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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薰衣草

[架空古风] 《月满京华》作者:绣锦(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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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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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珠圆玉润好生养的媳妇儿?这二愣子还真把她当媒婆了,宝钦真真地哭笑不得。罢了挥挥手,道:“你去和他说,跟着我过来的都是郑国的女孩子,珠圆玉润得不多,好不好生养我就更

不清楚了。他若真急着要娶媳妇儿,你就去行宫里找找,看有没有哪个丫头想出去的。那个二愣子虽说有些憨,人看着却老实,是个过日子的人,配了他也不算委屈。”

  清雅闻言,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宝钦察觉到不对,扭过头朝她看,上下一打量,总算明白过来,顿时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唔,清雅你最近……发福了不少。”

  清雅被她骚得满脸通红,低着脑袋赶紧就逃出去了。弄了半天,原来二愣子看中的是她。不过宝钦心里头也清楚,清雅的心气高,二愣子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等清雅走后,宝钦转过身,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虽说她而今身体渐渐好转,可什么时候痊愈却还是个未知数,这样把清雅留在身边,岂不是耽误了她。她自己也就罢了,自她扛起西北

军的大旗起,就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的事,而今一晃三四年过去,以她的而今的年纪,放在郑国早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想着想着,脑袋里忽然又闪过秦烈的脸,那灼灼如火焰般的眼神,让宝钦的心里头一热。可她很快又清醒过来,狠狠地捏了自己的胳膊一把,让自己更加理智些。

  他是秦国的三皇子,她却不是他的七公主。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她却不能也假装不知。

  发着呆的时候,笨笨摇摇摆摆地爬到了她跟前,小家伙在宴席上偷偷喝了杯酒,之后就醉迷糊了,这会儿还是晕乎着的,爪子一伸,抱住宝钦的绣花鞋就往嘴里送。宝钦又气又好笑,脚

上微微使力,就把它给踢得倒翻了过去。笨笨晕晕乎乎地在原地绕了好几圈,眯着眼睛瞧宝钦,然后,“啪嗒——”一声,又给倒地上了。

  这个憨货!

  刚刚还有些沉郁的心情立刻就轻松起来,轻轻拍了拍笨笨的小脑袋瓜子,起身抱着它进了里屋。

  之后的好几天,宝钦的院子里一直热闹,总是有不少贵妇小-姐们来串门儿,东拉西扯地和她套近乎。宝钦心里很清楚,她们这样来巴结自然不是因为她是郑国的七公主,也不是因为她胜

了王雁如,所有的一切也敌不过秦烈当着众人对她的殷勤态度。

  先前虽说京里也有些关于秦烈和她的传言,但到底只是传言,她与秦烈也极少一同出现,所以大家一来并不当真,二来,也只当是秦烈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不觉得他真对她多上心。直

到那日秦烈当着众人的面和她“眉来眼去”,又是送宠物,又是帮她撑腰怒斥王雁如,这样的体贴殷勤,简直让众人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可宝钦对这些香喷喷的女人们一点兴趣都没有,与其陪着她们说什么衣服首饰,东家长李家短的琐事,还不如出去跟秦烈一起打猎赛马,或是和侍卫营的那些士兵们喝酒吹牛侃大山,便

是她不能跟着一起喝,听一听也好。

  于是之后的某一日,宝钦特意起了个大早,趁着那些女人们还未到,早早地就躲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她牵了马,还是之前秦烈送的那一匹叫做飒鲁的大家伙,连带着把笨笨也给抱上了,

惹得飒鲁十分不快,一路上使劲儿地甩尾巴,好似要把笨笨给甩下去。

  因有过被人追杀过的教训,宝钦并不敢走得很远,一路上都很注意四周的环境,总要确定自己就在侍卫们的视线内。

  这片林子长得极茂盛,虽说已是深秋,可到处都是苍翠的绿意,耳畔有啾啾的鸟鸣,晨起的阳光带着金色,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照进林子里,偶尔有几缕会透到宝钦的脸上,温暖却不刺

眼。

  她在附近跑了两圈,身上出了些薄汗,不敢再动,慢悠悠地策马在河边溜达。笨笨就在河边的草地上撒欢,一个劲儿地跑来跑去,一会儿又过来抓宝钦的衣服要她陪着玩儿,就跟小狗似

的撒着娇,嘴里还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若它长得跟条小狗似的玲珑可爱也就罢了,偏偏这些天吃得多,体型急速变化,很快就褪去了先前的可爱,变得憨厚笨重起来,再配着这样孩子气的动作和声音,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种

奇异的违和感。

  笨笨在附近转了一阵,不爱动了,慢悠悠地踱到宝钦身边,靠着她的腿趴下,眼睛眯缝了几下,睡了。宝钦一手摸着它的小脑袋瓜子,一手托腮,盯着面前的河水发呆……

  过了不知多久,脚上的笨笨忽然动了动,宝钦低下头正欲查看,它已经猛地蹦了起来,狠狠地瞪着宝钦身后的林子,嘴里发出“哦呜哦呜——”的声音,眼神十分凶恶。

  宝钦微觉不对劲,悄无声息地从靴子里摸出把匕首藏在手中,缓缓站起身,眯起眼睛朝林子里仔细打量。

  很快的,那边就有人影慢慢出来,渐渐近了,待看清他的身影,宝钦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悄无声息地将匕首藏了回去,高声问道:“是三爷么?”

  秦烈应了一声,脚上的步子快了些,三两步地走近了,朝笨笨扫了一眼。小家伙儿连连往后退,躲到宝钦身后,光留个脑袋在外头偷偷地看。明明是个再憨厚不过的体型和长相,老老实

实的脸上然也有狡猾的神情。

  “你怎么也在这里?”宝钦问。

  “我早上去找你,”秦烈一直走到她身边,靠得极近了,这才停下脚步,大大咧咧地在她身边坐下,罢了又拍了拍身边的草地,道:“我们坐下说。”

  宝钦想了想,没推辞,从善如流地就在他身边坐了。笨笨见状,乖巧地往她怀里趴。爪子才伸到一半,就被秦烈给接了过去,手一拉,就把它提到了自己面前,强压着塞进了他怀里。

  “清雅说你出来骑马了,我琢磨着你怕是来了河边。以前我也老来这里。”秦烈坐在宝钦的左手边,侧过脸来的时候正好对上晨起的阳光,将他俊朗的五官全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宝钦的

面前。

  以前宝钦不曾那么仔细地打量过他,只依稀记得他的相貌生得文秀,而今看来,其实他的眉十分浓烈,眉峰挑得很高,斜飞入鬓,眼睛的轮廓却是狭长的,有优美的弧度,黑白极为分明

。当他不说话,认认真真地看过来的时候,那目中的神采让人不敢逼视。

  宝钦悄悄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微微笑,很气的样子,“三爷找我有事?”话一说出口,她忽然意识到最近好像总是在说这句话:三爷找我有事?三殿下找我有事?不知从什么时

候起,秦烈好像就总是在她身边。

  “嗯。”秦烈依旧在看她,目光很直白,完全不收敛任何情绪。“来和你道个别。”

  宝钦一惊,猛地抬头,“你要走?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话刚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太过急切,脸上有些尴尬,挤出僵硬的笑容来,尽量放缓了声音,问:“可是边疆又

出了事?”

  秦烈的眉梢隐约荡出淡淡的笑意,抿着嘴看她,眼神十分温柔,目光里有一种笃定。“你担心我?”

