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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屯溪的清晨

[精彩贴文] 《[二战]爱在硝烟下》作者:Engelchen(完结+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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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六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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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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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风波
  教学大楼的走廊上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坚硬的金属鞋扣一下下敲击地面,冷冰冰的声音,整齐有序地传入耳中。唐颐心一跳,知道是德国人来了,一步步在逼近。
  在她面前,只摆着两个选择,一,勇敢面对;二,胆怯退缩。
  她瞄了一眼三角钢琴,去还是留,念头在一瞬间生成。
  时间停止了一秒,又开始转动。门被人粗鲁地撞开,几十把**毫无偏差地同一时间瞄准了她。可是,这粗鲁的对待并没有打断她的弹奏,她甚至连头也没停一下。
  这些国防军气势汹汹地接到命令来抓奸细,可没想到,英国人没瞧见,却看到教室里坐着一位亚洲姑娘。
  金色的阳光从房门外侵入,投在黑色的琴身上,反射出一片光彩,也给她镀上了一层光芒。
  心里的恐慌无法形容,但越是这样,越是不能表露出来,她坐在音乐室里,继续弹奏着曲子。充满激情的音符在她手指间倾泻而出,融入了她的恐惧和迷茫,带着一点探险,不如高山流水那般平和,却是带着暗潮汹涌,充分演绎出这紧张的分秒。
  士兵想要破门而入,却被为首的一个军官伸手挡了一下。他五官端正,下巴坚毅,一身挺拔的灰色军装,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看向她的双目中闪烁出了冷峻的绿光。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库里斯.巴特曼中尉,不,确切地说,现在的他已是上尉了。
  照理说,在巴黎音乐学院的教室里,坐着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人,是一件稀奇的事,但他的眼底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讶。
  无论在哪里,似乎都能出其不意地给他撞上,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因为她的出现,突然让这一个索然无味的追捕行动,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库里斯伸手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士兵也相继安静了下来,没有上尉的命令,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纳粹的士兵们端着枪弹,杀气满满地蜂拥在琴室门口,听一个亚洲姑娘弹奏钢琴,这场景是何等的奇特。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唐颐很想一直弹奏下去,这样就不必面对这些人,可惜不能。她知道,他们不会永远这么耐心,她必须表态。
  在一串连音中,她结束了弹奏,随着音乐的落下,四周陷入了寂静中。现在明明是七月盛夏,教室里却带着一阵令人感到颤抖的冷意。
  库里斯拍手称赞,走了进来,那掌声激烈而有力,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心口上。当他走到面前时,她下意识地抬头,那瞬间,一绿一黑,四目相触。
  他轻展笑颜,却让她背脊一阵阵的发凉,每一次碰到这个人,都代表一段厄运的开始。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绝不是一个好征兆,心里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更为强烈了。
  执起她那双弹琴的手,他低头,冰冷的嘴唇擦过她光洁的手背。那双绿色的眼睛却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闪烁出了令人心惊的色彩。
  “唐**,很高兴在这里看见你。”他看着她,嘴角线条上扬,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简简单单一句问候的话,却被他说得一语双关。
  他亲吻过的地方有电流窜过,唐颐心悸,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的触碰。她勉强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在对方松劲之际,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
  寒暄之后,他不徐不疾地切入了正题,“我们在找人。”
  “谁?”明明心潮澎拜,可回答的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
  “四个英国人。”
  恐惧顿时钻入了她的四肢八骸,伴随着血液的循环,又一丁一点地渗进心脏里。不过短短几个字,却刺激着她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事情,果然在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她努力控制住激荡的情绪,深吸一口气,道,“没有看见。”
  这张没有血色的脸庞,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白皙无暇,细腻浅薄的一层肌肤下,能清楚的看到青筋跳动。她就像那些做工精巧的工艺摆设一样,让他几乎按捺不住心里头的冲动,想伸手去摸上一摸。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最终还是忍下了这股冲动。双手扣在皮带上,绕着她走了一圈,道,“哦,是吗?可是为什么会有人举报说,亲眼瞧见他们躲进了音乐学院?”
  心口再度一抽,可这回唐颐没再退缩,因为她知道,事已至此,要么放手一搏,要么坐以待毙。于是,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答反问,“这个教室一目了然,中尉先生,您觉得能够藏人吗?”
  “唐颐**,”他拿那双绿色眼睛仔细地审视着她,那目光尖锐如刀,似乎想判断出她是否在说谎。
  她勇敢回视。
  那双黑眼平静无波,他看不出什么端倪,话锋一转,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弹奏的这首曲子是贝多芬的英雄,对吗?”
  她点头,疑惑地看向他,一时搞不懂他说这话的用意。
  “很好,人如曲名。”
  他的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室内的三角钢琴上。唐颐心突然重重一跳,不由手脚冰凉,背脊冒出一阵又一阵的冷汗。
  “想当英雄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听他这么说,她下意识地走前几步,挺身挡在他与钢琴之前,脸上露出一股怒意,用适当的语调和音量责问,“您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窝藏了英国奸细?”
  他低头,看向明显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唐颐,不置可否。
  身高的差异,让她有一点恼火,拉起他的手,在空间有限的教室里走了一圈,“那就请您看清楚,究竟哪里藏了人。”
  “这里?”她打开橱柜,没人。
  “这里?”拉开厚实的落地窗,没人。
  “还是这里?”拖开桌椅,还是没人。
  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让他扯动了下嘴唇,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
  见他的目光落在她牵着他的手上,她心一跳,急忙松了手。
  库里斯围着钢琴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再度向她望来。他直直地看着她,一瞬不眨,那双原本就浅淡的瞳孔在阳光的反照下,近乎于透明,透出一种冷峻的残酷。
  他绕过她,走到钢琴前,伸手抚摸了一下三角钢琴的琴盖。
  “希望你没有。”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让她的心狂跳起来,似乎就要跃出嗓子眼。他明明没对她动粗,也没用刑具逼供,却让她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害怕的滋味。
  唐颐咬着嘴唇,低下头,在他强大的目光审查下,只能用躲避面对。他勾起嘴角笑了下,那笑容里包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带着一点令人不安的暧昧。
  库里斯稍一用力,打开了琴盖。
  然而,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两排琴键和琴弦。
  士兵压着几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两个男子衣装普通,看起来法国人没有多少区别,而另外两个却是唐颐的同学。
  “报告,这两个人在排演室的壁橱里找到,如何处理?”
  库里斯的目光一转,扫向唐颐。他意味深重地笑了起来,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问,“是啊,怎么处理呢?”
  这双眼睛是这样清湛,却让唐颐感到由衷的恐慌,不只因为这绿光,而是因为这贪婪的凶光,仿若刀背上开了封的锋刃,在她的脸上划来划去,带来的不仅仅只是恐惧,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意,就好像她的脸已经一刀一刀地,被他的目光切割得面目全非了。
  她咬着嘴唇,心跳如雷,却半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库里斯笑道,“还缺两个,看来得好好审一审。”
  于是,命人将他们全都带到了学校里的空地上。这里花团绵簇,景致迷人,只是,这个时候,谁也无心欣赏。
  他给自己点燃一支烟,随着打火机啪嗒一声响起,红色的火苗窜了出来,心头一亮,脑中也随即闪现出一个念头。
  他吐出一口烟,对自己的手下,道,“喷火手待命。”
  国防军每个连排里都会配备喷火小组,由2到3个士兵组成,其中一个为喷火兵,另外两个为观测手。所以,得到他的命令后,立即有士兵带着火焰喷射器,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取过部下手里的喷火器,那双绿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顺手就按下了开关。呼啦一声,一股大火急涌而至,火焰窜出了十多米。
  这要是被这火焰舔到,岂还有救?
  看见他手上的武器,定力不足的几个学生不由面面相觑,害怕地惊叫起来。
  而库里斯却心情愉快地在那里问道,“谁想第一个试试看烧烤的味道?”
  他的笑容简直是一个魔鬼,她之前怎么会天真地以为他是讲点道理的,想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两个英国人毕竟是军人,在部队里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会轻易被他三言两语吓倒。但另一旁的学生就另当别论了。他们帮助英军,凭借的只是一腔热血,并未计算后果,现在被库里斯这么一搅和,顿时吓得惊醒了。
  库里斯就是看准了人心上的这点脆弱,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眼睛扫过那两个法国学生,又转向英国空军战士。目光这么转了一圈后,停留在这几人当中唯一的女性身上。
  从女人下手,胜之不武,不过,他又不是绅士。管它武不武,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他叼着烟向前走近几步,在那女同学面前站定,吞吐了几口,手指一弹,烟头划出个弧度飞了出去。
  “说吧,这两个英国躲在这里想干什么?另外两人呢?谁是地下接头?”
  那女生,唐颐有过一面之缘,叫做卡琳。她和丽塔一样,是属于有些脾性的人,所以心里尽管害怕,但嘴吧还很硬。
  库里斯见她这样倔强,倒也不动气。人嘛,只要活着,总能撬开嘴。死了,才麻烦。
  他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呼出一口,瞥向她,“看来你是选择和我们德军作对到底了。”
  女同学咬紧牙关,一脸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
  为了所谓的革命事业,就是有那么多义无反顾的傻瓜,不过也亏得有了他们,他的事业才能平步青云。
  他冷冷一笑,将烟叼在嘴巴里,然后举起火枪,又是一记喷射。嗤啦一声,那烈火的影子从卡琳头上一冲而过。她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缩头,一股头发的焦味立即在空中蔓延,她能够清晰地感受道火焰的炽热度,以及头皮灼伤的感觉。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在库里斯开火的那一瞬,唐颐的心几乎跳出了喉咙口,双手挡在眼前,不敢多看一眼。
  这么丧心病狂的场面,可他却心不慌气不喘地吐了几口烟圈出来,站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叹息了声,“手一抖,射歪了,花凋残!”
  除了他,几乎所有人都在想,要不射歪,这个法国姑娘的脸可就……
  库里斯望着被火舔.舐过后的花簇,一地灰烬随风飘,不由摇了下头,“这么美丽的花,真是可惜了。”
  死神在身边擦肩而过,这么一下,卡琳再也不敢死鸭子嘴硬了。正如库里斯所说的那样,当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值不值得是一回事,有没有勇气是另外一回。
  库里斯半蹲□,将头凑过去,不知卡琳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那对眼珠飞快一转,心中立即有了一番计较。
  他重新回到队伍前,目光朝着这边扫了过来,唐颐的心跟着这一瞥也狂跳不止。
  她不敢开口,甚至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有,站在那里,死死地看着他。假如今天来这的人是麦金托什,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几个谁也不能逃出升天。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心神不宁,临时变了卦,让英国上尉在家等候,自己替他去刺探情况。愿意舍身涉险,有几个因素。
  一来,既然已经救了人家,和英国总归是脱离不了干系,万一麦金被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则,她对学校的建筑结构比较熟悉,不用花时间到处摸索,更能随机应变。
  第三,她本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回母校理直气壮。就算有德国人来,她出现在那的借口也十分充足,怎么都比一个英国人好脱身。
  她言之烁烁,可人家高傲的英国佬却不领情,嚷嚷着说什么outstanding people aways stand out。现在这种场面,倒是很符合他这句话的意境,不过,恐怕他是不会想要挺身而出的。
  昨晚,两人还为这个决定争执,可没想到,这阴错阳差之下,却因此救了麦金托什一条小命,反而逃过一劫。
  他自负设计出这么一条声东击西的妙招,让德国人把目标瞄准修道院,以为便再无后顾之忧。可没想到,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计策,当中却出了纰漏,显然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才会引发他们突然围攻音乐学院的举动。
  库里斯抓了人,对事情的进展很是满足。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唐颐一眼,那目光幽远深沉。出乎意料之外,他并无为难她之意,甚至连带回指挥部进一步调查的步骤都免去了。
  这绝不是出自于对她的信任,是什么缘由,她猜不出。唯一可以肯定的的是,这事情没这么容易了结。两人还会有碰撞,或许比这次更激烈,谁知道呢?
  等他带着人完全从学校里撤走后,唐颐的内心还充满了对他的强烈恐惧,手抖个不停。她扶着墙,走到路边的长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心中充满迷茫。
  这件事,明明只有她知麦金知,他俩都不可能向德国人告密,那么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第三十章 风波
  唐宗舆的住所和办公地点在同一栋房子,前半部分为大使馆,后半部分是私宅。唐颐没有回家,而是直奔使馆。
  麦金托什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在翻看法语书。当然,这么好学绝非他本意。
  唐宗舆在法国驻留多年,有自己的关系和渠道,要疏通法国政府办理一张证件,虽然不易,但并不是不可能,就看他愿意花多大的代价去换。一旦有了身份,很多事情就变得名正言顺。
  所幸,这位英国小伙子长了一张标准的欧洲脸,要是他能说上几句法语,那么,身份被戳穿的风险也跟着降低了几分。
  在唐宗舆半是要求,半是逼迫下,麦金托什只得丢弃他那来自于日不落帝国的骄傲感,开始了自学法语的艰辛道路。
  这些法国人,真是吃饱了撑得,弄什么词语后缀。明明发音的时候没有,可书写的时候一个也不能漏掉。正背书背得心烦气躁,就见唐颐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
  他看了眼手表,时间尚早,不禁有些吃惊,放下手里的书本,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惊魂未定,拿起他放在书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掉了一大半。大概是喝得太急,呛在嗓子眼,不由咳了起来。麦金托什走到她身边,伸手拍了下她的背脊,本想调侃几句,可低头一看,发现她的脸色不对。
  想到她刚才破门时的慌张,他不由心口一沉,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脱口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颐顺过一口气,简明地道,“学校被国防军的人查封了!”
  “什么?”他失声低叫。
  麦金托什沉浸在惊愕之中,一时没控制好力度,将她的手指捏得劈啪作响。
  她皱着眉头,挣扎了下,道,“还没到世界末日,你不能先自乱阵脚。”
  经她这么一提醒,他立即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告诉我前因后果。”
  唐颐飞快地整理了下思绪,道,“我到学校的时候,时间还早,于是就跑去琴房里练习,等他们露面。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候,没想到你的同伴没到,却把德国人给等来了。”一想到刚才遇到库里斯的情景,一颗心还砰砰直跳。
  “然后呢?”
  她摇头,“没有然后了。他们逮捕我的两个同学和你的同僚后,就撤退了。不幸中的大幸是暂时无人伤亡。”
  麦金托什踱步到窗口,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计划,只有你知我知……”
  话没说完,她就沉不住气叫了起来,“你这是在怀疑我?”
  他转身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又没这么说,你急什么?”
  唐颐怒极反笑,“你没这么说,心里却有这么想,我冒着生命危险,屡次以身犯险地救你,为什么要在最后关键头上,倒戈相向?”
  他瞥过她因过于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想到过往种种,心中一软,道,“我没说是你。这栋楼里知道我存在的人,不止你一个。”
  她听得更憋气,咄咄逼人地问,“不是说我,那你是在说我父亲?如果不是他,你能得到大使馆的庇护?能拿到新身份,让你有闲功夫在这里嚼舌头异想天开?你这人,简直忘恩负义!”
  听她这么说,麦金托什也沉下了脸,反驳,“你父亲足智多谋,他把我安排在这,恐怕也是另有居心。”
  这话说得她顿时崩溃了,自己冒死救他,没想到这人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她。不但怀疑她,还怀疑她的父亲,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唐颐不由拂袖怒道,“好吧,既然没有信任,何须再见?”
  看见她眉宇间含怒,眼中有泪光闪过,他知道自己把话说重了。作为一个绅士不该如此,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想收是收不回来了。那一声抱歉哽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已经调头跑了出去。
  麦金托什一向爽朗,被这么一闹腾,心湖也乱了套。从感情上来说,他是愿意相信她的。这个东方小女子机智勇敢,临危不惧地一再出手相助,他心怀感激也很是敬佩。但理智地分析,此事过大,很多地方都不谋而合,天下哪有这么多的凑巧。
  这个计划是他思量后而行的,故意将德军的注意力转到修道院,就是为了保全学校的安全,可没想到德国人一来就摸准方向,直捣黄龙,这分明是有的放矢。如果不是这位唐**泄露秘密,那就只剩下大使先生了。
  会怀疑到唐宗舆身上,那是无可厚非。他和党卫军的少校有来往,同时也在探查自己的口风,话中带话,似乎有意撮合他和唐颐。但这一切又仅仅只是自己半蒙半猜的揣摩,没一句是挑明了的直言,这种似是非是、暧昧不清的态度,实在令人生疑。可再仔细想深一层,将一个英国空军藏在领事馆里,着实是冒险之举。
  唐先生老谋深算,每走一步都让麦金托什看不懂也猜不透,看着像是在帮他,实则在监视他,是敌是友亦尚不知晓。
  唐宗舆手里压着自己这颗重磅**,在最关键的时候扔出来,究竟是自炸,还是自救,现在还不好说,只能静观其变。
  话说唐颐,一口气跑回家,心情糟糕透了,一句话也不肯多说,直接一头扎进了自己的闺房。刚从库里斯手中捡回一条小命,又不顾生死安危地跑去通告他,哪知,人家根本不领情。
  在委屈之余,还有一种伤心。
  见宝贝女儿神色不对,唐宗舆放下手头上的事,立即也跟了上来。他敲了下门,得不到反应,索性自己开门走了进来。
  唐颐扑倒在床上,一张脸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既不发脾气,也不哭闹。
  他拍了下她的手臂,问,“依依,怎么了?”依依是她的乳名,唐宗舆一共才这么叫过她几次,其中一次是在她母亲去世之时。
  唐颐动了□体,缓缓地转过脸,问,“父亲,你为什么收留那个英国人?”
  他微微一怔,随即回答,“自然是政治原因。”
  见父亲闪烁其词,她一咬牙,直言无忌,“你有没有出卖他?”
  唐宗舆不知前因后果,见她问得唐突,料想十之八.九是和那位英国上尉有关联,而且情况恐怕很不妙。暗自猜测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一回神,撞见女儿疑心重重的脸,便沉稳地道,“没有。”
  “那为什么他的同僚会被纳粹抓走?”
  原来是为这事!他一时不语。
  而父亲的缄默,让唐颐更加深有怀疑。
  女儿在情绪上,唐宗舆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未必肯听,只能等她冷静下来,再做解释。于是,他拍了下她的肩膀道,“依依,无论爸爸做什么,都是在为你的将来考虑。”
  唐颐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时间一晃,便是傍晚时分。唐宗舆知道她心情不佳,也没叫她下楼用膳,而是在门口放了一个托盘,碗里是几样平时她最爱吃的小点心。
  她不由暗叹一声,这一边毕竟是骨肉相连的至亲,而另一边……想到麦金托什对自己的指责,心里像是被什么钝器扎了一下,没有尖锐的刺痛,却浅浅、淡淡的,不容人忽视。第一次,拿自己的真诚换伤心。
  收拾起残缺的心情,决定去洗个热水澡,一切重新开始。
  在浴缸里放了足够的热水,又倒了一点玫瑰花的香精进去,用手和了和,一阵阵幽香轻飘而出。她脱了浴袍,一步跨进去,水温刚刚好,气雾缭绕,她深吸一口气,让胸口的郁闷随着血液的循环,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掬起一把泡沫,随口一吹,一堆泡泡四处飞散。身体向下一滑,后脑勺枕在浴缸上,闭目养神。大概是热水太舒服,靠着靠着,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唐宗舆在楼下花园修建枝叶,突然路边传来了一阵惊人的汽车引擎声。他从花圃中抬起头一看,神色刹那一变,来的是德国国防军的一支小分队。四辆三轮摩托,两辆军用装甲,加起来少说有二十多人,气势汹涌。
  怎么来的如此之快?他暗忖,按科萨韦尔的暗示,应该还有一段时日可以拖延。
  心里虽是乌云密布,脸上却未曾展露出一丁一点,反而挤出一个笑容。他放下花剪,拿起布块擦了一下自己的手,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
  车门一开,一只黑色的圆头军靴率先踏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军装笔挺的男子从车里钻了出来。
  唐宗舆看到此人,不由眉头一紧。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仍然记得他,是那个将女儿关在鸡笼里的纳粹中尉。他显然已经升了官,成为堂堂上尉。只是,不知他这时来到此处,是何目的。
  库里斯四目扫过他身后的建筑物,最后停在他身上,道,“您是唐宗舆?”
  他回答的不卑不亢,“正是在下。”
  “有人举报你在这栋房子里窝藏了一个英国人,”库里斯停顿了下,又补充道,“一个英国空军。”
  唐宗舆在吃惊的同时,心里一松,原来是冲这事而来,幸好只是……这事!
  他镇定自若地道,“您恐怕是弄错了吧?我们来自于中国,向来遵纪守法,低调安静,怎么会和英国有所牵扯?”
  库里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拔出手套,脱下来塞入口袋,道,“日本侵略中国,又将成为我们的同盟国,你们中国人难保不会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听他这么说,唐宗舆也不动气,干笑几声,“这只是您的臆想,我们还是凭证据说话。”
  他也跟着笑,“这不正是我来这的目的?”
  唐宗舆收起笑容,正色道,“您想搜查这,就先出示搜捕令。”
  “哦?需要这玩意么?”显然他是第一次听说。
  “使馆重地,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尊严,神圣不可侵犯,非本国人无邀请不可擅闯,否则后果自负。”
  唐宗舆说这番话是可谓是疾言厉色了,但库里斯却表现地风轻云淡,一脸满不以为然,“您看,我带了一支部队,您觉得能阻止我吗?”
  “不能。”唐宗舆神色一变,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所以,您真要硬闯,我也无力阻拦。不过,请您想一想,要是没捉到英国奸细,您的后果会怎样?”
  库里斯踏进去的脚步一滞,转过头,那双绿眼闪烁出惊心的光芒。但,唐宗舆不是唐颐,不吃他这一套,对方越是施加威胁,他越是表现沉着,让人看不透,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库里斯显然不愿为了这件小事儿丢官降级,想了想,做出退步,“好吧,使馆可以不搜查,但是您的私人住所,总不是国家领地,不需要搜查令了吧?”
  听他这么说,唐宗舆暗地里诧异,为什么这人会如此执意要搜查他的家?看他的样子,倒是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可除了那个英国人,还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念头一转,他突然恍悟,难不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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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风波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唐宗舆带着恼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里是厕所,哪来的奸细?”
  停顿了大概两秒钟,另一个男人的嗓音在那边响起,“唐先生,您一再出花样,企图阻止搜捕行为,我是否可以理解成您心里有鬼?”
  他说这话纯粹是无中生有,挑衅生事,不知道女儿何时得罪了这么个小人。
  唐宗與心中大为不悦,可见他将手放在枪套上,无声地威胁着自己,再加上这里站着一排荷枪实弹的武装士兵,实在不宜和他硬碰。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唐宗舆只得压住震怒,道,“我女儿在里面洗澡。你们这么多男人闯进去,成何体统?”
  库里斯一挑眉,一句话中,只扫进了洗澡两个字。
  他从腰间的皮带上拔出了**,从口袋里挑出子弹,给空余的枪膛一颗一颗地装上,眼里的笑意更浓,问,“真是在洗澡?还是另有隐情?要搜过才清楚。”
  唐宗舆神色凝重,虽然担忧女儿,但现在这情况特殊,不得不吃点小亏,保全大局。更何况,他是纳粹军官,有权有势,自己的地位处境不明,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没有靠山能让自己硬气起来。
  一番审时度势后,他只得退让一步,道,“如果非查不可,那就请您一个人。”
  库里斯嘴里没说,心里却想,好,很好,正合我意。
  唐颐本来靠在浴缸上在打盹,走廊上骤然响起的喧嚣钻入耳朵,让她一个激灵,突然清醒了。这个声音,如果可以,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本还以为自己沉浸在噩梦之中,一时没醒透,才会出现幻听。不料,房门被人哗啦一声拉开,随后……那个绿眼睛的恶魔,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一步跨了进来,出现在她眼前。
  看见彼此,两人同时一愣。
  她怔忡,是因为恶梦和现实没有了界限。
  而他怔忡,是因为在气雾环绕下,在这一片朦胧中,在她身上,他看到了一种不真实的美丽。
  她的黑发用发卡随意地夹住,几缕头发从缝隙中掉落下来,垂在颈间,染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纤细的身子一大半沉浸在水中,只是露出那么一小截肩膀,白玉无瑕的肌肤,却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带着惊惶与恐慌,却水波粼粼,看上去极为生动,像极了安徒生笔下的美人鱼,当然,是最小最美的那一条……
  时间就像是生生地被人剜走了一块似的,有了刹那的停滞,有时候,男女间的情愫变化就是那么的奇妙,就好比是化学反应。周期表上完全没关联的两种元素,在媒体的作用下,可以永远不产生反应,却也可以在眨眼片刻,勾出惊心动魄的花火。
  恐怕连库里斯自己也没发觉,这一秒,自己对她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系列微妙的变化。
  他扬起眉,嘴角一勾,笑了。看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贪婪、一丝调戏、还有一丝惊艳,视线从她的脸上一寸一寸地往下游移,顺着她下巴的曲线,划过优美的颈部,在锁骨流连。
  如果可以,他还想看得更深,可惜……浴缸里的水太满了点。
  唐颐从惊愕中回神,见他满眼戏谑的神情,顿时脸上一红。长那么大,未着丝缕地被一个男人用这种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还是头一回。她恼羞成怒地抓起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狠狠地向他砸了过去。
  “出去!”
