后的寿诞却已到了。~
    纳兰府的主子们今日可算是倾巢而出！
    有官职的几位男主子们，卯时中就跟着老侯爷去了金銮殿。而到了辰时初，老太君也带着府中女眷及五位少爷到了皇宫的西华门。
    明思一下马车便看到高高的宫墙外，迤逦排开着好大一片各式各样华丽精致的马车。看那些徽记，不是有品级的命妇便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家眷！
    夫人小 姐们整了整衣妆，便有司务太监前来迎接引路。
    老太君含笑道了声“有礼！”便率着一帮人马跟着那太监前行。
    大夫人扶着老太君，三夫人搀着老夫人，二夫人却稍稍慢了些脚步故意凑到了四夫人身边悄声道，“侯爷派人回来说了，今儿个皇上可是圣颜大开呢！不仅那西胡国太子带着十七皇子来了，而且四府将军和各地藩王皇嗣也全都奉诏而返了——今日殿上可赏了好些人呢！咱府里的大老爷也升了一级，如今是正四品的参事了！”
    四夫人笑了笑，轻声道，“这倒是喜事呢。”
    “唉——”二夫人却叹了口气，朝前方瞄了一眼，压低了嗓音道，“虽是这样说，可到底也隔着门啊！咱们这两家可愈发的比不得了——你说，这都一个爹生的，可这——差得也太远了些吧……”
    四夫人垂了垂眼睑，“二嫂，官场上的事我是从来不懂的…..”
    “四弟妹啊，”二夫人用很是恨其不争的眼光看着四夫人，语重心长的低声道，“咱们两家可都是一样的——这府里有好事儿几曾能落到咱们头上？官位咱可以不争，可也不能太偏心了些吧？至少那田产铺头什么的，也该补咱们些吧？”
    四夫人呆了呆，“如今不是没分家么？”
    “你傻啊！四弟妹，这跟分家有啥关系！”二夫人谆谆教导着，“府里的产业早就分了些出来给各房经营的，要不就凭咱家老爷的那点子俸禄，我这大家子人还不得喝西北风啊！府里那几两例银还不够个零花的！可就这分的，明面上，咱们还抵不上人家的一半呢，还别说老太君老夫人私下还有给的——那可是没咱的份儿的！”
    “府里有分过产业？”四夫人一愣，她好像从未听四老爷提起过？
    只见四夫人这一问，二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噎，瞬即笑着打了哈哈儿，“这府里的事儿，说实在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说着朝前头故意一张望，便转了话头，“我先去看看我那几个小子丫头，四弟妹你可要看好明思，今儿个可不能出岔子…..”
    话说了一半，人已经到了前头。
    四夫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把二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有没有分过产业都不重要，四郎早就说过的，只要一家人开心其他的都无须在意。反倒是方才这么一说，挡住了二嫂来撺掇她去要家产的话头，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明思算是看明白了些，她暗忖着，如果是大夫人三夫人争的是一个“权”字的话，那二夫人念的就是一个“钱”字……
    而老太君所求的只怕就是一个平衡，至少在太子选妃前，这府里必须保持一种表面的和谐和平稳。
    今日出门前老太君已经说了，大家须要谨守规矩，不可出半点差池，这出来了都是纳兰侯府的面子！——今日这大京的贵妇们可是都来了，还有其他三大侯府的人也都齐了——明里暗里可都是会比的！
    明思想着有了老太君的这番话，那明汐想必是不会再找麻烦的，心里也安定了些许。
    老是要跟一个小姑娘怄气，虽不惧，却也烦腻！
    可她没想到的是，今日找她麻烦的确不是明汐，却是另有其人。
    太后还未到，宾客们却已经来得七七八八。园子里处处皆是花团锦簇！一则，是开得真盛的各色芳菲，而比花更锦绣的则是各家盛装出席的夫人小 姐们。
    老太君领着纳兰府的女眷一进去，便有许多家的贵妇上前来寒暄见礼。
    一拨儿接一拨儿，明思看得眼花缭乱。
    明思印象略微深刻的除了三大侯府的人，便是大夫人的娘家郑国公府和三夫人的娘家右伯爵府了。
    三大侯府的侯爷夫人在同老太君说话时，身后的夫人小 姐们目光都有意无意的在她们府中的这几个姑娘们身上刷了好几遍。
    眸光中满满都是好奇！明思不用猜也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不过是在暗自猜测谁会更有可能被选中——坐上那最尊贵的位置吧。而她当然是毫无疑问第一个被排除的对象！明思甚至能感觉到其中几位夫人小 姐眼神里充满了惋惜……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明思想着。比一堆男人抢一个球更不能让人理解的就是一堆女人抢一个男人了。
    四大侯府按例是不能通婚的，而且现有的宫制也杜绝了她们竞争的可能性，所以三家中除了上官侯府多寒暄了几句外，欧阳家、公孙家也都是互相见了礼，只聊了几句走了个过场也就散了。
    而作为纳兰侯府亲家的郑国公府和右伯爵府自然就亲近得多了！
    郑国公夫人比老太君小十来岁，右伯爵童夫人就小更多了，这大汉国的大户人家老来子老来女的几辈下来，辈分也七零八落的算不清楚。不过眼下，郑国公夫人和右伯爵夫人做为大夫人和三夫人的母亲，还是要比老太君低一辈儿的。
    右伯爵童夫人带着三夫人的两个嫡亲嫂子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妹，而郑国公夫人身边却只跟了一个十三四岁的文秀少年。
    三方人马一碰头，见礼完毕，童夫人就不经意的朝着郑夫人问道，“怎么不见大长公主？”
    只见郑夫人笑着道，“她一大早就入宫了，说是要陪太后用寿面。”
    老太君却好似无意的岔开了话头，看着郑夫人身边的那个少年慈爱的笑道，“书远可真成了大人了，看着，比我家这几个可要稳重得多。”
    郑夫人的表情既欣慰又有些叹气无奈，“我们如今也就这根独苗——还好这孩子从小就听话。。。。。

蓝石

第二十章 暗斗
    郑国公府的子息一向艰难。
    如今这位国公夫人只得世子一个儿子，这郑书远却又是郑国公世子目前唯一的儿子。
    先前的世子夫人十几年前就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十二年前，皇上又将新寡的大长公主赐婚给了世子，却是一直无出，连带着世子其他的伺妾也没下过一个蛋。
    这个庶出的孙子也便成了国公夫人如今唯一的孙子了，性格柔顺乖巧，国公夫人自然眼珠子一般的疼，走哪儿也都是带在身边的。
    如今有个身为皇帝亲姑姑的儿媳妇，国公夫人心里再是怨，脸上也只能笑着。
    三位一府之尊的老妇人聊得正投入——一道尖细悠长的声音嘹亮响起，却正是宫中的司礼公公在高呼，“太后娘娘到——”
    园子里一下便静了下来，老中青各色“花儿”都一致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一个年约五旬的雍容宫装贵妇在一个宫装中年贵妇的搀扶下，满面带笑的缓缓而入——正是欧阳太后！
    百鸟朝凤酱紫大袍用了数百种颜色的丝线，其中凤凰乃金丝所绣，阳光下熠熠生辉，映花了一干人的眼！头上是千颗明珠所镶的半尺高珠冠同样的宝光闪闪！
    “参见太后！恭祝太后千秋永盛！太后千岁千千岁！”
    还真是一样的词儿啊！明思一边嘀咕着，一边跟着众人拜倒在地。
    明思偷偷抬眼撇了一眼太后身边站着的那位宫装贵妇，只觉这大长公主好生奸猾！
    这太后不过五十岁，哪里站着也需要人扶了？
    竟然狐假虎威——须知这拜倒的人里也有她正经婆婆在呢！
    别人当然不会在意明思这点小心思，只见太后心情十分愉悦的，“大家都起来吧！免礼，免礼——”
    众人慢慢起身，谁知此时又是一声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太子驾到！”
    于是，众人的腰板儿还没挺直，又赶紧跪了下去。
    “儿子见过母后！”
    “臣妾见过母后！”
    “孙儿见过皇祖母！”
    随着脚步声顿住，皇帝皇后太子先朝太后行了礼后，皇帝的声音转向了这边，“诸位都请平身吧！”
    大家还是老老实实的高颂了三声“皇上万岁！皇后千岁！太子千岁！”后，才缓缓起身。
    明思立马朝皇帝皇后身侧看了过去！
    这一看，立刻心里暗暗一声喝彩：果然是漂亮！
    见过漂亮的男孩子，真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皇帝和皇后也都是品貌出众的，但一家三口站在一起，这太子却是最为亮眼的一个。
    只见他身量还不高，身着金绣大红缎袍，头戴紫金冠，粉面如敷，凤目狭长，朱唇一点，五官精美绝伦般美丽！如画眉目间竟然找不出半点的瑕疵！最最特别的是额心正中一点鲜红的朱砂痣，衬着那白玉般的皮肤，更是颜色分明，十分之抢眼！
    难怪敢说“仁和宫里的鸟也不许比别的地方丑！”！果然有几分资本！可那脸上的神情也太傲了些！直像这满园子的人都入不了眼似的!
    漂亮是漂亮，不过作为一个男孩子，这长相未必女相了些…..明思撇嘴道。想起这太子的豹猫害死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明思心里实在生不出好感！何况这太子美得确实阴柔了些。
    皇帝一家三口又朝给太后贺了寿，然后皇帝转身笑道，“朕还要回殿上去，诸位今日且尽性——”又转头微笑看向皇后，“皇后今日也好好陪陪太后吧。”
    众人都忙不迭的应着，又跪倒拜送皇帝太子浩浩荡荡离去，年轻美丽的皇后留了下来。
    大汉国皇帝都不长寿，前任皇帝不过四十二便已驾鹤，不知这英俊年轻的皇帝能福寿多少？想着《大汉史论》中的记载，明思看着英俊年轻的建熙帝的背影暗忖。
    皇帝一走，众人便开始入席。
    太后皇后并着命妇们一起，各府公子也被宫女们引到另一处，而剩下的这些小 姐们则单独坐在了一起。
    好在御花园够大，场地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宫女内伺们训练有素，一通安排下来是丝毫不乱。
    可是入座的时候，明汐却同欧阳侯府的一个小 姐起了些摩擦。
    大大小小的各府小 姐们共有五六十人，分两条长形的桌子坐下。
    明汐坐下后，欧阳侯府的一位小 姐也坐到了她身边，大约是想同她攀谈几句。偏偏这小 姐却是个庶出的，明汐便不咸不淡的讽刺了人家几句，结果这位庶出小 姐的嫡出姐姐便同明汐争执了起来。
    当然几人也不敢大声，说了几句，便被劝开了，可不和谐的种子也埋下了。
    宴席刚刚过半，欧阳府的那位嫡出小 姐欧阳倩便提议“传词”。
    这是一种相当于流行在大汉国上层夫人小 姐间较为常见的游戏，有点相当于“击鼓传花”。
    拿着花的人须抽签，然后根据签上的内容，或是讲一个典故，或者做一首诗词。
    欧阳倩提议后，神情倨傲的抬着下巴看着明汐，意味相当明显。
    大汉国文风甚巨，才女相当吃香，大家小 姐们也都是要上家学的，这个游戏也甚为普及。而作为“后族”的四大侯府，对这方面的培训当然也是特别强调和重视的。
    但此刻欧阳小 姐的来意，明眼人自然都是看出来了的。
    “六岁以下的妹妹便不用参加了吧。”上官府侯府的一位小 姐笑着出声道，“这样也公平些。”
    拉偏架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明汐自然从来不把她看在眼里，可在别家小 姐眼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明思瞟了眼那位笑得矜持的上官小 姐，面上依旧毫无表情的呆板。
    闻言，纳兰府的小 姐们面色也都变了变，却忍住了没开口，面上却有些不满。
    说了是肯定丢人，不说还不一定丢人——席上这么多人，也不是个个都轮得到的。
    只明欢怯生生看了一眼明思，想说什么，最后看了看其他几位姐姐，还是低下了头。
    宫女们很快折了一枝鲜花过来，一个小太监也在一旁背身吹起了曲子。
    第一个拿到花儿的正是方才上官府开口的那位小 姐，签词是“以孝传国”，讲了一个有关孝道的典故，正是明思在《大汉史论》中看到过的一个曾经的大汉太子割肉做引，为皇帝治病的故事。
    这位上官小 姐口齿清晰，一个小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气氛烘托得十分足够。
    这个故事正合了今日这宴请的主题，让明思不禁怀疑这签词的偶然性——毕竟，如今这**中也都算是上官皇后的天下。
    不露痕迹的拍个马屁，顺便给上官侯府抬个轿子也实在容易。
    果然，这边故事一讲完，太后那边的赏赐就过来了。
    只见上官小 姐得了好大一对明珠，笑眯眯的坐了下去。
    明思心里生出了些不妙，这只怕人家是有备而来，自己得想个法子才是。
    肚子里的东西自然是多，装十个才女也绰绰有余——可这时说出来会吓死人的！
    第二个拿到花儿的是东府将军府的一位小 姐，抽的签词是“百花齐放”，这位小 姐肚子也算有点墨水，做了一首百花迎春诗，虽不算上品，却也对仗清楚，平平稳稳。
    皇后遣人赏了一支如意过来。
    如此般转了几轮，只一位兵部尚书府的小 姐结结巴巴做了首诗，引错了典故被指出，其余几位拿到花的小 姐却都是得了赏的。
    这时，花儿停在了明汐的手中，签词是“社稷万代”。
    明汐有些发愣。这个签词虽有却是很少被抽到，很多人家玩这个游戏为了增加趣味性，都是选的一些风花雪月的签词，这些严肃的却是少有的。
    女儿家哪里关心这个！
    一旁的香烟正袅袅升起，欧阳倩看着明汐笑得得意，“明汐妹妹是讲典故呢？还是做诗词？——大家可都等着呢！”
    这个签词虽人人都懂，可讲典故的确是不好讲的，但若是做这方面的诗词，却也不是女儿家的强项了。
    明思敢肯定明汐以前定是未曾做过这方面的诗词。
    可这种场合，愈是着急便愈是没有急智。
    半柱香很快燃尽，明汐满脸涨得通红。
    “呀，时辰到了，”欧阳倩故作惊讶的叫了起来，旋即一笑，“明汐妹妹这场可是输了——不知明汐妹妹是选罚酒呢，还是给大家表演个才艺呢？”
    那个“罚”字咬得是特别清晰！
    明汐脸阴沉一片，却还是维持住了风度，做了个聪明的选择，“我给大家奏一曲吧。”
    一旁的各色乐器是早就备齐了的，明汐坐到了琴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弹奏。
    虽然先前出了丑，可不得不说这首曲子还是给明汐挣回了不少面子。
    一首《山水曲》，被弹得悠远起伏，婉转有致，指法相当纯熟。
    席上的好些小 姐也都暗暗点头，很多第一次听明汐弹奏的小 姐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明思也有些讶然，看来——这明汐除了漂亮之外，也的确有些骄傲的本钱。