  宝钦侧过脸去,声音愈加地平淡,“那是自然,三爷——”她才长开嘴,左手忽然一暖,秦烈然胆大包天地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我很高兴。”他说,目光始终胶着在她的脸上,眼神

炙热得让宝钦不敢再动一下。

  她很想甩开他的手,但是,宝钦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她真甩开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怕是还要做什么更过分的事。

  四周半个人都没有,附近只听见潺潺的流水声,笨笨把下巴垫在秦烈的腿上,眨巴着它的小黑眼睛盯着他们两个人看,似乎不大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似乎察觉道宝钦的拘谨,秦烈没有再做什么更亲密的举动,只是依旧握住她的手不放,斜斜地往草地上倒。见宝钦不动,他又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宝钦无奈,只得随着他一同倒下。

  两个人靠得近,几乎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宝钦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仿佛都快要吐出来了。她不是没有跟男人这么亲近过,以前在军中,打胜了仗高兴的时候,还能士兵们抱在一起

,可也没这般不自在。

  所以说,换上女人的装扮就是奇怪!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母亲?”秦烈忽然开口,声音很低,仿佛就在耳边喃语。不等宝钦回答,他就继续往下说了,“你在行宫里头,许是听过她的名字的。她姓刘,早些年的时候,宫

里头还总是有人提起她。而今她去世得久了,记得她的人也就少了。”

  宝钦当然听说过,据说秦烈的母亲刘贵妃生前极受宠爱,但她对秦帝却始终很淡然,甚至有几年还一直在庵堂里住着,到底什么原因,大伙儿却是莫衷一是。宝钦没想到秦烈忽然会跟她

提及此事,一时有些惊讶,同时又好奇,便朝他看过去,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外祖原本是北边一个小城的城守,家里头生了六个儿子,临了了才得了我母亲一个女儿,自然十分疼爱,那会儿还特特地来京里请了先生回去教她。但我母亲却不爱这些,偏偏爱跟

着外祖学些舞刀弄枪的活儿。她生得漂亮,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媒人们都快踏破了门槛。外祖舍不得她嫁人,便非要再留她两年,说等满了十八岁才议亲。现在想来,若是那会儿早就定了亲,

便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昭和三十一年的时候,北边越来越不太平,隔三差五地就要打一场。那会儿京城里派了个参军到县城来,和参军一齐来的,还有年轻人,是参军的外甥。那个年轻人极有才能,尤其擅

长排兵布阵。我外祖与他聊过几次,对他大加赞赏,好几回在家里头提及。母亲听得多了,便有些不服,趁着有一日外祖不在,竟去了参军府找那人比试,末了,却是大败而归。但那年轻人

却是喜欢上了我母亲,隔了没几日,便上门提亲。”

  “外祖虽欣赏那年轻人的才学,却并不愿将母亲远嫁,遂婉拒了他。谁知那年轻人不死心,请了参军终日在外祖耳边游说,外祖却始终不肯应。正当此时,北燕却忽然大兵压境,将县城

围了起来。依城里的兵力,十有撑不到援军来救。一旦城破……”秦烈说到此处稍稍顿了顿,眼睛里有哀伤的神色一闪而过,“在外祖的同意下,母亲和那年轻人于阵前成婚,之后共赴城头

,联手杀敌,誓言同生共死。”

  “那一场仗极为惨烈,守城的士兵们伤亡十有七八,原本以为都要殉国了,最后一刻却等到了援军来救。来救人的是当时太子妃的母舅肖大将军,而直到此事,外祖和母亲才知道,原来

那个年轻人,竟是当今太子……”

  秦烈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语气一直很平静,可越是这样的平静,却越是让宝钦的心静不下来。那个时候的刘贵妃,就算明明知道城池即破,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秦帝,她的心里,想必

也是深爱着他。能与相爱的人同生共死,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潮澎湃。

  可是,最后却是他负了她。

  一心所寄的丈夫变成了太子,而她,却成了他无数姬妾中的一个。难怪,难怪……

  “我母亲的性子极其刚烈,当下便要和离。父皇执意不肯,到后来,却是因为有了我。母亲无奈只得随着他进了京。父皇登基后,母亲便在宫里辟了间庵堂住下,无论父皇如何恳求,她

也不肯再和他相见,再往后,她的身体却一年一年地弱下去,之后便病逝了……”秦烈说到此处,声音渐渐低下来。

  宝钦侧过脸去朝他看,才发现他的眼睛里一片湿润,眼神哀伤而又落寞,那张素来淡漠疏离的脸上,有与往日不同的烟火气。

  “若不是因为我,她就不必来京城了。”秦烈的声音有些嘶哑,低低地道:“也就……不会孤独地死在这里。”

  宝钦心里酸酸的,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女人,嘴巴也笨,好几次想开口,脑子里却又空空的,只得用力地,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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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四回

  四十四

  在宝钦的心里,秦烈曾经是一种神一般的存在。很多年前她还在师门学艺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名字,那会儿他还只是个刚出茅庐的少年郎,却已经大败北燕将军尹琮封,少年将才的大名传

遍大江南北。

  那个时候,宝钦总是想象着,如此骁勇善战的男人应该生得如何威猛高大,定是眼如铜铃,声如洪钟,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跺一跺脚地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等到后来进了西北军,拿到

了秦烈的画像,宝钦有很长时间没说话。

  画像上的男人清雅俊秀,穿戴得像个斯斯文文的读人,虽说板着脸看起来冷冷的,可却丝毫没有她所想象的那种“王霸”之气。宝钦十分不屑地把这个“小白脸”的画像扔出了窗外,完

全忘了自己比他还要“娘娘腔”。

  直到她进京那一日,秦烈骑着黑马远远地出现在街的那一头,一步一步地走近了,冷冷地朝众人道:“听说有人欺负我媳妇儿,过来帮忙”的时候,她才忽然觉得,原来秦烈就是应该长

成这样的,他若真是长了满脸的络腮胡子和一副高嗓门儿,那才叫别扭。

  可是,秦烈不是应该永远都淡漠疏离,冷冽如冰的样子么。他怎么能有这样温柔的眼神,哀伤的语气,甚至还有湿润的眼睛和温暖而干燥的手。他就这样躺在她的身边,活生生的,声音

低沉而温柔,连呼气的节奏都充满了烟火气。

  宝钦忽然有些不安,她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些东西不大一样了。她虽然迟钝,但不至于蠢笨到完全感觉不到旁人的好。秦烈对她的维护,明显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她

是“七公主”的缘故。他的眼睛里,有直白而深重的情感,在她的面前,从来不加掩饰。

  对于男女之情,宝钦一直是似懂非懂。她母亲过世得早,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只后来看了些折子戏和话本册子,看着里头的男男女女要死要活的十分不解。直到而今,她依旧有些懵

懂。

  她只是依稀记得年幼时父母恩爱幸福的场景。钟父只娶了钟母一个,便是只得了个女儿,便是后来钟母过了世,他也从来不曾提及纳妾和续弦的事。西北军中的将士们也大多如此,在战

场中风风雨雨地一路过来,能有个人一直相互扶持着已是不易,没有谁愿意给自己好好的生活添堵。

  可是皇家却是不一样的。秦帝和刘贵妃,他们一定曾经深深地彼此爱过,所以才能甘愿同生共死。可是,皇帝的爱却从来都不是唯一的,他爱着刘贵妃,也爱着皇后,甚至还有后宫中那

些为他生儿育女的其他妃嫔们。他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可有哪一个女人又会真心的毫无芥蒂呢。起码,宝钦就做不到。

  所以,她就算一个人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嫁入皇家,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不,不论是谁,不论她又多喜欢,都不能令她放弃自尊。

  发愣的时候,秦烈一直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目光很温和,却又带着些淡淡的无奈。

  “我……”秦烈低低地承诺,“我这一辈子,只会娶一个女人,对她一个人好,只要和她一起生孩子,过一辈子。”

  宝钦侧着脸看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懵懵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和谁说话。

  以她的这个脑袋瓜子,要想明白只怕不容易,秦烈的脑子里闪过司徒的话,一咬牙,索性再燃上一把火。于是大着胆子慢慢地凑了过来,越来越近,眼看着鼻尖就要触碰到宝钦的脸颊,

她却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后倒,手上用力地将他推开。

  “你——”宝钦气恼地瞪着他,脸上有些红,更多的是羞恼不安,咬牙质问:“三……三殿下,你干什么?”