  库里斯侧了侧身体,轻轻巧巧地躲了过去。他非但没离开,反而一步步地向她走近。他可不是科萨韦尔,也不懂多少礼节和规矩,少了一份顾忌,多了一份随心所欲。心中在想什么,行动上也毫不犹豫地跟进。
  她的怒火,她的拒绝,完全阻挡不住他的步伐,看见他走过来,她一颗心狂跳不已,将自己蜷成一团,又往水里缩了一点。
  她双手挡在胸口,恨不得完全钻入水中,在他面前是一丁半点的肌肤也不肯□□出来。
  这个人下午的所作所为,可恶至极,她记忆犹新。现在他竟然阴魂不散地追到她家不说,还在她洗澡之际,强闯入门。但凡有一点修养风度的人,都不会这么做,等她穿戴整齐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他不是没时间等,而是不想等,分明就是想让她难堪。这么一来,对他原本就少的可怜的好感,更是寥寥无几。
  他却没把她的愤怒放在心上,将这一片春意盎然看在眼里,让他心动情也动。几步走到浴缸前,在边沿坐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了手。
  唐颐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全身绷紧,见他动了动手臂,下意识地一侧头,向旁边躲闪。
  然而,他并没碰到她,只是将手探入了浴缸里。他的手在水中随意地甩动了下,一股玫瑰花香在空中四溢,他深吸一口气,暗道,好香。
  肥皂泡沫随着他的手,向两边漂去,渐渐地露出底下的清水,她两条修长均匀的腿在水底下若隐若现,不是美人鱼,却远比人鱼更诱人。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他手一探,竟然摸到了她的皮肤。他的喉咙不经意地一动,心跳加速,莫名浮躁起来。
  这里所见的一切都是一种诱惑,挑起了他埋在心底的控制欲,不管怎么克制,都忽略不掉血管里的蠢动。
  他突然想起了盖乌斯.朱利叶斯.凯撒的一句至理名言,Veni,Vidi,Vici。
  我来,我见,我征服。
  ……
  若非立场不允许,上头压力太大,自己又不够强大,他还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但,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
  在她发飙前,库里斯已收回了手,顺便也压下了心口的异动。
  唐颐咬着双唇,想也不想,挥手就想扇他个大头耳光,却被他敏捷地躲过。脸上没遭殃,身上倒是被她甩了一制服的肥皂水,就连一丝不苟的头发上也占到了几滴。
  她心里气不过,不禁冷言讽刺,“你该不会是认为英国人躲在我的浴缸里吧?”
  他不以为然,笑着接过话端,“你把水放了,不就一目了然。”
  这话说得轻浮,她被他气得不轻,一心想抽他个大嘴巴子,给自己出口恶气。
  库里斯抓住她再度向自己甩来的手,她的力道在他手中,不值一提。她挣扎了下,他不但没松手,反而向前一低头,凑嘴在她手背上亲了下去。
  白皙的皮肤上镶嵌着一股淡淡的玫瑰清香,很是撩心,他忍不住,又低头闻了一下。
  唐颐见他耍无赖,瞪着眼睛气急败坏地道,“你假公济私,藐视部队纪律,我要去军事法庭告发你!”
  他一松手,拍了拍自己的军装,撩高袖子,哼了声,“还说什么低调安静。我看你胆子不小,连纳粹官员也敢威胁。”
  见他指鹿为马地颠倒黑白是非,她更是懊恼,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从他眼底脱身。法子还没想出来,就见眼前的人影一动,库里斯突然弯腰,将手探入了水中。
  她以为他又要有什么惊人之举,不由尖叫着缩起身子,躲到另一端。然而,他并没碰她,可这无耻混蛋却做出了比轻薄她更坏更可恶千百倍的事。
  库里斯抓住浴缸里的活塞,用力一拔,没有了阻挡,浴缸里的水飞快地拥挤到眼口,涌入管道。
  等她反应过来后,浴缸的水已经少了五分之一。
  那双绿眼睛看着她,眼底充满了得意的笑意,好像在说,小兔子,看你怎么办!
  眼见浴缸里的水越来越少,自己就要衣不遮体地展露在他眼前,唐颐怒火冲天,恨不得将他剁成泥。
  水流失得很快,千钧之际,她灵机一动,飞快地拿起摆放在窗台上的香水,对着他的脸使劲一喷。
  库里斯抱着胸,正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好戏,没想到兔急了也咬人,而且咬起人来还挺凶挺狠。他一个措手不及,被她喷了个正着。一股辛辣的感觉立即扎入眼睛,把他吓了一大跳,不由惊呼一声,站了起来。
  虽然不是辣椒水,但也带着化学成分,双眼在香水的刺激下,泪流不止,无法睁开。眼睛一阵酸痛,他摸索着想去水池前清洗,可这不是他的地盘,对摆设完全不熟,之前也从没留心过。一路磕磕碰碰,早没了先前趾高气扬的气势。
  看见他这样子,唐颐只觉得一阵解气,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么一折腾,水已经退到腰部,她不敢迟疑,拖着*的身体从浴缸里跨了出来。听到动静,库里斯立即转身,伸长了手臂想去抓她。无奈闭着双眼又瞧不见,她一弯腰,从两旁躲了过去,让他扑了个空。
  唐颐拎起挂在门口的浴袍,转了个身,将自己裹了个严实,直到确定自己没有半寸肌肤□□在外,这才心中一定。
  库里斯是个难缠的家伙,不愿意和他有任何身体上的触碰,于是她想了个办法,出声将他引到门口。拉开房门,她绕到他背后使劲一推,将他推了出去。
  然后,砰的一下,甩上大门。这几个动作一气合成,她靠在门板上,一颗心狂跳不已。
  库里斯用力敲了下门板,刚才还拽的二五八万的一个人,现在铁青着脸,怒火心中绕,恨不得撕了她。他嘴角一挑,怒极反笑,没想到兔肉还没吃到嘴,反而被她来了个下马威,好一只会咬人的兔子!唐颐,你好样的!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库里斯用军装胡乱地抹了一下脸。等刺激过去,勉强能睁开一条缝,他怒道,“砸,给我把门砸开!”
  唐宗舆神情一变,刚想喝阻,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楼下传来一个淡然沉稳的声音,在那里问,“你们国防军在这里做什么?”
  随即,另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出现在楼梯口的走廊上,看见来人,唐宗舆脸色一变再变。

第三十二章 试探
  党卫军和国防军素来不和,但这次双方代表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两人同时在想,怎么又是他!为什么这人会出现在这?
  科萨韦尔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肩领上的军衔,上次见面还是中尉,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已爬到上尉这个位置了,他的能耐不容小觑。
  与此同时,库里斯的目光也在对方身上转悠。这个党卫军少校不呆在他们党卫军总部,一再出现坏他好事,难道他和唐颐有什么关系不成?
  想到里面那只会咬人的小白兔,他的眉头不由一紧,看上去干净无害,没想到倒是挺会勾搭。
  两人对视片刻,库里斯率先打破僵局,道,“我接到举报说,这里藏有英国奸细,所以带人来搜捕。请问少校,您又是为何而来?”
  “这个,”科萨韦尔扬起眉,淡淡一笑,沉着地开口,“我不必向您汇报吧?”
  库里斯笑容一沉,听他说得直接,心中很是不服,暗忖,只差一级了,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你。不过,不爽归不爽,脸上却没有展露出来,而是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是当然。不过,我也希望您不会阻碍我办公。”
  科萨韦尔瞥了眼库里斯,只见他军装上沾满水渍,一头一脸的玫瑰香水,再加上刚才上楼时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叫嚷,这里所有人都在场,唯独缺了一个唐颐……把这些片段联合起来仔细一想,不用多说,他也能猜出几分前因后果。嘴里嚷着是办公,实际上恐怕是假公济私吧。科萨韦尔心下有数,当面却没拆穿他。
  想替唐家解围,但在众目之下,不能表现地太明显。库里斯这人急功好利,一心想升官,掐准这一点要害,不怕他不就范。科萨韦尔思绪一整,心里立即有了个念头,三两步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却包含了一个重大的消息,果然不出所料,库里斯神色骤然一变,眼底闪过一丝狐疑,“消息准确么?”
  科萨韦尔胸有成竹,不答反问,“你说呢?”
  库里斯暗地里衡量了下,很快有了计较。目光不经意地转向厕所大门,但也仅仅只是停顿了一秒,又飞快地转了回来,他果断下令,“撤退。”
  库里斯带着他的人,在庭院里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唐宗舆不免诧异,这位少校先生究竟对他说了什么?但好奇归好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嘴里并未多说,而是极其客气地向他道了声谢。
  科萨韦尔沉吟,“不管你们和他有什么过节,这个梁子恐怕都结下了。你好自为之。”
  这话即便不不说,唐宗舆也明白。今天确实惊险,如果不是科萨韦尔来得凑巧,指不定那军官还会横行霸道地做出些什么极端事情。
  唐颐心惊胆寒地躲在厕所里,直到听见敲门的人是父亲,才松下一口气。将门打开一条缝,她从浴室里探出脑袋,四处瞧瞧,发现唐宗舆站在外面,忍不住委屈,一头扑进了他的怀抱。
  正想哭诉几句,谁知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高挑伟岸的男子。
  科萨韦尔眉宇间泛着一抹温柔,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便微微一笑。他稍稍地侧转了下脸庞,颔首示意,那一眼,沉静如海,能把人生生溺死。
  他用这样宠溺的眼神看她,真是令人遐想连连,她不由涨红了脸,慢慢地松开父亲的手,不敢再撒娇,低声道,“你们慢聊,我先回屋了。”
  唐宗與拍了下她的手背,道,“没事的,别担心,回去好好休息。”
  她嗯了声,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回房。科萨韦尔的视线一路跟随,直到自己再也看不见那一抹倩影,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回头,撞见唐宗與探究的目光,也不掩饰,落落大方地淡然一笑,开门见山地道,
  “前几天我提出的建议,您考虑的如何?”
  唐宗與心口一紧,相较刚才库里斯的无理取闹,现在来的才是风雨前奏。
  ……
  唐颐回到房间后,换上一套干净衣服,坐在梳妆台上打理头发。拿着木梳,梳着梳着,就神游太虚地开起了小差。
  库里斯的那双绿眼,在脑中一再闪现,令她打从心底升起一丝强烈的恐惧感。想到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就全身发颤,气恼也害怕。要不是那瓶触手可及的香水,自己必定会一丝不.挂地展现在他眼前,对于一个尚未出阁的亚洲姑娘来说,得有多尴尬、多难堪?那画面,她连想都不敢想。
  坦白而言,初见他时,虽然被他铁面无私地带回指挥部,又在鸡笼里关了一个晚上,但她却并不怎么害怕他,也不讨厌他。她甚至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清晨,他站在阳光底下,一双碧波荡漾的眼眸清澈如湖。当她失足滑下卡车时,他扶在腰际的手,是这样沉稳有力……
  可是后来,每一次的见面,有心无意,他都在戏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的好感,就这么一下下地给消磨光了,前面几次都忍住了,而这一次,他是真的玩过火了。
  他是军官、是上尉,所以有恃无恐。每人头顶一片天,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总是坚持让她建立的社交网。
  有人护着她、庇佑她,将来的道路,总会好走一些。
  思绪至此,这时,走廊上传来了科萨韦尔和父亲的低声交谈。她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大门口,迟疑片刻,还是拉开门一步踏了出去。
  “你要走了?”不等他回答,她接着又道,“我送你。”
  科萨韦尔不由一怔,眼底闪过惊讶,但随即接口,“好的,那就劳烦了。”
  唐宗舆道,“不劳烦。今天您替我们父女解了围,理应好好感谢您的。”
  他笑笑,“举手之劳而已。”
  唐颐和他下楼,见他的司机恭恭敬敬地候在外面,便刻意望了一眼天空,暗示,“今天天气真好,适合散步。”
  科萨韦尔立即会意,走到车前低声吩咐了几句,司机敬了个礼,钻入汽车一踩油门,将车开走了。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嘴里聊得多数只是一些花好月圆的简单话题,时间尚早,路边的几家店铺还开着没打烊。科萨韦尔瞥去一眼,心中一动,拉住她的手臂,走入其中一家。
  唐颐抬头一看,是一家香水店,心里不由诧异,好好地跑这来做什么?
  他忽略她的惊讶,踱到柜台前,随手拿起一瓶玫瑰香水,问道,“你喜欢玫瑰花?”
  她下意识地点头,满眼不解,完全猜不透他是何意图。
  科萨韦尔扬了下眉峰,又将香水给摆了回去,“我不喜欢这个味道,还是换一种吧。”
  她皱了皱鼻子,暗道,可是,我喜欢啊。
  见他兴致勃勃地挑选香水,她瘪瘪嘴,将到口的话又压了下去。
  跟在他身后,唐颐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一肚子的匪夷所思,这位少校先生做事真是出人意表呐。
  店铺老板娘看见店里有生意,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我们有几款男士古龙水刚到货,需要我给您介绍一下吗?”
  科萨韦尔摇头,然后眉宇含着笑,望向唐颐。
  老板娘立即会意,转了话茬,问,“**,您是喜欢花香,还是水果香?”
  唐颐本来想拒绝,但一听她的话,临时又转变了主意,有些好奇地问,“怎么还有水果香味?”
  “当然有,还是今年炙手可热的新品呢。”说到这,老板娘有些自豪,从货架上拿下个小瓶,拉住她的手,喷了一点出来,介绍道,“这个是覆盆子。”
  又拿下另一个小瓶,“这个是苹果。”
  “这个是香橙。”
  “这是蓝莓。”
  眨眼间,两只手臂就被她喷满了香水,那味道又甜又腻,唐颐很是不习惯。可当着老板娘的面,又不便扫了她的热情,只好无奈地道,“我还是喜欢花香。”
  “花香就更多了。”老板娘眯着眼睛,将各种香味都给她介绍了一遍。
  一连换了好几种,一开始唐颐还能闻出一点区别,到后来,十来种水果花香都合在一起,只觉得香,很香,非常香。
  科萨韦尔靠在一边墙上,问,“你喜欢哪种?”
  唐颐皱着眉头,惨兮兮地坦白,“我的鼻子在十分钟前就宣告罢工了。”
  闻言,他抿唇一笑,对老板娘道,“那就给我一瓶**香。包起来,是礼物送人的。”
  见生意做成,老板娘眉开眼笑地收工,去帐台收钱去了。
  唐颐见他要掏钱买单,忙道,“我自己来付。”
  科萨韦尔弯起眼睛,笑道,“谁说是送你的。”
  她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和失望,在心中偷偷腹诽了一句,既然不是送我,干嘛征求我的意见呐?
  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他笑意更浓,将香水往军装口袋里一塞,没做任何解释。
  走出大街后,转入了林间小道,四周都是树林,鸟语花香的很是僻静。唐颐的目光不时地瞄过他的口袋,心里还在纠结,这一瓶女士香水,究竟是买来送给谁的?
  科萨韦尔嘴角含笑,知道她好奇,可就是吊着她的胃口,故意不说。
  思来想去,最后猜烦了,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低低地道,“谁稀奇!”
  他仍然但笑不语。
  在树林里走了好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她身上那十几种花香水果香发挥了作用,竟然引来了好几只蜜蜂。
  听见那嗡嗡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唐颐在心里大叫糟糕,该不会是把她当蜜糖了吧……
  回头,瞧见他脸上荡漾着温柔的微笑。蜜蜂当前,一激动,把他是党卫军少校的事给忘了,不禁对着他娇嗔,
  “你还笑……”
  话还没说,一只不长眼的蜜蜂就停在了她的鼻子上,耳边不停传来嗡嗡的声音,不但头皮麻了,连鸡皮疙瘩也起来了。唐颐吓了一大跳,拉住他的袖子,低声叫道,“快点弄走它啊!”
  科萨韦尔总算不再袖手旁观了,凑近一看,口气沉稳地道,“不妙,是一只马蜂。”
  唐颐倒抽一口冷气,顿时急了,蜜蜂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马蜂。会蜇人不说,还有毒!
  科萨韦尔见她心浮气躁地动来动去,忙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安抚道,“别乱动,小心它蛰你。”
  他正在想用什么办法既可以赶走它,又不让她受到伤害,谁知,这只大马蜂已按捺不住,先下手为强。它用力蛰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就这么振翅飞走了。
  唐颐尖叫了一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大概是因为心里恐惧,她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服,将脸在他胸口使劲蹭了几下,哀道,“哎呦,它扎到我了,好疼!”
  没想到她竟会投怀送抱,科萨韦尔不由一愣,但随伸手圈住了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怕,已经飞走了。”
  闻言,她抬起头四处看看,确实听不见嗡嗡声。她松口气,忙不迭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这里是不是又红又肿?”
  他低头,仔细地看了眼,道,“我带你去医院吧。”
  “我不去!”
  “为什么?”
  “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喜欢。”
  他不禁失笑,顺着她的话,道,“那就不去医院,去药房看看。”
  见她皱起眉头,似乎又想反驳。于是,赶在她开口前,他看似不经意地说了句,“马蜂的毒发作起来很厉害,不做适当处理的话,恐怕一辈子都要留下痕迹。”
  女人天性都爱美,听他这么一说,她顿时急了,立马问,“这里哪有药房?”
  科萨韦尔不禁莞尔。
  发现自己着了他的道,她跺跺脚,暗自哼了句,笑面狐狸,真奸诈!
  走了一段路,在市心广场上找到一家药店,直到这冰凉的药膏抹上自己的鼻头,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红肿会退吧?”
  药剂师推了下老花眼镜,道,“每天坚持抹药,一个星期,保证了无痕迹。”
  她吁了口气。
  看她神色紧张,科萨韦尔不由失笑。
  她瞪了他一眼,不禁抱怨,“笑什么啊?还不都是你,没有一把捏死它,任由它危害人间。”
  听她这么说,他嘴边的弧度上扬得更大。
  唐颐照着镜子,看着自己红彤彤的鼻尖,忍不住一阵抱怨,“蛰哪里不好,偏蛰在脸上,要是破相了怎么办?嫁不出去怎么办?”
  他一直沉默,直到听到这句,这才似真似假地接过,道,“嫁不出我负责。”
  “你负什么责?难道你娶我……”这话没经大脑,直接脱口而出了,等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胡言乱语地说了些什么,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科萨韦尔没回答,可脸上的笑容却让人想入非非,就像是默认了她的话似的。
  自己这颗少女的心,实在经不起他这样有意无意地撩拨,她收起药膏,逃一样地走出了药店。
  他从背后追了上来,指着口袋,道,“这香水……”
  她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可听到香水两个字,耳朵却动了一下。
  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他忍住笑意,道,“为了你不再招蜂引蝶地受到伤害,我先替你保管着。”
  这话怎么听起来,好像一语双关呢?他故意打击她么?
  唐颐没好气地转头,不想却坠入了那双如浩瀚大海深邃的眼睛里。

第三十三章 试探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党卫军司令部就在不远处了,眼见分别在即。唐颐挣扎了一番,有些话骨鲠在喉,在脑中反复思量后,不吐不快。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你都看到了?”
  科萨韦尔点头,“你得堤防这个上尉。”
  “是他找上门的,我防不胜防。”她打不来哑谜,一咬牙,索性心里想什么,嘴上就直说了,“身在乱世,我人微言轻。但我也不愿被任何人欺负践踏,所以……你能当我的Schutzengel吗?”
  没想到她会直言无忌地问出这一番话,科萨韦尔不由一怔。
  Schutzengel在基督教中是守护天使之意,她说的只是一个庇护。可在有心人听来,撇去字面意思,还另有一层深意——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
  唐颐转头看向他,而他却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建筑,一张侧脸沉浸在夕阳余晖中,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在脸颊上投下阴影,更加突显出五官的深邃。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只可惜,他藏得太深,叫人完全摸不透。这最后一段路,两人都不说话,走得很是压抑。
  他始终不表态,她等不到回答,又没勇气继续追问,只好自动归为拒绝。
  然而,就在她回过头之际,他却将脸转了过来,两人的目光交错而过。假如撞见她的眸光,也许,他会改变说辞,只可惜他并没有看到她闪烁在眼底的难过。
  “现在的我,还力不从心。”
  这一句话,是他仔细斟酌过的回答。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对自己来说,不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打发了事的人,所以面对她的提问,他慎重考虑之。更因为,对她的重视和尊重,让他不愿将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带到彼此间,所以回复她说的每一个字真诚而坦率。他不肯说出没有把握兑现的承诺,让她有了希望再失望。
  科萨韦尔有自己的立场和无奈,而他只是客观直接地表达出了这个事实,但在唐颐听来,这话却是一种推脱。堂堂一个少校,位高权重,整个党卫军指挥部都归他负责,真有心要包庇一个人,岂会力不从心?只怕不是保不住,而是不愿意。可转念一想,这也没错,两人认识时间不长,又无亲无故,他何必好端端地给自己揽上一个包袱?
  和唐宗舆的老道圆滑不同,她刚出茅庐,年轻气盛,再加上家境良好,自尊心又强,能够拉下脸皮放一边地去求人,已是鼓起莫大的勇气了。所以,这番话说到此处,她心中有数,便不肯再提。
  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有时候并不是对方不愿意,而是谈及的时候不对,反而弄巧成拙了。
  科萨韦尔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刚张了嘴,话还没出口,就被她抢走了话头。
  “你的指挥部到了。”
  见她目光闪烁,拒绝与自己对视,科萨韦尔心里清楚,多半是自己刚才的话伤了她的自尊,便道,“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唐颐心口一跳,暗忖,误会?什么误会?难道他要告诉她,这些眼神传递、情感交流,其实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臆想出来的吗?还是说,他喜欢她,只是碍于两人间的社会地位,无法近一步发展?
  无论哪个可能,她都不想知道,就让它烂在心里好了。说来也是有些委屈,如果不是他各种暗示和暧昧,自己今天岂会舔着脸皮说出这番要求?
  算了,就当是没睡醒,一不小心做了件傻事,梦醒后一笔勾销。
  于是,她打起精神道,“我明白你的立场。所以,刚才的话,我收回。”
  闻言,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真的明白?”
  她点了下头,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绕,挥手向他告别,“我不打扰你了,父亲在家等着我。”
  科萨韦尔本来还有些话想说的,可见她归心似箭,最终欲言又止。
  背对着他,她侧转了头,稍作停顿后,大步跨出了步伐。
  知道了他的态度,谈不上伤心,就是有那么一点失望,更多的是对自己将来的迷惘。
  ****
  被库里斯上演了这么一场大闹领事馆的戏码,唐宗舆立即有了危机感,女儿被狼盯住,在这多事之秋绝不是一件好事。乘着暑假即将来临之际,他再三思索,决定未雨绸缪,先将女儿送去巴黎郊区楠泰尔,寄宿在好友敦克尔家一段时间看看情况。
  马车一路踢踢踏踏,唐颐坐在后车厢里,一肚子的牢骚。都是库里斯这尊瘟神,害得她不得不和父亲分离,跑去别人家寄人篱下。
  话说,自从上次和麦金托什闹翻,之后再没见过他,一直怄气到现在,不知他现状如何。父亲会怎么处理他?交给少校一了百了?还是继续兵走险棋,以不变应万变?
  才这么想着,就觉得马车震动了一下,突然停了下来。
  她探出身体,四处张望了下,问前座的马夫,“怎么了?”
  马夫取下帽子,露出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回过头来。只见他握着帽沿,放在胸前,稍稍地弯了下腰,对她做了十足十的英国绅士礼。
  刚还在想他怎么样了,人就出现在眼前,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啊?
  见她怔忡,麦金托什裂开嘴,露齿一笑,那整整齐齐的八颗大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利落地跳下马车,走到她跟前,低头看了眼土地,面露惊讶地道,“原来是掉坑里卡住了啊,看来是车上的东西太重了。”
  唐颐没心思和他说笑,眼底带着迟疑,拉住他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问你爹地。”他笑得没心没肺,仿佛之前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
  “你不怕我们把你卖了?”想到那天他对自己的质疑和不信任,心中还有气没散,不由冷着脸哼了一声,“卖给德国人。”
  “不怕。”他说这话倒是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壮烈在里面。
  听着他的语气,唐颐忍不住皱眉,问,“你和我父亲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哈哈一笑,“我把自己卖给他当马夫,他赏我一口饭。”
  她皮笑肉不笑,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好吧!”麦金托什耸了下肩膀,言归正传,“事实上,我是走投无路。就算你们父女俩合计起来,将我出卖给德国人,我也只好认栽。不过,那天你走了后,我又仔细地想了想,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哼,讨好卖乖也没用!她扬起下巴,认真地说,“其实,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得远一点,不要来招惹我。”
  他摸了下鼻子,自动忽略她话中的不友好,“昨天,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呆在巴黎太危险,所以决定和你一起躲到乡下,去避一避风头。”
  “不行。”
  “不行也得行,是你父亲授意我这么做的。”
  “他从来没和我谈及这事。”
  他不以为然地拍了下她的肩膀,道,“瞒着你的事多了去,父母都这样。”
  唐颐推开他的手,“他为什么要帮你?”