蓝石

第二十一章 惊艳
    但思及先前的丑的确也出得大了些，纳兰五小 姐明汐直到回到席上，脸上也是黑着的。
    见明汐坐下，最先得赏的那位上官小 姐笑着柔声道，“其他的不论，明汐妹妹的琴艺可真是不一般啊！”
    语声先是慢悠悠，然后尾音淡淡，好些小 姐都露出了意会的神情。
    听着前面那句别有意味的“其他的不论，”，再见这席间的气氛，明汐的脸立时又黑了一层。
    说话的艺术啊……明思深深佩服这些小姑娘。
    纳兰府的小 姐们对明汐这番的遭遇并未露出太多反应，甚至在上官小 姐特意“赞”了那句后，明柔和明雪的唇边还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太后那边也没有遣人过来，大家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游戏又继续开始了。
    就在这时，明思看见欧阳倩朝对面的持花宫女轻轻的眨了下眼，又装作不经意的看了明思这个方向一眼。
    而那个宫女将花交还给席上后，便站回了那个吹曲儿小太监的身侧——只隔了不到两步远！
    原来诀窍在此处！这个持花宫女想必是欧阳太后的人……
    看来那欧阳倩嫌明汐出丑还不够，这下只怕是把主意打到了她这个“傻子”身上！
    她若是拿到花，无论解释还是不解释，纳兰府也都是出丑！
    明思略一思索，便当机立断的调整表情，慢慢的站了起来，面上隐隐有些焦虑的茫然，目光搜寻了一番，最后看向了不远处的蓝彩。
    希望蓝彩会配合她！
    蓝彩果然不负所望，看到她后便疾步的走了过来，扶住她的手臂低声而又清晰的道，“六小 姐，可是要更衣？”
    她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今日四夫人选蓝彩陪她进宫——明智啊。
    蓝彩扶着她走到了一位宫女身前福身一礼，低声道，“我们小 姐要更衣，还请这位姐姐带路。”
    那位宫女还了一礼，“奴婢带纳兰小 姐去，这位姐姐在此等候就是。”
    蓝彩低声交待了两句后，那宫女好奇的多看了明思一眼，有几分机灵的牵起了她的手，“纳兰小 姐，这边请。”
    明思跟着那个宫女一直走出了这个设宴的园子，又绕过了一个园子，一条长廊，穿了两个门洞，这才到了更衣的地方。
    顺便解决了问题，又感叹了下开裆裤的利于弊，明思猫在了更衣处。
    金桶底铺满了草灰，熏香炉里点着美人香，还挂着华丽的绣幕——一点儿异味也无，明思扒着窗缝儿看了一眼外面等候的宫女，决定尽量呆久一点，最好等那个“传词”结束再露面。
    明思不慌不忙的在里面细细研究着，那外面的宫女倒也耐心好，只是守在门口却未曾出声催促过。
    两刻钟过去了，明思又瞄了一眼，只见那宫女面上现出了些焦虑来，不时有些踌躇的朝内张望，却因着宫中的规矩，不敢出声相询。
    明思暗笑一声，又回到里面继续研究。
    “你——过来！”
    突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像是个小太监的声音。
    明思扒回了窗缝儿——一个摸样俊俏的小太监正同那宫女低声说着什么，那宫女望了这边一眼回了句，小太监面上露出了一丝不耐，又好似威吓的说了句，那宫女便面露无奈的跟着小太监走了。
    这就抛下她走了？也不怕她一个“傻子”在宫里迷路！
    谁的命令那么管用啊？明思疑惑，这宫里的大老板不都正忙着吗？
    等了片刻后，明思走了出来——方才经过的地方，景致都不错，正好慢慢走着边走边看。
    若是等那宫女回来发现她还在这里面，才真是奇怪呢！
    明思沿着记忆中的路慢慢回走，碰到有兴致的地方便驻足看一看，一路下来竟然一个人影而都没看到。
    难怪皇宫是罪案最佳场所啊！这大白天的都这么静，宫墙高，草木茂盛，地方又大，真是作奸犯科的好地方啊。
    明思发现自己迷路了！
    也许是御花园太大，也许是洞门太相似，明思穿过两个洞门后没有见到预想中的长廊，而到了另外一个园子。
    这时，正在继续前进和倒退回去两种选择间犹豫的明思忽然听见园子内隐约传来了人声。
    她随即果断的挂起茫然呆板的表情，朝着这个园子的门洞走了过去。
    有人就应该有办法！
    “太子殿下饶命！”
    随着宫女惊恐的告饶声，明思看清了场内的情形——面上顿时一呆！心中后悔不迭，只恨自己的腿快了些！
    跪在地上，出声讨饶的正是方才为她引路的宫女！
    宫女跟前正有两方人马在对峙，气氛明显不怎么友好！
    人数不多，一边只得两人一兽！
    却是个个醒目——一方是之前见过红袍大汉太子司马陵，身后是方才见过的俊俏小太监！而另一方，却又是一个醒目的少年和一个身高近两米的铁塔般大汉！
    定睛一看后，明思暗暗惊呀——打哪儿又冒出个美少年！
    不怪明思惊呼，太子长得好是早就听过的，而这个少年却是闻所未闻——且长相打扮也太让人意外了些！
    只见他身着黑缎红边锦袍，眼看面容也不过十一二岁，却隐隐已经有了身形挺拔之感。
    一头深褐色的长发顺滑的披散在脑后，只用一根红色发带绕过前额绑定。明明是淡小麦色的皮肤却给人肤质细腻之感，五官俊美分明，轮廓较深，鼻梁高挺，红润的嘴唇稍稍偏薄，年纪虽小，却也现出了几分凌厉来。浓黑的剑眉下一双深邃的大眼尤其醒目，那眼珠竟然是琥珀色的！
    除了腰上吊了一块奇异兽形的玉佩外，通身别无他物。而就这般站在那美貌太子身边一对比——竟然一点儿不落下风！
    而他身后那明显是侍卫之流的大汉，此刻一双铜铃眼正有些气呼呼的瞪着太子，肌肉发达的胸膛还在起伏着，脸上神情是有些压抑的屈辱和恼怒！那一头编成了无数的小辫茶褐色长发、右衽的腰线袄袍子，以及这主仆二人奇异的发色肤色——明显不是大汉国人士！
    西胡国十七皇子！
    明思忽的一惊，想起了先头二夫人那句“不仅那西胡国太子带着十七皇子来了，而且四府将军和各地藩王皇嗣也全都奉诏而返了……”
    这样的气度，这样的打扮，今日能进皇宫的外族少年，除了那西胡国十七皇子还能有谁！
    皇帝大宴群臣，这两个皇子龙孙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这样一惊后，明思才又注意到了那小太监和那铁塔大汉手里牵着的“宠物”——待看清楚，不觉又倒吸了口冷气！
    太子这方是一只遍体金黄的金钱豹，而那方的，竟然一只通体雪白色的变种狮虎兽！
    虽然都不是成年体，但也全是是野兽啊！此刻，两只兽还在不服气的不停朝对方喉间低吼着！
    这都什么人啊！原来扑“她”落水的豹猫竟然是一只豹子！
    明思心中生出了无限恼怒！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能不怕这野兽吗？眼前这十几岁的宫女还在地上筛糠呢！
    说了这么多，其实也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待明思看清场中的形势，恼怒归恼怒，却也知道此非善地不能久留，她悄悄的退了一步，便准备开溜。
    可是，却已经迟了！
    场中几人都看见了她。
    “何人胆敢乱闯？”那个小太监先喝了她一声。
    看清楚后，好像愣了愣，盯了她一眼，随即眼珠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主意，凑到太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明思只听得“…纳兰....不如…….”这几个字，她顿觉不妙！
    而同时，那个铁塔大汉耳朵动了动，也低声朝那褐发黑袍少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只见那小太监说完后，太子锐利的盯着明思，眉头先是嫌恶似的皱了皱，随即面上却现出一丝犹豫，好似对小太监的话不怎么赞同。
    而那少年听完大汉的话，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瞥了一眼明思后，懒洋洋的笑了起来，“太子殿下，这比试究竟是比还是不比啊？”
    “你急什么？”太子哼了一声，说着，又恼恨的瞪着一眼地上还在发抖的宫女，“还不赶紧把兽圈给我捡起来！”
    那宫女身子顿时猛的一颤，忙不迭的磕头解释，语声先是颤颤巍巍，后又急切起来，“奴婢….奴婢….个子高，实在……实在是蹲不稳……还请太子殿下饶命！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太子殿下饶命啊！”
    蹲不稳？
    明思目光一扫，这才看见那宫女身旁还有一个直径约一米的竹圈，因为涂成了碧绿色，所以躺在草地上并不显眼。
    这是训兽用的！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些人要比什么——心里一颤，赶紧又悄悄的退了一步。
    看着她的小动作，那少年漫声轻笑起来，“你身边的太监同我的侍卫身上都各有这两个畜生的味道——你这宫女又站不稳，没人举这兽圈，这如何比？皇兄可还在殿上等着，我可没那么多时候等你！”
    果然是十七皇子！