  秦烈看着她,眼睛里有揶揄的笑意,“你怎么现在不叫我的名字了。秦烈,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当然——”他语音一顿,声音愈加地低沉,带着一股子蛊惑的意味,“如果你唤我阿烈

,就更好了。”

  这个流氓!宝钦心里暗骂,脑袋里迅速地想着各种挣脱的办法,可是对着面前的秦烈,她却忽然觉得无计可施。他这样的强势,这样的笃定,真不知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勇气和自信。

  见宝钦的脸色有些难看,秦烈也不敢再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他到底没有经验,生怕自己拿捏不好尺寸,到时候非但讨不到好,反而惹得宝钦讨厌。于是继续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愈加地

温柔,“陪我说会儿话,可好?下午我就要走了。”

  见宝钦不动,他又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胳膊,自己先躺下,眯起眼睛看着天上,低声道:“你不要躲着我,看得我心里难受。”他的姿态什么时候这样低过,几乎都有些低声下气的意思了

。这让宝钦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些过分。

  “我只是……只是……”宝钦努力地想要说句话来表达此时的内心感受,可是吞吞吐吐了好半天,却又说不出口。她难道能说,其实她不是他的未婚妻,不仅不是,反而是敌人?就算他

可能早就已经察觉到这一点,可是,有些事情,只要不捅破,就能维持表面的和睦。一旦说个明白,她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你只是想逃,想躲避,可是,你到底想躲到什么时候?”秦烈忽然开口,眼神变得十分锐利,“可我却一点也不想等了,钟——宝——钦——”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她的名字,看着

她的脸一点点地由红变白,就连平素红润的唇也渐渐失去了神采。

  宝钦起身欲走,却被秦烈用力拽住了胳膊。“钟宝钦!”他狠狠地睁大眼瞪着她,眼睛里全是气恼,“你就想这么跑了?你真当我是个摆设?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会儿话?”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可一句接着一句地往外蹦,语气低沉又危险,原本就绷得紧紧的脸上而今布满了怒气,还有种心有不甘的气恼,一咬牙,终是问出了那句话,“你……当真对我没

有半点情意?”

  这让宝钦该如何回答?她而今的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在太短时间里,她被灌入了太多的东西。

  她看着他,一会儿又把眼神挪开,认真思考的样子,好像这是一个多么复杂的问题。秦烈看着她这样郑重又为难的样子,原本满肚子的气,忽然又全都消失不见。他陡地笑出了声,脸上

虽有些僵硬,却难言愉悦。宝钦微微疑惑地抬头看时,已经被他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我真傻。”他的手环过她纤细的腰肢,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擦,“宝钦,你若是真不喜欢我,这会儿早该动手了。”他说:“我可不记得,你有多温柔。”

  宝钦一挥手,就在他背上狠狠捶了一把。

  许多时候,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身体却知道。

  宝钦想,如果这个时候换了旁的男人来拉她的手,这样紧紧地拥抱她,她一定一脚过去踢掉了他的命根子。可是现在,她却只有紧张和心慌,所以……

  笨笨见他们俩抱在一起,急得团团转,也跟着扑上来。秦烈嫌恶地用脚把它弄开,它摔了个跟头还不记性,又继续往前扑。一次又一次,好歹总算抱住了宝钦的腿,嘴里发出“哦呜哦呜

——”的声音。

  回去的时候,秦烈说他没有骑马过来,非要和宝钦共乘一骑。他说话时脸上极为认真,半点也看不出撒谎的痕迹。宝钦犹豫了一会儿,才为难地应了。

  “你先上!”宝钦拍了拍飒鲁的背,朝秦烈道。瞧见原主人,飒鲁立刻谄媚地过来讨好,尾巴都快甩断了。

  秦烈一愣,看了看飒鲁的背,又看了宝钦一眼,无力地叹了口气。在他原来的设想中,是他搂着佳人,而不是被佳人搂的。看来这位“钟小将军”一时半活儿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是个

需要被照顾,被呵护的女儿家。

  今儿好容易才算是进展了一大步,秦烈好歹忍住了,没在这件小事上和宝钦再纠缠,利索地翻身上马,将缰绳收在手里,罢了拍拍身后留下的位子,朝宝钦道:“你也上来,唔,抱住我

的腰。”

  宝钦明显地一愣,侧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皱起眉头“哦”了一声,先弯腰把笨笨抱上马,尔后自己才跟着上去。亏得今儿带了笨笨出来,不然,要她做那种小女儿的姿态环着男

人的腰,靠着男人的背,光是想一想,宝钦就觉得寒碜得慌。

  秦烈的腰被笨笨的胳膊弄得痒飕飕的,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在滴血。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写感情戏就非常不在状态,就跟挤牙膏似的,非常非常地艰难。:-C

  ☆、第四十五回

  四十五

  这片草地离营地并不算远,回去至多也就一刻钟的工夫,秦烈偏偏策马东绕西拐,原本一刻钟就能走到的距离,硬生生地被他走了近半个时辰。

  宝钦也懒得说他,一边逗着笨笨玩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快到营地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凑上前来低声问秦烈,“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是在丰城街头的第一次见面?

  宝钦还记得当时的她穿大红色嫁衣,画着浓重又艳丽的妆容,乌发红唇,肤色如雪,虽说漂亮,却是连她自个儿都认不出自己来,秦烈不过先前才见过她一回,如何认得?

  可秦烈却轻声地回道:“还要早一些。”

  说话时他扭过头来,不动声色地把笨笨的胳膊从他腰上拉开,看着宝钦的眼神却是极尽的温柔,“船上有我的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说清楚,“你出事后,我…便派了

些人去郑国打探消息……”

  宝钦闻言一愣,尔后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浓浓的暖意和感动。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她躲在邢家暗无天日的地窖时,然还有个人一直在关切地寻找自己。即便只是见过一面,即便她们曾经敌

对。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也许他起初只是好奇,也许他甚至有别的原因。可是对于而今的宝钦来说,这已经足够让她感动了。

  那个时候,她躺在邢家的地窖里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能动。她为郑国付出了一切,她的生活,她的年华,最后却落得个苟延残喘的下场。不是没有恨的,只是日子长了,那

种恨意便慢慢地藏在了心底,假装它们从不曾存在。

  她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把所有的情绪全都藏起来,却隐藏不住有些嘶哑的声音,“那船上,都有哪些人?”

  秦烈的眼睛里难掩笑意,语气变得有些古怪,“有好几个,其中有一位,你也是见过的。”

  宝钦皱起眉头,仔细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船上的各种面孔。那会儿她身体不好,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船舱里,所见到的人也只有固定的那几个。除了清雅和王太医之外,便只有李柯鸣

和他的几个贴身侍卫了。

  她猛地抬起头,一脸的不敢置信,“难不成,王…王……”

  秦烈点头承认。宝钦愈加地抓狂起来,隔着笨笨在他背上狠狠地拍了一把,怒道:“那你先前还装模作样,装得跟真的似的。那王太医,王太医——”说着说着,她自个儿却是忍不住先

笑起来。

  虽说当时她早晕了过去,不曾亲眼见过秦烈和王太医吹胡子瞪眼的那一幕,但后来清雅却是绘声绘色地说给她听过。更何况,王太医虽说精神头还好,但怎么看都是个文弱的老人家,如

何担得起旁的责任。

  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秦烈继续解释道:“他是我师叔,武功和医术都稀疏平常,却善于用毒,我怕路上有什么差池才特意求了他帮忙。不过老爷子也欢喜得很,他年纪大了,心却不老

,最爱演戏,要不,怎么连你也看不出来。”

  宝钦顿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们回了营地,还未到院门,清雅就远远地迎了出来,原本脸上还带着笑,瞧见秦烈,那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偏偏秦烈却半点也不晓得收敛,紧紧地挨着宝钦走,一双眼睛恨不得黏

在她的身上,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们俩的不一般来。

  虽说清雅早预料过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会来得这般快,才收到梁轻言要来秦国的消息,宝钦这边就已经和秦烈成双成对,这让她如何不气恼郁闷。

  进了院子里,清雅没进来伺候,唤了旁的小丫鬟进屋,自个儿则躲回了屋里生闷气。宝钦心里隐约猜出了缘由,并未作声。秦烈则只当不知,仿佛什么时候都没发生过似的,依旧与宝钦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临近中午的时候,秦帝派了人过来召秦烈觐见,他这才无奈地告了辞。起身才走到屋门口,宝钦忽然开了口,别别扭扭地叮嘱道:“你……你这次出征,要……保重。”

  秦烈的眼睛里顿时闪过又惊又喜的神采,咳了两声,才紧着脸,一本正经地小声道:“公主叮嘱,烈自然谨记在心,只是——”他故意瞄了她一眼,眼睛里有得意又古怪的笑意,“我什

么时候说过,是要出征了?”