  “大概是看出来德国这一仗肯定赢不了,在谋划其他退路。”
  现在是1940年,德国初战告捷,一举吞并了比利时、荷兰、法国等诸多小国,若不是信口开河,那得有何等的远见卓识,才敢说出这句预言?
  “你的同伴怎么办?你不打算救他们?”
  提及这事,他不由神色一暗,这姑娘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纳粹军营大牢,进去容易出来难,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救?除非你帮我?”
  唐颐想也不想,一口拒绝,“不帮。”
  他无奈地摊手,“see。”
  看什么看?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不是孙悟空,七十二变,上天入地,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到了楠泰尔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跟着我。”
  麦金托什敷衍地嗯了声,“再想办法去敦刻尔克。”
  他们四个皇家空军,德国人逮捕了两个,还剩下他和另外一名同僚。没有全军覆没,这也算是一线希望尚存,如果在法国境内无法会晤,就只能各自想办法回到英国了。
  他手上有唐宗舆办理的证件,身份虽然合法,但这一路北上去敦刻尔克并不容易,到处都是德国人设下的关卡。他语言不通,一个人独行太容易暴露了,可这么多法国人,若不是知根知底的旧识,他也不敢贸贸然地寄予厚望。所以,思来想去,只好再赌一把,将目光转回了唐颐身上。
  当然,他心里头的这些个如意小盘算,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
  两人讨论不出一个结果,只好作罢,麦金托什爬上车子,赶着马车重新上路。走了没多久,前面出现一个斜坡,远远望去,路口插着纳粹猩红的万字旗,显然德国人在那设置了关卡。
  他一拉马绳,转头问,“怎么办?要不要绕道?”
  闻言,唐颐不由皱了皱鼻子,没好气地反问,“从哪里绕?这是离开巴黎,通往去楠泰尔的必经之路。而且,我们有证件,怕什么?”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在下坡道上的这些德国人已经看见了停驻在上坡的他们,远远地打着手势,示意他们过去。事已至此,再想往回撤退,也晚了点。于是,麦金托什只好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念了一句哈来路亚,硬着头皮上。
  马车在关卡被拦了下来,德军背着枪走了过来。听他们在用德语询问麦金,唐颐啪的一声关上书本,镇定地推开门,一步从马车上踏了下去。
  没想到车里头坐的是一个亚洲姑娘,几个士兵都显得很惊讶,国防军里不是每个人都是贵族,也不是每个人都出生显贵,更多的是来自于乡村、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农民。别说中国人,就连原汁原味的亚洲人都未曾见过。况且,有些人根本没加入纳粹党,相比党卫军,少了一分歧视,多了一分好奇。所以,一时间,他们的表现倒也并不是那么的不友好。
  唐颐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慌张,越是从容不迫,越不会引起对方怀疑。见他们在打量自己,索性落落大方地,对着他们嫣然一笑。
  这些站岗小兵,官衔不高,年龄也不大。本来就在新奇,哪来的亚洲女人?再瞧见到她脸上的笑容在阳光底下尤为明媚,更是一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措辞间也不由自主地客气了一点。
  “女士,请出示证件。”
  听见有人这么问,她从手袋里拿出准备好的相关文件,和麦金托什的一起,递了过去。在他们盘问前,她伸手指了下麦金,先发制人地主动解释道,“我,和我的未婚夫,来自于中国,住在巴黎,一起去乡下访友。”
  这一句德语中,麦金托什就听懂了一个字:未婚夫。看着她的侧脸,他不动声色地咧了下嘴。
  为首的那个士兵接过证件,低头翻看了下,问,“你是中国大使馆的?”
  唐颐点头。
  他又瞥向麦金,随口问,“那么他呢?”
  她脑筋一转,答道,“我父亲的养子,我的未婚夫,和我一起从小在中国长大,只能听懂中文。”
  这一番说辞虽然说得是令人匪夷所思,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种可能性虽然小,却也未必不可。
  “在中国长大?”那士兵心思还挺细,听闻后,有些半信半疑,对麦金道,“那就说几句中国话来听听。”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可唐颐的心却登时悬在了空中,麦金托什自然不会中文,德语法语的水平也臭得可以。然而,现在这种情况下,是绝不可能和他说英语解释的。
  得不到反应,那士兵抬头望了过来,眼睛里闪着疑惑。唐颐胸口一紧,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好豁出去赌一把了。
  她转头,对着麦金用中文,说道,“看,考验你智慧的时刻来临了。”
  幸好,这位皇家空军先生不是个傻呆的二愣子。他虽然听不懂,但见她突然说了中文,肯定有她的用意。联合上下场景一思索,心里猜出了点端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学着她的语调g g g地说了几个四不像单词。
  要是法语英语拉丁,哪怕就是俄罗斯语,都有可能听得出来,可中文……这些土包子士兵可就真摸不到南北了。
  其实,麦金托什说了些什么,唐颐是一丁半点没听懂,偏还得装作听懂了,继续鸡同鸭讲。这出戏演的,她辛苦,麦金更辛苦,简直是在考验他的耳力。
  那士兵听了几句,没听懂,嗯,事实上,大概只有佛祖爷能听懂了。他打断两人热烈的‘交谈’,问,“他在说什么?”
  唐颐暗道,我也想知道啊!
  想归这么想,嘴里却煞有其事地道,“我和他解释了下处境,他表示理解和配合。”
  他点点头,总算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让人检查了一下马车,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才将证件还给她。
  他双腿并拢,行了个军礼,道,“祝你们旅途愉快。”
  见他放行,唐颐心口一跳,知道自己险中求胜,好运地过了此关。
  “谢谢。”
  在麦金托什的搀扶下,她坐回马车,车轮子又滚动了起来。
  直到离这些德国人很远了,唐颐这才松口气,翻开证件低头看了一眼。上面有父亲大使的说明和图章,旁边有一个纳粹万字雄鹰的图章,上面附属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看见这人的名字,她的心再度重重一跳。
  先是一个国防军中尉,后又来了一个党卫军少校,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和他们德国人作对的英国空军上尉,合着真是三身制服一台戏啊!自己原本单调平静的人生,在这几个男人的滋润下,一下充实起来,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那跌宕起伏的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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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试探
  敦克尔是个老好人,嘴里总叼着个烟斗,脸上笑眯眯。他有一个儿子叫麦克斯,在外地大学念书。一战前后,他和他爸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到儿子这一代,农民转身变知识分子,恐怕再没人继承他的衣钵了。
  他和老伴儿瓦尔纳虽然年过半百,但身体健壮得很,春天播种秋天收割,每年如此,将家后头那块地打理得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父母在家种田,儿子在城里搞研究,节庆日有空了回家看看。家境不算富裕,却丰衣足食,日子过得是其乐融融。
  机缘巧合下,唐宗舆曾在危急关头帮过他一把,这会儿有机会报恩,敦克尔自然没话说,敞开怀抱迎接这个东方姑娘。
  之前,唐宗舆在电报里只提到了女儿唐颐,可没料到,来的却是两个人。跟在唐姑娘身边的小伙子,高高大大,一表人才长得又精神,敦克尔看着喜欢,便忍不住多嘴问了句,
  “你是唐的……”
  唐颐还没来得及将想好的说辞说出口,就听麦金托什在那里,顺口接过茬,用半吊子法语道,“准女婿。”
  敦克尔了然地哦了声,点点头,“原来是一家人,欢迎欢迎。”
  闻言,麦金托什笑嘻嘻地向她眨了眨眼睛,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听见没有,一家人。”
  碍着敦克尔的面,唐颐不好发作,她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敦克尔热情地带他们参观了一下他自己亲手盖建的小洋房,然后在两楼的过道上,站停了脚,转头看向两人,道,“我原以为只是唐**一个人来住,所以只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不过,我们还有一间空房,以前是我儿子住的,也可以空出来,就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目光扫过两人,犹豫着又问,“你们俩既已订婚,是不是想住一间?”
  “想。”麦金托什。
  “不想。”唐颐。
  两人异口同声。
  唐颐掐住他的后背,用力拧了一把,乘他倒抽冷气之际,先发制人地抢道,“还是麻烦您再收拾一间吧。”
  敦克尔乐呵呵地看着麦金托什,笑道,“小伙子,你还得再加把劲啊。”
  自从到了唐家,麦金托什的法语水平是突飞猛进,连蒙带猜的,居然全给他听懂了。他笑意盈盈地将目光转向唐颐,挤眉弄眼地对着她用唇语道,“YES,I WILL。”
  明明只是假的,他偏要将错就错地假戏真做。唐颐是女孩子脸皮薄,哪里经不起两人这么调侃,一跺脚,转身跑进房子,砰地一声关上方面,将一老一少给撇在了外头。
  餐桌上,敦克尔无意间提起,半山腰上有一处著名的酒庄,附近峡谷的风景优美宜人。麦金托什耳朵动了动,其他话一句没听懂,偏偏就这句给他听进去了。
  吃过晚饭,虽是傍晚时分,但仲夏夜的太阳依旧高高西挂,将大地照得灿烂如晌午。麦金托什把餐具一推,说了句谢谢,然后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她的手,兴致勃勃地出了门。
  手腕被他紧紧地拽着,唐颐想拒绝都不能,只得拉起裙摆,跟在后面一起跑了一段路。一口气跑上半山腰,一颗心砰砰直跳,体力有限她实在走不动了。听见背后传来她气喘吁吁的声音,他才松开一点劲道,回眸笑道,
  “反正闲着也无聊,就让我们来欣赏一下**兰西的美好风光!”
  “你自己看,我没时间,父亲还等着我的平安信。”
  “等等。”见她转身要走,他长腿一迈,伸开双臂,挡住了她的去路。
  唐颐皱起眉头,一脸不乐意。
  他伸出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道,“别那么扫兴。哭着是一天,笑着也是一天,信回头再写,现在就跟我一起,放下一切,尽情享受眼前的美好时光。”
  说着,他让开了身影,一大片田野景致顿时闯入了眼帘。
  峰峦叠嶂的山丘上,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一望无垠。这里的天空很蓝,云很低,几乎压着山谷,在地面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棉花糖般的云朵,在头顶慢悠悠地飘过,一阵微风袭来,云卷云舒,田野也随即荡起了一层层的金色波浪。这样的花海,再映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如诗如画。
  这花田,别有风情,让人耳目一新,带来一种别具一格的恬静与舒心。唐颐本想拒绝,可一方面力气没他大,胳膊扭不过大腿;另一方面,也确实被眼前美景所吸引。
  麦金托什见她不再反对,便叼了一根草,在草地上一屁股坐下来,双眼望向山谷下的远方田地,道,“这里的风景和我家乡那边的好像。”
  他停顿了下,又道,“奇怪,离开家那么久了,我竟然一点点都不思念。”
  唐颐也慢慢地跪坐了下来,将亲自拢在膝盖上,问道,“你来自于哪里?”
  “英格兰。”
  她哈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我还以为你是爱尔兰人。”
  闻言,他哈哈一笑,“看不出来,你也会调侃人?”
  唐颐皱着鼻子,没理他。
  “说起来,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却一直没正式介绍过自己。这让我作为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很是惭愧。”
  这话可真是说的堂而皇之,她忍不住哼道,“绅士,才不会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
  “绅士也有冲动。”他干笑两声,自动忽略了她的不满,伸出右手,道,“我叫丹尼.麦金托什,出生于英格兰普利茅斯。我父亲是普利茅斯的侯爵,而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世袭爵位的继承人。17岁前,我跟着他住在大庄园里。17岁后,我去伦敦参了军。20岁时,加入皇家空军。24岁时,出使任务来了法国,在巴黎歌剧院里认识了一位美丽的中国姑娘。”
  她本来不想理他,可听他说得诚恳,不由转过头去望向他。只见他蓝光烁烁,一脸灿烂的笑容,瞬间淡化了心中的不满。
  麦金托什没有科萨韦尔的深沉,也没有库里斯的蛮横,却有他们俩都没有的阳光和开朗。再加上他是法国的盟友,没有种族法针对外国人,和他在一起,她没有负担,敢恼他、笑他、作弄他,却不必害怕他。
  唐颐将手放入他的掌心,道,“我叫唐颐,来自于中国上海,现在是巴黎音乐学院的学生,20岁。”
  他收起手指,紧紧一握,“很高兴见到你,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她呼出口气,道,“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
  “boy friend?”其实,他知道她想说的是male friend,但就是没忍住又小小地调戏了她一把。
  她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点了点头,“在你之前,我只交女朋友。”
  麦金托什咧嘴,偷偷地笑了一把,见她的目光扫过来,忙正色道,“那就为了我们超越性别的友谊,干一杯。”
  两人将手握成拳,做了个拿酒的动作,在空中碰了下。
  山腰上有个果园,种了不少苹果树,麦金托什说,没有香槟庆祝,那就多摘点苹果回去自己酿。说起来,这种叫做APFEL WEIN(苹果酒)的汽酒还来自于德国,他父亲经常从汉堡进口。后来战争来了,断了一切贸易,买不到又实在想喝,只好自己酿制。
  他脱下外衣,让唐颐当兜着,自己兴致盎然地爬上树去摘果子。他在部队里经常训练,所以手脚轻快着呢,三两下就窜到了树上。
  唐颐捂着嘴,在心里头笑骂了句,“金毛猴子。”
  麦金托什摘了一个,放嘴里咬上一口,甜涩的果肉带着丰富的汁水,水果的清香顿时充斥在嘴里。他暗叹一声,果然是纯天然的,口感真不错呀。
  不是个头大的红苹果,他还看不上,一眨眼功夫,就收齐了一大堆。
  唐颐数了数,兜里有二十多个了,忙道,“够了够了,别把果树摘秃了,也给别人留一点。”
  麦金托什看着她,却想歪了,一语双关地道,“不能便宜了那些德国鬼子。”
  她听不出言下之意,还傻傻地以为他在说苹果,问,“这里哪来的鬼子?”
  他笑得贼溜溜。
  这满满一兜,都已经满载而归了,他还要贪心。下树的时候,看见旁支挂着一只又红又大的,忍不住贪念,非要把它给摘了不可。
  结果拿是拿下了,衣服却被树枝挂到,噗嗤一声,破了一个洞。他转头一看,不由大叫一声,“**!”
  见他狼狈,她站在树下叉腰笑道,“活该。”
  他扶着树干弯下腰,将苹果递给她,“回家帮我补衣服。”
  她哼了声,转过脸,“不补。”
  他也跟着笑,“人家是世袭侯爵呢,难道你要我自己动手么?”
  她转头四下看看,“哪里来的侯爵?我只看见一个偷了人家苹果,又把自己衣服扯破的大笨蛋!”
  麦金托什蹲了下来,准备跳下树枝,谁知鞋底一滑,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他猛地向前一冲,向着唐颐这个方向迎头扑来。事出突然,唐颐吓一跳,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躲避了。砰地一声,被他扑了个正着,苹果滚一地。
  她后脑勺敲在泥土上,一阵头冒金星,所幸他站的树枝并不高,更所幸这一片土地很松软,才没摔成傻子,也没受伤。
  压在她身上,他感觉到怀中的温香软玉,比棉花还柔软,心里不由一阵荡漾。低头望向她,只见红唇如樱桃,皮肤如凝脂,黑发如绸缎,眼睛如琉璃,组合在一起煞是好看。他麦金托什可不是纳粹,没那么多种族歧视,本来对她就有些喜欢,而这个姿势又刚刚好,更是心随风动,低下头想去亲她。
  唐颐却不配合,看见他越来越低的脸,头一歪,让他扑了个空。她双手抵住他的肩膀,歪着脸,没好气地道,“你好臭。”
  他一怔,随即哈了口气嗅嗅,“不臭啊,我有刷牙。”
  “你整个人都臭。”
  麦金托什皱着鼻子,抬起胳膊,又闻了下,“这哪里是臭啊,明明就是男人味。”
  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她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道,“所以说,臭男人!”

第三十五章 试探
  两人回到家后,时间还早,家里瞧不见人影,老夫妻俩大概又去田里忙活了。
  唐颐将苹果倒入水池,一个个地清洗,然后削皮切块。真是想不明白,明明是他要酿酒,可为什么在这忙碌的人却是自己?
  他倒好,拖过一把椅子坐在门口,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吹着口哨,一脸逍遥地晒太阳。还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就跟包工头似的督促她工作,实在让人好生气闷呐。
  大概是见到了她眼底的阴郁,麦金托什笑着打了个哈哈,夸奖道,“唐,你真是贤惠。”
  她瞥去一眼,没好气地道,“谢谢你的夸奖。”
  他挠了挠头顶,腆着厚脸皮,笑道,“好说好说。”
  她哼了声,不想理睬他,这时,一个小男孩哭着跑了过来。
  这不是隔壁家的卢卡斯吗?唐颐放下手头的工作,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门口拉住他,问,“怎么了?哭的那么伤心,谁欺负你了?”
  卢卡斯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唇红齿白的像个小姑娘。他的父亲带着二分之一的犹太血统,有一次进城,去了一天,便没再回来过。母亲急匆匆地出去找他,之后也不知去向,不过是短短的24小时,可怜的孩子一下沦落成了孤儿。
  所幸,他的叔婶都是老实的农民,将他接了过来,寄宿在自己家。倒不是他们对他不好,而是夫妻俩都得外出农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还有时间去教育孩子呢?
  无父无母,性格又软弱,很容易成为其他孩子的欺负对象。
  唐颐听瓦尔纳说起过他的身世,心存怜悯,见他哭的那么伤心,便叹了口气,道,“要忍,忍一忍就过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麦金托什打断,他做了个揍人的动作,道,“忍什么忍,他揍你,你就beat back。”
  卢卡斯听不懂英语,眨着一双泪眼,看着麦金托什。麦金托什看向唐颐,唐颐不满,“你这样会教坏他的。”
  他翻着白眼,道,“我这是在教他如何成为一个男子汉。”
  见唐颐不肯翻译,于是他伸出双手,左手打了下右手,道,“他打你?”
  卢卡斯点头。
  然后,他又用右手打回左手,道,“打回去,不能示弱。”
  小孩犹豫了,抿着嘴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他有武器,我没有。”
  麦金托什问,“什么武器?”
  “他爸爸是木匠,所以给他做了一把长剑。”说着,他笔画了一下。
  唐颐在一边翻译。
  麦金托什顿时了然,“原来是木头做的击剑。”
  “是的。”
  他不由得意起来,“这个我在行。要知道,我10岁起,父亲就逼我开始学习剑术。”
  闻言,唐颐瞥去一眼,眼里满满的不信任,暗忖,我也10岁起学功夫,不还是三脚猫的水平?
  麦金托什却显得胸有成竹,“不信?我现在就削一把剑出来,等着看我大显身手。”
  不等她翻成法语,他指了指自己,对小孩说,“我教你。”
  他啪嗒一声,坐直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卢卡斯眨着眼睛,跟屁虫似的尾随在后,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两人的背影被西下的阳光拉了一地。
  唐颐不放心,解开围裙,跟了出去。
  只见麦金托什围着柴堆走了一圈,挑挑拣拣,终于找出一根大小合适合适的木柴,递给卢卡斯,问,“怎么样,拿得动吗?”
  小孩接过,耍了几下,点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匕首,一屁股坐在木墩子上,拎起柴木,动作利索地刨了下去。卢卡斯蹲在他面前,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看着他工作,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嘴。
  两人都是金发蓝眼,这远远望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就跟一对父子似的。
  唐颐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一个大男孩,一个小男孩,虽然不是来自于一个国家,却不影响彼此的交流与沟通。麦金托什性格开朗,对小孩子也挺有耐心的,三言两语,两人之间就达成了一种默契。
  她松了口气,转身回到屋里,切了一盘苹果给外面两人送出去。将厨房收拾妥当,随意地扎了把马尾,拎着画板跑去花园里素描。
  弹不了钢琴,幸好还能画画打发时间,浑然忘我地沉浸在创作灵感中,等她上完色,太阳终于开始落山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她骤然惊觉,回头望去,原来是瓦尔纳婶婶。
  “原来你在这,你的先生在到处找你呢。”虽然两人没结婚,但在她眼里,订婚就等于结婚,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找我?他在哪儿?”她放下笔,站了起来。
  “在浴室里。”
  唐颐一怔,随即问,“他在浴室里做什么?”
  瓦尔纳哈哈一笑,道,“傻姑娘,当然是洗澡啊。”
  洗澡?她迟疑地问了句,“现在几点了。”
  “八点多了。”
  不知不觉,竟已一多小时过去了,惊叹时间的流逝。
  “我听他说要人帮忙,大概是忘了拿衣服。人家一小伙子洗澡,我不方便进去,就过来叫你。一声,反正你们俩是订了婚的。”
  见她愣着,瓦尔纳拍了拍她,“别让他等久了。”
  无计可施,总不能让他赤身**地走出来,只好去他房间拿了一套替换衣服。她在浴室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伸出手,敲了下房门。
  里面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在那问,“谁啊 。”
  “我!”
  态度立马大转变,道,“门没锁,进来吧。”
  她微微一迟疑,最后还是推开门,一步跨了进去。
  麦金托什坐在浴缸里,裸着上半身,下半身泡在浴缸里瞧不见。他身上抹了肥皂,头发**地贴在颈子上,手臂横着一道狰狞的伤口,但好在已经结了痂。
  见她捧着自己的衣服,站在门口,便招了招手,道,“你来的正好,肥皂用完了,麻烦递一块新的给我。谢谢!”
  唐颐带了一肚子的牢骚,憋着气,道,“还真把自己当做世袭侯爵,把我当成你花钱雇来的小女佣么?”
  他镇定自若地反驳,“当然不是,你是我不花钱的未婚妻。”
  听他开玩笑,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见状,他伸手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嬉皮笑脸地道,“好啦,偶然开个玩笑,无伤大雅。”
  有时候,麦金托什也挺无赖的,但他和库里斯不同,前者让她好气又好笑,后者让她恐惧又反感。
  唐颐四处环视了下,肥皂没瞧见,却在柜子上找到了一瓶浴盐。打开瓶盖闻了闻,不同于自己用的玫瑰清香,是浓郁的丁香花。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心中一动,突然有了个鬼主意。
  走到浴缸前,她没将瓶子递给他,而是打开盖子,一股脑儿地将整瓶浴盐都倒了进去。这味道本来就香馥激浓烈,再被热水这么一熏,四周顿时充满了花香。
  他嗷嗷地叫了起来,“你怎么都给我倒进去了?”
  “除臭。”
  他伸长脖子四处嗅嗅,抱怨,“现在更臭了,这股味道就和理发店似的!”
  她没理他,一转身,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落了座。
  一个大男人光着身体在洗澡,这么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姑娘,居然没害羞,这让他惊讶极了。于是他转过头,半开着玩笑地问,“你怎么不出去?难道是我的个人魅力,已经把你深深地迷住了吗?”
  她做了个鬼脸,调准好画板的角度,拿起笔在纸上打下淡淡的轮廓,漫不经心地道,“我要画一张人体素描,正好没模特。”
  闻言,麦金托什立即将手撑住额头,做了个沉思者的动作,道,“很荣幸成为你的男模。要不要摆一个让我看起来更英俊的动作?”
  唐颐低头在阴影上画出线条,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你放心,我会美化你的。”
  听她这么一说,他的自尊顿时受损了,忍不住为自己申诉,“嘿,我的英俊是与生俱来的,还需要美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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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试探
  第二天一清早,卢卡斯跑来学剑,一进屋,就叫了起来,“哇,什么味道,好香啊!”
  麦金正坐在桌边吃早饭,拿起面包抹上黄油,淡定地否认,“没有。”
  “明明就有!”卢卡斯不死心地又用力嗅了嗅,然后一拍手,道,“是丁香花的香味。”
  麦金托什一把掐住他的鼻子,往外推开,“现在哪来的丁香花,早过了花期。”
  “是吗?”小卢卡斯一脸的疑惑。
  看他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唐颐忍不住噗嗤一笑,听见声音,麦金托什极其幽怨地投来一瞥,似乎在说,还不是你搞的鬼!
  想想一个大男人,浑身上下却带着一股浓郁的花香,确实挺诡异。她悄悄地扬起嘴角,难掩眼底的笑意。
  “唐——颐。”
  听见他在叫自己,她转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脸上一凉,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奶香飘来。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的黄油。见她中了招,一大一小在那里笑得可恶,还相互击掌欢呼,说什么这是男人间的联盟。
  自己不学好也就算了,还要把邻居家的小孩子带坏!唐颐心里来气,顾不得将脸上的黄油擦掉,用刀刮了一大坨的果酱,拇指按住刀身,不甘示弱地用力一弹,草莓酱不偏不倚,正中他眉心。
  见他眨眼成了中原一点红,她顿时失声而笑,扔下刀具拍了拍手,对自己的精准度甚是满意。哼,你虽然来自于大英帝国,战斗力不弱。但小女子来自于中国,巾帼不让须眉,也不是随便好欺负的!