蓝石

第二十二章 惊怒
    只见这一笑，他的整个人顿时如暗生花般的亮眼起来，琥珀色的眼睛好像生出了波光粼粼......一瞬间，那风采竟然压倒了对面肤色如玉且五官精美绝伦的太子。
    明思被这少年的一笑顷刻晃花了眼，心里却同时又为他的话“咯噔”的一跳！
    怎么觉着这十七皇子有种说不出来的......
    这时，太子斜睨着看了那十七皇子一眼，下颌微抬，语气傲然无比，“我父皇说了，就连你西胡国的皇帝也是我大汉的臣子！本太子一言九鼎，说了要比，那就定要比完才作数！本太子不让走，何人敢走！”
    明思一听，看了一眼那气势汹汹的金钱豹，那想要往后退的脚步便黏住了。
    “你！”只见那大汉顿时勃然大怒，拳头捏地死紧的上前一步。
    “沙鲁——”十七皇子虽然眸光也随之一沉，却止住了自己的侍卫，“你退下——太子殿下不过是想比试比试这两只畜生而已，我们奉陪就是！”
    顿住片刻，只见那十七皇子面上又重新露出了笑意，慢悠悠道，“不过我们也不能总在这儿等着吧？方才你的人找了半日，才找到这么个宫女，却个子高了些，胆子小了点！我看——这小丫头个头倒正合适——”
    说着，他伸手一指——却正是指向明思！
    “她不方便！”正当明思心惊之极，太子却出人意料的冒了一句，又皱起眉头吩咐那小太监，“还不快些去给我找人！记住找个小点儿的宫女来！”
    明思顿时如蒙大赦，这太子看来还有点良心。
    那小太监却苦着脸道，“不是奴才不找，实在是找不到啊！如今宫里都忙着呢！若是要回宫里，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啊！”
    可紧跟着，那十七皇子却好像很奇怪一般的“哦”了一声，故意带了几分疑惑的表情，“不方便？这天下人可都是太子殿下的臣子——难道这位是公主？”
    “本太子怎会有这么丑的姐妹！”太子顿时像蒙受了巨大的侮辱，那目光也变得好似看着蟑螂一般，“这等丑人如何能配生于我皇室！”
    “那她是——？”十七皇子看着太子，好似很好奇。
    “她是纳——”太子一噎，差点说出了她的身份，却又半路收了回去，“….她是宫里看守更衣的婢女！”
    “哦，原来是看守更衣的婢女——难怪丑了些…..”那十七皇子笑了笑，似乎没听见太子语病，也没看见她与宫女完全不同的衣着装扮，“我看她也合适，不如就让她来举这兽圈吧。”
    明思敢肯定，方才那大汉已经听见了那小太监的耳语，且告知了这个十七皇子。
    这十七皇子早已经清楚了她的身份，也定然知道纳兰府同司马皇氏的关系！
    他是故意的，他只怕已经摸清了这水仙花太子的脾性！
    这都什么小孩啊！愈是漂亮的就愈是坏！果然皇宫这种土壤就长不出正常的人！
    一个嫌她丑，明明说清她的身份就可以解决问题，却为了脸面竟然说她是看守厕所的奴才！
    另一个更过分，什么叫“难怪”！
    难道长得丑就只能看厕所？？？
    满肚子的坏水！故意装作信了太子的话，让她去举兽圈！
    傻子才陪你们玩呢！明思扭头就走，反正我是“傻”的。
    还没走两步，身后脚步便追了过来，一只手臂拦住了她，却是那小太监。
    “站住！”他一手牵着那豹子，挡住了明思的去路，“太子殿下还没让你走呢。”
    明思看着这面目俊秀机灵的小太监，心里不禁又是恼怒又奇怪。
    上次她落水，太子有没有被训她不清楚，但太子今日明显是不愿让她牵涉，就算再厌恶她丑，可她毕竟代表了纳兰家的脸面——若她再有个什么事儿，岂不影响了皇室同纳兰府的关系！
    这小太监是怎么回事儿？
    看着面前正“豹视眈眈”的金钱豹，明思却也不敢乱动了。
    只见那小太监不怀好意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不敢动了，又跑回到太子身边凑近咬起了耳朵。
    这次明思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清了，那叫沙鲁的大汉这回也没有再叽里咕噜的说话，但嘴唇却微微动了起来，十七皇子的面上也慢慢现出了一抹意会的似笑非笑来。
    传音入密？？这长得像外家高手的大汉——是个内家高手？
    ——不是没有可能的……
    明思呆了呆。
    “你过来！”这时太子的声音响起了，明思转头一看，太子正气势十足的看着她，指着地上的圈子道，“叫你呢——过来，把这圈子举过头！”
    明思磨了磨牙，这个笨蛋太子被说服了！！
    转念一想又不足为怪，那小太监估计会说反正她是“傻”的，又不会说话，这里也没人会说出去之类的…..
    见明思傻站不动，那小太监又蹭蹭的跑了过来，把她拉到了那宫女身边站定，从地上拾起那竹圈塞进了她手中！
    那宫女却趁机悄悄的退到了一边。
    “让她把圈子举高点！”太子面上有些不耐，漂亮的眉毛也拧了起来。
    那十七皇子看着眼前的场景，轻轻的垂了下眼睑，唇角顿时勾了起来。
    看着这小太监按着太子的吩咐又来摆弄自己的手，明思心里的怒火一烧再烧——活了两辈子，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哪怕这幅身体是个小女孩，她也受不了！
    很明显，这些人是打算让她举着圈子，然后让那两只野兽来跳穿过这竹圈！
    他们要比谁的“宠物”训练得更好！更听话！
    可万一呢？
    万一那豹子跟那狮虎兽没训练好，那尖尖的爪牙抓到身上就是受伤，抓到脸上便是毁容！！！
    这些孩子还有没有人性！
    明思快气疯了…..
    不，不能爆发——她按捺快要暴走的心情，她现在面对的可是大汉太子和西胡国皇子，她惹不起，她更不能露馅！
    君权神授！君是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粒尘埃……
    她深深吐气……
    当那小太监怎么也摆弄不好她的手时，那太子彻底不耐烦了，几步到她跟前，待走近了，又嫌恶的退后一步，凤目里全是厌恶，“笨死了！举个兽圈也举不好！你——过来帮忙！”
    他指着退到了一边的宫女呵斥着，“过来帮她扶着——不许放手！”
    那宫女吓得要死，虽应了一声，腿却抖糠似的半天也挪不过来。
    “哇！”明思忽的大哭起来，这一哭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只见园中几人面色顿时一僵，那十七皇子唇边的笑意也冻住了！
    明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圈子随手一扔，揉着眼睛哇哇大哭起来。
    只见那圈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打在了那十七皇子的头上，又弹了起来，在地上跳了几跳后，转了个圈，躺回了草地上。
    十七皇子脸上的笑意这下彻底消失了。
    明思心中一乐，更加用力的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却不知为何竟然真的悲从中来似的，眼泪哗哗的真的还流了出来！
    她也不知自己突然哪里来这么多伤心，好像心里憋了很久很久一样，那泪水好似真是从心里冒了出来，又从眼里指缝流个不停，哭得声嘶力竭——竟然连鼻涕也哭了出来……
    太子有些慌了，又有些发怒，“你这个傻子哭什么？”说着又指着那小太监和宫女，“你们这两个蠢货——还不赶紧把她嘴堵上！”
    还想欺负我？
    明思一听，心中盛怒，冲到那太子身前，捉住他胸前的衣襟把脸一埋，继续嚎啕大哭。
    眼泪鼻涕顿时糊了一大片上去，锦绣华衣瞬间变得黏黏糊糊…..
    太子身体僵直了，其他人也呆滞了！
    过了片刻，太子才回过神，弹簧般跳了起来，一把推开明思，“你给我滚开——”又低头一看，差点没干呕出来，“脏死了！脏死了！你们这两个奴才瞎了！怎么不拉住这傻子！”
    真真是怒不可遏，暴跳如雷！
    明思这会儿心里到乐了！——这水仙花太子果然有洁癖！
    那个宫女这才赶紧过来抓住她，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倒，“奴才该死！奴才万死！”
    “还不快送本太子回宫！”太子也顾不得比试了，脸抬得极高，连离胸前近一分也不愿意，气急败坏的斥道，“再慢一步，本太子砍了你的腿！”
    看着太子在那小太监的搀扶下流星般的消失在洞门外，明思也慢慢止住了哭声，面上却依旧摆出一副呆呆的神情。
    那十七皇子好像心情好了些，瞟了一眼明思，轻声一笑，问那宫女，“这位纳兰小 姐.......可是嫡出的？”