  宝钦这才猛地惊觉自己原本被他戏弄了,气恼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虽说她早就从司徒那里晓得了秦烈满肚子都是坏水的事实,可每每对着他那张诚恳又稳重的脸,总是很难将他和戏

谑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真是活该被他捉弄。

  “郑国使臣来访,父皇让我和大哥回一趟京城。”秦烈原本走到了门口,复又折了回来,看着宝钦柔声道:“等我送大哥回了京,立时就回来。唔,你不必挂牵——”说罢,趁着宝钦的

脸上尚未变色,转身就逃了。

  这个男人,也亏得长了一张面瘫脸,若不然,怕是早被人当做流氓给打出去了。

  宝钦有些累了,让小丫鬟打了盆水洗把脸,躺在榻上寐了一会儿。笨笨见秦烈不在,赶紧就钻了进来,坐在宝钦的绣花鞋上使劲儿地想要宝钦陪着玩儿。见宝钦不理,它就使劲儿地往榻

上撞,发出“噗噗——”的声响。

  宝钦最清楚笨笨的性子,只要她回应一声,便没完没了的,于是只作没听见。笨笨撞了一会儿,怕是身上撞得痛了,委屈地“哦呜——”了几声,趴在绣花鞋上也跟着睡了。

  之后竟是被饿醒的,睁开眼睛,就瞧见清雅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郁郁寡欢的样子。宝钦也不晓得该和她怎么说,索性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打了个哈欠,如平常一般唤道:“有吃

的没?饿死了。”

  清雅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赶紧就转身朝外头招呼起来,“去厨房催一催,熬的粥还不快赶紧送过来。”

  …………

  吃饭的时候清雅一直在身边陪着,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宝钦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草草地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筷子,擦擦嘴,叹了口气,道:“清雅你有什么话就说,莫要这个样

子。”

  清雅期期艾艾地不敢说,眼睛却不住地朝宝钦脸上瞟,见她神色如常,这才一咬牙,狠狠心问:“公主您当真和三殿下——好了?”

  “嗯。”宝钦回答得十分爽快,干脆利落,半点犹豫窘迫的神情都没有,“他喜欢我,对我好。我仔细想想,好像对他也有好感。”

  “可是,您到底不是——”

  宝钦不说话,抬眼看她,脸上有淡淡的笑,笑容里有欣喜,有无奈,更多的,却是明了。“我知道的,”她说:“我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要我活着一日,便有可能被人揭穿了,到

最后是条什么路,连自己也不清楚。可是——”

  可是,她却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窝窝囊囊地一直过下去,不能因为害怕,就完全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更不能因为“万一”,就错过可能是人生中最纯粹而炙热的情感。

  她曾经是不可一世的钟小将军,曾经上过战场,杀过人也救过人,被人害也害过人。没有几个女人能有她这般跌宕起伏的人生,这样精彩又让人感慨万千的经历。可是,她却从来没有爱

过,那种纯粹的女儿家才有的情感。

  心里藏着一个人,想到他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欢喜,能见面就满足……这样的感情。不论她是如何的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内心深处总还是有些小女儿的情结。她也曾经做过纷繁的美梦

,有英俊温柔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她。

  “清雅,”宝钦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知道我的性子,若是因为害怕和担心就不去做,我就不是钟宝钦了。只要有一天,我还活着一天,就不能活得憋屈。”

  她的性子太过刚强。刚而易折,以前师兄就总是教训她。可宝钦心里头清楚是一回事,想要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有一天她果真变得柔顺又谨慎了,那个人,还是钟宝钦吗?

  她都这么说了,清雅哪里还敢再劝她,不由得为不远千里正往这边赶来的梁轻言叹息了一声。有秦烈在,宝钦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接走的。

  但清雅还是把消息告诉了她,“大爷来秦国了,说是要接您回去,已经在路上了。”

  宝钦愣了一下,脸上有欣喜的神情,但很快,又被无奈渐渐侵蚀。“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心里不是没有感动的,可是,真的就这样回去么?她又怎么能回去呢?她已经回不去了!

  钟家的独子早已被赐死,西北军的那些旧部也被拆得七零八落,而她,虽说还保住了这条命,却已经是遍体鳞伤,不堪一击。

  她再不是西北军中风风火火的小将军,又做不来大宅院里规规矩矩的千金小-姐,更不用说主持大局的世家大妇。回了郑国,她要如何生活?

  就算有师兄庇佑,又能怎样?很多时候,就连他自己,也都是身不由己。

  与其窝窝囊囊地回去,倒不如就在这丰城待着。她不知道秦烈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在生一日,她便要活得自在洒脱,喜欢了便要去好好地喜欢,有一日是一日

,有一年是一年,莫要等到将来,再说什么后悔的话。

  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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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一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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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六回

  四十六

  秦烈走后第二日,司徒就过来找宝钦唠嗑,秦修也屁颠屁颠儿地跟着,司徒怎么赶也赶不走。

  昨儿宝钦和秦烈共乘一骑地回到营地,没少人瞧见,司徒素来消息灵通,自然也瞒不过他。也不管秦修而今正巴巴地在一旁瞧着,高着嗓门大声朝宝钦开玩笑道:“陛下真是棒打鸳鸯,

好容易老三才尝到些甜头,就要硬生生地被分开,难怪昨儿晚上走的时候一脸幽怨。”

  宝钦早料到会被司徒取笑,不过她面皮厚,只笑着听,脸上不仅不见红,连一丝一毫的羞怯之色也没有。不等她回话,秦修忿忿地插嘴道:“就秦烈那张死人脸,能看出个屁的幽怨?就

你这小白脸话多。”说罢,又气鼓鼓地朝宝钦瞥了一眼,一脸的不高兴。

  秦修是个直性子,先前还委婉地在宝钦面前表现过好感,所以宝钦多少明白他现在的心情。只是感情这种事,绝不是你来我往,更不是一厢情愿,甚至连宝钦自己都弄不大清楚这到底是

怎么回事。就好比那日在林子里,若是换做旁人对她说那些话,做那样的事,她定是不由分说地一拳头就上去了,哪里还由得秦烈“倾诉衷情”。

  司徒笑嘻嘻地道:“幽怨不幽怨,这种事不用写在脸上。对吧,公主?”他忽然把话题转到宝钦身上,目光中带着些戏谑,“公主心里头估计也挺幽怨的。好好的情郎不陪在身边,偏偏

来两个讨厌鬼。”说罢,还朝秦修努了努嘴,眼睛里满是揶揄的笑,“尤其是这一个。”

  “小白脸你说谁呢?”秦修气得一骨碌跳起身,狠狠一拍桌子,吓得门口端着茶水过来的丫鬟们一抖,“哐当——”一声,茶水便打翻在地。

  宝钦还没说什么呢,秦修就已经涨红了脸,眼睛也是红红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公主,有位姓吴的小-姐在门外求见。”屋里正尴尬着,清雅忽然进来了,脆声道:“奴婢先引她去了偏厅候着,您看——”她的话尚未说完,秦修就紧张得跳了起来,又惊又怕地问:

“那个女人不会是还长得圆圆胖胖的吧?”