  看见他的狼狈,卢卡斯在一边欢呼鼓掌。
  麦金托什伸手将眉宇间的果酱挑在指尖上,放进嘴里舔了舔,然后一把按住卢卡斯的脑袋,板正他的脸,认真地教育之,
  “你的盟友在这边,不可以当墙头草,两边倒,知道不?”
  小卢卡斯看着他咯咯傻笑,“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唐。”
  麦金托什听了他的话,顿时做了个捧心脏的动作,语气夸张地道,“盟友心碎了。”
  唐颐听不下去了,起身将餐巾递给他,道,“对小孩子也贫嘴。”
  他哈哈大笑几声,不以为然地擦了擦脸,“开心就好。”
  人生苦短,要学会苦中作乐,这话父亲也常挂在嘴边,唐颐无法反驳。
  卢卡斯眨着大眼睛,问,“今天教我剑术吗?”
  “那你把剑带来了吗?”
  小卢卡斯从裤带中抽出木剑,万分自豪地道,“当然。”
  唐颐瞥去一眼,和他的匕首一个模子,只是没那么多的细纹和配饰。
  麦金托什拎起剩下的小半个面包,一下子塞进嘴里,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口齿不清地道,“走,现在就传授你正统英式剑道去。”
  卢卡斯欢呼一声,屁颠颠地跟在后面。唐颐捂嘴偷笑,果然是盟友,一见如故。
  两人跑到外面空地上,就听麦金托什在那里解释,“击剑是一种讲究协调性的运动。手、脚、脑,三位一体,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一定要将思想集中于一点上。进攻的时候,右脚跨出一步,右手也要跟进。击剑不是拳击,不用蛮力,而是讲究力度和方位,以及整个人的灵巧性。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当对手攻过来时,把剑身横跨在胸口,以此阻挡对方的袭击……”
  因为语言障碍,他虽然说了一大堆内容,卢卡斯真正能听进去的却没多少。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的兴致,反正闲着没事,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他们一个教一个学,乐不思蜀。
  麦金托什一本正经地纠正卢卡斯的姿势,期间,抽空望了眼唐颐。两人的目光不其然地在空中相会,他眨了眨眼睛,弯眸一笑。
  唐颐也跟着笑了,伸手做了胜利的手势,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也回了一个v。
  这时,瓦尔纳捧着一大堆的衣服,从里屋走了出来。
  打了声招呼后,唐颐问,“您去哪里?”
  “水龙头坏了,出不了水,我去河边洗衣服。”
  唐颐伸手翻了翻,里面有不少是自己的,还有麦金托什的,这么大一堆让个老婶子给自己洗,心里过不去,忙道,“我和您一起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洗就行了,你是个大**,住在我们家已经受委屈了,怎么还能干这粗活呢?”
  在家是大**,可出了门,寄人篱下,便不分贵贱。于是,唐颐从她手中接了一部分的衣服过来,坚持道,“我们的衣服还是我来洗吧。”
  瓦尔纳笑呵呵地赞扬,“你可真是一个好姑娘。”
  在家其实也蛮横,只不过在外人眼前收敛了起来。唐颐听着表扬,有些不好意思,正打算谦虚几句。不想,瓦尔纳凑近了脸,又低低地在她耳边补了一句,“其实,你是不愿意我碰你先生的内衣裤衩吧。”
  听她这么说,唐颐顿时脸上一红,“不是的,您误会……”
  瓦尔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她的解释,道,“我也是过来人,我明白的!”
  走到河边,这里有一条木头做的栈桥,通往河中央。四周有峡谷围绕,人烟稀少,也没有船只,很是安静。两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一边搓洗衣服。
  瓦尔纳是个热情的乡下妇女,没有城市里的矜持和做作,所以为人爽直热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直言无忌。她对这对年轻人很有好感,忍不住心里头的好奇,便问,“你和你未婚夫是在哪来认识的?”
  倒不是不信任这位老实的婶婶,而是时势逼人,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所以她只能含糊其辞地一笔带过,“在我家乡。”
  瓦尔纳思想简单,并不觉得奇怪,道,“这小伙儿很精神啊,和你很般配。”
  唐颐暗忖,确实精神,就是有点精神过旺了。
  见她不说话,瓦尔纳又问,“你俩订婚多久了?”
  呃,这让她如何回答?不想对她说谎,于是她就支吾着换了个话题掩饰过去。
  瓦尔纳见她闪烁其词,还以为是害羞,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道,“订婚久了却不结婚,怕男人会忍不住……你知道我说的是哪方面吧?”
  唐颐一怔,下意识地摇头。
  瓦尔纳笑道,“傻姑娘,你母亲从没和你交流过这方面的事宜吗?”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闻言,瓦尔纳抬起头,带着歉意投来一眼,道,“对不起,提及你的伤心事了。”
  她摇头,母亲去世已久,早没了伤心,只剩下怀念。
  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只要有父亲,就还有家,很多事情都不用她亲力亲为。长那么大,第一次在河边洗衣服,跟着瓦尔纳学样,弯下腰去在河边漂洗,然后擦上皂角,再用力揉搓。这动作难倒是不难,就是重复多了,累得很。等衣服洗好,腰也折了,酸得都直不起来。
  见她扶着腰直哼哼,瓦尔纳取笑道,“回家让你先生好好揉一揉,没事的。”
  唐颐咬着嘴唇,心想,算了吧,还是我回家自己抹一点伤筋药好了。
  瓦尔纳做惯了农活,所以这点劳力真的不算什么,她接过唐颐手里的衣服,道,“下一次,在河里游泳的时候,顺便洗衣服,这样一举两得,节省了不少力气。对了,你会游泳的吧?”
  她点点头,“小时候,爸爸有教过我,就是长久没下水了。”
  “不怕,这里水流并不湍急,水也不算深,不会有事的。”
  两人洗完衣服,打道回府,这么一堆小山丘似的衣服要晒干,怎好意思让瓦尔纳一个人包揽?于是,唐颐站在院子里,帮她一起晾衣服。正忙活着,突然腰间一紧,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投不投降?”
  回过头一看,原来是身高还不到她腰间的卢卡斯,唐颐不由好气又好笑,“不可以顽皮。”
  “这不是顽皮,是在模拟战场,丹尼教我的。”
  麦金托什站在不远处,听见小卢卡斯的话,便眨了下右眼,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唐颐瞪去一眼,“果然被你教坏了。”
  他难得没和她争辩。见她晾起了自己的衣服,嘴角上扬的弧度更甚,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双手,低着脸亲吻了下,道,“辛苦你了。”
  感受到他唇间的温度,她心口一跳,正想抽回手,就听见他在耳边恬不知耻地继续说道,“那么,明后天的衣服也一起劳烦你了!”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听瓦尔纳在一边接过话茬,道,“你媳妇扭到了腰,一会儿回房要好好给她揉揉,不处理好,将来会影响生孩子的。”
  生、孩、子!
  听到这三个字,唐颐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看见她脸红耳赤的模样,还挺可爱的,麦金托什坏坏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众望所归,要不然,我们就假戏真做吧。”
  她的脸更红了,抽回手,不轻不重地拍向他的脸,嘴里叱道,“你再胡说,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麦金托什是个大老爷们,又是个将领,常年在外风吹雨淋地受训练,早就铸造了一身厚皮糙肉。这一巴掌甩在面庞上,疼倒是没觉得,就只觉得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扫过了心头。
  两人之间的动静,立即引起了瓦尔纳的侧目,见状,忍不住在旁一声叹息,“年轻真好,处处充满了对生活的激情啊。”
  听见激情两个字,唐颐又想歪了,脸上挂不住,使劲地跺了跺脚,捂脸一溜烟地跑了。
  麦金托什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不由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若要是问他现在是什么感触,那就是微风席面,花香萦绕,我心荡漾……

第三十七章 危险
  卢卡斯的叔叔在农作之余,也是某品种狗俱乐部的一员,家里养了好几条。听卢卡斯说,那狗来自于中国,最近刚产下一窝小崽子。
  唐颐有些好奇,来自中国的狗?不会是京巴吧?
  跟着卢卡斯回家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松狮!
  见她这么吃惊,卢卡斯的叔叔便解释,“1880年这类狗种就进入了欧洲大陆,1894年起正式被宠物俱乐部承认,并允许交.配繁殖。要知道,在这里松狮犬可是身份的象征啊,我们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得到一张官方签发的品种繁.殖许可证。现在,我们每两年让它们交.配一次,每次也就四五只小狗诞生,过来向我们预定的都是一些达官显宦。”
  虽说只是一只狗,但唐颐却感到一种亲切感,大概是因为彼此都来自于同一片热土。小狗刚出生不久,毛茸茸的煞是可爱。只见它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然后扑腾一下,一屁股坐了下来。见状,她忍不住将小狗抱了起来。
  感受有人在摸自己,它睁开黑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伸出紫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那温热的感觉痒痒的,她心里一乐,对它更是爱不释手。一边逗着小狗,一边问,“它多大了?”
  “40天。”
  “还没断奶吧。”
  “不,断了。”卢卡斯的叔叔问,“您也喜欢狗吗?”
  她点头,“我在中国的家乡也养了一条狗,京巴。”
  叔叔挑起眉,道,“那可是权贵们的宠物。”
  她笑笑,没说话。
  见她将狗狗抱在怀中,舍不得放下,叔叔提议,“您那么喜欢它,为何不将它买下来?”
  “不是说,都被人预定了吗?”
  “不,不是全部。如果您想的话,它可以归您。”
  唐颐有些犹豫,感性上她是想要的,可是理智上……父亲,会生气她的自作主张。
  于是,她犹豫着放下狗狗,道,“我再考虑一下。”
  叔叔了然地点头,“您有空的话,随时欢迎过来。也许接触多了,就会改变主意的。”
  见她空着手出来,麦金托什有些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会买下那条狗。”
  “我没那么冲动。”
  “所以我才惊讶啊。”
  她没理他,于是,他的声音又从背后追来,“喂,你去哪里?”
  “不知道,还有,不许跟着我!”
  麦金托什顿时脚步一滞,暗道,最近我这是怎么了?
  ****
  唐颐跑去洗衣服的河边,这里很安静,基本没有人会来打扰。靠着树背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本德语书,大概是天气太晴朗,她看着看着,居然打起瞌睡来。
  这一闭眼,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头顶传来一阵清脆的鸟叫声。脑袋一沉,一个激灵,突然清醒了。
  打算一天背50个单词的,谁知,目标订得太高,力不从心。正学着小时候在中国的学堂里读书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背单词,冷不防,背后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带着笑意,将她刚才所背的单词串起来连成了一句话。
  “ Fraeulein,willst du mit mir zum Mittagsessen gehen?”(注译:小女孩,肯赏脸和我一起吃午饭吗?)
  听到这个声音,她心脏一跳,字典从手中掉了下来。转头望去,一个挺拔的男人从大树背后走了出来,棕发蓝眼,果然是好些日子没见的科萨韦尔。他依然一身军装,军帽随意地夹在肩领上,胸前没有琳琅满目的徽章和绶带,看起来气宇轩昂。
  她的神情出卖了她的心思,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一丝窃喜,还有一丝恐慌。唐颐慢慢地放下腿,正襟危坐,甚至连呼吸都不自然地放轻了。虽然,父亲说,这位少校先生不是他们的敌人,但对他,她还是有股莫名的惧意。
  很想拒绝他的邀请,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她的身体不听指挥地做出了与大脑相反的动作。他勾起嘴角莞尔一笑,这笑容看上去是这样的干净无害。
  科萨韦尔做了个请的动作,侧身让她走在前面,这是对她的一种尊重。
  车子停在河边小道上,外面站着他的司机,见他过来,便站直身体,恭恭敬敬地举手敬了个礼。坐进车厢后,她的疑心更重了,他怎么会来这?难道和麦金托什有关?想到这里,心口不由一紧。
  没人说话,车里气氛沉寂,她目不斜视地端坐。科萨韦尔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不必那么拘束,你父亲不在,我是德国人,不在意这些礼数。”
  听他这么一说,唐颐随即想起了上次父亲教育自己顽劣时,说,小颐,你是个淑女,要知书达理,说不大声、笑不露齿,不可以整天跑来跑去。
  她不服气地反驳,你看他们德国女人,各个健壮如牛,声大如钟,笑起来正好露出八颗牙齿……
  说完,她撒腿就跑,一边还回头做着鬼脸,没看路,结果就这么一头撞上了站在门外的他。唐宗舆力求完美,怕她法语学不好,便在家也时刻要求她练习口语,所以两人经常以外语对话。没想到,父女间的这番对话便被他给听去了。
  想的那一幕,唐颐有点尴尬,垂首脸红了。
  科萨韦尔扬起嘴角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道,“我捎来了一封来自于你父亲的信。”
  她听了顿时眼睛一亮,想伸手去接,然而他手一扬,让她扑了个空。她不解地望向他,他将信重新放回口袋,慢条斯理地道,“等吃晚饭,送你回家后,我再给你。”
  啊,吃晚饭,还要送回家。
  想到这么一段漫长的时间都要和他相处,而且,家里还有麦金,她突然变得很不安,忙推辞,“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他不置可否,闭目养神,没再说话。
  她望着窗外飞快倒流的风景,心里一片疑虑,他来这里想干嘛呢?父亲又为什么让他带信?不知道巴黎的局势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父亲身边?
  思绪转了一圈,目的地也差不多快到了。
  车子开到了和楠泰尔相邻的郊区,饭店坐落在山顶,不远处有一座圆顶的亭子。科萨韦尔见她好奇,便道,这里曾是一座行宫。
  餐馆外面停满了纳粹的车子,他已经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见她还在迟疑。他扬眉,“你在害怕?”
  很肯定的语气,都让她无法掩耳盗铃,不情不愿,只得承认,“很多官兵。”
  科萨韦尔笑了起来,“我保证,有我在,你不受到任何伤害。”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带着一丝承诺的意味在里面,唐颐一怔,心道,他这是在暗示什么吗?可想到那天两人之间的对话,又飞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家都这么保证了,自己再推脱就矫情了,她只好一步从车里跨了出来。
  饭店里插着万字旗,里面坐了不少纳粹官兵,也有普通人。见她一个东方人走进去,纷纷向她投来惊讶好奇的目光。
  见状,科萨韦尔高大的身形往她身边这么一站,便轻松遮住了大家的视线。他事先订好了位置,在门口迎宾处自报家门后,立即有人将两人带到一处雅座。这里离大堂比较远,很是安静,完全不用担心受到陌生人的惊扰。
  唐颐在心底叹息,明明就是早有预谋的,还装腔作势地问她什么意见呐。
  科萨韦尔是个英俊成熟的男人,再配上那一身笔挺的制服,更是招人眼目。餐厅里的女服务员一眼就见到了他,立即捧着菜单,热枕地过来套近乎。
  “这次您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来?按照您的吩咐,特地为您预定了一瓶珍藏,等您过来品茗。”
  他微微一笑,看着唐颐,道,“好酒须配对的人,可有人一直没给我这个机会。”
  女招待这才看到他对面的女伴,竟然是个东方人,脸上不由闪过诧异,“这位是?”
  科萨韦尔没必要回答她,但他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既然女士提了问,自然不会没风度地不予理睬,于是说道,“我的……”
  两人的目光都不由停在他身上,期待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他弯起唇角,嘴巴一张,吐出两个字,“贵客。”
  各自松了口。
  科萨韦尔抿起嘴唇,拿起水杯喝了口,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表情如数纳入眼里。
  唐颐被他看得心跳加速,只好低下头,翻开食谱欲盖弥彰。
  科萨韦尔的声音从那一边传来,“这是远近驰名的德国餐馆,味道很不错。你想吃什么?”
  在他的凝视下,她哪里有这心思研究,忙道,“我随便。”
  “这里可没有随便,**。”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再度翻开印着花体字的餐单,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忍不住小声抱怨,“为什么都是德语?”
  “因为你父亲让我督促你早日掌握这门语言。”
  “父亲才不会。”
  “为什么不会?”
  “因为你是德国纳粹……”
  她很快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妥,赶紧话锋一转,道,“我们是东方人,东西方有芥蒂。”
  他扬眉,一脸了然。
  她看了半天菜单,最终挑了一个自己看得懂的,便对女服务员说,“我要一个Kinderfleisch。”
  女招待还没反应过来,科萨韦尔就笑了,这是个身心皆愉的笑容,如同初晨的阳光一般灿烂。
  他说,“你确定要这个?”
  服务员也跟着笑,大声道,“我们这里不卖小孩肉。”
  她再低头一看,不由奇怪,道,“菜单上明明就有啊?”
  这回轮到服务员惊诧了,低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做起了买卖孩子的勾当?”
  少校双臂抱胸,向后一靠,抱着旁观的心态看着唐颐。
  被他的目光盯视得很不自在,她干咳了一下,指着菜谱理直气壮地道,“你看,这不是小孩肉吗?”
  女招待定睛一看,立即晕眩了,原来上面写得是Rinderfleisch小牛肉。只不过德语的花体字K和R十分的相近,唐颐德语不好,所以就给混淆了。
  “我倒很想试试这道吓人的菜肴。”科萨韦尔嘴角的笑容淡淡的,却带着一定的震慑力。
  听他这么说,她顿时脸红到了耳朵根。

第三十八章 危险
  女招待将酒送了上来,介绍道,“Eltville(地名)Matheus Müller(驰名香槟工厂) 1937年出品的。”
  将两只水晶高脚杯放在两人面前,继续道,“有人出高价,我都没有出售,就等着您了。”
  科萨韦尔从容不迫地笑道,“谢谢。”
  女招待将白色餐布套在酒瓶外,拧开盖子,给他倒了小半杯。
  他拿起酒杯,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然后轻轻一晃,抿嘴啜了一小口。
  服务员问,“如何?”
  他点头,“口感很不错。”
  于是,她又转向唐颐。见她要给自己倒酒,唐颐忙伸手挡住酒杯,道,“不必了。”
  “为什么?”科萨韦尔问。
  “因为我不会喝酒,会醉,醉了后很糗。”
  他双手交叠,手背向上托住下巴,似真似假地道,“我倒是很想看你醉了后的模样。”
  见状,服务员在一边插嘴,“这香槟的酒精含量并不高,轻易喝不醉。”
  科萨韦尔斜着脸,挑高一边眉头,表示赞同。
  她没办法,只好松手。等酒杯满上,服务员退下,餐桌上只剩下两人时,他先发制人地举起酒杯,“那么,为了我们的过去、今天和将来,干杯。”
  水晶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先干为敬。
  香槟酒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酸涩,唐颐浅尝一口后,也跟着喝干了杯中的酒。
  科萨韦尔又替两人满上。
  德国人的牛排并不是那么的合胃口,配菜也过于简洁,唐颐晚餐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觉得酒精度低,酒水又带着一股甜甜的味道,所以受人喜爱。不知不觉,她已三杯入腹。
  望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庞,他依然胸有成竹地笑着。
  为了助兴,饭店里请来了乐队,在钢琴鼓乐的伴奏下,歌手放声高歌,一顿饭吃得很是热闹。大概是酒精渐渐地上头,唐颐觉得其实少校的这张脸也不是那么的严肃,看上去,好像也挺温柔的。
  气氛活跃了起来,两人谈笑风生,确切地说,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而他只是含笑聆听。
  唐颐回忆了很多往事,大多数是小时候在中国的,零零散散。偶然也会窜过一些在欧洲发生的,一处处的场景,如同一块块破碎的镜面,拼凑出她的记忆。
  科萨韦尔一直都很安静地坐着倾听,微微的笑,深情地凝视。只有,在她无意中提起西里西亚时,那双深不可测的蓝眼才会闪烁出一缕精湛的光芒,充满某种讲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说的,他都懂,甚至和自己一起经历过一样。
  一个话题告一段落,四周陷入沉默中,然后,就听他在那里问,“这些日子在乡下,你过得好吗?”
  她点头,“就是有些无聊。”
  他继续问,“都做了些什么?”
  “什么都做,帮瓦尔纳收拾屋子,修剪花草,清洗衣服,还有看书背单词。”
  科萨韦尔赞同,“没有人陪你打发时间,确实挺无聊。”
  “也不是。其实也有很多事可做,比如洗衣服,偷懒一天,就堆积了好大一堆。”她忍不住抱怨起来。
  “他们还让你洗衣服?”
  “也不是,都是我自己的,还有麦……”说到这,突然刹车。
  “还有什么?”他挑眉。
  看见他那双清湛的眼睛,她眼皮一跳,忙干笑一声,掩饰道,“都是我自己的衣服,洗完还要晒干。”
  他叹了口气,“看来你在乡下的生活很滋润,一点也不怀念巴黎的人。”
  “父亲吗?”她立即反驳,“谁说的,我很思念他。”
  “你心里只有一个父亲?”
  她没听出他的暗示,不解风情地道,“你是说丽塔?我偶然也会想起她。”
  他一声叹息,不再多言。
  唐颐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能重返巴黎?其实,我还是怀念城市生活。”
  科萨韦尔不答反问,“你想回去吗?有人陪着,又能随心所欲……我怎么觉得你在这里乐不思蜀?”
  她鼓着腮帮,“哪有,我只是在苦中作乐。”
  闻言,他不由莞尔,挑了挑眉,“苦中作乐?”
  “这几天把一辈子的家务活儿都做了。”说着,还有些委屈,便将手伸出来放在他面前,“你还能看出来,这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吗?都快成大妈的手了!”
  他忍俊不禁,握住她的双手,摸了下,道,“没有茧子,或许还有救。”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是那么可怕。如果你愿意多笑笑,会更让人觉得亲近。”
  听见她的感悟,他展开眉峰,道,“我不需要别人的亲近。”
  闻言,她突然想起来了,道,“对哦,你说过你有洁癖。”
  “我也说过,你不是不是别人。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我很乐意和你多‘亲近亲近’。”
  瞧这话说的,多让人想入非非啊。
  唐颐心脏漏跳一拍,不安地抽回手,转移开话题道,“这酒可真美味。”
  “喜欢就多喝一点。”听她这么说,科萨韦尔又替她满上了一杯,语气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种自豪感,“法国虽然是产酒盛地,但我们德国的香槟也不容小觑。”
  “那天我听见那个上尉说起,你拥有一座酒庄。”
  “是的。”
  他拿起酒杯正想和她碰杯,谁知这时,屋子某处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连带整个建筑物都震动了下。这突如其来的异状,让沉浸在欢乐气氛中的人们一下子回不了神,但悲剧并没有因此而停止。相隔几秒后,激烈的震荡再度袭来,且此起彼伏,一瞬间饭店里硝烟四起。
  美好的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和酒杯餐具被砸碎的声音,饭店里乱成了一团。
  混乱中,有人在那问,“刚才那是什么?英国人的轰炸吗?”
  没人顾得上去寻找答案,因为更可怕的事情还在持续发生,不知是被人点了**还是煤气管道破裂,亦或者是两者皆是。总之,爆炸声此起彼伏。就连天花板上的水晶大吊灯也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不停地来回摇摆,仿佛随时都会坠下。局势完全失去了控制,动.荡不堪。
  科萨韦尔低声道,“不是轰炸。”
  “那是什么?”
  “暴.乱。”
  唐颐神色一变,难道又是地下党策划的另一出报复戏码?
  不等她将心中疑虑问出口,新一轮的爆破又开始了,没人知道这些人将**具体埋在了哪里,就算知道,一时半会也逃不出去。火苗舔舐了酒精,在屋内瞬间燎原,有人来不及逃脱,身上着了火,在地上滚动,尖声嚎叫。
  那叫声太悲惨了,简直无法入耳,身为同类,唐颐做不到无动于衷。于是,她飞快地将桌上的香槟从冰桶里取出,将所有的冰水倒在白布上,几步跑过去用湿布扑灭那人身上的火焰。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做到这些,科萨韦尔眼底闪过惊诧。显然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勇敢,更镇定,能承受的更多。
  接连的爆炸,让房梁地基开始松动,屋顶有了一大片的裂缝,碎瓦破砾如同流星雨般飞落下来。科萨韦尔神色一凌,暗道,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先要保住两人的小命,才能规划未来!
  他走过去,抓住唐颐的胳膊,一把拉了起来,道,“走,我们必须离开。”
  “可是他……”
  “作为一个陌生人,你已经做得够多了,难道你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
  他说得声色俱厉,她不敢反驳,跟在科萨韦尔没再回头。被火势逼到房子的边缘,身后有一扇窗户,是唯一的退路。
  “跳下去。”
  “什么?”她回头看了眼窗下,这里是两楼不说,下面是一片荆棘横生的灌木丛。
  他张嘴又说了什么,可这时,大厅正中央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倒塌声吗,将他的声音完全给掩盖了。两人同时回头望去,原来,屋顶上的吊灯经不起这样的震荡,终于断了最后一根铁链,呼的一声从天而降。这个庞然大物当空坠落,来不及逃开的人们,连带桌椅摆设,一起被压在了下面。就听一片哗啦啦的断裂声,带着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在废墟里回荡。
  当这悲剧发生的一刹那,科萨韦尔完全没有细想、也没有犹豫,伸手环住唐颐的腰,迅速和她交换了个位置。将她紧紧地压在墙上,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挡住一切潜伏在四周的危险。这瞬间爆发出来是不经过大脑的本能反应,一个步步为营的人会做出不顾生死的行为,不但她没料到,就连他自己……也同样没想到。
  十分钟前,这里还是歌舞升平的天堂,现在已然成为了浴血夺命的地狱!