蓝石

第二十三章 又见
    那宫女还有些惊魂不定，待听清楚他问话，又有些惊诧犹疑，“回，回十七皇子，是…不是的…..奴婢是陪纳兰小 姐来更衣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十七皇子哈哈一笑，“你不用怕——今日的事没人会知道，你家太子不会说出去的，你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便是。”又偏头扫了一眼明思，笑声顿时极轻，“要这位纳兰小 姐真能配了你们太子——我定让皇兄送份大礼来！”
    明思一听，虽气得差点噎住，却也只能在心里画圈圈打小人！
    这哪里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简直是个十一岁的妖怪！
    那大汉沙鲁却还有些忿忿的，“主子，大汉国此番真是欺人太甚——”
    “沙鲁，”十七皇子收住笑，浓眉挑了挑，声音却低沉了些，“走吧，出来够久了，皇兄在殿上该担心了。”
    待这主仆二人离去后，那宫女才慢慢止住了发抖，掏出手帕替明思擦了擦脸后，牵起她的手强笑道，“纳兰小 姐没事了，跟奴婢回去吧。”
    以后能不进这鬼皇宫就绝对不进来！
    明思心中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慢慢的跟着那宫女走了出去。
    刚走到先前的长廊，迎面又匆匆走来几个宫廷侍卫。
    再近几步，明思又是一个心惊——只见那领头的竟然是一个身着银色铠甲的十二三岁少年！
    那银甲少年率着那几个侍卫朝她们二人笔直的走了过来，年纪虽幼，步伐却不落人后般迈得极为有力，满面都是不苟言笑的严肃，剑眉星眸，鼻若悬胆，配着那珵亮的银色铠甲——竟然又是一个美少年！，虽比不上那太子和十七皇子，却别有一种英气勃勃之感。
    今天还真是见鬼了！
    刚走了一个黑心太子，一个坏心皇子——这个又是干嘛的？
    明思觉得自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得了美少年厌恶恐惧症——越美的便越有毒，尤其在皇宫这种从人到土壤空气都变/态的地方！
    “奴婢见过秋少将军！”身边宫女放开明思的手，朝那银甲少年福身行礼——为明思解了惑。
    姓秋的少将军……明思好像有点印象，略一思索，便记起了。
    这样的年纪，这般的打扮——这应该是四老爷前几日跟四夫人提到过的那位北府将军府四代单传的独苗。
    这少年应当姓秋名池——乃是“天朝不败神将”秋柏如今的唯一继承人！
    现任北府将军秋柏如今已是六十八岁高龄，却仍旧是大汉军中和大汉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针！
    三十六年，西胡五十万大军入侵大汉，北府将军秋柏以二十五万北府军大败西胡，歼敌三十八万，俘其三员大将，秋柏写了一封招降书，措辞据说极尽刻薄之能，气得当时的西胡皇帝荣弛活生生的吐血而亡，新皇荣照匆忙继位，也只能被迫对大汉称臣岁贡。
    一战定天下，而名天下！秋柏自此被百姓誉为“天朝不败神将”，成为军中传奇，历经数十载而声名不堕。
    可同时，秋柏一战一书气死了西胡皇帝，他也成了西胡皇室耻辱塔上最深刻的标志。
    北府军的辖地在北部，而西胡这三十多年岁贡都不会经过，而是特意的绕道而行。
    而此番西胡太子前来贺寿，建熙帝竟然还，特意召四府将军回京…….
    想到这点，明思噎了噎——此刻那秋柏定是同那西胡太子在大殿之上吧……难怪那沙鲁要那般气愤了。
    六十八岁的一代名将啊！
    四老爷说到秋柏老将军时，神情是少有的神采激昂，足以看出钦佩和向往的程度。
    可人生难得圆满，秋柏虽名震天下，深得圣眷民拥，却有一平生最大痛。
    十一年前，他全心培养的的独子秋珩练兵时却被毒蛇所咬，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尚在腹中的胎儿。前任嘉惠帝为表隆宠，在他遗腹孙子秋池出世后，又破例封了个大汉国独一无二的“少将军”名衔给了这个刚刚满月的婴儿…..
    原来就是他！难怪小小年纪竟然可以穿着铠甲在皇宫里窜…..
    不过嘉惠帝还算有眼光，这样一算，他今年不过才十一岁，可眼前这个少年怎么看也要比实际年纪大一些，个子也挺高的。没准儿，还真是下一个“秋柏”。
    “可有看见太子同西胡国十七皇子？”少年将军的目光直视宫女，对明思却是恍若无睹。
    只听那宫女嗓子有些发紧，“回秋少将军，奴婢只是陪纳兰小 姐出来更衣，并未瞧见。”
    少年将军盯了一眼宫女，没有再多言语，率着侍卫越过明思二人，朝前继续直行。
    估计是奉皇命出来找人的…….可这少将军也奇怪，怎么从头到尾连看我一眼也没看？
    回头率高的一般是两种人——长的很美，长的很丑！
    明思自吃了第二丸药后，皮肤更黄了三分，鼻翼上和眼下还冒了不少雀斑出来……
    这孩子要不是故意装老成，要不……就又是个不正常的！
    不过无论如何，没有找麻烦那就好，其他的跟她也没关系。
    大约是连连的惊吓，那个宫女拉着明思走得飞快，生怕又碰上了哪位“贵人”，小半刻钟后，她们便回到了筵席所在的园子。
    远远的，就看见蓝彩在张望，面色有些焦虑，大约也是等急了。
    明思到了近前，先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她才好似松了口气，从宫女手中接过明思道谢。
    “小 姐，我们在园子里走走吧。大家都去赏花了。”蓝彩主动说明了情况。
    明思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筵席已经散了，听到蓝彩的话，也就点了点头
    看着四下无人，她低声道，“找个僻静的地方坐坐。”
    今日又是紧张又是惊吓，还哭了那么一场，她的确有些累了。
    突然听见她的声音，蓝彩握住她的手顿时一颤，但很快的又放松了，面色平静的牵起她，朝一条小径走去，“小 姐，那边有个亭子，方才没人朝这边去——夫人那里，奴婢已经说过小 姐去更衣了。”
    两句话便把两件事交待清楚了，明思微微一笑，轻声道，“以后自称蓝彩便可。”
    蓝彩是个聪明的丫鬟。
    虽不知如今忠心究竟有几何，但是至少同三夫人相比，四老爷正派，四夫人心善，至于自己…..明思淡淡一笑，良禽择木——她相信这丫鬟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她们至少会比三夫人更靠得住！
    如果这个丫鬟这点眼光都没有，那她也不适合如今四房这种环境了。
    想着想着，明思的思绪又飘远了。
    “杨颖琪！我们杨家是千古将门，说话大声点！别老这么扭扭捏捏的，你看看你的小堂弟比你还小五岁……”
    “杨颖琪，你是我顾之华的女儿，只要能有我一半，你这辈子也就算成功了！”
    ……….
    花了二十二年去学到最好，去做到最好，到最后才发现一个“大家闺秀”还远远达不到奶奶和母亲的要求…..
    亭子对面数米处，一颗繁茂的绿树撑开，翠绿间白玉朵朵镶嵌其中。花大如盘，其色如玉，八朵大花拥簇着中心无数多如珍珠般的米粒小花。
    一直在小心注意她的蓝彩察觉到她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便轻声道，“小 姐，这是琼花。”
    明思当然认得琼花。
    顾家祖籍扬州，自古扬州人便独爱琼花，称之为“无双花”，外公也不例外。可惜琼花移出扬州便不能成活，外公深以为憾。
    在她小时侯，外公常常抚着她的头顶慈祥笑着，“琪琪就是外公的小琼花。”
    “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
    “琼花芍药世无伦，偶不题诗便怨人；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
    明思在心中默诵数遍，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外公，我不是琼花，琼花只选择扎根扬州，而我——即便是到了这里，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我是坚定的分割线~~~~~~~~~~~~~~~~~~~~~~~~~~~~~~
    这一天总算平安的度过了。
    在上马车的那一刻，四房的主仆四人同时心里念了句神。
    慈圣宫的晚宴一结束，看太后也有些乏了，皇后便宣布“散场”了。
    一上马车，四夫人便把明思搂进了怀里，好生端详了番，看到女儿的确安然无恙的摸样，这才放下心来。
    今日老太君老夫人脸色都不大好，三夫人就更是黑了一整天的脸。
    她没有耳报神，早先还一直忧心是不是明思这里出了什么岔子，后来蓝草打听得是明汐，心里才稍稍安了些。
    回到府中后，老太君精神不济，挥挥手也就让各家自回了。
    老太君老夫人一走，三夫人携着明汐转身就走，连客套话也没对几个妯娌说一句。