  清雅这段时候正好多长了些肉,对圆胖之类的字眼特别敏感,一听秦修这么说,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恼道:“奴婢眼拙,不知道五殿下口中的圆圆胖胖到底是什么样儿。要不,您还是

亲自出去瞧瞧?”

  秦修哪里还敢出门,记得直挠脑袋,罢了狠狠一跺脚,就朝后头跑,道:“我琢磨着是吴家小妞到了,千万别说我来过。”说罢,急急忙忙地就从后门溜了。

  宝钦又气又好笑,一面又对这个吴家小-姐产生了兴趣,摇摇头朝清雅笑道:“既然五爷都走了,你就去偏厅把吴小-姐请到这边来。”说罢又问司徒,“司徒大人可认得这位吴小-姐?”

  司徒笑得一脸灿烂,“认得,认得,见过不止一回了。也是个妙人儿,可惜老五不惜福,哎。”说罢,还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怎么这一个两个的妙人儿都名花有主了呢?罢

了,罢了,回头我还是去找的我的小翠。”

  说要走,却不起身,笑嘻嘻地翘着腿在屋里等着。很快的,清雅就引着两个年轻女子进了屋,走在前头的那位一身华服,身段儿丰盈,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又圆又黑,眉宇间透着一股子

灵动和爽朗。

  这姑娘真是第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与秦修口中那个凶巴巴,高嗓门的粗鲁人儿大相径庭。

  瞧见司徒也在屋里,吴小-姐的眼睛亮了亮,先跟宝钦见了礼,尔后又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司徒大人也在。”

  司徒也笑眯眯地看她,温和又气的样子,“吴小-姐来找公主有事?”

  吴小-姐的眼睛立刻亮起来,一脸崇拜地看着宝钦,小声道:“我听说公主不仅棋艺高明,还精通兵法,故特意前来求教。”说着,又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将手里的东西递

上。

  “这是早些年家父从郑国淘来的棋谱,今儿特特地给公主带了过来,也算是适得其所了。不然,一直放在我架上,岂不是明珠蒙尘。”

  宝钦素来不收外人的东西的,一听说是棋谱,心里就痒痒起来。琢磨了一阵,心道便是收了也没有什么打紧的,大不了回头再送点什么回去。她却是不晓得,礼尚往来,便是这样一来一

回的事,来往的次数多了,关系便亲近了。

  吴小-姐见宝钦没有推脱,愈加地欢喜,笑得眼睛弯弯的,一高兴,说话时便不复先前那般小心和拘束,大声道:“公主与王家二小-姐的比试我也有所耳闻,只可惜那日我不在营地,不能

亲见当时的盛况。不过之后听人说起,心中不禁又是敬佩又是向往。原本早些天就要过来向公主请教,只是听说公主这边门庭若市,不敢来添麻烦,所以才等到了而今。”

  司徒也跟着搭腔道:“吴小-姐的父亲是兵部侍郎,早些年曾经在北边的洪城驻扎,也就是三殿下常驻的地方。”

  原来是将门虎女,难怪会对舞刀弄剑这么感兴趣。既然吴父与秦烈有这样的渊源,连带着宝钦对吴小-姐也增添了不少好感,尔后说起话来也亲近了许多。

  宝钦的性子素来直率,最是摸不清女儿家们那些旖旎又复杂的小心思,所以平日里交往的也多是豪爽直率的男儿,却是极少与女儿家处得来。而今好容易才遇到个吴小-姐,也是难得的坦

率直爽,更难得的还志趣相投,自然很快熟络起来。半个时辰后,就连司徒都受不了她们俩说话时那旁若无人的劲儿,摇着脑袋告辞了。

  吴家小-姐的芳名叫翠屏,因二人熟络了,便直接唤了她的名字。

  吴翠屏不仅性子爽朗,且对京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八卦事儿了如指掌,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自打出生起就一直窝在京城里,不论哪个犄角旮旯的事儿都能传到耳朵里去,门儿清。于是,

宝钦便从她口中听说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儿,自然也有关于秦烈的,还有秦修和司徒的。

  “司徒大人可是我们京里出了名的风流人儿,”吴翠屏一提起司徒,却是忍不住直摇头,“他不止医术高明,诗词也写得好,就连陛下都亲口称赞过他的文章。更何况他还出身世家,自

然备受瞩目。可是——”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惋惜劲儿,“司徒大人却是有些太不爱惜名声了。终日在勾栏里厮混,虽说不曾闹出什么大事来,但到底风评不好。”

  宝钦也不止一次地从司徒口中听说过各种各样女人的名字,虽说没有仔细问,但她多少也能猜出些意思来。心里不是没有疑惑,以她对司徒的了解,那个人虽说总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行

,可品性却是极好的,不像是那种风流放荡的人,更没有常年沉迷酒色的那种靡靡之气。

  “他——不是那种人。”想了想,宝钦还是决心为司徒说几句好话。

  吴翠屏掩嘴笑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司徒大人为人极和气,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却从来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言行都极有分寸,丝毫不像传言中那般放荡。倒是某些人——”她的

眼睛里闪过一丝气恼,咬咬牙,恨恨地道:“长得人模人样的,做出的来的事却是肮脏不堪。”

  宝钦狐疑地盯着她看,忽然想起之前秦修曾经提过的事,忍不住问:“你说的那个人模人样的,不会就是五殿下吧。”

  “可不就是他!”吴翠屏顿时激动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公主莫要被他的样子骗了。上回我可亲眼瞧见他鬼鬼祟祟地偷看,被我喝破了还恼羞成怒地想要打人。”说着,她竟是气得眼

睛都红了,抹了把脸,郁郁地道:“更可恨的是,陛下还把我指给了他。公主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我便是抹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要嫁给他那样的无耻之徒。”

  这两个人,可以称得上是欢喜冤家么?

  宝钦苦笑地帮秦修说好话,“五殿下不是这样的人,你先莫要气,听我仔细说给你听。”说着,又将当日的事仔细澄清了,只略过了秦修气得大骂吴翠屏的那一段。罢了又道:“你与五

殿下不过见了几面,对他不了解也是正常的。他只是性子急躁了些,有时候说话不大注意,容易得罪人,人却不坏。我和他认识得久了,自然要清楚许多。”

  吴翠屏小声地反驳,“公主来京城也不过才几个月,哪里就会跟他那么熟,可莫要被他骗了才好。”话虽这么说,但语气中的敌意已经消了不少。

  宝钦见状,已是欢喜不已。她十分待见吴翠屏,自然希望她能过得好。秦修虽说有时候幼稚了些,但为人却是极讲义气的,性子也单纯,是个极好的归宿。若他与吴翠屏能摒弃前嫌,倒

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

  说起姻缘,宝钦忽然想起秦烈来,不知他而今是否已经到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前头有姑娘说要把吴家小-姐拿出来遛遛,俺就把她给叫出来了_

  ☆、第四十七回

  再说秦烈这边,一路快马加鞭,只废了一天的时间就到了京城。他倒是精神抖擞,却把太子累得呼天喊地的,一回京便蒙头盖脑地大睡了一宿,险些把太子妃给吓到。

  原本想着把太子一送到就要返回营地的,谁料第二日大早刚准备出门,秦烈就被太子府的侍卫给拦住了。

  太子一见他便大呼他不厚道,又道:“就算你再怎么急,也不必赶这一两日。这才将将到京城,立刻就要回去,莫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三啊老三,不是我这做哥哥的说你,女人么

,哄哄就是了,莫要太上心,反误了正事。”

  秦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睛里分明有不悦的神情,声音里也透着一股子清冷和寒意,“太子殿下教诲,臣弟铭记在心。不过这些内宅私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那媳妇比不得太子妃大

度,我心里头又只有她一个,自然要小心翼翼地讨好,可不是哄一哄就行了的。”

  说罢,他又语意不善地提醒道:“虽说太子妃贤惠大度,但感情这种事都是你来我往,没有谁会无条件地永远对谁好。而今太子殿下左拥右抱,好不风流,将来却莫要再来找臣弟诉苦,

说什么后宫里全都有口无心之类的话。”