  透过他的肩膀,唐颐看见地上的水晶吊灯上插了一个人,是刚刚被自己救过火的人。只见,那尖锐的铁钩从胸口插入,一直到腹背穿出,就像平日里的烧烤串。受了这样的重伤,这人居然还没断气,还在挣扎,在苟延残喘。鲜红的血从他身体中流出,顺着钩子蜿蜒而下,彻底染红了那昂贵的水晶。
  那人的眼珠突然一转,看见了她,然后死死地盯着她。被一个半只脚已踏入地狱的人这样凝视,是何等惊悚!
  唐颐不是军人,没有优良的心理素质,看见这样的场景,顿时崩溃了。忍不住失声尖叫了起来,用力拉扯他胸口的衣服,扭动身体,想挣脱束缚,从这里逃出去,逃出去升天。
  见她神色不对劲,科萨韦尔即便不回头,也能猜到她必定是看见了什么不堪入眼的惨象。若是可以,他必定好言安抚,可现在,时间不许。经过连番爆炸之后,这里已在倒塌的边沿,况且,他无法确定是否还有**没被引爆。
  “别去看,别去想,我们要从这里逃出去!”他握着她的肩膀,挡住她的视线。
  可是,唐颐被刚才的画面惊悚,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进去,眼睛看到的只是那个濒临死亡边缘的伤者,以及这一片发红的火海。她哆嗦着嘴唇,若不是他的支撑,几乎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稳当。
  见她这模样,科萨韦尔既焦心又忧虑,狠狠心,用力抽了她一巴掌。
  伴随着脸上的刺痛,她眨了几下眼睛,一下清醒了。这一切都不是梦,醒过来还是在延续,压不住翻腾在心底的恐慌,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见她的眼泪,再加上脸颊边的红印,他心中一阵愧疚。明知没时间安抚,却还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慎重发誓,“我发誓,我们不会死在这儿,相信我!”
  一字一句,都说得铿锵有力,那一双浩瀚如海般的眼眸里,诉说着坚定不移的承诺。她一怔,在千钧一发之际,这个男人没有选择离弃,而是与她生死与共。
  科萨韦尔见她怔忡,便伸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没想到第一次主动,竟是这种情况下……
  也是命不该绝,他们一开始吃饭的位置就远离正中心的爆炸点,而适才唐颐不顾生死的救人行为,又让他们再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科萨韦尔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这样多少可以抵挡掉一些摩擦。
  “我先跳,然后会在下面接住你。”
  她望而生怯,摇头道,“我……”
  他伸出食指点住她的嘴唇,阻止任何即将出口的话,沉重而庄严地说,“相信我。”
  中国有一句话,患难见真情。那么,现在的这种情况算不算患难?他这样的不离不弃,又算不算真情?
  唐颐深吸了一口,压下心中的恐慌和无助,点了下头。
  见状,他对着她笑了笑,这笑容比身后的火光更耀眼。
  虽说科萨韦尔出身贵族,但毕竟参过军,这六七米的高度还难不倒他。只见他双手撑在窗台,腿部用力一跃,动作利索地翻出了窗口。
  好在这是老式建筑物,墙壁上的浮雕成了他攀岩的垫脚石,几个起落,他已经稳稳当当地到了地面。
  唐颐环视四处,然后拉过一张椅子,一脚踩了上去,可等到爬上窗台往下一看,顿时头晕。这里离地面的距离说高不高,但也绝对不低,尤其是对有恐高症的人来说。
  见她迟疑不动,向来镇定的人也乱了方寸,他展开双臂,将自己的胸膛迎向她,叫道,“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刚说完这句话,屋里陡然爆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声,窗口的人影一晃。那一秒,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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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危险
  要么炸死,要么摔死,没有第三个的选择。死神站在背后,生死悬一线。
  唐颐屏住呼吸,把心一横,终于还是跳离了窗口。
  直到自己的手臂勾到了她,科萨韦尔高悬起的心才算落下。双手抓住她的腰间,本以为自己能够稳住两人的身形,不料,他还是低估了下坠时的那一股冲击力。
  被她这么一撞击,顿时胸口作痛,连续倒退了好几步,一时刹不住脚步。冷不防,右脚踩踏了花坛里的一方土地,两人失去了平衡,同时向后摔倒。
  后面,是乱象丛生的荆棘。
  倒下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咔嚓声,那长着刺的荆棘划破衣服,扎进皮肤。科萨韦尔咬住嘴唇,硬生生地忍下了那针扎入肉的尖锐刺痛,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唐颐跳下来的过程中,都不敢睁眼,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幸好,他接住了她。只是,那一记俯冲而下的碰撞,让她头晕目眩地几乎岔了气。
  疼痛不如预期的那么强烈,只是胸闷气短,过了好一会儿,全身的感官才恢复了一点知觉。
  科萨韦尔用手肘撑起身体,低下头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胸口的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嘶哑,关切地问,“有没有受伤?”
  她睁开眼睛对上他的眸子,摇了摇头,脸上还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慌。
  见状,他笑了笑,笑的一刹那,当真是暖风和煦,仿佛再可怕的事情也会最终化险为夷。他劲道一松,又躺了回去,道,
  “你真沉。”
  都一脚踏进鬼门关了,他还有心思说笑!
  唐颐恢复一点力气后,挣扎着想起身。刚才那一跳,让两人动作暧昧地摔在了一起,彼此的胸膛紧紧相连,几乎能感受到从他身体上传递而来的热量。从小到大,连和父亲都不曾这么亲近过,更何况科萨韦尔这个半生不熟的外国男子呢。
  她有些羞怯,赶紧坐直身体,目不斜视地都不敢去看他。
  科萨韦尔也坐了起来,语气轻松地道,“现在我们真该喝一杯,为我们的劫后重……”
  这句话还没说完整,这时,头上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塌陷声,那声势浩大的,仿如末日来临。
  唐颐就像是只惊弓之鸟,啊的叫了起来,扑进他怀里。
  他伸手圈住她,抬头看了眼上方倒塌了一半的房子,勾起嘴角。今天明明是倒霉透顶的一天,可心情却突然晴朗起来,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本是被这房屋的倒塌声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寻求一个庇护,可回过神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投怀送抱的举动十分不妥。一张脸还没红透,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推开他低头一看,居然摸了一手心的血,自己不痛不痒,自然就是他的。心里一急,这回也顾不上再去腼腆,看着他惊道,
  “你受伤了!?”她的紧张一半来自于他的身份,另一半出自于她的愧疚和担忧,毕竟他跳下去的时候安然无恙,是为了接住自己才受的伤。
  相较之下,他反倒显得镇定自若,不以为然地挥手,“没什么的,只要伤不在你身上就好。”
  这句话他说的是风轻云淡,却足以在她心里掀起一股浪潮。
  见她局促不安,他适可而止地笑了下,然后手一撑地,站了起来。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的车停在路边。”
  “可是……”
  他打断她的话,“这是法国人的阴谋,也许还有不法分子埋伏,这里危机潜伏,我们只能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她点点头,虽说不是战场,却也已是硝烟四起,所以一切听从少校指挥。
  两人绕过废墟,来到林中的停车场,事实再次证明,科萨韦尔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反动分子一直就蜗居在这里,窥探局势,他们这是要将纳粹大小官员一网打尽。
  唐颐身上披着科萨韦尔的军装,误打误撞,也被那些人当成了纳粹。一颗子弹划破空气,飞射到她脚边,溅起飞尘一片。
  科萨韦尔脸色一沉,低声喝道,“不要犹豫,向前跑!”
  他拉住她的手,拔腿就跑,她知道生死悬一线,玩笑开不得,拉开步伐跟着他的速度一起狂奔。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偷袭者没受过专业训练,远程射击的水平实在不高。别说狙击手,就连普通军人都算不上,对于活动物体,一直瞄不准。也幸好如此,两人才能捡条命回来。
  子弹在耳边撕破空气的声音,听得唐颐背脊发凉,枪林弹雨中,真是有一种把脑袋别在裤带上随时会掉的感觉。
  果然压力是动力的源头,她超常准发挥,竟然拼着一口气,跑过了停车场最危险的那一段。科萨韦尔打开车门,她想也不想,一头钻了进去。
  直到车子飞驰而去,科萨韦尔才松了劲儿,调整了下心情,道,“没想到你一姑娘家,还挺能跑。”
  唐颐是有苦说不出,掌心里是捏满了冷汗,到现在还在发抖。
  见她神情不对,他没再逗她,一踩油门,汽车吱的窜了出去。
  两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同在饭店用餐的同僚死了一大半,情节恶劣,就连科萨韦尔自己也差点命丧黄泉。他稍加思虑,方向盘一转,将车开向了设在乡村之间的关卡。
  在那里,他一个电话打回总部,直接调派了两个排的武装党卫军,开着装甲直冲饭店。所有的关卡全部戒严,任何过路车和人,都要接受严峻的检查,但凡没有证件的、行事可疑、有反抗企图的一律扣押。
  科萨韦尔下达命令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和踌躇,一个字一个字铁面无私地从嘴里说了出来。他虽然喜欢法国、喜欢巴黎,可人在其位,便谋其事。有些东西睁只眼闭只眼无伤大雅,但有些却姑息不得。
  唐颐听他严谨老练地部署,不由暗自叹息一声,这些地下党这次玩大发了。看来,一场腥风血雨,是在所难免的。
  科萨韦尔的副官彼得接到通知,也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看见上司完好无损,心脏才回到原处。不知他和彼得说了些什么,后者目光瞥过她,恭敬地敬了个礼,走了。
  “走吧。”
  “去哪里?”
  “你家。”
  “我家?”她以为巴黎,眼睛一亮,“我可以回家了?”
  “不能。”他摇头,随即又道,“我说的是楠泰尔。背上有点痛,需要找个地方清理。”
  “受伤难道不该去医院吗?”
  他转身,率先踏入自己的车子,道,“不。我不想弄得满城风雨。”
  听见这句话,她顿时皱眉,一肚子的腹诽,大动干戈地抓地下党,连装甲车也出动了,如果这样还不算满城风雨,那怎样才算?
  科萨韦尔见她站在外面发呆,便敲了敲车窗,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她刚动了动脚步,可念头一转,随即又把头摇成拨浪鼓,“你有任务在身,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倒不是她矫情,而是家里还躲着一位要命的英国空军,若是没爆炸案发生也就算了,可偏偏今天出了这种乱天下的大事。科萨韦尔是只多么狡猾的狐狸,要是被他发现了她的秘密,牵连无辜叔婶……她还不如现在就以死谢罪算了。
  唐颐绞尽脑汁地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推阻,他将手臂搁在车窗上,安静地听她说,脸上似笑非笑。直到等她把话说完,这才沉稳地开口,
  “不方便还是另有隐情?”
  简简单单的一句,就轻松击垮了她的挣扎。
  唐颐心一跳,抬头望去,只见他嘴上挂着笑容,眉宇舒展,看起来温润如玉。只是这一番话却说得她连连心惊,疾口否认,“两个都不是。”
  “那就上车。”
  她咬咬嘴唇,暗忖,科萨韦尔既然能在河边找到她,自然也是知道她暂住在哪里的。如果强硬地拒绝他,一方面会引起怀疑,到时候反而会弄巧成拙;另一方面,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个德国人的关卡,没车带一程,她确实也回不去。
  自己这点能耐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如果他真要做什么,唯有认命的份儿。不能以硬碰硬,只好先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了。
  将她的小心思如数看在眼里,他什么话也没说,探过半边身体,替她打开了右边的车门。
  现在是下午三点,通常这个时间点,敦克尔和瓦尔纳在地里忙农活,而麦金托什在教小朋友击剑。她可以将他带回家,速战速决地给他上药,然后再想办法骗他离开。
  只要英国人德国人不正面撞上,其他都好商量。
  科萨韦尔侧过脸看了她一眼,问,“很热?”
  她摇头,“不热。”
  他打开了窗户,道,“你一直在流汗。”
  是在流汗,不过是冷汗,坐在他车里有一种上刑场的决绝。但这话也就心里想想,唐颐眼珠子转了转,不动声色地移开话题,“父亲真的有信让你带给我?”
  “是的。”
  饭也吃了,搂也搂了,抱也抱了,总能让她看一眼了吧?于是,她问,“现在可以给我吗?”
  “当然。”他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封信,递给他。
  唐颐接过后,三两下拆了信封,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父亲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人,这封信既然是由科萨韦尔转交,就算他看不懂中文,也不会写过火的话和敏感的话题在里面。所以,字里行间行云流水地只是叙述巴黎的日常。即便如此,她也逐字逐句地细细品味,她这辈子最亲近最重要的人也就唐宗舆了,见不到人,只能睹物思人。
  科萨韦尔从反光镜中悄悄地打量着她,父女俩的感情至深至远,倘若真有一天要分离,她恐怕是很难接受。
  “是不是你父亲写的信?”
  听他明知故问,她想起自己一开始对他的质疑,不由脸红,轻声道,“谢谢你。”
  他淡然一笑,她要谢他的岂止这一件?
  车子拐过几个山头,眨眼到了楠泰尔,这里虽是郊区但还属于巴黎的管辖。科萨韦尔将车停妥后,钻出轿车,替她拉开车门。
  唐颐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引路,心跳如雷,虽然背对着他,却仍然感受到两道目光在后面的注视。把心一横,咬着嘴唇对自己道,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听天由命吧。即便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但她仍然挺直了腰背,就算是痛,也要用优雅的姿势地走过去。
  但还算好运,屋里空无一人,麦金托什、瓦尔纳还有敦克尔统统不在,她暗自缓了口气。不知这样的状态能维持多久,于是,她决定速战速决,转头对科萨韦尔道,
  “你把衣服脱了。”言下之意:你脱衣服,我上药,完了后赶紧滚蛋。
  不过,科萨韦尔却会错了意,心想,这腼腆的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奔放了?
  看见他眼底的戏谑,她这才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妥,便讪讪地笑了笑,“我是说,帮你上药。”
  他一扬眉峰,一脸了然。
  不知为何,这表情看得她心虚不已,忙转开视线,问,“伤在哪里?”
  “后背。”
  说完,科萨韦尔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衬衫纽扣,他的动作很慢,修长的手指沉稳地重复这个动作。衣襟向两边分开,充满阳刚之气的身躯也缓缓呈现在眼前。矫健的胸膛,结实的小腹,勾勒出一条条的曲线。
  唐颐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要回避目光,只是在想,这可真是一个完美的素描对象!
  科萨韦尔并不讨厌她探究的目光,甚至有些喜欢,脱下衬衫随手一扬,衬衫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沙发上。自己的上半身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她眼前,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发出一声轻笑。如若不是他嘴角边衔着的这一抹笑容,这些胸腹肌的线条,会让他看起来过于刚硬坚毅。
  听见他的笑声,唐颐终于发觉到自己的失神,身为艺术家,对美好的事物总有一种莫名的追求。她咬了下嘴唇,转身去拿瓦尔纳的医疗箱,不知怎么解释,干脆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他望着她的背影,但笑不语。等她捧来了医疗箱,他转过身,将自己的整个后背展示于她,背宽腰窄。不过,让她吃惊的可不是他的身材,而是……
  科萨韦尔的后背被荆棘刺得惨不忍睹,伤倒不是什么大伤,只是刚被刺进皮肉里的那刻,一定很痛倒是真的。如果不是他将军装外套给了自己,根本不用受这些皮肉之苦。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只要伤不在你’,不由百感交集,好像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袅袅冉冉地升起一股情愫,带着一点甜蜜,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心痛在里面。
  因为愧疚和感激,清理伤口的动作也变得轻柔了,还时不时地问他,“疼么?”
  科萨韦尔笑了,她的手就像一根轻柔的羽毛,扫过心间,除了那一份让人心痒痒的骚动,什么也感受不到。
  清理伤口,然后上药,因为都是一些皮外小伤,所以包扎这道工序就减免了。科萨韦尔穿上衣服,转过身体,说了一声谢谢。
  被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得心浮气躁,唐颐赶紧回了声不客气,侧身收拾医疗箱。这本是和谐的一秒,谁知突在此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大门碰的一下被推开了。
  唐颐几乎条件反射似的转头望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说,又一轮的严打来临了。最近河蟹闹得十分厉害,说文章、标题中不能出现二战、德国、民国、党卫军、国防军等等的字样。即便不涉政,不涉及中国历史,不涉黄,但牵扯到历史,哪怕是外国历史也不行。
  所以要求修改成架空,x星球x国的圣战。
  历史小说不得不变成科幻片,让我这个深度考据党情何以堪,累觉不爱,不爱,不爱,不爱,不会再爱了~~~
  我心里的悲伤已经逆流成河,连打开文档的欲.望都木有了。
  暂时停更两天,让我调整下情绪,正好下个星期开始了考试周,忙着复习。7月21号之前,不出意外的,一星期三更,如果看到长评神马的,心情一愉悦的话,没准多更几次。但,不管如何,我一定将此坑填平,结局也想好了,绝不烂尾,在此发誓。至于速度嘛……考试压力太大,只好请大家谅解了。

第四十章 热吻
  进来的人是卢卡斯。
  看见是他,唐颐那颗差点堵塞的心脏,顿时恢复了正常跳动,阳光又恢复了明媚。
  卢卡斯本来是来找麦金托什的,可一眼却瞧见了科萨韦尔这个陌生人,心里一好奇,就把刚进门时嘴里嚷着的话给忘了。
  “唐,这个是谁啊?”
  唐颐忙丢下手中的医疗箱,大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走到门外。带着点警告的语气,用只有他们俩才听得道的低声道,“别调皮,这个人是纳粹党卫军的高级军官。”
  一听那纳粹,他立即吐了吐舌。
  “你不好好学剑,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找不到丹尼。”
  她心口一紧,问,“难道你们没在一起?”
  卢卡斯道,“一整天都没瞧见他。”
  唐颐听了,不由着急,心念一转,伸手拉住他,神色严肃地吩咐,“听着,现在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办。如果办成了,你就是我们大家的大英雄。”
  听到能当大英雄,他眼睛一亮,道,“什么任务?快说快说。”
  “找到麦金托什,告诉他这里有党卫军,让他天黑前别回来。”
  “就这件事?”
  “是的。你一定要找到他!”
  卢卡斯拍了拍胸口,满口答应后,转身跑了。
  唐颐担忧地望了眼外面,本以为麦金托什和小朋友在一起,可现在……她又变得提心吊胆了,只盼卢卡斯机灵点,能找到他适时把消息带过去。
  想到背后那个还等着,她深吸口气,转过身去,挤出点笑容解释道,“是邻居家的孩子。”
  科萨韦尔点头,似乎并没把这插曲放心上。穿好衣服,系上袖扣,不经意地四处望了一眼,轻声问,“你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她点头,“房东对我很好,在这很惬意。”
  “就是不能弹琴了。”
  听见自己脑中想到的遗憾被他说了出来,她不由自主地点头,附和了一句,“是啊。”
  “会生疏吗?”
  “不会,十几年的功底在那里。”
  “十几年?”他被她这句话引起了兴趣,“你是从几岁开始学琴的?”
  “八岁。”
  “十二年。”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难怪你弹得那么好。”
  她笑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哪有这么多的天才,多数都是后天培养的。”
  “这话我同意。”他真心赞扬,“要把一件事坚持下来,并不容易,你很有恒心。”
  唐颐摇了下手,道,“是被逼出来的。小时候玩心重,总想着和小伙伴们一起出去捕鸟抓蝴蝶,没心思练琴。可父亲不让,说那是虚度光阴,硬是把我关在琴房里一整天。晚上他来检查的时候,只要弹错一个琴符,他就拿毛线针扎我。那时我特恨他,觉得自己的自由被限制了。每次到了练琴时间都要哭,练完琴后,双手都是血迹斑斑的,惨不忍睹。”
  科萨韦尔听她说这些话,有些心疼,便顺势握住她的双手,拇指轻轻抚过她的手背,沉吟,“没想到,这双手历经磨难。”
  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了库里斯,同样的举动行为,由不同的人做出来,承受的心情竟会相差那么多。此刻,她的心里没有彼时的讨厌和恼怒,甚至还有些喜欢被他手掌温暖着的感觉。
  她抬头看向他,迎上他炽热的目光,那里面有对自己的欣赏,也有怜惜,没有掩饰的感情是这样的一目了然。她看得心慌意乱,不由挣了下手,暗道,这位少校究竟在想什么啊?
  “不能弹琴,那你每天在这都做些什么?”
  唐颐正要回答,目光不经意地一转,远远瞧见花园里走来一个人。看清了他的模样后,不由大惊失色。
  来的人是麦金托什!看他这优哉游哉的神情,就料到卢卡斯并未将消息带到。
  随着他越走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这样的场面可不就是自己所担心的?
  科萨韦尔和她面对面,背对门口,所以一时并未察觉。可是看她说得好好的,突然神色不对劲,而目光却又钉在自己身后的某处,不由觉得奇怪,下意识地想转头。
  要被他看到了对方,那还了得?唐颐急忙伸手,一把板正他的脸,啊的叫了一声,引回他的注意。
  他挑起一道眉峰,望向她,似乎在问,怎么?
  她下意识地露出个笑容,脸上笑着,大脑也转个不停,一瞬间思绪千转百回,“我……”
  他等着下文。
  唐颐将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凑近脸,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两人靠得很近,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心神一震,不答反问,“你说呢?”
  “我觉得……”她心不在焉地拉长了语调,目光紧紧地锁住门外的人影,转眼功夫,麦金托什就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他嘴里哼着小曲儿,本想一步跨进来,然后一抬头,就望见了科萨韦尔的背影。
  这一刻,唐颐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全身血液都往脑袋上冲。见科萨韦尔在看自己,来不细想就伸手给了他一个大拥抱,贴在他耳边,道,“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
  她的心思全在麦金托什身上,自己嘴里在说什么,完全没留意。双手用力地环住科萨韦尔的肩背,让他无法转身,然后向麦金托什做了个手势,让他赶紧有多远跑多远。
  刚才太春风得意没注意,一脚踏进后,才弄清楚状况。屋里站着的是一个党卫军少校,麦金托什顿时吓了一大跳,开玩笑,这没刀没枪的怎么火拼?
  他飞快地转身退出去。
  见状,她暗自松了口气。正想放手,谁知,那家伙走得太匆促,脚尖踢到门槛,咚的一声栽了大跟头。唐颐一颗心再度收紧,闭了闭眼,内心在流血。她忍不住怀疑,关键时刻掉链子,这个英国人是不是故意的啊?
  听见动静,科萨韦尔又想回头,“这是什么声音?”
  “没,没有声音!”她嘴里干笑几声,眼睛却狠狠地瞪向麦金托什。
  麦金向她做了个ok的动作,从地上爬起。
  “门口是不是有人来了?”
  他握住她的肩膀,向后一扯,然后就想回头,一探究竟。
  这只老狐狸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他!
  情急之下,唐颐没法深思熟虑,把心一横,伸手捧住他的脸,用力亲了上去。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更别说是和异性接吻了。心里的恐惧,以及对男女之情的青涩,让她心有余却力不足。一心想着不能让他回头去看,于是,近乎野蛮地硬将两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她吻向他时,力道过猛,甚至撞疼了他的下巴。
  在这个成熟男子面前,她的吻显得生硬而笨拙。
  不过,科萨韦尔倒不是嫌弃她糟糕的技术,而是惊讶她的热情,是什么让一个连握个小手儿都会脸红的丫头,一下子奔放起来?答案,就在门外。
  他胸有成竹,却不点穿,既然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不让自己回头,那就如她所愿。
  麦金托什神色复杂地朝他们望去一眼,转身撤了。确定屋外没了人,她松口气,伸手顶在他胸膛上,用力一推,尴尬地笑道,“对不起,我刚才……失去了控制。”
  “是啊,确实失去控制。不过,”他的眼睛闪出了绚丽的颜色,笑道,“我不予以追究。”
  她还没理解这句话后的意思,就被他一把按住了后脑,炽热的双唇也随之倾覆而上。他温柔且霸道地咬噬着她的唇瓣,舌尖撬开唇齿,占领她的领地,搅乱了她的一片心湖。
  他的双手有力地放在她的肩上,在她唇间辗转吮吸,用心地体会此刻的美好。心里头好像有某种陌生的情愫,一直被藏得很深很好,却随着这一吻被勾了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唐颐的第一次。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腼腆害羞、到忐忑不安、到慢慢地有了回应,这个过程对科萨韦尔而言,虽漫长却值得回味。
  他伸手抚过她的脸,真心喜爱这种如丝绸般细腻柔顺的触感,叫人有点欲罢不能。这一吻,让他记住了她的味道。
  唐颐也同样震慑,本以为接吻就是两张嘴唇碰一起而已,没想到竟然还会产生化学反应。这种感受就像腾空走在钢丝上,既紧张又兴奋,尤其当他的舌头碰到自己的时候……简直是心如擂鼓!