蓝石

第二十四章 产业
    看着三房的背影，大夫人唇角微微一勾，“二弟妹、四弟妹，我们也先告辞了。”
    明柔明初两位大房的小 姐也朝两位婶婶施了一礼。
    二夫人满面带笑的上前一步拉起明柔的手，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今日咱府里可是落了好大的面子——按我说啊，若是明柔抽中那签词，保准是一个大风光！还不知能得什么赏呢？”
    明柔笑得很柔顺，“明柔拙笨的很，二婶婶过誉了。”
    “二婶可是说实话的人——”二夫人拉着明柔的手不放，神情有十二分的亲近，“你三个姐妹时常都同我夸三小 姐，都说这府里若论知书达礼，论学问除了三小 姐可就没别人及得上了了，她们可都一直想跟你多学学呢！”
    二夫人顿住，转头看着她那三个女儿明雪、明依、明欢，“你们三个说说，娘说得可是？你们可是说过？”
    二房的三位小 姐相互看了一眼，明雪明依两个大的齐齐看向明柔，施礼道，“还请三妹妹多多指教。”
    七小 姐明欢毕竟要小些，等两个姐姐说完了，才跟着说了一句，却带了几分的天真，“三姐姐也教明欢。”
    明柔退了一步，没有正面受两个姐妹的礼，待她们说完，还了一礼，“二姐姐、四妹妹、七妹妹客气了，都是一家姐妹，本应不分彼此才是。”
    四夫人本来是想等大夫人走后便同二夫人道别的，谁知一等就等了半天，这会儿看她们有了个空隙，便柔声道，“大嫂、二嫂，明思有些困乏了，我们便先告辞了。”
    大夫人这才朝四夫人颔了颔首，又朝二夫人淡淡的笑了笑，“二弟妹，我看明欢也乏了，我们改日再叙。”
    三房人马这才各分东西。
    四夫人怜惜明思年纪小身子弱，将她送回春芳院后，便嘱咐几个丫鬟伺候明思早些歇息，便带着蓝草回了鸣柳院。
    蓝星看着她们回来分外兴奋，不住追问皇宫是啥模样。
    蓝彩被她缠不过只好道，“宫里过几月便要招人，要不同夫人说一声，给你报个名儿？”
    蓝星立刻苦大仇深状，“我才不去伺候那个太子呢！”
    一旁正在铺床的蓝灵轻笑打趣道，“皇宫大着呢，不一定就是伺候太子啊。”
    蓝星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谁也不伺候，我就一辈子跟着小 姐，只伺候咱们家小 姐。”顿住，又很认真的看着蓝灵蓝彩道，“再也没有比咱家夫人小 姐更好的主子了，我不会去伺候别人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咱家老爷人也是顶好的。”
    蓝彩蓝灵两人一愣，对视一眼，默默的做着手中的活儿，神情中却好似多了些东西。
    那边蓝星还在一边替明思拆着发髻一边念叨，“我家小 姐以前待我可好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分我一份，我打坏了小 姐的彩泥童子，小 姐也不生气……”
    蓝灵抿嘴一笑，“床铺好了，我去打水。”
    蓝彩也把明思的衣服收拾好了，便拿了寝衣过来伺候明思换衣。
    明思看着这三个丫鬟各司其职，配合也算默契，在心里不觉也点了点头。
    看来暂时不用为下人的问题费太多心思了，当然了，其余的，还要走着看。毕竟，她现在年岁还小，即便能说话了，也做不了什么。
    做得太过了，反而令人生疑。
    蓝彩对之前的明思没有了解，不代表其他人也看不出破绽，自己还是小心为上。
    ~~~~~~~~~~~~~~~~~~~~~~~~~~我是睡觉的分割线~~~~~~~~~~~~~~~~~~~~~~~~~~~~
    又过了几日。
    这日晚膳后，四老爷抱着明思在书架前挑书。
    自从那日挑了那本后，四老爷每次都刻意把择书的选择权交给明思。
    刚开始明思害怕露陷，还不敢表露意愿，几次过后，胆子也大了些，几次里总有一两次会主动选上一本。后来看到四老爷四夫人并未生疑，反而会因此开怀后，她也就大了胆子，只要四老爷让她选，她便选些自己有些兴趣的。
    不过也不会局限于一种类型，总也是诗词杂家各类间隔着来的。
    可是今日挑了书后，四老爷到也如同往常一般兴致颇高，十分开怀，而一旁拿着绣棚的四夫人却笑得有些勉强。
    明思一眼扫过，心里不禁微“咦”了一声。
    四夫人是那种心事都放在脸上的人，尤其是在四老爷和明思跟前，她更是不会掩藏心事。
    纵然掩饰，也定会很快被这父女二人看穿——如同此刻。
    四老爷放下手中书册，微笑看着妻子，目光柔和询问，“阿暖？”
    四夫人有些走神，闻言抬首，“四郎——”
    明思好奇的看着这夫妻二人。
    “阿暖何事扰心？”四老爷唇畔含笑，语声温柔，“可是府里有事？”
    四夫人强笑了笑，又叹了口气，“也无甚大事，过几日是五小 姐的生辰，我不知该备什么礼合适？”
    四老爷“哦”了一声，四夫人又低了声音，“三嫂那人——若是礼轻了，只怕是不好，下旬老太君又是七十大寿，听说此次府里要操持大办，宫里只怕也要来人——我们先前备的礼恐怕还缺了些……”
    四老爷慢慢收住笑，轻轻把明思放在圈椅上，朝四夫人所在的茶床走去，“我此番述职也花了不少银子，倒叫你为难了。”
    四夫人轻轻一笑，将绣棚放到一边，朝丈夫摇了摇头，明亮的双眸无比温暖清澈，“四郎，只要我们在一起，无论吃什么用什么，就算茅屋一间，阿暖都是快活的。”
    四老爷眸光顿时化水，爱怜的伸手轻抚妻子那光洁如玉的面容，无限情意汇集在动作间。
    四夫人伸出手与丈夫相握，轻声道，“但如今我们在这府里，这些人情世故都是脸面，若是不周到，只怕会让人说道——”说着，轻轻低头，“只怪我嫁你时，竟然连一分嫁妆都无，半点也帮衬不到你。”
    “有了阿暖，何需嫁妆？”四老爷呵呵一笑，“娶到你，已是此生最大幸事！”
    四夫人心中喜悦无限，面上却也忍不住娇羞，“人家跟你说正事儿呢？你怎只顾着打趣！”
    四老爷又是一笑，沉吟片刻问道，“如今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四夫人抬首轻声，“不足三千两。”
    不到三千两？
    明思听得这个数字也不禁心里皱了皱眉，复又叹气，想不到四房竟然穷到这个地步！
    于一般百姓人家，这也算得一笔财富——可是在这侯府里，亲友众多，四老爷如今述职了，也有不少同僚人情…..
    她不禁也替这夫妻二人发愁，上个月听说还有六七千两银子，唉……
    听了这个数字，四老爷也锁紧了眉头沉默着，半晌后，轻轻的叹了口气，“原先我也分了些产业，有两个铺子，一个庄子。后来我要求外任，老夫人便使了人来，说是我既是外任，也未成亲，那些产业是的顾不上的，就让她先帮忙看着——”说着，四老爷唇角挂起了一个讥诮的笑意，“她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不过我也无甚在意的，那时老太君和侯爷不同意我外任，若是把这点子产业给了她，她心里舒坦了，自然会想法子不让我在她跟前——能离了这里，那点子产业又算得了什么？”
    四夫人默默的点了点头，忽的又想起那日二夫人奇怪的行为，不觉心中一动，“四郎，如今那些产业都在老夫人哪里么？”
    四老爷淡淡一笑，“一个绸缎铺子在二房，其余的，都在三房。”顿了顿，又唇角微翘，“当日老夫人便是遣的二嫂来同我说的。”
    明思顿时了悟，难怪当时二夫人那样奇怪，想必也是觉着自己说漏了嘴，绸缎铺子——应该是跑腿费吧！
    四夫人虽然性子纯良，但却也不傻，二夫人的为人她如今也算有所了解，所以，四老爷的回答她也预想到了几分。
    轻轻摇了摇头，她轻轻一笑，“无妨的，四郎，那些东西没了也就没了，寿礼我再来想想法子。”
    四老爷不由轻握妻子的肩膀，“阿暖，让你跟着我受苦了，且忍一忍，等过了这几年，我们就离开。”
    四夫人甜美一笑，轻轻颔首，又看着明思，不由语带喜意设想起美好未来，“到时候，囡囡也大了，我们再给囡囡找个如她爹爹一般的好儿郎。”
    “唔，”分明是遥远的事儿，四老爷却好似认了真，沉吟片刻，“我看最好还是招赘的好，有我们看着，谁也欺负不了咱家囡囡！”
    明思噎了噎。
    看着自己如今还不到十公分长的小小手掌，再看着那边已经讨论到身高长相脾气等问题的四房夫妻——她有些无语