  他与太子素来亲近,什么时候这样生疏地自称过。太子闻言,立刻晓得自己是触到他的逆鳞了,赶紧笑着圆场子,道:“罢了罢了,你心疼你媳妇儿是你的事,我才懒得管。对了——”

他脸上显出羞赧的神色,朝屋里伺候的下人们挥了挥手,下人们会意,立刻退下,屋里便只剩他们兄弟两个

  “二丫头的那件事,是我做得不好。”太子挺不好意思地朝他道歉,声音压得低低的,又无奈又后悔的样子,“那个二丫头实在被宠得无法无天了,我怕她回来找太子妃哭诉,又弄得你

嫂子心里头不痛快。”

  秦烈绷着脸冷冷道:“你若是想要嫂子心里头痛快,实不必费这些力气,只需少纳几个妾室,多陪陪她就好。”说罢了,摇摇头,自个儿端了茶一口喝干。他和太子素来亲近,说话做事

自然也没那么多顾虑。

  太子闻言,却似乎有些不信,摸着脑袋道:“你连媳妇儿都没娶的,哪里懂得夫妻相处之道,莫要在这里胡说。太子妃素来贤惠……”他越说越觉得气儿不顺,仔细想一想,似乎,好像

……这女人的心思,真真地难以捉摸。

  兄弟俩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进行深层次探讨,因为今儿还有正事要做。郑国的使臣已经到了驿馆正等着接见,而太子素来觉得自己亲切有余,威风不足,所以才特特地让人请了秦烈来助

阵。郑国使臣来意不明,太子到底年纪尚轻,又是头一回主持这样的大事,自然小心谨慎些。

  再说宝钦这边,她与吴翠屏说得投机,接连好几日都约在一起骑马、打猎。自从她与秦烈亲亲热热地一起回来之后,清雅就变得很沉默。宝钦约莫也能猜出些原因,心下苦笑,暗道着怕

是过些日子,身边的侍女就要换人了。

  但宝钦面上只作不知,照旧过着小日子。这日里,又唤了吴翠屏一起去侍卫营地看大伙儿训练。

  因先前与王雁如比试一事,宝钦跟着秦烈来过这里好多次,与营地里的军官士兵们都十分熟络。这还未到了门口,守卫小兵就眼尖地瞧见了她,一溜烟地奔进去禀告了。很快的,老黑和

二愣子就急冲冲地迎了出来。

  瞧见只有宝钦和吴翠屏,二愣子有些愣,瞪大眼睛使劲儿朝她们身后瞅,自以为压低了嗓门问:“公主妹子,你身边那个圆乎乎的好看丫头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老黑对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拍了一巴掌,气得直骂,“狗日的二愣子,你脑袋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当着公主的面还敢胡咧咧,怕我不敢当着她老人家的面打你是吧。”

  宝钦笑眯眯地招呼他,“老黑你口下留情,千万别叫我老人家,无端地把我叫老了。”说罢,又介绍吴翠屏道:“这位姑娘是兵部吴大人家的千金,跟我过来瞧热闹。都不是什么讲究人

,不必客套,一切随意就是。”

  老黑摸摸脑袋,嘿嘿直笑,“原来是吴大人家的小-姐,嘿嘿,早些年,我还在吴大人身边当过小兵。就是那会儿不争气,没少被他打骂。”

  二愣子顿作恍然大悟之色,高声道:“老黑哥你原来还被旁人打骂过,以前你不是老说,整个军营里就服三殿下一个吗?那——”他还待在高声咧咧,被老黑捂住嘴拽去了帐篷里,一会

儿,老黑一瘸一拐地从里头出来了,强笑着朝宝钦道:“两位快进来,一会儿我亲自带二位去附近遛遛。”

  宝钦对这种行为是看多了的,早就见怪不怪,倒是吴翠屏一脸惊诧,趁着老黑没注意,偷偷地扯着宝钦的衣袖问:“刚才那个大个子……莫非挨打了?”

  “打着打着就习惯了。”宝钦头也不抬,一副太正常不过的表情,“不过是同僚之间的切磋,越是打得多越是感情好,大家下手都有分寸,出不了大事。”不过,这开玩笑般的打架是一

回事,正经的私下斗殴又是另一回事,后者可是违反军纪,动则受罚的。

  说到受罚的事,宝钦忽然想起先前曾被她打过三十军棍的三条来,于是随口问了一句。老黑面上立刻显出复杂又古怪的神情,吞吞吐吐的,好半天不回话。他越是这样,宝钦就越是疑惑

,眯起眼睛朝他脸上仔细打量,问:“三条可是出事了?”

  老黑见实在躲不过去,才小声喃喃道:“三条挨打后,一气之下就跑了,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三殿下还特特地派人出去找过,后来……后来不知到底得了什么信,又让人回来了。我听

说,听说他去了北燕……”

  他说话时偷偷地瞥了宝钦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实在摸不清她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安慰她,道:“公主你也莫要自责,兴许三殿下那边的消息有误

,再说了,就算三条儿真去了北燕,也不一定就投靠了燕军。唔,他原本的家乡清河村,就在秦燕边境,说不定只是回乡了呢。”

  宝钦闻言,强挤出一丝笑意咧了咧嘴,面上却依旧一片肃冷。

  老黑生怕她在这个问题上想不通,赶紧把这话题岔了过去,想法设法地逗宝钦开心。宝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很快恢复了常态,领着吴翠屏在营地里慢悠悠地兜了两圈。

  这片营地除了老黑他们之外,还有旁的侍卫们驻扎。因宝钦与他们不熟,便没有往那个方向走。看了一阵,正准备回帐篷里喝喝茶解渴,一旁的吴翠屏忽然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哭丧着

脸,小声地问:“公主,这里可有茅房?”

  这可真把宝钦给问得愣住了,一来她从来没在营地里如厕过,二来,这男人们待的地方,便是果真有茅厕,想来里头也是一大堆男人占着坑,便是宝钦的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将人赶走

让吴翠屏先上。

  “要不,你先忍着,我们赶紧回去?”宝钦一说完,吴翠屏都快哭了,“我……我都憋了好久,实在憋不住了。”

  宝钦见她那一脸苦楚的样子,心里头实在忍不住想笑,只是不好当着她的面表现出来,只得强忍着,朝四周看了看,小声道:“要不,你去外头林子解手,我在外头帮你看着,保管不让

人进去。”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吴翠屏再犹豫了,想了想,狠狠点头。

  于是宝钦赶紧拉着吴翠屏跟老黑告了辞,俩人一出营地大门就朝外头的林子狂奔。好容易找了处林木茂盛的地儿,吴翠屏赶紧提着裙子钻了进去。宝钦则百无聊赖地在后头守着,生怕这

会儿突然冒出个人来。

  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宝钦一转身,就瞧见不远处的小路上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男人,高个子,瘦削的身形,走路时脚步轻巧无声,身子却是稳稳当当。宝

钦怎么看,怎么觉得那身形有些眼熟,脑子里迅速地转了一个圈,身上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那不正是先前险些要了她的命的那个刺客!

  说时迟那时快,宝钦一弯腰就钻进了灌木丛中,浑身上下全都隐藏在茂盛的树叶里,生怕被那人瞧见了分毫。

  虽说她身上带着匕首,可却不敢贸然和那人对上。司徒的话她可记得清楚,若是再妄动分毫,小命儿不保也就罢了,怕就怕留一身的毛病,活生生地痛一辈子。

  那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依旧慢悠悠地在小径上走,经过宝钦面前时也没有丝毫停留。只是,他才走过了两三丈远,丛林里解手的吴翠屏却忽然钻了出来,高声唤着“公主,公主——

”说话时,眼睛已瞧见了路上的男人,先是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后,顿时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啊——”

  真真地要了卿命!

  ☆、第四十八回

  四十八

  宝钦的手滑到靴口的匕首处,预备着只要外头稍有动静便要冲出来救人。

  “你你……”吴翠屏一脸涨得通红,才欲说话,忽又想到什么,赶紧蹲□子,高声喝道:“你赶紧转过去,听见没?”