  两人正吻得难分难解,浑然忘我之间,冷不防,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撞见这热火朝天的情景,那人不由一怔,随即尴尬地转身走出去。可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喃喃自语道,不对啊,这确实是我家没错。
  怎么才半年没回家,这里就进驻了党卫军?那这亚洲姑娘又是谁?
  麦克斯还没说话,就惊动了屋里的两人。
  唐颐发现屋外有人,还撞见了自己在和人亲热,顿时红到耳朵根。她捂着发烫的脸,不敢看科萨韦尔,便直接望向外面的人,娇叱,“你,你是谁?”
  麦克斯扬起沉稳的笑容,不答反问,“难道这不该是我正要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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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热吻
  第四十一章
  唐颐将科萨韦尔送到路边,等他坐进汽车后,忍不住又敲了敲车窗。
  他放下窗户,抬头望她。
  她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道,“如果没什么要紧事,请你以后别来这找我了。”
  科萨韦尔没说话,只是将胳膊搁在车门上,撑住下巴,向她扬起了眉峰。
  撞见他这玩味的目光,她心口一悬,忙理直气壮地解释,“这里只是一**淳朴的法国村民,而你身份特殊,会吓到……”
  他凝视她片刻,突然打断她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句,“你刚才为什么要吻我?”
  一本正经地有事说事,可没想到,他的心思压根儿不在这。被他开门见山地问了个措手不及,唐颐不由微微一愣,暗忖,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他当时自己是为了转移视线,脑中其实抱着英勇就义的想法吧。
  眼珠子转了圈,撞见他两道探究的目光,怪深沉的。思来想去,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她索性把心一横,不答反问,“那你呢?又为什么吻回我?”
  听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赌气,他莞尔,“你想知道?”
  这笑容在阳光底下显得尤为灿烂,看得她怔忡,一时回不了神,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科萨韦尔胸有成足地向她勾了勾手,示意她凑近。
  她不明所以,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他靠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再来一次,你就会知道了。”
  “嗯?”唐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侧了脸想去看他。不料,他也正好转过头,两张嘴就这么名正言顺地再次碰到了一起。
  她吓一跳,下意识地想撤退,可他早先一步,截断退路。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个吻,由浅入深,由轻到重,细品她的味道。
  本来是想拒绝的,可心里那条防线根本挡不住他的攻势。从一开始的拒绝,到现在半推半就着回应他,她迷迷糊糊,似懂非懂,好像正如他所说,隐隐约约中找了一丝线索。
  他意犹未尽,想将她直接截了带回家里……当然,这念头也只是电闪雷鸣般的一现,随即消失在脑际。
  她腿软心也跳,都快扶不住车窗了,终于,他松开了她。看着她的那双蓝眼,有水波荡漾,一圈一圈,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这就是答案。”
  答案?什么啊!!
  车开走了,她摸着被吻过的嘴唇,呆呆发怔。
  风吹花草动,头发散了,心也乱了。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连飞荡的泥沙都尘埃落定,这才转身。一抬头,就瞧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麦金托什,正阴阳怪气地瞪着自己。
  她莫名心一虚,问,“干什么?”
  “你喜欢他?”
  这兴师问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瞧他一脸不开心的模样,俨然就像一个打翻了醋瓶子的未婚夫。两人只是假装情侣而已,也未免入戏太深了吧!
  她瞥了他一眼,镇定地摇头,“没有。”
  “那你还亲他?!”
  他不提也就算了,一说她就来气。握着拳头几步走过去,不顾两人之间的海拔差异,用力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要不是你,我用得着出卖色相?”
  她怒气冲天,麦金托什反倒阴转多云,咧着嘴,明知故问地笑,“原来你牺牲自己,是为了我?”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唐颐没好气地暗忖,今天不是我,你那光辉的日不落历史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不想和他纠缠这个话题,她越过他,走回花园。
  麦金托什从身后追了上来,搭住她的肩膀,一把拉住她,讨好道,“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请你喝酒。”
  “不喝。”
  被拒绝了,他也不生气,仍然嬉皮笑脸。拉住她的手,晃了下,耍赖地道,“别那么绝情,我们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这酒可是我亲自酿制的。”
  见他目光真挚,语气诚恳,她勉强点了下头,道,“以后你再拖我后腿,我不会管你死活。”
  麦金托什双腿并拢,立即向她敬了个军礼,铿锵有力地道,“Yes,madam!”
  ****
  老两口的儿子麦克斯回来了,他在马赛搞科研,最近接了个项目要去丹麦待一阵子。出差途中正好路过,就顺便绕来看看父母,住不了几天又得走。
  屋子虽然不少,但有床的只有三间。本来是唐颐住在客房,麦金托什睡房东儿子的房间,现在人家正主回来了,没道理再鸠占鹊巢。
  老两口还没发话,麦金先生就自动自觉地将东西搬去了唐颐屋子,“从今天开始,我们睡一间。”
  唐颐拧着眉头,还没来得及说no,就被他瞧出了端倪,在她发火之前,抢过了话头,道,“你看,我们对外宣称是未婚夫妻。在欧洲,订了婚就相当于结婚,哪有妻子要把丈夫一脚踢出门去的?你这不是在搬石头自砸脚背?还有,你也不能让我去住什么乡村旅馆,我语言不通,万一遇到个德*官,死我一个也就算了,就怕拖累一村子的无辜村民。如果最后还是被德国人抓走,那你今天的吻和色相就白白牺牲了!”
  这一通话说下来,他是脸不红气不喘,声音铿锵有力,论点论据全给分析了,让她找不到半点说辞来反驳!
  好吧,就算他说得没错,小不忍则乱大谋。可毕竟,她唐颐是清清白白一大姑娘,两人又不是情侣,认识也没几天,挤在一张床上实在不像话。虽说是住在欧洲,但有些思想从小植入,根深蒂固,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了的。
  两人协商半天,最后决定各退一步,麦金托什在门口打地铺,但凡在床周围一米处都属于唐颐的领地,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不得踏入,尤其是在晚上睡觉期间。
  唐颐心中有气,抱着胸站在窗口,低声嘀咕,“这要是在中国,我爸知道你躲在我的闺房里,非逼着你娶了我不可。”
  麦金托什耳尖,把她的抱怨一字不差地听了去,嘻嘻一笑,“这里不是欧洲嘛……再说,我娶你也行,不过,得等战争结束后,我回到普利茅斯把你介绍给我父亲。”
  她啐了口,“你想得美。你愿意娶,我还不愿意嫁呢。”
  他不服气地挺了挺胸膛,道,“我可是普利茅斯的准侯爵,唯一的世袭继承人。没准不久的将来,你哭着求着嫁我!”
  “我是亚洲人,你父亲愿意让我进门,搅浑你们的血统?”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们可不是这些纳粹走狗。”
  她哼了声。
  “就算父亲不同意,我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可以先当我的情人,然后等我父亲过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丢过来的枕头砸个正着。
  见她脸色不佳,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一个大男人没什么东西,也就一些替换衣服,麦金托什很快就把家当搬了过来,从衣服堆里抽出一瓶酒,喜滋滋地在她面前展示。
  “这是我酿的,尝尝看味道。”
  唐颐去厨房拿来两支酒杯,“找不到开瓶器。”
  他伸手接过酒瓶,走到窗台前,向她眨了眨眼,道,“让你看看我们英国空军独特的开瓶技术。”
  “将酒瓶倾斜45°,用力拍打底部,通过汽酒的气态冲破瓶口,把木塞顶出来。”麦金托什一边解释,一边示范。
  可惜,好像今天不起作用,折腾半天,也没见木塞自动飞出去。
  见唐颐睁着一双大眼在自己,他笑笑,“再给点时间。”
  她在床上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等待见证奇迹。
  麦金托什嘀咕了句,平时百试百灵,今天在美女面前怎么不灵光了呢?将瓶颈对准墙壁敲了敲,发出几下清脆的撞击声,他干咳几声,“马上就好。”
  左手握住瓶身,右手在瓶底使劲一拍,谁知,盖子没打开,酒瓶反而随着这一下,脱手飞了出去。就见酒瓶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揪的一声,落在窗外的草地上,瞬间碎成了渣子。
  他下意识地探出脑袋向下望去,只见自己辛苦酿了几天苹果酒,瞬间渗入了泥土中,蒸发不见了。这下,他呆住。
  唐颐走到他身边,也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么傻缺的二愣子,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哈哈。
  见她笑得人仰马翻停不下来,麦金托什也跟着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称赞道,“你笑起来真漂亮,平时应该多笑笑。”
  唐颐抽回手,皱着鼻子四处嗅嗅,惊讶地道,“怎么不是苹果的味道,闻起来倒是有股花香味道。”
  闻言,他伸手在她鼻子前扇了扇,“那天你在我洗澡水倒了一瓶的丁香花,到现在味道还没散尽,这辈子我要是突然横死,凶手一定是哪个制造香水的变态。”(备注:Patrick Süskind写的《香水》讲述了一个奇才怪杰谋杀26个少女的故事。其每一次谋杀都是一个目的:只是因为迷上她们特有的味道。)
  她拉下他的手,娇嗔,“尽胡说八道。”
  酒没了,没东西助兴,只能死心。唐颐坐在床上画素描,那一头日不落先生趴地上学习法语,两人互不影响,各自忙活。
  太阳渐渐下了山,天空布满了最后的紫霞,没人开灯,屋内渐渐地昏暗了下来。再画下去,都要看不见落笔之处了,她抬头看了眼钟表,收起画板道,“我要换衣服去洗澡了。”
  麦金托什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亮,继续看书,不以为然地道,“你换吧。”
  人家凿壁借光,他是打着火机看书……真是人世间少有的奇男子。
  唐颐看了他一眼,道,“你在我怎么换?”
  “你换,我不看。”
  说着,便转过身,右手撑住脑袋。
  本想将他撵出去,可外面正好响起了麦克斯和他父母的对话声,麦金托什身份特殊,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只能忍了。
  见他背对着自己,后脑勺总不长眼睛了吧,唐颐没办法,只好速战速决。
  麦金托什摸着头发,笑眯眯地看着镜子,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她套上浴袍,将带子在腰间随意地打了个结,然后打算去浴室洗澡。路过他的时候,冷不防暗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吓一跳,低头望去,罪魁祸首正是麦金托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正想责备,谁知,他突然加大力气使劲一抽。她措手不及,脚下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
  见状,他乘机抱住了她的腰,在自己的地铺上一滚,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想干什么?”
  光线很暗,但他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闪烁出淡淡的蓝光。
  “我想做和那个党卫军一样的事。”
  说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低头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考试周,下个星期还有3门,要到21号后才解脱。所以更新实在不能保证,请各位见谅!下一更14号,么么哒。
  还等着看德国荷兰两队对峙,想象着一**帅锅锅们在雨中奔跑,顺便前滚翻后滚翻,湿哒哒的衣服贴身上,胸肌鱼纹一条条,再一不小心,相互拉个裤子神马的,太*了喂,我心荡漾啊~~~可是,荷兰这个不争气的,居然出局了。那个镜头,只能在梦中脑补了!
  一想到我的再也看不到那帅帅的金发门神小弟了,一颗玻璃心,碎了一地。累爱啊累爱,枉费我星期三看到凌晨,就给我看这结局。再也不爱,不会爱了,55555

第四十二章 热吻
  唐颐没想到他会做出过界的举动,怔了一秒,刚反应过来,嘴巴已被他封住了。
  见他如此强取豪夺,她顿时就怒了。今天到底是什么事儿啊,自己突然变成了香饽饽,人人都要扑过来咬一口。
  她挣扎了几下,非但没摆脱他,还被他下巴上的胡渣给扎痛了。唐颐不由恼羞成怒,在地上随手一摸,摸到他的法语词典,想也不想,使劲砸在他头上。
  麦金托什刚偷了个香,正想由浅入深,来个French kiss,谁知,亲嘴的美妙之处还没体会到,就被她砸了一头包。
  唐颐乘热打铁,弯起膝盖顶在他的双腿间,乘他疼得嗷嗷叫之际,翻身起来。一招小擒拿手,将他手臂拗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她用膝盖抵住他的背脊,娇叱一声,“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胡来!”
  突然想起了传说中的义和团,他瘪了瘪嘴,见风使舵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女侠饶命!”
  她哼了声,松了手劲。
  他满怀怨念地站起来,恬不知耻地在她面前直哼哼,“上面疼,中间也疼,下面更疼!”
  “活该。”
  “你们中国人都是大侠!”
  唐颐不甘示弱地回敬,“你们洋鬼子都是强盗,1900年抢了我们中华大地,都养成习惯了。现在不但劫财,现在还要劫色,简直禽兽不如!”
  抢你们的是我老祖宗,又不是我。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他顿时气短,一脸不开心地扭动肩膀活络了下筋骨,小声地嘀咕,“八国联军的时候,德国人也有份儿。他吻你之际,怎么没见你这么深明大义?我情难自禁的时候,就对我拳打脚踢,恨不得我断子绝孙。这是歧视,赤条条的种族歧视啊!”
  唐颐一皱眉,跺了跺脚,道,“胡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睡觉!”他直挺挺地躺了下来,拉起被子往脸上一盖,躲在被窝里叫冤,“不让看不让摸也不让亲,这未婚夫妻当得真憋屈。”
  她怒极反笑,合着还真委屈他了。
  ****
  库里斯最近有点暴躁。
  一方面是搜捕行动开展得不顺利,科萨韦尔虽然给了自己一个坐标,但人抓了、地方也封了,却始终查不出下文。剩下的两条漏网之鱼,就像是从巴黎消失了似的,了无音讯。另一方面,那只小白兔也不知藏哪去了,怎么也找不到。派人去使官探消息,都说不见其影。没了她,人生乐趣顿时少一半,心里空空又荡荡。
  下了班,一**人跑去小酒馆喝啤酒聊天,背景放着不知名的女星唱片,听着那矫揉造作的歌声,他妈一阵心烦意乱。一口把酒吞下腹,他拎起啤酒瓶子,用力砸向墙壁,就听砰的一声,瞬间碎成渣。
  无聊无聊,无聊透顶!
  这一下动静惊动了他身边几个同事,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时间一滞之后,立即有人笑问,“头儿,你最近怎么了啊?要么无精打采,要么焦虑易怒。到底是谁让你心情不好了?”
  库里斯拿起一支干净的高脚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背脊向后一靠,胳膊搁放在沙发的转弯角上,道,“前几天被兔子咬了一口,到现在还疼着。”
  “真的假的?”
  “什么兔子这么厉害?连人都敢咬?”
  库里斯皮笑肉不笑,嘴里不答,心里却在说,一只来自于中国的短毛兔。
  见他紧绷着脸,坐在他身边的同僚安慰道,“别郁闷了,我们这周末去打猎,捉了兔子给你烧烤泄愤。”
  他懒洋洋地问,“去哪里打?”
  “楠泰尔。”
  “什么地方?”
  “巴黎近郊。”
  他随手一挥,兴致缺缺,“不去。”
  “你最近怎么了?总是提不起精神,该不是女人玩多了,伤身了吧。”
  库里斯但笑不语,也不为自己辩驳。
  “好不容易有集体活动,大家都去,你别扫兴。”
  “到时候再说。”他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白兰地,转了话锋,问,“对了,前几天收监的那几个修女呢?”
  听他这么一说,几人顿时露出暧昧的笑容,一哄而笑,“原来你好这一口。”
  “修女么?”他笑得很是放浪不羁,拿起桌子上枪插在腰间,道,“我去看看她们,上帝的小羊羔。”
  听他这么说,立即有人接过话茬,抱怨道,“羊羔们嘴硬得很,怎么也撬不开,死活不肯说,让那两只秃毛鹰(英?)逍遥法外。”
  又有一个插嘴,“头,迷路的羊羔就靠你指引方向,我们在这坐等你好消息。”
  库里斯接过对方递来的敬酒,笑骂,“一**不劳而获的东西。”
  等他走了后,一**人继续喝酒聊天,其中一人道,“这抓人不是党卫军的工作,交给他们处理就行了,头儿干嘛这么积极……”
  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截断,“所以说,我们同时军校毕业,现在库里斯已经上尉了,你还在中士的位置上苦苦挣扎。”
  “……”
  库里斯回到指挥大队,带了翻译,直奔军营大牢。
  上次在音乐学院抓了两个法国学生,后来又接到密报,在修道院里逮到四个修女。指望从中挖出一点值钱的消息,好将那些间谍机构以及两只秃毛鹰一网打尽。谁知,沉默的羔羊们看似很柔弱,但脾气却倔强得很,任凭他们威逼利诱,就是死活不肯说。
  元首虽然抓了不少神职人员,但逮捕的时候,是罪证确凿,名正言顺地送去了集中营,并未当着广大人民**众的面处置。更何况,几千年的宗教历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泯灭的,所以国防军里依然有不少信教徒。让他们上阵杀敌可以,可对于上帝的忠仆,到底还是不太敢大动干戈,怕遭神谴。所以,人抓来后,也就象征性地抽了几鞭子,吓唬吓唬。这不,皮不开肉不绽的,人家不买账啊!眨眼都快过了两星期,还是毫无进展。
  让人将这六个人带了上来,库里斯一屁股在指挥官的位置上坐下。他歪着脑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椅子的扶手,翘起腿,目光扫向底下的人。
  没人说话的牢房里,显得得尤其安静。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因为不知下一秒即将面对什么,所以,底下的人局促不安,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脸上闪烁着惊恐的神情。
  库里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放下腿,一步步地踱到几人面前,清了清嗓音,道,“不打算回心转意么?只要你们说出知道的情报,我就放你们回去。”
  这句话被重复了无数遍,如果真有用,早就妥协了。不过,知道归知道,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先礼后兵嘛!
  两个法国学生一个叫卡琳,一个叫安德列,都是唐颐的同门师兄姐。
  闻言,安德列忍不住嚷了起来,“我们根本不知情,你让我们说什么?”
  库里斯挑了下眉头,随即挑刺道,“不知情?你是不知道他们是英国人,还是不知道英德两国处于敌对状态?”
  被他这么一堵,安德列顿时无语。
  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将手放在安德列的肩上拍了拍,轻笑,“你们还年轻,不要为无谓的事平白牺牲。不、值、得!”
  卡琳哼了声,“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
  她的话立即引起了库里斯的注意,他转头望向她,一双绿色的眼睛中燃起一丝兴趣。他转头问自己的部下,“她叫什么?”
  “卡琳.齐奥尔诺。”
  卡琳随即朝他们啐了口,道,“你们不配叫我名字。”
  库里斯伸手擦掉脸上的唾沫星子,并没动气,反而抿唇一笑。她眉宇间的倔强倒是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不同的长相,不同的人种,却有那么一点神似。
  他掐住她的下巴,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几眼,道,“你们都落在我的手里,最好还是收敛一点。上次没烧死你,不是上帝与你同行,而是我心情好放你一马。今天可就未必这么走运。”
  卡琳仍然不甘示弱地回瞪他,用力一扭脸,挣开他的禁锢。
  库里斯扬起嘴角,转身走到几个嬷嬷面前,笑容可掬地问,“你们真的打算反抗到底?”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修女们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好吧。”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一脸无奈地道,“这可是你们逼我的。神职人员不能虐待,那这两个法国人总可以吧?”
  听上司这么问,底下立即有人配合他,附和了几声。
  “去军医那里拿一把钳子过来,”然后,他举起手,随手一指,瞄准了卡琳,道,“把她的牙齿给我一颗一颗地拔了。”
  卡琳一听,瞬间白了一张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见状,他笑得更加可恶,得意洋洋地道,“没了牙齿,看你还怎么嘴硬。”
  命令下达后,很快有人照办。
  大话嘛,谁都会说,嘴皮子一动不付任何成本。不过,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还能做到临危不惧的实在没几个。要她真能死撑住,他倒也佩服。
  见到那冰凉的金属钳,卡琳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自主地尖叫了起来。她双手捂着嘴,连连后退,拼死挣扎。
  库里斯本来是抱着双臂看好戏,一脸无动于衷,可无意间的一瞥,正好瞧见女孩脸上惊恐交加的神情,这模样叫他心一动。也不知道在刹那间他想起了什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眼睛一转,望向站在她身边的安德列。
  “拔他的。”
  轻松一句话,就能改变别人的命运,这就是权利的魅力。
  平时,牙疼看个牙医,都能疼死人,更别提这硬生生地拔牙啊!惨叫声络绎不绝,安德列痛苦地扭着身体,嘴里的血水,合着眼泪一起滚落,简直是惨不忍睹。
  库里斯被他的惨叫声震得耳膜嗡嗡直响,有些受不了地掏了下耳朵,走回自己的位置。他重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好戏。
  你看,有些人就是这么贱骨头。你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做,他们喷你一脸口水,非要你动刀子动枪,受苦受难后,才回心转意。
  安德列的模样太惨烈,那些原本沉寂不语的修女,终于脱掉了面具,脸上渐渐动容,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她们可以为了革命事业献身,忍受一切煎熬,因为她们心中有信仰,主和她们同在。可是,既然心怀仁慈,又怎么能忍受别人因为自己,而遭受到煎熬呢?
  扑的一声,伴随着一口血水,一颗牙齿掉到了地上。安德鲁捂着嘴,半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颤抖不停,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看见这场景,就连刚才还嘴硬的卡琳,也为之色变,不停地呢喃,“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库里斯懒得理她,直接问修女,“你们招不招?”
  没人回答。
  他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一挥手,道,“继续拔。”
  终于,这四个修女中有人顶不住压力,失声叫道,“住手,我说,我说!”
  库里斯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双手一拍座椅扶手,站了起来,“早点配合,皆大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德国夺冠,什么也不多说,今天双更!!大家给德国点个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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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热吻
  同伴们去打猎了,难得休个假,库里斯不想摸枪,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偷闲。坐在大树底下,他一手枕着后脑,一手拿着一瓶啤酒,翘起二郎腿,哼着小调儿,悠哉悠哉。
  天蓝蓝白云飘,风轻轻野花香,不远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河水,这些人果然会挑地方。望着眼前宜人的景致,真是心旷神怡。一口气喝干啤酒,手指一弹,酒瓶碰的一声倒下,顺着树根歪歪斜斜地滚了一路,最后消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他本想抽根烟提提神,摸遍了军装口袋,谁知,火机没找到,反倒摸到了一个尖锐的金属物体。手指被刺了下,他皱着眉头掏出来一看,是一女人用的发卡。
  想到那天站在夜色中怒吼的人影,不自觉的,嘴角边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他的拇指轻轻划过发卡,若有所思,身体向下一滑,仰面望向天空。
  云层就像棉花糖一样,轻轻柔柔,漂浮在空中,太阳一照,染上了一大片灿烂的金色。
  云卷云舒,最后变成了一张脸,俏皮的、愤怒的、惊慌的、欢喜的、撒娇的……他举起手,阳光照在发卡的水晶上,折射出了一层耀眼的七彩色泽。
  重新将发夹放回口袋,他闭眼睡觉。自从成年以来,就没再做过梦,可这一次,梦境竟然有了色彩。大海的礁石边有一条美人鱼钻出水面,黑色的长发,光洁的皮肤,诱人的锁骨……
  场景飞快地一变,他看见自己带着部下冲进屋子,端着冲锋枪信誓旦旦地要抓人。可一脚踹开门后,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柔弱纤细的背影。她专注地看着琴谱,不为他们的突然乍现所惊扰,手指灵活地跳动,动人的音符随即从指尖流传而出,赛过任何一张他听过的唱片。
  做着梦,他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小兔子,你藏哪去了?
  库里斯就这样天为被地为铺地大睡了一觉,梦中正春意盎然,冷不跌,一个轻轻柔柔的歌声被风吹了过来。
  ……
  我这颗小小的心,为你寝食难安,
  它让我彻夜难眠,你的点点滴滴敲打在我心中。
  我这小小的心,只为你而疯狂,
  当你问起我时,只有一个答案,
  是的,我属于你。
  ……
  他虽闭着眼睛,可耳朵却不经意地动了动。
  这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呐?
  ****
  话说另一头。
  老远就传来麦金托什的声音,“今天是星期五。”
  “那又如何?”
  “欧洲大陆的传统,每逢周末都要吃鱼。”
  唐颐头也没抬,继续在画板上洋洋洒洒,“哪来的鱼?”
  他压住她的手腕,抢过笔,随手一抛,一把拉起她道,“去河里抓啊。”
  唐颐被他拉了个趔趄,不由纳闷,“你怎么心血来潮地想什么是什么?”
  “这样的人生才精彩啊。全都计划好了,按部就班那该多无聊。”
  被他这么一搅和,灵感全没了。拗不过他,只好回屋换上泳装,在外面套上一件轻便的连身裙。等她准备妥当出门,麦金托什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他抱胸靠在墙壁上,把她从头到尾地好一番打量,然后将鱼竿鱼线往自己肩膀上一扛,啧啧有声地称赞,“仔细看看,你长得也挺漂亮的嘛!”