蓝石

第二十五章 情义
    可是明思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真的很好，也很暖。
    在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天蓝水绿，有四老爷这样的爹，有四夫人这样的娘，然后——或许还有个如同四老爷这样的…..
    那种生活，也许真的会美好吧。
    看着那讨论得如火如荼的夫妻二人，她也不自觉露出了淡淡笑意。
    夫妻二人玩笑一场后，四夫人突然转了话头，“四郎，阿刁这孩子可还好？”
    阿刁？
    明思竖起了耳朵。
    “还好，就是不大爱言语，”四老爷颔首沉吟道，“我看这孩子只怕对我还是有几分戒心。”
    四夫人轻轻叹气，忽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试探着看向丈夫，“当年，果真不会是大哥么？”
    四老爷点了点头，“绝无可能——当年我还在府中，大哥那段时日确未离开过，又怎会去到千里之外的云雾山？况且——”他顿住片刻，“大哥出生之时，宫中天师便测算过大哥的紫微斗数，曾言大哥此生是最好不要离开大京，即便离开也不得超过百里，否则便有灾异——”
    他看着四夫人，“只凭这个，老太君便不会让大哥离开，他自个儿也定不会离开的。”
    “天师？”四夫人忽然激动起来，带着冷笑道，“只凭一个出生时辰便断人一生！难不成还真是神仙不成？若真是神仙，又岂能随意泄露天机？”
    见四夫人少有的如此激动，明思也是一愣。
    好好的不是在说阿刁的事儿么，怎么说到这宫中天师什么的，四夫人竟然会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只见四老爷面上也带上了几分嘲讽之意，却还是安抚妻子道，“人家愿意去信便信，我们不理就是。”
    四夫人转头看了明思一眼，只见女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又黑亮又清澈——她慢慢镇定了下来，吸了口气，又带了几分后怕的看向丈夫，“还好那天师未曾说过你什么，要不然…..”
    四老爷淡然一笑，“那些宫中天师倨傲的紧，等闲大户人家都请不来，又岂会为我这般的庶子测算？”笑着拍了拍妻子的面颊，“莫要多想了，好也罢坏也罢，都过去了——倒是阿刁哪里，如今只怕他并不信我，你要多开导些。”
    “我只看了那纹身……可没想到他竟是望月姐姐的孩子——”四夫人长长的叹息了一下，神情悠远怅然起来，“当年山乡十八寨，不知有多少儿郎恋慕碧水寨的望月莎……却不想…..真没想到她这么早便去了，阿刁这孩子也真是可怜了….”
    四老爷显是已经了解这个中究竟，神情中也有些惋惜，却只能拍拍妻子的肩膀以示宽慰。
    “若不是大哥，那暖玉扳指又是怎么回事？”四夫人皱起眉头，“你不是说大哥也有个暖玉扳指么？”
    四老爷微微思索，“大哥的扳指我也只见过一回，隔得久远了，也记不大真切。只因暖玉稀缺故而有些印象，不过，制式好似有些不同。可这事，只怕不好直接问大哥——”
    四夫人拾起一旁的绣棚，温柔道，“也不急，慢慢再看吧——月神会保佑望月姐姐的遗愿达成的。”
    ……….
    这夜四老爷四夫人送明思回春芳院，刚刚走出鸣柳院的院门，便看见一个黑衣少年身形笔直的站在院墙下，正静静的望着天上那轮明月，不言不语，纹风不动。
    在他的身畔，小丫头蓝星正坐在草地上托腮望着他，一双大眼忽闪忽闪，模样甚是可爱。
    看到明思出来，她忽的惊喜，蹭蹭跑了过来，“小 姐，我等着你呢。”又觉礼数不对，忙退后一步行了个礼，“老爷，夫人——”
    四夫人也喜欢这个小丫鬟，便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这时，那边阿刁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四老爷，低头低声，“老爷，夫人。”
    四老爷“唔”了一声，“以后不用在这里守着了，我也不常出去，用了晚膳便自个歇着吧。若是有事会使人唤你的。”
    闻四老爷言罢，阿刁看了一眼四夫人，却见四夫人对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他心中复杂难言，最后，只低低应了一声“是，老爷。”
    四老爷看着少年一身寂寥的模样，心底微微一叹，“下去歇着吧，缺什么只管开口，同我说，同夫人说都一样。”
    阿刁抿紧了唇，点了点头，转身退下了。
    蓝星偏头看着阿刁的身影，皱了皱眉头，“夫人，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他都在哪儿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四夫人摸了摸她的头顶，“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明思轻轻的垂下了眼帘。
    不是大老爷，那又会是谁呢？
    大汉律例，凡大汉男子娶元国女子为妻，则有官削官，有爵去爵……
    这个男人这样的隐瞒身份，又有暖玉扳指，想必不是一般人家。
    明思此刻深深为四夫人感到庆幸。
    女人**不可怕，可怕是**又失心，一直等候到绝望尽头的那种万念俱灰。
    可这样的一个时代，如四老爷这样的男人又能有多少？
    想到四老爷四夫人早先的讨论，明思在心里淡笑摇头。
    无论什么时代，千金永远比有情郎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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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小 姐明汐的生辰到了，虽然各房都送了礼，却并未热闹操办。不过，按汉国的惯例，未及笄的女子生辰设宴也最多是请至亲相贺。
    显然，三夫人对这点没什么兴致。
    二夫人对此颇有些不满，五小 姐生辰过后的这日下午，还特意到鸣柳院来走了一趟。
    “竟连一桌席面也舍不得？”刚坐下还没说两句，二夫人便入了正题，“我们家明依前月里生辰，我可是置办了一百二十两一桌的！”
    四夫人把明思安置到一旁坐好后，这才回身待客。
    闻言也只是笑笑，并未做声。
    三夫人不请客正合她心意，这段时日满府里谁不知三夫人心情不好，三房里的下人天天都有挨打受罚的。若三夫人这个时候请客，她还真放心不下。万一出什么漏子，说不定吃亏的又是明思。
    蓝草在四夫人的暗示下，将四老爷前些日子带回的紫笋沏好呈了上来，心里是满满的不舍。
    这样的好茶叶，统共才二两，就连同样爱茶的四老爷也没舍得喝过两次。
    “湖郡紫笋？”二夫人揭开盖子有些吃惊，旋即笑着道，“四弟妹竟有如此好茶——是老太君赏的吧？”
    四夫人不懂茶，闻言一愣，回过神来也只是摇摇头，“不是。”
    蓝草抬首一笑，“我家老爷友人知道老爷爱茶，前日里便送了二两过来，我家老爷也只喝过一次，今日是二夫人来，我家夫人才舍得拿出来的。”
    二夫人“哦”了一声，面上现出些受用的神情来，“四弟妹真是有心了！唉——”她语音忽的一转，“不像人家看不起我们这些出身的，说是不请——可整治了好一桌席面，端是只请了老太君和老夫人！我们都是不上人家眼的破落户！”
    四夫人应付的笑了笑，“兴许是不愿热闹太过吧，大嫂不也没去么。”
    “她自是不会请大嫂的，”二夫人忽的笑了起来，语气中很有几分幸灾乐祸和得意，“前日家学里，蔡师长可是好生训诫了五小 姐一通。她如今嫌丢面子的紧呢！”
    四夫人微愣的表情才刚出来，二夫人便绘声解说起来，事情的起末也就清楚了。
    起因还要追溯到太后寿诞上，大约是五小 姐明汐的表现让身为纳兰家学女才师长的蔡师长失了面子，为了证明她的教学质量——前日课上，先是让三小 姐明柔和四小 姐明依以“社稷千古”为题各做一诗。两位小 姐都顺利的完成任务后，蔡师长在表扬和鼓励三小 姐四小 姐的同时，又语气严厉的对五小 姐进行了训导。
    待蔡师长离开后，明汐则“不小心”的打翻了明依的砚台，弄了明依一身墨水。明柔说了一句，两人便争执了起来。
    再后来，教女艺的吴师长来授课，明汐便抢先告状，吴师长最后独独把明依给训了一顿。
    “谁对谁错，这都明摆着！”二夫人终于把不满彻底爆发了出来，“我们家三个丫头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我自来也是眼珠子似的疼，这五丫头平日里仗着老太君老夫人的宠冷言冷语些也就罢了，眼下竟然愈加过分了！”
    四夫人联想到明思的遭遇，心里顿时默然。
    落水的事虽然还说不清楚，但是家宴那日五小 姐故意害明思摔杯子却是事实。
    可是想到四房如今的无依无靠和四老爷的劝诫，她也只能强笑着，“都还是孩子，许是意气了些也是有的。”
    “意气？”二夫人忿然起来，“这四大侯府里头一条规矩便是姐妹须得和气友睦！你看看人家皇后同上官常妃是如何相处的？这宫选还早着呢！这就摆上谱了！要真得了势，哪个姐妹还敢去坐那常妃的位置？”

蓝石

第二十六章 挑唆
    常妃！
    原来如此…..
    明思垂眸心中一笑。
    难怪那日故意同明柔拉亲近，看来二夫人如今是想抱大房的大腿了。
    府内嫡出的小 姐说是有六位，可真正嫡出的只有三位，再除开明思这个嫡出中的庶出，也就明柔明汐。即便不论出身，明柔有才，明汐有貌，所以真正说来最有希望被选中的也这两位了。
    二夫人心里自然也有一杆称，虽说未必对那个最高的位置没有奢望，但对自家的实力也是清楚的。综合各方面来说，自己家的也的确比不上明柔明汐。
    所以，二夫人最终还是选择了保守打法，退而求其次的来争取那第二个位置。
    三夫人眼睛惯来是长在头顶的，明汐是个气势凌人的，二夫人如今看来是想同大夫人结成同盟了。
    作为非贵族出身的她，若能有一个当上常妃的女儿，也算得是风光了。
    这个会打算盘的！明思心里微微一笑，很想提醒二夫人别算漏了大房可还有一个大小 姐明初在呢。
    正暗自笑着，蓦地一转念，忽又想到了二夫人那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几次同四房的接触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次干巴巴的跑来四房，还带了几盒点心！
    只怕不会是吐槽这么简单吧。
    四夫人看了正在朝她使眼色的蓝草一眼，大约也想到了，话里也带了些戒备和敷衍，“这宫选也还早——想来老太君老夫人心里也是有数的…..”
    “我说四弟妹啊！”不待四夫人说完，二夫人便急急的打断了，“你们才回来，哪里知道这府里的情势？”
    她顿住口，朝外张望了下，大约是想着四房向来是冷清的，也就大了胆子，却是压低了些嗓子，“咱家老夫人的心里可是只偏着这个——”
    随着话声，二夫人竖起了三根手指，慢慢收了回去后，又带了些酸味儿的道出一通隐秘，“也该咱们不如人家——当年咱家这三老爷出世的时候，元天师可是赐了一个‘解”字的！元天师是什么人？连前圣上都要礼待三分——那是高人！是活神仙！咱得服气！”说是服气，顿住话头却又一转，“可话又说回来，不就一个‘解’字么？是正是反还不知道，也未必就是啥意头！人家也没说别的，这老夫人就生生把三房偏到了天上去，都是一个爹出来的，这也太过了些！三房的老爷是好的，三房的媳妇是好的，三房的少爷是好的，三房的五小 姐是最顶顶好的！四弟妹啊，你难不成还想着老夫人能主持公道？”
    二夫人看着四夫人，终于收住了话头，端起了茶案上的紫笋茶来解渴。
    四夫人心绪很复杂，二夫人所言有些她知道，有些却是初闻。
    沉默了片刻后，她敛住心神，扯开一抹笑应付二夫人，“二嫂不必忧心，府里还有老太君在。再说，如今孩子们还小，日后的事也是说不准的，我看，咱们还是放宽心的好。”
    这话一出，二夫人脸上马上带出了笑意，“四弟妹说得再好不过了，如今咱府里还真得靠老太君！”
    四夫人一怔，有些不明白二夫人怎么就抓住了她的半句话这么高兴。
    却见二夫人语气分外温和，“我这两日也在想——咱府里也不能老这样下去！虽说如今只是几个丫头间的小事，可俗话说三岁定八十——咱们想长远些，这可是干系到咱们一府兴旺的大事儿！老太君待子孙们好，这是没话儿说的。可这上了年岁的人啊，有时就容易偏听偏信。人家又是个惯会哄的，这下头的事儿，老人家难免也有个漏听漏看的……”
    二夫人瞟了一眼一旁的明思，忽的叹了一口气，“我本也没想远了，可后来不知怎的又想起先头明思的事儿——这心也就静不下来了…..你说这一次两次的，还说是恰好碰上的！可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也不能老容着这样吧？所以啊——”二夫人顿住，看着四夫人又添了几分恳切神情，“我想着咱们也该找老太君叙叙话儿，说道说道，也不为别的，总归也为着咱纳兰家的长远——也不是我多管闲事儿，这事儿若能在老太君那儿存了个话儿，日后不论怎的，再出什么事儿——咱也有说头啊！四弟妹，你看我说的可对？”
    四夫人垂了垂眼睑，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二嫂，如今我们四房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是才回府里的，哪里好去同老太君说什么。便是去说，可事情也已经过了这么久，无凭无据的，这…….”
    明思听得四夫人拒绝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刚刚看着四夫人面上似乎有些犹豫，还真担心四夫人会因爱女心切被当了枪使。
    不论二夫人说得再动听动人，明思心里压根儿就不信她能有那么好心。
    她如今已不是往日的那个明思，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四房本来就不图什么，犯不着扯进她们的官司里去。
    四夫人的拒绝明显让二夫人面色有些不好看，“四弟妹，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这万事儿也抬不过一个‘理’字儿——咱们也不是无中生有，也无需你多说什么，你只管把明思这两回的事儿提一提，过两日我再去说说这就成了！你尽管放心，你说的话，老太君自然是信的——你素来就是个老实的！再说了，你们四房同老太君的渊源可不一般！想当年老太君病得那样重，这清姨奶奶一过门，老太君便好了！侯爷欢喜得什么似的——”
    “二嫂，这都过去的事儿了！”二夫人说得正起劲儿，四夫人却猛地打断了她。
    一说起这话题，四夫人便想起丈夫的隐痛，一时情绪激动，声调便高了些。
    见二夫人有些错愕的看着她，她又强笑道，“长辈的事儿，我们做晚辈的还是不说的好。”
    明思也有些腻烦了！
    明摆着不安好心，还真是没完了！蓝草都续了几回水了，也不嫌那茶没味儿。
    老太君漏听漏看？！只怕这府里谁也没老太君看得清楚才是真！
    当年再有情分，清姨奶奶也不过是老太君跟前的一个丫鬟。
    这种时代里，奴才的一条命都是主子的，要有公道早就有了，这不至于这样无声无息的。
    四夫人要真去提了，只怕头一个不舒服的便是老太君，更别说老夫人同三夫人会如何反应了！
    还过两日她再去？——信她才有鬼！
    看着四夫人和蓝草面上忍耐的神情，明思皱了皱眉头，垂下眼睑，手在桌上轻轻一拨，桌上的点心碟子便落到了地上。
    只听“哗啦”的一声，白瓷盘摔了个八瓣儿,里面的杏仁饼滚了一地儿！
    屋内几人的目光顿时汇集过来，二夫人到嘴边的话也打住了。
    这厢明思也受惊般站了起来，有些无措的看着大家。
    四夫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急切的拉起明思的手查看，“囡囡，可有伤着？”见并无伤痕，稍稍放了些心，又伸手抚上明思的脸安抚道，“囡囡莫怕，只是一个碟子——无事的。”
    “好好的，怎么把碟子给摔了？”二夫人也站了起来，语气却不怎么好。
    “夫人，小 姐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出去走走，想是今日坐太久了吧！”突然，一旁的蓝星脆生生开口道。
    明思心里一愣，自己倒忘了这小丫头还在旁边。
    四夫人把明思拉到一边，蓝草赶紧过来收拾地上的瓷片，蓝星也蹲下来把点心拣到一起方便收拾。
    二夫人看着四房这一摊忙乱，嘴角抽了抽，“四弟妹，你也真不容易——”
    四夫人笑了笑，牵着明思露出几分为难来，“二嫂，你看今日也不方便——”
    “算了，算了，”二夫人扯出帕子沾了沾唇角，又顺手抖了抖，“我也就不多打搅了，你们忙吧。”
    待走到门口，又忽的转过身，“四弟妹啊，你们明思如今这般也不是个事儿，我看着都心疼——我说的事儿，你可得好好想想。上次是运气好，可万一还有下次，就不好说了。”
    四夫人的脸顿时沉了，看了二夫人一眼，唇抿得极紧，连送客的话也没说了。
    大约也觉着自己说错了话，二夫人讪讪一笑，“我可没咒你家明思的意思，四弟妹别误会。”
    见四夫人没有接话的意思，她也自觉无趣，“那我先走了，你们忙吧。”
    听着二夫人的脚步声远去，四夫人慢慢的在明思跟前蹲下平视着，轻轻的顺着明思有些发黄的发丝，“囡囡不怕，爹爹和娘会护着囡囡，咱们囡囡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眼前的四夫人分明有一种疲惫感，可那唇畔的微笑依旧是那么柔和，语气也有些压抑的微颤，但目光中却充满了不容退缩的坚定。
    明思轻轻的垂下了睫毛，手却在衣袖中攥紧了。