  那个侍卫不说话,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地转过身去,压着嗓子问:“姑娘口中的公主,不知是哪一位?”

  宝钦闻言心里一滞,手轻轻一抖,匕首已然握在了掌心。

  “关你什么事?”吴翠屏躲在草丛里大声吼,声音里隐约带了些哭腔,“你快走啊,死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侍卫不作声,反而慢慢地朝后面踱回来。宝钦愈发地紧张起来,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手里微微发着抖,只等他走近了,就要突然钻出来给他致命的一击。

  那脚步声渐渐地近了,一点又一点,宝钦几乎就要透过密密仄仄的树叶看到他的脚。提了口气,才欲冲出来,忽听得林子外头一声熟悉的呵斥声,“谁在这里鬼叫鬼喊的?吵死人了!”

  竟然是秦修到了!宝钦立刻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却不急着钻出来。秦修的性子她最了解不过,见她这样一反常态地躲着,回头定要问个清楚明白。若是晓得这侍卫就是先前追杀她的那一

个,只怕当下就要打起来。虽说秦修的本事也不弱,可这林子里就她们几个,吴翠屏不会武功,宝钦有心无力,且这边又偏僻得很,说不准能不能找到人帮忙,若到时候秦修一个不慎受了伤

,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一念至此,宝钦又缩了缩脑袋,决定继续躲在里头,只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这会儿秦修已经进了林子,高声冲着那侍卫喝问道:“你是哪个营的?以前怎么没瞧见过?”

  侍卫沉声应道:“见过五殿下,属下是四殿□边的侍卫。方才从这里经过,听到林子里有人说话,才过来瞧瞧。”

  “哦。”秦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没看出什么异样来,遂挥挥手道:“走吧,走吧,这里没你事儿了。”

  那侍卫低声应下,身体微微一滞,终究没说什么,转身走了。等他走远,秦修的脸上立刻露出坏笑,摸了摸下巴,故意高声喝问道:“谁鬼鬼祟祟地藏在那里?还不快给五爷我滚出来!



  吴翠屏使劲儿地憋着不作声。秦修愈加地笑得肚子痛,先捂着肚子乐了一阵,才又继续大声吼,“怎么着,还不滚出来,真以为五爷我眼睛瞎了,没瞧见呢?再不出来,我可就进来抓人

了!”

  说话时,人已经慢悠悠地往林子里走,故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才走了两步,里头的吴翠屏就扛不住了,高声哭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是我在这里。”虽是说了话,人却不敢探出

身,依旧躲在里头,连脑袋都不敢冒。

  秦修憋着笑,作出一脸疑惑的表情,高声问:“你谁呀?大白天的鬼鬼祟祟躲在林子里干嘛,不会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不行,我得过去瞧瞧。”

  “啊,不要过来!”吴翠屏急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声音地带着哭腔,“我是……是吴翠屏,我,我……”她说了半天,终究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听得宝钦心里头

怪难受的。

  这个秦修,真是个混世魔王!虽说宝钦早晓得他是个坏家伙,可没想到这小子然还欺负起人家小姑娘了。若不是宝钦躲到一半实在不好忽然冒出来,她真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心里头

正骂着,这边秦修终于停下了步子,笑嘻嘻地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大力王吴小-姐啊。你不是一向本事挺大的么,怎么这会儿灰溜溜地躲在林子里头,以为自个儿是灰老鼠呢?”

  吴翠屏不说话了,只听到小声的抽泣,咿咿呀呀的,极可怜的样子。

  秦修好容易才逮到机会想嘲笑她一通,没想到她然这么不禁逗,三两下就哭了,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十分地不自在。他却是真不晓得吴翠屏躲在里头做什么,忍不住低声道:“哎,你

哭什么呀,我又没把你怎么着?你平日里不是还挺跋扈厉害的,怎么而今动不动就哭了?我说,你躲在里头干什么?还不快赶紧出来,那草丛里头保不准有老鼠和虫子,咬一口可不得了。”

  吴翠屏闻言身上忍不住抖了抖,却还是不敢出来,只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挪到草丛外头,但在秦修这边,依旧只能瞧见她身上一抹艳丽的红。

  “吴翠屏——”秦修可算是瞧出些门路来了,一张脸笑得只见牙不见眼,捂着肚子险些没笑得岔过气去,“我说,我说吴翠屏,你可真够逗的,你——哈哈——你不会是——偷偷地在这

里解手吧——哈哈——哈哈——”

  秦修直接就给蹲下了,笑得实在站不起身,一边笑还一边跺脚,脸上已是一片通红。

  吴翠屏不说话,怯怯地看他,眼睛里湿湿的,还带着刚刚哭过的红色。原本雪白的皮肤也染上了一层绯色,脸颊处有泪痕,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却是极招人疼。

  秦修见她这神情,再怎么调笑的心思也渐渐熄了。他到底不是多坏的人,见了吴翠屏这可怜样儿,哪里还好意思太逗弄她。摸了摸鼻子,强摆出一副正肃的表情来,一本正经地问:“你

是不是没带手纸?”

  宝钦老早就晓得他这双嘴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可听到此处,也还是险些岔过气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秦修说得有道理。吴翠屏若不是没带手纸,这会儿老早就从后头溜了,何必要被

秦修欺负得哭得稀里哗啦。

  因听秦修语气里已没了调笑的心思,宝钦决定继续听壁脚,看她们俩究竟要怎么办。

  吴翠屏反正就是不回话,撇着嘴,委屈地吸鼻子。秦修却是懂了,板着脸道:“要不你就找几片树叶凑合一下,要不,你就等等,我去给你拿。”说罢,又努力地正色朝吴翠屏瞧了一眼

,叮嘱道:“你可别乱走,这会儿林子里还有蛇呢?”

  女儿家胆子再大,却极少有不怕蛇的,吴翠屏一听这话,脸上都吓白了,一动也不敢动,抱着身边的树干浑身直发抖。

  过了没多久,秦修果然急急忙忙地回来了,气喘吁吁的,额头上甚至还渗出了薄汗,显然是尽了全力才赶回来的。他隔着两三丈远的距离就停了,高声朝吴翠屏道:“我……我给你扔过

去,你可要接到了。”说着,手里一使劲儿,就把一团手纸准确无误地丢在了吴翠屏的怀里。

  再过了一会儿,吴翠屏就满脸通红地从后来出来了,小声喃喃道:“我……我原本是和七公主一起出来的。不知道她忽然去了哪里。”

  “她?”秦修愣了一下,疑惑道:“她素来极讲义气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先走。想是定有要事。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这林子里可不安全,上回七公主还在林子里头被人追杀……”

  他话说到此处,心里忽然有些东西一闪而过,却是一时抓不住。皱眉想了一阵,也没想出个什么缘故来。

  等他们俩渐渐走远了,宝钦这才抹了把汗从草丛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草叶子,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回到院子里,宝钦赶紧让清雅去找吴翠屏解释清楚,只说自己吃坏了东西拉肚子才先回了,却是不敢提自己听壁脚的事。毕竟这事儿实在太尴尬,若是晓得还有旁人知道,只怕日后吴翠

屏再也不敢上门来了。

  至于那侍卫的事情,宝钦却是跟清雅提了提,想了一阵,又让清雅去营地里把老黑找过来。

  清雅闻言,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憋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小声求道:“要不,这事儿还是让芦荟去吧。”

  宝钦一愣,立时明白了她的顾虑。二愣子那边剃头担子一头热,且他说话又直来直去,半点都不知收敛,难怪清雅连面都不敢跟他碰。虽说二愣子人不错,但若是清雅不喜欢,宝钦自然

不会逼她。遂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那也行,快去快回。”

  芦荟是李柯鸣的人,在院子里一向不受重视,被宝钦晾了好几个月,终于老实了许多。这会儿听说宝钦吩咐她去办事,跑得比兔子还快,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把老黑给请了过来。

  营地里的那些人当中,宝钦最信任的就是他。一来是因为他说话做事比较有分寸,看起来是个大老粗,其实心细如发。二来,则是晓得他是秦烈心腹的缘故。既然秦烈能把洗裤子这样的

事情都托付给他,想来定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虽说有时候会有点大嘴巴!