  “谢谢你的夸奖。”她没好气地白去一眼。
  他呵呵地抱拳傻笑,“好说好说。”
  唐颐看见他这动作,顿时好气又好笑,“哪里学来的怪动作?”
  闻言,他立即扬起眉,“这不是你们中国人的问候方式?”
  “是啊,但……”
  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就抢过话茬,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中国人了。”
  “……”
  看见他笑嘻嘻的脸,她真是拿他没办法。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去河边,这里是塞纳河的上游,一路上都没有工厂,所以水流清澈见底。麦金三两下将自己扒光了,只剩下一条小裤衩,摇头晃脑地松了松筋骨。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他从水里钻出来,一甩头发,抹了把脸,对岸上的唐颐招手叫道,“来啊,一起下水游泳。”
  唐颐虽然穿着泳装,可在一个大男人面前袒胸露背的,总有些不好意思,便推脱道,“你自己玩,别管我。”
  闻言,他嗷嗷地叫了起来,“你该不是不会游泳吧?”
  她不置可否地将钓鱼装备拎到栈桥尽头,岔开话题,问,“你打算怎么抓鱼?”
  他在水里鲤鱼翻身似的窜了几下,游到她面前,然后双脚一蹬,站直了身体。这里的水也不算深,刚过他的肩膀而已。他伸出*的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拉了下,半真半假地道,
  “把你扔进河里头,自然就有鱼上钩了。”
  “我又不是鱼饵。”她皱了皱眉,跺了跺脚,挣开他的手,盘腿在栈道上坐好。
  “不是鱼饵,却比鱼饵更诱人。”
  唐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忽视他的调侃。
  他一脸认真地道,“其实我有更好的办法。”
  “是什么?”
  “扔一颗手榴弹下水。”
  唐颐终于忍不住了,抓了一把鱼饵撒向他,道,“闭嘴!”
  他一缩头,轻轻松松地躲过,嘴里叫冤,“在部队里的时候,我们经常这么干。这是至今为止最有效的方法!”
  “哪来的手榴弹?”
  麦金托什用胳膊撞了撞她,一脸暧昧地笑道,“要不然你去问那天来的德国少校借一个?我看你们关系不一般。”
  “没有,我和他没有关系。”她声音平静地道。
  见她拉下脸,他忙举起双手投降,“好吧,你是为了我才吻他的,其实我才是你的真爱。”
  唐颐用鱼竿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道,“我就是喜欢麦克斯,也不会喜欢你们。”
  “我们?”他顿时捂着心,“我代表全体英国人表示心碎了。”
  说不过他,便撇开头不去看他。
  麦金托什终于不开玩笑了,“好吧,既然弄不到**,那就只好徒手叉鱼。”
  闻言,她用力踹了一脚,将敦克尔的鱼叉踢下水。
  麦金托什举起三叉戟,叉他的鱼去了。走了没几步,突然回头一笑,弯起眼睛,问,“你觉得我像谁?”
  “我怎么知道像谁。”
  他挥了挥鱼叉,忽略她的态度,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叫道,“海神波塞冬啊。”
  唐颐瞪去一眼,啐道,“不要脸!”
  他敛神微笑,笑得那个荡漾。
  她决定不理他了,将注意力放回鱼竿上,钓鱼需要心平气和,正好培养她的耐心。
  而那一头的日不落先生,还以为他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往水里叉半天,凭空搅浑一潭清水,什么也没逮到。不过,他的脾气也真是好,一次次的落空,却毫不气馁。
  感受到她的注视,他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微微一笑。然后,接着干活。
  正想说什么,突然间鱼钩动了动,她吓一跳,急忙转动着齿轮,拉起鱼线。可是,钩子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鱼饵被咬掉了,鱼却逃走了,显然是她的反应不够快。
  麦金托什看着她,翘起大拇指,还以为他在夸自己。谁知,拇指突然向下一转,表扬的手势顿时变成了鄙视。
  唐颐哼了声,装上新的鱼饵,再接再厉。她的运气很不错,很快又有鱼来咬钩,这一次,她有所准备的,手上一有震动的感觉,立即收线。
  果不然,一条橘黄色的鱼跃出了河面。鱼儿离开了水,立即晃动尾巴激烈地挣扎起来,溅了她一头一脸的水。
  她有点架不住这劲道,忍不住叫道,“快来帮我啊!”
  本来是看好戏,听她这么一叫,麦金托什才反应过来。他走到栈桥边,双手撑在木头上用力一跳,爬了上来。
  他一把抓住挣扎不休的鱼,语气夸张地叫道,“哇,好小一条。”
  听到他的评论,她不服气地反问,“你的大鱼呢?”
  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来,又替她换上新的鱼饵,麦金托什脸不红气不喘地吹嘘,“还在水里游着呢。”
  见他要摔死鱼,她不由叫了起来,“等等。”
  他挑起一道眉头,无声地问,怎么?
  她伸手指向远处的岸边,道,“去那里杀鱼。”
  见状,他不由取笑她,“又不是杀人,怕什么?”
  她别过脸。
  麦金托什耸耸肩,光着膀子走到河岸,看着这条费劲喘着气的鱼,在胸口划个十字,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手指用力一掐,毫不费劲地捏碎了它的鱼鳃。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鱼顿时停止了呼吸,这样做虽然残忍,却直接有效,总比让它离开了水慢慢窒息而死地要好。
  麦金托什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三两下将鱼给解剖了,取出内脏割去鱼头,然后蹲在河边清洗。这丫头力气不大,运气倒是不错,这一条应该也有一公斤了吧。晚上怎么吃呢?是油煎呢还是爆炒?
  话说,日不落先生走后,唐颐继续垂钓。
  没他在这里啰嗦,四周一下子恢复了清静。
  在栈桥上坐了十来分钟,别说是鱼,连只青蛙都没再钓到。一开始,她还能忍着,可渐渐的,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有点熬不住了。伸手给自己扇了扇,探出脑袋往河里投去几眼,暗忖,这里到底还有没有鱼啊?怎么都不咬钩呢?
  将盒子里鱼饵撒了一把下去,不出半会儿,平静的河面就有了波动。隐隐瞧见底下鱼鳞晃动,暗涛汹涌,看起来鱼还真不少。她顿时信心大作,举起袖子,打起精神,准备再大战一个回合。刚下定决心,不料,背后传来了一个戏谑的声音,
  “你这算是在钓鱼,还是喂鱼?”
  “当然是钓……”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不是麦金托什的声音,说的也不是法语和英语!她立即转头望去,只见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韵,在太阳底下,闪烁出了碧绿的光芒。
  看清楚对方后,她的脸色骤然一变。来的人不是麦金托什,竟是她千方百计躲避的人,库里斯!她不禁气闷,为什么两人总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呢?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的原因,唐颐是想不明白,在这一刻,也没心思去弄明白。她只知道,自己如临大敌般地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看见她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他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弯下腰在她耳边道,“怎么?不想看见我?”
  唐颐咬着嘴唇,心里却说,是的,不想见!
  即便她不回答,他也能猜出她的想法,出乎意料地,自己不但没发怒,反而心情愉悦。他语气轻松地道,“我找遍了巴黎,原来你躲这来了。早知如此,就该积极点和同事一起来这打猎的。”
  听到他的话,她再次暗叫一声糟糕,来的不是一只老虎,而是一窝狼**。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7月17

第四十四章 热吻
  唐颐很快从恐慌中镇定了下来,手一撑地,慢慢地站了起来,脸色平静地道,“你找我做什么?我又没违法。”
  库里斯的目光在她身上晃了一圈,最后停在脸庞定了格。他上下嘴唇轻轻一抿,表面上倒是没显露出多少神情,可心里头却难免有点惊喜交错,偶然和同事出来打个猎都能在林间巧遇,这不是上帝的授意是什么?
  他向前走近一步,一下子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道,“有没有违法,要查过才知道。”
  “什么意思?”
  “塞纳河边的那个修道院……”谈笑风生间,抖落一个**,“是英国人设在巴黎的间谍机构,而有人见你频繁地在那里出现。”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让她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麦金托什当初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这个机构隐藏得很好,可没想到还是被德国人顺藤摸瓜地查了出来。
  库里斯见她咬着嘴唇不说话,便伸手指在她的胸口上戳了戳,扯出一抹可恶的笑容,问道,“你的心脏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她脑子转得飞快,嘴里也回得顺溜,“因为你在这儿。”
  闻言,他扬起一道眉头,斜着脸看她。一双绿眼睛里,波光荡漾,被金色的太阳这么一照,更加熠熠生辉。
  这话题,既然由他提起了,就不能随它烂在肚子里。有些话可以回避,但有些事却是非澄清不可的。她压下心底对他的畏惧,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推,看着他的脸,神情认真地解释,
  “我的母亲葬在那个修道院的后院里,所以我一有空就会去祭拜她。”
  她的手指带着些凉意,透过皮肤,钻入毛孔,叫人想忽略都不能。库里斯心间一动,伸出另一手想去抓她,谁知,被她灵巧地躲过。
  扑了个空,他也不在意,顺势将手插.进了裤袋里,眯起一双绿莹莹的狼眼,问,“既然没做亏心事,那你为什么要逃离巴黎?”
  “我没有,我只是来度假。”
  “来这里,度假?”
  听出他语气中带着嘲讽,她有些气恼,不服气地辩驳了回去,“你不也是来这偷闲的?难道只准你们德国人来?这里又没写犹太人不准入内,而且我也不是犹太人,你管我!”
  一口气把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对他说话时,态度恶劣,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库里斯心情不错,所以面对她的冷嘲热讽,不但没较真,反而还觉得她这伶牙俐齿的模样挺生动的。他眉峰一挑,嘴唇一弯,浅浅地笑了。
  这人真是喜怒不定,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唐颐局促地跺了下脚,低声问道,“你笑什么?”
  “不用怕,”他随意地摆了摆手,“今天我不执勤,你说什么,我就当是什么。”
  这话说得她一阵心虚,忍不住大声地强调,“我说的是事实,就算你执勤,我也不怕。”
  “哦,是吗?”目光烁烁,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唐颐点头说是,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扫,远远瞧见,麦金托什扛着鱼往这边走来。
  这一瞥,顿时叫她心悸,手里捏出了一把冷汗,不由暗暗叫苦。这家伙是上帝特意派来考验她人生的吗?
  上次是少校,这回是库里斯!
  麦金托什把鱼收拾干净了,意气奋发地走回来,张了嘴刚想叫唐颐的名字,谁知一抬头,竟瞧见了站在不远处栈桥上的库里斯。看到那身挺拔的制服,他脸上的笑容一僵,无语问上帝,这中国姑娘是花蜜做的吗?怎么总招蜂引蝶的,而且招来的还都是德国大黄蜂!
  库里斯见她脸上神色有异,下意识地想回头。
  麦金托什所站的地方没树没花没个遮拦,这要是让这位国防军上尉看到他,英国人的身份不暴露也就罢了,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啊!
  千钧一发之际,唐颐没都没想,伸出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板正他的脸。
  于是,他的视线不得已又转回了她身上,对于她这超乎寻常的举动,库里斯扬起了眉头,等着她的下文。
  如果眼前的人是科萨韦尔,她可以把心一横,不计后果地亲上去。可是,在库里斯面前,这行为绝对是引火*,她是万万不敢尝试的。所以在他的注视下,她下意识地松了手,在脑中搜刮一个理由。
  她灵机一动,用手扇了扇风,叫道,“天好热。穿那么多,难道你不热吗?”
  库里斯挑起眉峰,眼睛里藏着一抹深邃,似乎在探究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一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见他起疑,又怕他随时会回头,识破自己的小秘密。衡量利弊,她把心一横,豁出去了,对着他嫣然一笑。
  “天气这么热,我可不是想站着陪你聊天。”说着,便伸出手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自己胸前的纽扣。
  库里斯盯着她芊芊十指,随着衣襟的敞开,里面的内衣若隐若现。望着她,联想起之前在浴室里看到的旖旎春光,不由一阵口干舌燥,下意识地扯开衣领。
  她这是想干嘛?难道是要……
  那一丝邪恶念头刚滑过心头,只见她肩膀轻轻一抖,连衣裙应声落地,穿着一身泳装,俏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咳,原来是他想多了。
  细细的肩带从胸侧一直绕到颈间,胸口系着一只蝴蝶结,衣裤一体,这是泳装中普通的款式,没有任何大胆的创新和裸.露,但还是让他感到惊艳。
  对欧洲人来说,她的胸部实在不算大,可肌肤白皙细腻。尤其那小蛮腰,给人一种盈盈不堪一握的感觉,腹部平坦,双腿纤细修长,勾勒出撩人的曲线……没想到,看起来细细瘦瘦的一具身体,还挺有诱惑力的。
  现在就是让库里斯回头,他也不乐意了,全部的心思和注意力都留在了唐颐身上。
  见状,麦金托什赶紧跑到树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直到从这个角度望出去,完全瞧不到他的人影,唐颐才暗中松了口气。
  好险!
  目光流转,回过神便撞上了一双炽热的绿眼睛,唐颐一整神色,全力以赴地对付眼前这头狼。
  抢在他说话之前,她伸手在压在嘴唇嘘了一声,背对着他在栈桥上坐了下来,将双脚浸入水中。清凉的感觉立即传遍了全身,唐颐回首望向他,见他专注地凝视自己,心口一跳,随即扬起一个有些不太自然的笑容。她深吸一口气,向下一跃,跳进了河里。
  这一口气憋得并不长久,她很快又从水里钻了传来,沾了水的黑发如同一匹丝绸,柔顺光滑地贴在她的颈子上。她顺了下头发,转过身,看着他问,“有兴趣下水一起游泳吗?”
  她的声音淡淡的,就像夏夜里的一阵细雨,轻柔细软,可在他听来,却平白带着一丝挑逗。
  库里斯站在栈桥上,双手抱胸,饶有感兴趣地看着她,“这次,你又想出什么花样?”
  “你想多了,不过是游个泳。”唐颐耸肩。
  库里斯向两边望了眼,安宁的河岸不见人烟,这里是一个难得的世外桃源。于是,他又将目光投向她。她在水中沉沉浮浮,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才的那个白日梦,不料,眨眼之间,梦境成真。
  看着那秀丽的身姿隐在波纹下,他的心底不免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就像一颗石子掉进了湖里,一圈圈地荡开涟漪。
  凝视着她足有一分钟,一番思想斗争后,理智被感情打败。难得的休假,难得的偷闲,难得的佳人有约……为何要拒绝?
  库里斯嘴角微微向上一扬,最终露出了个笑容,“你赢了。”
  他利落地解□上的皮带和枪套,将枪膛卸了子弹,然后逐一脱下外套,衬衣和背心。他站在栈桥边缘,搓了下手,跃跃欲跳。
  见他就想这样下水,唐颐又道,“你打算穿着湿透了的裤子回去吗?”
  闻言,他立即扬起了眉峰,“难道你要我连裤子也脱了?”
  她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笑容,“你会感谢我的建议。”
  印象中的她保守矜持,动不动就会害羞,这也是为什么他忍不住总想逗她的原因。可今天看来,并非如此,原来东方姑娘也有豪放的一面!
  既然她这小女子都不在意,那他这个大男人,更是无所谓。潇潇洒洒地把裤子脱了,随手一扔,然后扑通一声,蹦进了河里。
  他来自德累斯顿,从小就在易北河边长大,水性本来就好,再加上在部队里常年训练,更是没话说。
  库里斯从水中窜了出来,站直身体后,水刚刚没过他的胸膛。棕色的头发在浸了水后,颜色变得更为深邃,一连串的水珠子不停地从头发上滚落,顺着他的颈脖间的曲线,一路向下,最后又回归了河面。第一次看到他的身体,矫健而精硕,充满了男性魅力。
  见她用评估的眼神打量自己,他一扬眉,问,“满意你所见的吗?”
  听出他语气中的自负,她不由轻皱眉头,伸手比划了下,“还差一点儿。”
  “差什么?”
  “差气质。”
  闻言,他也没动怒,反而哈哈一笑,似乎不以为然。
  唐颐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跃过他,落在他身后的栈桥上。大概是觉得尘埃落定,麦金托什小心翼翼地从树后跑了出来,一路遮遮掩掩地走到桥上。见她在看自己,飞快地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引开库里斯的注意,以便自己去偷他的枪和制服。
  看见他如此冒险的举动,她的心脏顿时又高高地提了起来,这家伙不乘这个空档离开这,反而还要跑到他们面前来做高危动作。唐颐胆小,对他的冒险行为自然是不能理解,可是,现在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只能悬着一颗心尽全力配合他。
  可是她的眼神和表情却让库里斯误会了,勾起一边的嘴角,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你的眼睛可不这么说,口是心非的女人。”
  “自以为是的男人。”她立即反唇相讥,同时用力掬了一把水,甩向他。
  库里斯没想到她还会调皮,一时来不及躲避,被泼了个正着。他伸手抹了下脸,眼底露出笑意,随即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她一头一脸的水。
  他人高马大,力气又足,这一波水冲着自己当头浇下,气势凶猛。唐颐吓了一跳,直觉地想侧身躲过,谁知,不小心踩到了河底碎石,冷不防脚丫子一记刺痛,突然失去平衡。她尖叫了声,一头栽进水里。
  见她在水里扑腾,库里斯吸了口气,一个潜水窜到她面前。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从水里拉了出来,她呛了一大口水,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脸惊魂未定。
  这情景让他记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失足从卡车上掉下来,他也是这样稳稳当当地接住她。
  他望向她,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她有些气恼,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开。肌肤相触,传递彼此间的体温,他心一动,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了她。
  河面上的波澜渐渐停止了,可是两人的心却开始了波动。被他抱在怀中,唐颐能清楚地感受到水珠从他下巴滚落,落在自己的胸口。他手臂上的肌肉弧线,紧紧压着她的后背,还有身下的……那一股燥热。
  虽说,画素描的时候,男人的那个地方也有画,可是身体上的碰触还是头一遭,尤其是彼此间还处于衣不裹体的状态。这一下摩擦,感觉尤其清晰,她不但脸红,连脖子都粗了,用力一挣,想逃脱他的掌控。
  感受到她的反抗,库里斯环住她的腰,稍一收势,让相互之间更为贴近,他的强劲衬托出了她的柔弱。他伸出舌头顶开她的唇齿,侵入她的领地,他的气息是这样强烈,在她口中的存在感又是这样的明晰,舌与舌之间纠缠令她感到一阵晕眩。一开始还记得要反抗,可在他风卷残云般的掳取下,身体软绵无力,要不是他支撑着,她都快要在水中沉溺了。
  当两张嘴分开的那一刻,两人胸膛起伏,彼此遥望。阳光倾洒下来,波光粼粼,映照在他的眼底,让那一双浅澈的眼珠子变得碧绿。
  轻风拂面,她背脊一凉,终于缓过神来,双手抵在他胸口使劲一推,拉出一段距离。库里斯松开她,伸出右手食指擦过自己的嘴唇,抹去她留下的印记,放在唇间轻轻一吻。
  见他神色轻佻,眉宇间似笑非笑地带着一丝强取豪夺后的得意,唐颐不由恼羞成怒。伸手想拍掉他脸上的洋洋自得,可还没碰到他的脸,就被他一把抓住。
  “怎么,不喜欢?”
  “是啊,不喜欢!”
  他伸手,撩开她脸上的头发,凑在耳边道,“可是,我对你,却好像有那么一点心动了。”
  这句话,让唐颐的心莫名地慌乱了一下,她握着手腕,向后退了一步。见状,他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就像个恶作剧得逞的混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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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五章 离别
  吻了唐颐,库里斯难免一阵春风得意。目送她上岸,望着那玲珑苗条的背影,心湖荡漾,不愿让彼此间的互动就此画上句点。于是,他几步追了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他身上丝缕未着,修长的身躯就这样毫无忌讳地展现在她眼前,他浑然不觉唐突佳人,她却忍不住羞赧别开了脸,以免视线落在不该看的地方。
  “你不准走。”
  听他说得霸道,她不服气地皱起眉头,“你凭什么命令我?”
  “就凭我是官,你是民。”他扬眉,说得理直气壮。
  见她不语,他又道,“不是要游泳么?我还没尽兴……”
  她截住他的话,“河水没加盖,你可以继续在里面游个痛快。”
  “少了你,还怎么痛快?”
  这话说得轻佻,唐颐愤怒地甩开他的手,道,“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一举一动都要受你摆布。”
  闻言,库里斯向前逼近了一步,她随即向后退开一步。他一伸手,撑住了她背后的大树,身体微微前倾,在她耳边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在暗示我什么?”
  见他存心扭曲她的意思,用话羞辱自己,唐颐恼怒地将手抵在他的肩膀上,用力一推,反唇相讥,“就算是暗示又怎样?恐怕你是有贼心没贼胆。”
  闻言,库里斯哈哈一笑,抬起她的下巴,把她仔细打量了一番,道,“把你娶回家当老婆确实不可能,但关起来当个宠物养嘛……还是可以的。”
  他笑得可恶至极,眉宇间尽是挑衅,唐颐气不过,挥手给他一耳光,想抽醒他的狂妄自大。
  库里斯这人,既不是德国贵族,又不是英国绅士,对女士的容忍度也有限。见她想攻击自己,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地等着挨揍,顺势抓住她的手,做了个擒拿的动作,将她双手反剪着,压在大树上。
  唐颐气坏了,使劲挣扎,差点把胳膊都扭了。真恨自己当初没跟着师傅把拳脚功夫练好,不然在这关键时刻,一定还以他颜色。
  为了不让她挣脱,库里斯用身体抵住她的后背,他的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廓,即便没有肢体语言,仍然煽情。本来倒是没打算对她怎样,只不过此时两人姿势暧昧,叫人不但头脑发热,连身体某部分也灼烫起来。
  如果她是日耳曼人就好了……
  脑中突然闪现出这个念头。要说自己一点忌讳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事业和女人,理智和感情,在头脑发昏前,总要浮现出来争斗一番。
  有时,不是不动心,而是还没有喜欢到,非她莫属的地步。女人么,拉了灯后都一样,区别在于,是找一个对他事业有帮助的,还是一个会拖他后腿的。毫无疑问,唐颐绝对属于后者。
  他心里头的一番挣扎计较,唐颐自然不会明白,也没兴趣去猜。她只知道自己被他一再愚弄欺负,不由恼羞成怒怒,叫道,“快放开我,不然你完蛋了!”
  听她威胁自己,库里斯不由觉得好笑,问,“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完……”
  谁知,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一黑,来不及细想,就已失去了意识。
  加注在她身上的力道突然变轻了,随即,背后传来一记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回头望去,只见麦金托什站在后面,手里举着枪,显然人是他一枪托砸晕的。
  “你没事吧?”他的目光转向她,语气关切。
  “不好!”她咬着嘴唇,极其怨愤地看向他,如果不是为了掩护他,自己怎会引火烧身地去招惹库里斯这尊瘟神?刚才发生的一切,还不都是因他而起!而他就这么轻轻巧巧一句,你还好吧,就想冰释她心里头的委屈?
  看见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心一下慌了,语无伦次地道,“别,别哭啊。其实他也没对你怎样。”
  他不说还好,一说唐颐更郁闷,使劲捶向他的胸口,把气一股脑儿地撒了出来,“你还要我为你献身几次?你说,你说啊!”
  自知理亏,麦金托什什么也不多说了,吸了口气绷紧胸肌,挺起胸膛,任她捶打泄愤。
  唐颐捶了没几下,可每一下敲在他身上就跟打在石头上似的,他连眉头没皱,自己倒是把手给砸得生疼。
  见她渐渐地消了气,他立即小心翼翼地赔了个笑脸,道,“你的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
  她哼了声,侧过脸,“谁要你铭记。”
  他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大不了我以身相许。”
  不想和他贫嘴扯犊子,唐颐深吸了口气,等心情平静下来后,指着地上的人,问,“怎么处理他?”
  麦金托什目光中闪过一丝嫌恶,道,“这种无耻混蛋,把他捆了石头扔进河里淹死,免得替他收尸。”
  她一惊,“你要杀人灭口?”
  他理所应当地点头,“德国鬼子死一个少一个。”
  她随即摇头,“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行?”闻言,他立即转头望向她,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难道你还喜欢他不成?”
  唐颐懊恼地瞪了他一眼,“你杀了德*官,可以一走了之,那我父亲和这里的乡亲呢?他们岂不是要跟着倒霉?”
  “你不杀他,照样会引来灾祸,还不如一死百了,来的干净。”
  她反驳,“不。第一,他没看见袭击的人;第二,也不知道你是英国人;第三,他根本不知道我住在楠泰尔哪个小村庄里。所以,没有杀他的必要。”
  麦金托什摇头,“你这是自欺欺人。”
  她转过头,“我不想杀人。而且,他是国防军的上尉,和同事们一起来这度假,如果平白无辜失踪,他们那些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事不该闹大,我们承担不起结果,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纵虎归山,你等着以后后悔吧。”麦金托什哼了声,显然和她想法相反。本还想坚持己见,可思绪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转了口,“不杀他也行,但恐怕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次,两人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就算库里斯醒了迁怒自己,可找不到人,也不能奈她何,就他现在的军衔,还没那把整个法国翻转的能力。等过段时间,风波平静了,再回去巴黎找父亲,这也何尝不是个法子。
  只是,离开这里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麦金托什一展笑颜,握着她的肩膀建议,“要不然,和我一起去敦刻尔克吧。”
  她心烦意乱,一时下不了决定,随手一挥,道,“让我再想想。”
  回家路上,冷不防,迎面开来了几辆德军三轮摩托和轿车。见状,麦金托什急忙拉着唐颐,跳入旁边的草堆里,车子呼啸而去,扬起一堆尘土。直到他们开过,完全不见了踪影,两人呢才又走回大路。
  彼此对视了一眼,唐颐突然问,“他们这是从何而来?”