蓝石

第二十七章 夜认
    又过了两日，三日后便是老太君的七十寿诞了。
    这夜，明思换好了寝衣坐在拔步床边，想着下午的事儿。
    今日下午，紫霞又来找了蓝彩。
    这次倒不是来探听消息的，却是在蓝彩的小屋里好生的哭了一场。
    早上她在院子里拾了一本书，以为是五小 姐掉了的，便巴巴的送了去。原想着能讨个好，却没想五小 姐一见便闹了起来，三夫人赶到后不仅不听她分说，还让紫雀掌了她的嘴。
    “我哪里知道那书是五小 姐扔的？”紫霞满肚子的委屈愤恨，“自你走后，我便没一个贴心的姐妹。那些贱蹄子全不是好人！老太君说了五小 姐——个个都知道，却都瞒了我！那紫檀明明见着我拣了书，也装着没看见，就等着我出丑…..”
    紫霞很是伤心，“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来这四房呢！”
    蓝彩是在送走紫霞后，闲聊般说起的。
    蓝星听着却很是痛快，一是痛快明汐被老太君训了，二是痛快紫霞被打了。
    紫霞在她养伤期间的作为，她也是听蓝草说起过的。
    明思却敏感的感觉到蓝彩的话透露了两个信息。
    第一是老太君训了明汐，说明明汐的行为已经触犯到了老太君的底线。也许是太后寿宴上的事，也许是家学里的事。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而第二，则是三房母女现在很不痛快。
    三夫人还好说，毕竟作为长辈她也找不到明思头上，但那五小 姐明汐心里的怨气……
    看来三日后的寿宴，自己要多加小心了。
    在屋角香兽中填了安神的香饼，蓝灵便过来扶明思躺下。
    “我来替小 姐守夜——”蓝星抢先一步过来接过了手，“蓝灵姐姐你下去歇着吧。”
    蓝灵愣了愣，有些失笑，“你昨儿个替蓝彩值了夜，今儿个又要替我值？”
    蓝星悄悄瞅了一眼明思，看着蓝灵有些嗫嗫的，“我是最小的，多替姐姐们干活也是该的。昨夜替蓝彩姐姐值了，今个儿也替蓝灵姐姐值才对啊。”
    正在三屏妆台前收拾首饰盒子的蓝彩转头过来看了一眼，“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这几日倒成了小 姐身上的玉猪龙——离不得了！”
    四夫人对老太君赐的玉猪龙很是看重，对这几个丫鬟是耳提面命的嘱咐过好几次，除了拜童花娘娘，是绝不能除下的。
    蓝彩这么一打趣儿，明思也想起了这两日来蓝星的特异之处。
    往日里蓝星也跟她得紧，可也没夜夜要求值夜这么夸张。仔细一回想，这两日这小丫头还几乎真是一直守着的。
    想到蓝星刚才那一眼，明思心中霎时一动——好像是从那日二夫人来了后才开始的……
    听到蓝彩的打趣儿，正在放着卧房里帐幕的蓝灵抿唇轻笑起来。
    蓝星却一点笑容都无，也不做声。替已经躺好的明思拉好被角，又动作利索的从一旁柜子里抱了被褥在踏板上铺好。
    蓝灵也察觉了不对，平时她们守夜都是在外间的榻上，蓝星却把被褥铺到了拔步床的踏板上…..
    她慢慢收住笑，面带不解的看了一眼蓝彩。
    蓝彩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蓝星，朝蓝灵点了点头，拿铜尺压熄了桌上的烛台，两个大丫鬟便退下了。
    听着身侧蓝星清浅却明显清醒的呼吸声，明思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己还真是疏漏了这个机灵的小丫头！
    应该是在跟自己赌气吧？
    明思闭眼回想这两日小丫头的表现，心里慢慢地下了决定。
    片刻后，她睁眼朝床下看去，只见月光下小丫头蜷着身子侧睡着，手枕在脸下，眼睛睁得大大的，听到床上的响动，便抬首朝自己看来。
    与明思的视线一接，小丫头的目光顿时泛起喜色，很快地，又好似委屈般地黯淡下去，却仍旧盯着明思不动，好看的菱形小嘴轻轻地撅了起来。
    明思不觉失笑，正好月色漏过拔步床的雕花空格落到小丫头的侧脸上，看着小丫头额际那块还有些显眼的月牙疤痕，她的心顿时更加柔软起来。
    她眨了眨眼，小声道，“七巧？”
    只见蓝星的眸光瞬间放亮，撅起的嘴也立时松开，神情激动的一个利落翻身扑到床沿上，满脸地喜不自禁，“小 姐，你果然没事了！”
    “嘘！”明思也坐了起来，扫了一眼窗外，朝蓝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蓝星也缩着脖子跟着瞄了一眼，一面嘻嘻笑着却也压低了嗓子地凑近，语声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得意，“就知道小 姐不会瞒我——我可都等急了！”
    明思打心眼儿忍不住好笑，却也不知以往明思同小丫头是如何相处的，也不好随意说话，只抿唇望着她唇边笑意盈盈。
    蓝星也在傻笑，“小 姐，你是什么时候好的呀？”
    明思眨了眨眼，小声道，“这就这几日，好像慢慢地脑子就清楚了，不过还有好多事儿记不大清楚，”她垂了垂睫毛，“有时想多了，头便有些疼。”
    她这话也算半真半假。自她醒来后，上世的记忆便不完整，都是零星零星地记起来的，有时多想一些，头便有些针扎地疼。
    “没关系，没关系，”蓝星心疼地蹙紧了眉头，“还有七巧呢，有什么事儿小 姐问七巧就是——对了，小 姐如今要唤奴婢蓝星才对！这是七巧的新名儿，咱四房里的丫头都得姓蓝！”
    看着蓝星煞有介事的模样，明思忍笑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蓝星看着明思眨巴着眼，明思偏头一笑，“怎么了？”
    蓝星有些迟疑地，“小 姐好了为何不告诉老爷和夫人？”
    小丫鬟的问题本在意料之中，她早就想好了应对，此刻便收起笑，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这里坏人太多，我要保护爹爹和娘。”
    蓝星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小 姐是想偷偷的躲起来——就像前日那样，对么？”说着，她有偏头思考着，“若是大家知道小 姐好了，便不能随意打破点心碟子——二夫人定会说小 姐不懂事儿，夫人也会丢脸面，可若是不告诉老爷夫人——”
    说着，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
    明思轻轻叹气道，“五姐姐也凶得紧，我若是好了就要去上家学——她才挨了训，我有点怕。”
    一提到明汐，蓝星便紧张起来，“不行不行，我看咱们还是过些日子再告诉老爷夫人。五小 姐最坏了！那日小 姐明明在莲园，她却偏说不在。害的我找了一圈才回来，园子还锁上了！”
    明思还是第一次听闻那日的事情，心里也正想问个究竟。
    心里微微斟酌了下，便开口问道，“那日你怎么不见了？”
    按这小丫鬟的性子，无事是绝对不会离开她身边的。
    蓝星闻言一愣，“太子身边的富贵公公让我去拿点心，小 姐你也在啊。”说完，她猛地拍了下自己脑袋，“我怎么忘了！小 姐刚刚才说记不得的。”
    明思点了点头，“是啊，我好些都忘了，你重头说给我听吧。”
    蓝星点点头，“那日小 姐跟着太子和五小 姐去了西院，富贵公公让太子的豹猫爬假山钻山洞，然后富贵公公就让我去拿些点心过来，等我回来，小 姐你们都不见了。我就一直找，之后在莲园门口碰见五小 姐，我就问她可看见小 姐，她说你早就走了，她没瞧见。我见她站在莲园门口，就想着她应该是从里头出来的，就没进去找。后来，我回了大花园问大小 姐，她也说你一直没回来过。我觉着不对，就跑回莲园，却见大门已经锁了。后来听见里面好像有声音，我爬树翻到墙上就看见豹猫在池子边上，小 姐你在池子里……”
    蓝星的声音顿住了，显出几分后怕的颤音“我到池子跟前的时候，小 姐你都不动了，我叫你也叫不应，真是吓死我了，后来我伸手去拉你，不小心就滑下去了，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明思低头想了想，“是谁叫我去西园的？”
    “五小 姐啊，她说让你去看太子训豹猫，西园里有大假山，你们就去了西园了。”蓝星道。
    明思眸光一闪，“那你在莲园门口的时候没见到太子？”
    蓝星摇头，“没有，只看见五小 姐和紫茹。”
    明思轻轻笑了笑，“你碰见五小 姐的时候，看清楚了莲园的门真是开着的？”
    蓝星用力点头，“是开着的，我原还想着要进去看看，特意看了一眼的。”
    明思垂眸一笑，没有再言语。
    低头想了一阵，刚刚抬首却见蓝星好奇的目光，不觉微微一笑，“怎么了？”
    蓝星眨了眨眼睛，“小 姐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蓝石

第二十八章 躲避
    明思轻笑，也眨了眨眼，“怎么不一样？”
    蓝星偏着头端详，“小 姐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唔——小 姐也没这样笑过。对了，小 姐现在说话的样子，有点儿像老爷。”
    还真是个犀利的小丫头！
    明思心里一笑，垂了垂睫毛，故意叫了她的旧名儿，“七巧，咱们俩是最好的，对么？”
    蓝星一愣，点头。
    明思抬眼，“你打破了我的彩泥童子，我也说没事儿，对么？”
    蓝星一怔，猛点头。
    明思眨了眨眼，“每次你喜欢吃的点心，我都会留给你，对么？”
    蓝星眼里浮现出感动，使劲点头。
    明思拉起蓝星的手，神情严肃，“那我有一件事儿只能告诉一个人——你能答应我不告诉别人么？”
    蓝星眨眼，“那——老爷夫人呢？”
    明思摇了摇头，“我答应了别人只能说给一个人听，若是告诉了爹，爹又不能不告诉娘，若是告诉娘，娘也不能不告诉爹。人家说只能说给最信任的人听，我想着除了爹娘，跟我最好的也就只有你和乳娘了！”说着，微微停顿了下，只见蓝星已经有些屏息凝神，才又接着道，“如果你不想听的话，我就等乳娘好了，告诉乳娘。”
    蓝星纠结了，心里十分想听，可又觉得同滢娘争有些不好。
    咬唇想了半晌之后还是没挡住诱惑，有些扭捏的低声，“若是小 姐想说给蓝星听，蓝星保证不告诉别人。”
    虽然早就猜到小丫头最终的反应，可明思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 姐，你快说。”蓝星着急的催促，“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那我告诉你啊——”明思凑近蓝星的耳畔悄声说了起来。
    随着明思的话，蓝星的眼睛愈睁愈大，待明思说完，她已经惊呆般地张大了嘴，“那个——白胡子老公公难道是神仙？”
    前两个字还有些控制不住的失声，马上察觉不对，她又赶紧捂住嘴，然后轻轻放开压低了声音问。
    明思则一本正经的摇头，“我也不知道——”说着又叹气，“他教了好多东西，可惜我有些记得，有些却也记不清楚了。”
    蓝星神情凝重的点点头，“想必是白胡子公公教小 姐的东西多，占了地方，小 姐的脑子不够装，才把原先的事儿给忘了。”
    这小丫头真真是太可爱了！
    如果不是迫于眼下的角色，明思真想使劲儿的捏捏她的脸。
    “那白胡子公公有没有告诉小 姐是谁害小 姐掉池子里的？”蓝星忽又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明思一噎，摇了摇头。
    蓝星有些惋惜，但很快又自我安慰道，“想来有些事儿神仙也不能随便说的，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小 姐现在这么聪明，咱们迟早会知道的！”
    明思笑了笑，朝内移了移，再躺下去，“上来睡吧，下面睡着不舒服。”
    蓝星有些犹豫，“小 姐，现在不是在边城，蓝星不能再同小 姐睡了。”
    现在不能？那就是以前一起睡过的！
    明思就知道自己直觉应该没错，这两小无猜的，四老爷四夫人又都不是拿架子的人。
    “快上来吧！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啊。”明思催促道。
    蓝星想着也对，也就笑嘻嘻的上了床，挨着明思并排躺着，想着今夜的巨大“收获”，心里很是激动，“小 姐，真是太好了！蓝星真是高兴死了！”
    明思已经闭上了眼，闻言不觉轻笑，“那你可得记好了，咱们今晚的事儿可不能告诉别人！”
    蓝星也闭上了眼，口中念念有词，“小 姐你放心，我都记着呢。白胡子公公的事谁也不能说，小 姐病好的事儿咱们现在也不说。”
    毕竟只是个八岁大的小丫头，折腾了这么久，如今心事大定，上床没多会儿，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明思偏头看了看那张心形的小脸，又摸了摸自己与之大小相类的一侧脸颊，轻轻的摇了摇头，复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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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侯府张灯结彩，气氛分外喜庆。
    作为大京豪门世家中现今唯一的四世同堂家族，老太君此番杖围之年的大寿非同一般的热闹。
    不仅京中的豪门大族们来了，就连上官皇后也亲自携着太子和常妃前来恭贺。
    耄耋之年不容易啊！
    纵数大汉历史，无论皇室和公侯大家，能达到古稀之年的几乎是屈指可数。
    明思私以为不是营养跟不上，而是这些人被伺候的太好了。
    完全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须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啊！
    贵妇们陪着皇后常妃和老太君坐在西园闲话说笑，各家老爷及成年男客等便聚在宣德堂喝茶联络感情。
    府里还专为这次的寿宴将西园整饬一新，将原先与西园相邻的大花园围墙给拆了，顿时场地便更加宽泛了。
    明思带着蓝星蓝彩二人在花园里闲逛。
    对于此番的寿诞，她们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明思还特意躲过了同皇后见礼的时间才出现的。
    反正今日人多，少她一个也不会显眼。
    此刻大人们都在忙，各府的小辈们则四散在花园当中，平素里关系好的便聚在一处，反正花园里范围大，亭子小榭加起来就有七八个，全是有下人守候伺候的。
    人一坐下，便有新鲜的茶水点心果盘奉上。
    明思刚刚经过的那个最大的扇面亭里，坐了十来个小 姐。其中便有欧阳倩和上次的上官小 姐上官慧，而纳兰府的小 姐，除了明汐，也都在亭子里坐着相陪。
    虽然最大危险明汐不在，但那欧阳倩也不是个简单的，明思瞥了一眼就悄悄绕道了。
    今日策略，安全为上。
    蓝彩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意，便道，“小 姐，我们去东边。”
    蓝星点头，“那边是默林，眼下没啥景致，想必人少。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席，我们先去那边坐坐。”。
    经过水廊时，却听见墙内有人声传来，明思停住了脚步。
    “你何时回苍郡？”问话的男孩子声音有几分熟。
    “五日后便启程。”回话的男孩子声音也好像有些熟，语气却有些老成，“明日还要去书远家中拜访。”
    “唉，你真好，可以习武从军。”先问话的男孩子叹了口气，“不像我——连书远也可以从军——真真没劲儿。”
    “呵呵，我可不成。”一个稍稍年长的少年声音，十分温文，“笙弟还是不要多想了，你年纪尚小，多读些诗书才是正经。”
    “那些诗啊词的，我根本不喜！”一声脚踢石头的响声显示了说话主人强烈的不满，“秋池，咱们换一换就好了！”
    明思一怔，蓝星也踮起脚尖去扒那海棠八角漏窗想看个究竟，却因为个子实在太矮，怎么也扒不上去，只得悻悻放弃。
    只听蓝彩低声忍笑道，“是北府秋少将军和郑国公府的书远少爷，还有——五少爷。”
    还真是那个铠甲少年啊，这样说来，秋老将军今日也来贺寿了。
    四老爷今日心情一定不错，明思一笑，终于可以跟“偶像”零距离接触了。
    蓝星无奈的放弃了，神情一转，大约想着五少爷，便有些好奇和好笑起来。
    明思也抿了抿唇，不做声，继续朝前路行去。
    绕过回廊，走到另一头，正好是个葫芦形的门洞，通向几位少爷所在的园子。
    明思轻轻偏头扫去，却见三个少年正在竹林下。
    五少爷纳兰笙穿着蓝缎锦袍，即使隔得这般远，也能看请那眉清目秀的脸上皱得死紧的眉毛。
    他右侧正是背对门洞位置而站的秋池，今日穿着一身藕色锦袍，虽是背影，却也看得出挺得分外笔直。
    秋池的对面则是郑国公世子眼下唯一的儿子郑书远，作为大夫人的唯一内侄，明思知道这个斯文的少年也很受大夫人喜爱。
    相比七岁的纳兰笙明显稚嫩和十一岁秋池的刻意老成，十三岁的郑书远就显得成熟多了。
    一身天青长衫已经勾勒出一个少年的身形，只是同他斯文的语声相类，那身形却有些单薄偏瘦。
    这样的瘦弱身体只怕也拿不动秋家那杆数十斤重的赤火长枪吧。
    这三个应该也是特意寻了这个地方躲清静的，倒没想到这三位少爷私下竟然还有这种交情。
    明思看了一眼，也就收起好奇心，继续迈步。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此处偏远，明思也是第一次来，只觉不当花季的默林果然有些萧瑟。
    三人寻了个角落里的石桌，两个丫鬟将石凳石桌抹了抹，又用丝帕垫上，方才让明思坐下。
    “没想到五少爷竟然想从军？”蓝星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蓝彩姐，你说三夫人知道么？”
    蓝彩拿出荷包里的零嘴递给明思，道，“知道不知道也是不成的，四大侯府男子不得从军，这是规矩。”明思把杏脯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听两个丫鬟闲话八卦。
    蓝星惋惜了叹了声，“可惜那秋少将军背着面儿，没瞧见啥样儿。”
    蓝彩一笑，“我倒是看见了，长得确是一表人才，不比咱府里的几位少爷差。”
    “那比太子如何？”蓝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