  麦金托什还没回答,她就已经跳了起来,拔腿飞快地朝德国人开来的方向跑去。
  “等等,唐颐。”他也急忙大步跟了上去。
  一回到村庄里,就发现气氛不对劲,街道上空空荡荡,这座小镇就像是被废弃了的似的,空无一人。
  不,确切的说,是有人的。在大街上,跪着一个男人,唐颐定睛一看,竟是自己认识的人,卢卡斯的叔叔!只见他□地跪在树下,身上挂着一块牌子,上头写着我是肮脏的犹太人。
  “怎么可能,他不是犹太人。”
  见她想跑出去,麦金托什一把将她拉了回来,道,“别冲动,也许还有德国人没走光。”
  这个村子一向很平静,即便前几天发生的爆炸案,都没有受到牵连,而现在却平白无故的出现了一大批的德军,绝对不是好事。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浮上唐颐的心头,她压下恐惧,问,“他们对这里的村民做了些什么?敦克尔,还有瓦尔纳……”
  “我也想知道。”麦金托什到底是军人,对潜伏的危险总是特别敏感,再乱的情况下,也能随时保持头脑清晰。他拉住她藏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然后从腰间抽出了库里斯的枪,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她心神不宁,一把拉住他,见他回头望向自己,便道,“你千万小心。”
  “我会的。”局势不明,麦金托什也没了往常开玩笑的心思,伸手拍了下她的手背,作为安慰。然后,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绕了出去。
  他没有直奔卢卡斯的叔叔,而是绕进四周的小街小巷,去查探消息。也幸好他没有,因为在他走后不多久,对面的马路上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低沉的交谈声。
  “都处理掉了么?”有人在那问。
  这个声音竟然有些熟悉,只是唐颐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躲在雕像后面,又不敢贸贸然地伸出头去看个究竟,一颗心忐忑不宁。
  “报告中尉,是的,已经按照您的意思,人畜都处理了。”
  “很好,那就撤退。”
  说话间,两人走到街口,士兵问,“那这个犹太人怎么办?”
  显然他说的是卢卡斯的叔叔。
  虽说只有几面之缘,但毕竟是自己认识的,听见他提起,唐颐不由心口一紧。
  那名长官没说话,时间就像被割裂了似的有一瞬间的空白,停顿了几秒钟后,隐隐传来了引擎声,他们似乎是坐上汽车走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就在唐颐以为卢卡斯的叔叔逃过一劫,准备松口气的时候,突然之间,凭空响起了一道枪声。
  那尖锐的声音撕裂了长空,惊走了树上的乌鸦,一阵振翅声后,四周又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一枪,若不是给卢卡斯叔叔的,那就是给麦金托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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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六章 离别
  随着那枪声,唐颐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口,全身冰冷,双手不停颤抖。
  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心里的焦虑,她深吸一口气,探出一点身体,向外望去。地上躺着一个人影,蜷缩成了一团,致命伤在哪里瞧不见,只看见一地的鲜血。
  这和第一次在饭店里看见尸体不同,死去的人不是路人甲,而是曾生活在身边的邻居。看见熟悉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倒下死去,变成一缕幽灵。唐颐一下子接受不了,怔怔地望着他回不了神,心中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是惶恐还是悲哀的情绪。
  时间分秒流失,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再度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心脏猛烈地一抽,她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心底下惊恐万分。
  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幸好,来的只是麦金托什。
  见唐颐缩在角落里,他放下行李,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握住她的肩膀仔细打量,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人……”
  听他提起,她不由浑身一颤,接口道,“是卢卡斯的叔叔!”
  麦金托什虽然没瞧见过程,但也听到了枪声,稍稍抬起头,便瞧见躺在血泊里的尸体。她的心情,他能理解,将她揽入怀里给了个拥抱,安抚道,“就他一个人遭殃。我在院子里没有看见其他人的尸体,也许他们只是被拘捕,过几天就会放回来的。”
  听见他的话,唐颐更加局促不安,抬头问道,“是因为我们?”
  回想起刚才在卢卡斯叔叔后院看见的那几条狗尸体,头骨都被碾碎了,这种残忍的手法,连他这个军人也发寒。他摇了摇头,反驳,“未必。看样子,不像是在搜寻,倒是像在处理犹太人。”
  “这里哪来的犹太人?”
  麦金托什纠正,“按照纳粹对犹太人的定义,这里到处都是,只是你漠不关心,没有察觉罢了。如果你父亲的朋友不是犹太人,他们会平安无事的。”
  “如果他们是呢?”
  上帝也救不了他们。他叹口气,岔开话题,提醒,“唐,我们现在要自求多福,管不了别人。”
  唐颐咬唇不语,如果村庄遭劫不是因为她也就罢了,可要是因为她和麦金托什,而牵扯了人命,那她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麦金托什提起行李,拉起她的手,打断遐想,道,“走吧,这里不能再待了。”
  走了几步,她低声道,“我要写封电报给父亲。”
  “好的,这没问题,但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他一向开朗乐观,现在也露出严肃的表情,看着她的一双蓝眼睛里充满了认真,道,“你也不希望,下次见面时,你父亲看到的是你的尸体吧?”
  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走出村子后,回首远远地望去一眼。在这住了二十多天,简单而快乐,可在这刻,一切都成回忆。焦虑、不安、惶恐、担忧……浮上心头,真可谓是百感交集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为防止再遇上德国人,避开大路,专挑机动车无法通过的乡间小道。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将一个带着网罩的旅行袋递了过来。
  唐颐心不在焉地接过,走了几步,突然发现里面好像有东西在扭动,不由吃了惊,手一松,包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嗷嗷直叫,仿佛在抗议,她吓一跳,问,
  “这是什么?”
  他蹲□体,拍了拍包,笑道,“你的同族啊。”
  见她皱起眉头,一脸疑惑,麦金托什解释,“它的运气很好,父母兄弟姐妹都死绝了,就它躲在笼子底下没事。”
  说着,便掀开了笼子,唐颐伸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崽。
  ***
  现在已是9月初,而大撤退发生在5月。
  好不容易赶到敦刻尔克,却沮丧地发现德军封锁边关。在海域里埋了鱼雷,沙滩上又有陆军驻守,这样的严控下,别说是船只了,恐怕连一条鱼都游不出去。
  到处都是德*队的影子,也随时会被拦下来检查证件。他们一个是外国口音很浓重的英国人,一个是黑发黑眼的东方人,简直是走哪都能招人耳目,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为了减少麻烦,两人商讨后决定,还是打消横渡英吉利海峡的计划,先撤出这片敏感之地再说。
  火车不方便坐,盘点了下盘缠,向村庄里的农民买来一辆运货的马车。挥鞭赶着马,一口气跑出五十多公里,将德国人的边关远远地甩在后面,唐颐那颗晃荡的心才算是尘埃落定。
  本想打算将麦金托什送到这里,自己便打道回府的,可现在这情况,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的行程全被打乱了。两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走了一程,唐颐完全不知下一步往哪里走,对将来更是一片忐忑。
  看着他拿着根稻草在逗小狗,仍然是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她忍不住问,“这一片海域都被封锁了,你怎么回去?”
  “回不去,就不回去了,留下来陪着你。”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谈笑风生,她抓了一把稻草向他扔去,“认真点。”
  他耸肩,靠在马车架子上,道,“此路不通,就换一条路。”
  “换哪里?”
  麦金托什不假思索地回答,“去马赛,那里是欧洲通往非亚两洲的要塞,我就不信他们能有这本事全堵上。”
  马赛?唐颐听到这个地名,不由一惊,那可完全是背道而驰的方向啊!这得非多少时间精力?她越想越惊异,忙追问,“到那之后呢?”
  “从马赛到突尼斯,那里有英军阵营。”
  “可你怎么去突尼斯?”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主意实在不可靠啊!
  “想办法联系商船。”见她皱着眉,他眨了眨眼,安慰道,“轻松点。我们英国人既然殖民了大半个地球,自然有这法子疏通,只不过这属于内部消息,具体的我就不多说了,以免泄露。”
  听他这么说,她不免又多心了,“你还在怀疑我?”
  “没有。”
  她按住他的胳膊,举起三根手指,一字一顿地道,“我发誓,我没有泄密。”
  “我知道,我没说是你。”相较她的激动,他淡定多了,拉下她的手轻轻一拍。拎起副座上的小狗,对着它自言自语道,“你是什么狗种?为什么长得那么像狮子!”
  这只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小命的松狮狗才刚满两个月,毛茸茸肉墩墩的很是可爱,麦金托什从口袋里掰了一截香肠下来,指指地板,让它坐下,然后丢给它。
  小松狮先是凑过鼻子闻了闻,又舔了舔,晃着脑袋左右瞧瞧,确定没有竞争对手,舌头一卷,风卷残云地吞进了肚子里。
  这猴急的一口吞显然没让它尝出肉味,它摇着尾巴,睁着那双期待的黑眼睛,又望向麦金托什。于是,他又从衣袋里挖了一块肉出来捏在手里,小松狮闻到肉香,立即用鼻子去顶他的手。见他总是藏着不给,不由急了,用爪子去挠他,吱吱地叫着提出抗议。
  麦金托什捏住它的爪子问,“想吃肉?”
  小狗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尾巴。
  “那就先告诉我,你想叫什么名字?”
  “汪汪。”
  “nono,这个名字也太普通了。”
  唐颐心理素质不及他,所以做不到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这样的气定神闲,看他逗了一会儿狗,忍不住又将话题饶了回去,“你确定会有商船?我以为战争爆发后,欧洲取消了所有的贸易往来。”
  “怎么可能?就靠欧洲大陆那几个国家,哪来那么多的原料供给战场?突尼斯、阿尔及利亚那块儿还是有缺口的,再说,它们一战前就在英国的掌控下,德意两国想要拿下这个关口,也没那么容易。”
  她可没他那么乐观,一针见血地指出,“从突尼斯回英格兰,这等于绕着法国和西班牙走一圈了。西班牙在内战,意大利是德国人的同盟国,你还不如在法国等战争结束了再回去。”
  闻言,他向后挺了挺身体,抱胸上下打量她,“是不是每个中国人都像你这样?”
  被他问的一怔,“我怎样?”
  “人家是加油,你是给我漏油,我都还没尝试,你就说了一大堆不可行的因素。”
  被他这么说,她脸一红,小声地反驳,“我只是怀疑你哪来的自信。”
  麦金托什道,“人的潜力才被挖掘了10%,我等着开发另外的90%。”
  她噗嗤一笑,毫不客气地又当头浇他一盆冷水,道,“恐怕还没开发,你就见上帝去了。”
  他抱起狗,拿它的前爪去拍她的脸,“乌鸦嘴。”
  看见那只乌黑的爪子朝自己的嘴巴抓来,唐颐急忙侧身躲开。
  见状,他脑中灵感一现,叫道,“你看它黑漆漆的,和乌鸦一样,要不就叫它乌鸦嘴吧。”
  她忍不住皱眉,“太难听了,一点艺术气息也没有。”
  “陶瓷?”
  “不要。”
  “幸运?”
  “俗。”
  兴致勃勃地想了好几个名字,都被她否认,他一下子泄气了,将狗塞在她怀里,道,“那你说,叫它什么?”
  想戳一戳他的自负,唐颐不假思索地道,“我看,就叫……斯图卡。”
  听她这么说,他立即想起,这几天无线电里到处都在播放英国几个大城市被德国轮番轰炸的消息,头一歪,顿时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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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4 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七章 离别
  停停走走,眨眼又是一星期,马赛终于近在咫尺了。
  麦金托什要和商船疏通关系,有些事情急不来,只好先在近郊找了一处小旅馆落脚。战争期间,房间紧张,孤男寡女不得不挤在一起。
  刚到那天,唐颐听老板娘说只剩下一间大床房,心中顿时恼火。背井离乡,诸多不顺。
  和她相比,麦金托什倒是心情愉快得很,凑在她耳边道,“你我同房,又不是第一次。没准*,还能擦出点什么。”
  这么不要脸的话,也亏他说得出口,她随即狠狠地瞪了过去。
  见她气鼓鼓的脸颊,生动可爱,他心中那个荡漾,忍不住伸手捏了下。然后,从老板娘手里接过钥匙,吹着口哨,一手拎起行李,一手夹着狗,先行上楼去了。
  看着他那春风得意的熊模样,唐颐握紧拳头,心中郁闷,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为他做牺牲?上辈子欠他的啊?
  麦金托什后脑不长眼,自然也就看不到她的愤怒。靠在门口恭候多时,等她慢吞吞地走进房间,啪的一声关上大门。双臂一张,叫了一声e on baby后,就向她扑了过来。
  见他来势汹汹,她吓一跳,赶紧一弯腰躲了过去,没好气地道,“你干嘛?”
  他扑了个空,摔倒在床上,机灵地一翻身,支起半个身体。腆着脸,在那恬不知耻地道,“多谢你这几天的配合,所以我决定以身相许。”
  唐颐窝了一肚子的气,板着脸,在那连连冷笑,“你是皇家空军上尉,又是英格兰普利茅斯的伯爵,一声令下,小的岂敢不从?”
  麦金托什忽略掉她的冷嘲热讽,一本正经地给她纠错,“是侯爵,比伯爵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本来心里就够火大,现在更是被他不以为然的态度逼出了所有的情绪,她拍案而起,怒道,“管你伯爵侯爵,总之,是你害我有家归不得的!你们大英帝国不是殖民了大半个地球很了不起吗,为什么还要拿我这个小女人当盾牌?还有,我警告你,不准没事再拿枪指向我,这枪是用来对付德国人的,不是我!从在歌剧院开始,一直到现在,我已经救了你不知多少回了。我也不指望你知恩图报,就希望你赶紧滚回你的大英帝国,别再来扰乱我的人生了。”
  麦金托什被她这么一吼,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顺势握了下她的手,道,“你和我一起回英国吧。我当你的保护神。”
  唐颐一怔,随即甩开他的手,鼻子朝天地哼了声,“谁稀罕!”
  “稀罕的人很多,在英国能排成一个连。”
  亏他在这样的处境下,还能面不改色地谈笑风生,唐颐也挺佩服他的。不再理会他,转身整理行李去了。
  见她苗条的身影不停地在眼前晃动,想到两人分别在即,这一别,也许这辈子都遇不上了,心里不由伤感。
  一个冲动,他走过去,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道,“我是说真的,跟我一起走吧。我保护你一辈子。”
  唐颐扭了扭身体,将他摆脱,皱着眉头转身。本以为他又在拿她开玩笑,正想斥责几句,可没想到麦金托什脸上的表情却是出奇的认真,竟没半点逗笑娱乐的意思在里面。见他说得如此严肃,她不由自主也认真考虑起这个建议来。
  “你说你会保护我一辈子?”
  “是。”
  “这算不算是承诺?”
  他点头,说得铿锵有力,“是的,是承诺。”
  她看了他许久。在她的目光下,他竟然有些紧张,心砰然直跳。
  “我……”
  大概是怕她拒绝,抢在她把决定说出口前,麦金托什伸手点住她的嘴唇。拂开她挡在额头上的刘海,低头在上面吻了一下。
  “不要急着回答。反正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是真心希望,你跟我走。”
  她抿嘴沉默。
  他知道这是个抉择,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做出取舍的。很多事情,只有让她自己决定,将来无论好与坏,她才不会怨他恨他,让这成为两人矛盾的爆发点。所以,这个话题,点到即止。
  唐颐闷头将东西整理妥当,见天色还早,便独自牵了狗出门。出去散散心,顺便给父亲发份电报。就算收不到回执,至少也要让他了解自己的现状,不必为此担忧。
  自离开楠泰尔,心中总隐隐不安,一方面是不知道唐宗舆在巴黎的现状如何;另一方面,库里斯被她摆了一道,找不到自己,是否会去使官找父亲的麻烦。还有科萨韦尔……他背上的那些伤口也应该愈合了吧。
  边走边想,不经意地路过了一家花店。她停了片刻,脚步一转,走了进去。给自己买了一束玫瑰,回家的时候,本想去街心花园逛一圈,谁知,到处都是穿着制服的德国人。以前看见他们一点也不害怕,现在碰到了,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心虚得很。
  想到家里那位皇家上尉、世袭爵爷,头更痛了,对她而言,他的话并不是全无吸引力的。这么多天的坦诚相待,自己确实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只是,这么点喜欢还不足以让她放弃一切,远渡英国。
  麦金托什明示暗示,曾不止一次地向她表达过喜爱之情。说真的,如果她孑然一身,那么跟着他去英国,未尝不是个良选。可问题是,她的父亲还在巴黎,父慈子孝是中国的传统,她怎么可能丢下父亲,独自去逃命呢?
  他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西方人,是不会明白中国人的保守思想。那种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牵扯,一辈子也剪不断,活着是为了别人而活,摆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如何去取悦别人,而不是如何让自己更开心。
  牵着狗在外面溜了一圈,回到小旅馆的时候,门外停着一辆插着纳粹万字旗的轿车。她站在车子后面,望着这个车牌号码,暗忖,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看得太专注,没注意前方,不料迎面有人从旅馆里走了出来。一不小心,两人撞到了一起,她手里的花朵散了一地。
  唐颐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容,就被对方领口上的闪电标志闪花了眼。她心一跳,也顾不得去捡花,一把抱起狗,说了句对不起,匆匆地走了进去。
  彼得张了下嘴,那句等等始终没有说出口。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然后,快步回到车前,拉开了后座车门。
  一个棕发男人从车中踏了出来,他的身材原本就高大挺拔,再配上那一身的灰色军装,看上去更是气宇轩昂,盛气凌人。
  “是这里?”他抬头望了眼旅馆的招牌。
  彼得敬了个礼,毕恭毕敬地答道,“是这里。”
  “辛苦了。”他伸手弹了下军装,抹去上面的皱褶,踏进旅馆时,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低头看去,原来是洒了一地的玫瑰,彼得见了欲言又止。
  他弯腰捡起一朵,放在鼻尖闻了闻,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暗忖,看来确实是找对地方了。
  在前台登记时,他挥笔写下了自己的大名:科萨韦尔.冯.德.拉叶。
  小酒店的老板娘将钥匙递给他,牌子上写着的房间号码是305。唐颐不会知道,自己才牵挂过的人,会出现在楼上;更没想到,两人之间就相隔了薄薄的一层天花板……而已。
  ***
  又过了三天,麦金托什按照他的方式,联系到了商船,按照计划的那样,去突尼斯和那里的英军部队会合。唐颐替他整理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他在她床边上打地铺。夜深了,外面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吹入窗户的风,送来了湿润的泥土气息。
  拉上灯,她躺在他身边,却不在一个平面。两人谁也不愿闭眼休息,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叨叨絮絮说着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耳边时不时传来他的声音。唐颐微微地侧转了头,便一眼瞧见了躺在地上的男子,月光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光。
  这是他在法国的最后一晚了。从今往后,他们便相忘于人海。
  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他也转过了脸,看着她淡淡地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好看,总是带着点孩子气,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是那般澄澈,也那般清湛,里头仿佛有水波在晃动。
  心头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不明是悲伤还是惆怅,眼眶里有了灼热的感觉。如果没有战争,而他也不是英国人该多好?
  她闭上眼睛,转了个身,将自己的背影给了他。
  见她不再说话,以为是她累了,麦金托什轻轻地说了句,晚安。
  他将双臂枕在脑后,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除了一片浓烈的乌云,什么也瞧不见。时间既不会停止,也不会倒退,只能勇往向前。
  “唐,如果说,等战争结束后,我再来欧洲大陆找你。你会等我吗?”
  没有回答。
  也许是她已经入睡,也许是她根本不想回答……也是,没有把握的将来,连誓言都是这么的苍白,谁也承诺不了谁什么。
  在战争面前,自己一个世袭侯爵的头衔,又算什么呢?他自嘲地扯起了嘴唇,一把拉起被单将自己从头到尾地盖住,然后闭上了眼。
  时间就像沙漏,一分一秒地走,快得你都无法让它停止。短短几个小时后,天亮了,乌云散尽,五光十色的一天。
  两人起床后,仍然和往常一样,洗刷梳洗,只是大家心里清楚,离别在即了。
  彼此相识一场,唐颐还是陪着他一起去了码头。岸边停了好几艘游轮,不愧是法国最大的港口之一,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以前总盼着他早日离开法国,这样她也能安心回到父亲身边,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了,心里头或多或少还是有留念与不舍。这一路来,虽谈不上一起出生入死,但患难与共却是真的,人非草木啊,又孰能无情呢?
  耳边吹来他的声音,“我要走了。”
  她嗯了声,“一路顺风。”
  “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吗?”
  “没有。”她始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足尖,所以没有瞧见他眼底闪过的失望。
  他张开臂膀,拥抱了下她,然后拎起行李,道,“那我走了。”
  当她抬头的时候,只看到他一个背影。
  麦金托什上了船,却又回头张望过来。只见她俏生生地站在岸上,肩头被树叶上的露珠打湿了,衣服皱在一起,显得有些狼狈。一阵大风吹来,吹散了几缕发丝,垂在她眼前,却没能挡住她眼里的悲哀。赤条条的忧伤,挡也挡不住。
  他浑身一颤,暗忖,原来,她对我也是有感情的。
  离别,不是让感情削弱变得更浅薄,就是把真挚的感情加深厚,这一阵风没有把彼此之间的烛光熄灭,反而将火势扇了起来。
  于是,他扔下行李,又从夹板上跑了下来。推开阻挡在彼此之间的人**,挤到她面前,一句废话也没说,直接拉起她的手,往船上走。
  唐颐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几步,有那么一刻,也真的动了不顾一切跟他走的心念。可是,神智太清晰,以至于心里在说不行,她彷徨过、犹豫过、挣扎过,最终还是甩开他的手。
  他转身过,明知故问,“你想清楚了,真的不跟我走?”
  她的眼中有了一丝湿意,“我不能。”
  “我明白了。”他嘴唇一挑,露出一个笑容。
  第一次,她看见他笑得这么苦涩。
  他给了她一个拥抱,紧紧地,用了很大的力气。没有言语的煽情,依然能诠释他此刻的不舍和无奈,她伸手回抱住他。
  “再见了,唐。”
  再见,或许是再也不见。
  她站在原地,看着船慢慢驶离,一眨眼,滚烫的眼泪掉了下来。
  个把月的陪伴,两人形影不离,现在送别他后,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顿时心里空荡荡的没处落。抱起地上的小松狮,心头的悲伤一阵涌上头,控制不住心潮翻滚,将脸埋在狗毛中。
  斯图卡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悲伤,挣扎着转过身,伸出一条紫色的舌头去舔她的脸。热热的舔舐,热热的眼泪……她强打起精神,摸着它的脑袋,道,“他走了,你还有我。走吧,我带你去看你的新家。”
  它伸出舌头,那咧嘴的模样就像是在笑,唐颐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一点。
  昨晚没睡好,脑袋隐隐发胀,估计是感冒了。盘算着先回家睡一觉,然后整理行李,再去火车站买张去巴黎的车票。
  刚迈开脚步走了没多远,甚至连码头都没离开,不料,情况又有了变故。
  路口停着几辆德军的车子,迎面跑来了一支德军小分队,唐颐还在想是怎么回事,谁知那些人已经前后左右的将她团团包围住了。
  一心担心麦金托什,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目标竟然是自己。她不免吓一跳,伸手按住突突跳动的额头,忍下疼痛,问,
  “你们抓错人了吧?”
  闻言,队伍后面走出一个党卫军的上尉,他看上去有点面熟。
  这人上前打量了她几眼,然后问,“你是来自于中国的唐颐**?”
  如此精准的点名,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她迟疑地点头。
  “那就没抓错。带走。”
  唐颐手一松,狗跳到了地上,对着这些不速之客汪汪直吠。
  见他们来势汹汹,她不由大声地为自己辩驳,“等等,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又没犯法。”
  “有没有犯法,回到局子再说。”他没再多说,转身又钻入了车厢里。
  抓她的两个士兵可是没少用力,怎么也挣扎不开。她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船已经驶离了港头,茫茫人海中见不到麦金托什的身影。
  松口气的同时,心底又有点荒凉,这一回,没有救世主降临,只有自求多福了。她的行李、她的狗、她的人,统统被他们一股脑儿地扔进了汽车里……
  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脑中灵光一现,她突然想起来刚才见到的这个上尉是谁了。在巴黎歌剧院里,他们曾有过半面之缘,他和科萨韦尔在红酒生意上似乎有些交易往来。
  只不过,他为什么会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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