  果然,听宝钦把这事儿一说完,老黑的脸上顿时变得一派冷肃,沉着嗓子问:“公主可曾说给旁人听?”

  宝钦摇头,“只有我和清雅晓得。秦修性子急,我不敢告诉他。”更重要的是,那人亲口说他是四殿□边侍卫,不论他有没有撒谎,都不能轻举妄动。一个不慎,便要引得他们兄弟不和

了。

  “那公主可曾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宝钦笑道:“虽未看清楚,但却记得那人的声音。不说我,五爷那边定是看清了的,只是回头怎么和五爷说,还要看你怎么问了。”

  老黑嘿嘿地笑,摸着脑门儿道:“俺是个大老粗,可做不来这种有心眼儿的事儿。反正三爷今儿晚上就到了,公主还是回头问他好。”

  宝钦先是一愣,尔后心里顿时欢喜起来,有种愉悦的情感一点点地往外冒。

  “嗯,也好。”她学着秦烈的样子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

  老黑先是眼睛一阵发直,等反应过来以后立刻抱着肚子“哈哈——”地大笑起来,“我们爷眼光还真好。”

  这就是一对活宝!

  作者有话要说:秦修是个坏家伙,欺负人家小姑娘。

  ☆、第四十九回

  四十九

  因知道秦烈今晚要回来,宝钦特意一直在屋里等着。

  他若是果真回了,没有不过来看她的道理。虽说秦烈并未说过多么甜言蜜语的话,可宝钦对此却非常笃定。

  可一直等到了亥时初,外头已经静悄悄的,却连半点他的音信都没有。清雅来催了好几回了,宝钦依旧强撑着不睡,只眯着眼睛歪在榻上翻着,脑袋一点一点,一会儿,终于熬不住,就

靠在榻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到屋里有轻轻的脚步声,宝钦想睁眼瞧一瞧,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耳畔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一会儿又安静下来,榻上微微一沉,似乎有人靠着

她坐下。

  这段时间过得太过安逸,连意志力都差了许多。若换了以前,便是连着三两日不睡觉,一听到外头有动静,也是说起就起的,哪里像现在这般拖拖拉拉。念及如此,宝钦总算努力睁开了

眼,正欲开口,却赫然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

  他离得近,依稀可以闻到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清清爽爽的味道。头发梳得整齐,一丝不乱,只是鬓角还有些凉凉的湿意,想来是刚刚洗了澡就往这边奔的缘故。脸上很干净,浓烈的眉眼

与皮肤形成强烈对比,更显得那一双眼睛深邃漆黑。挺直的鼻梁几乎就在宝钦的脸颊边,温热的气息亦喷在她的脸上,又痒又湿,有种奇异的触感。

  离得这么近,不用猜也知道他刚刚想做什么坏事了!秦烈的眼睛里显出尴尬的神色,有种做坏事被逮了个现行的自觉。

  宝钦忍不住想笑,偏偏故意板着脸问:“你来啦?”

  秦烈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不甘心地把脑袋缩了回来,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点头,“唔,我来了。”

  屋里虽点着灯,却依旧昏暗,烛光把面前男人的轮廓修饰得愈加地柔和。只是那一双眼睛依旧明亮而温柔,闪着灼灼的光,明明白白地表达着内心的情感。

  宝钦的心里忽然一热,也不知忽然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勇气,猛地坐起身,双臂一伸,抱住秦烈的脖子朝他脸上亲了一口。

  秦烈顿时就懵了,好一阵,才终于缓过神来,脸上一点一点地红了个通透,却还要装作镇定又沉着的样子,眼睛微微眯起,一脸认真地朝宝钦道:“这种事情,本该是由男人来做的。”

说罢,手已环过的宝钦的腰身,将她牢牢地拥在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宝钦方才不过为色所迷,一时冲动才亲了他一口,哪里想到秦烈的反应会这么大,等到知道后果时后悔都已经来不及。素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一旦发作,岂是随便可以收手的。宝钦被他亲

得晕晕乎乎,连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

  等到秦烈换气的时候,宝钦总算逮到个机会躲了开来,一抹嘴唇,已是又肿又痛,气得一脚就朝他踢了过去。她这会儿早被亲得脸上绯红,脑子迷糊,身上也是早没了力气,便是生起气

来,那眼波亦是犹如流水一般,倒比平日里更多了一种风情。

  秦烈倒也不躲,由着她踢,眼睛里却带着揶揄的笑意,衬着那紧绷绷一成不变的脸,怎么看怎么怪异。倒是宝钦先忍不住笑出声,脚上的力道便柔和了许多,等踢到秦烈的身上时,便如

撒娇一般。

  “臭流氓,滚开些。”宝钦何时有过这样小女儿般的姿态,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气还是恼,咬着牙,恨恨地骂道。

  秦烈好容易吃了点甜头,哪里就肯走,反而坐得更近了些,手一伸就将宝钦揽在怀里,倒也不提方才是谁先流氓的事儿,理直气壮道:“而今还算晚了的,若不是郑国老皇帝死得不凑巧

,我们这会儿早就洞房了。”

  宝钦被他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想了想,才小声反驳道:“若不是因着要守孝的事,说不定我早就逃了。”

  秦烈的脸上一凛,原本就紧绷的脸愈加地冷冽,眼睛里也带了些不悦,“什么逃不逃的,我们的婚事早定,不过是缺个礼数,你若日后再说这个字——”他缓缓凑到她的耳边,一字一字

地小声道:“我可一点也不介意提早就把事儿办了。”

  宝钦顿时被他弄了个大红脸,正欲狠狠地反驳他时,门外忽传来低低的脚步声,清雅在门口轻咳,道:“时候不早了,三殿下是不是该回去了。奴婢已经让下人掌了灯,就在外头候着。



  秦烈的脸立刻就垮了,紧绷的面皮上竟能依稀看出沮丧的神情来,垂头丧气地小声埋怨道:“这个清雅专门坏我好事,赶明儿就把她嫁出去。”

  宝钦又气又好笑,骂道:“清雅是我的丫头,你敢把她弄走,我跟你没完。”

  秦烈不说话,郁郁地起了身,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低下头来又抱着宝钦的脸啃了一阵,直到清雅又在外头敲门了,他这才悻悻地松了手,柔声朝宝钦道:“明儿早上我再来看你。”

  走到了门口,他忽然又转过身来,眼睛忽明忽暗的,声音亦变得有些低沉,道:“梁轻言来了。”

  大师兄?宝钦一愣,一时间有些失神。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了秦烈的影子,倒是清雅进了屋,轻轻关上门,走得近了,才小声地道:“公主,大爷到了。”

  宝钦轻轻“嗯”了一声,迅速地背过身去钻进了被子里。虽说清雅跟了她有些日子,可是,宝钦依旧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虽说她没照镜子,却能猜想出现在的神情来,脸色

潮红,头发蓬乱,嘴巴又红又肿。

  “大师兄他——”宝钦躲在被子里,嗡嗡地问:“他就是郑国的使臣,对么?”

  …………

  宝钦不傻,秦烈虽然面上没有表情,可那浓浓的醋意简直要熏瞎了她的眼。她只是愣了一下,他就转身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那是她的大师兄,从她六岁的时候就一直陪在身边的男人,就算没有爱情,可这些年来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的日子又岂是可以随便一声带过的。

  晚上却是有些失眠。这是她头一回喜欢某个男人,第一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心情难免有些激动。更何况,梁轻言也到了。

  一晚上都睡得不大安稳,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是一闭上眼睛就做梦。梦里头乱糟糟的,也不知到底在吵闹些什么,可等醒过来了,却是半点也记不清到底梦见了些什么。

  也亏得年纪轻,早上起来脸色倒也没太难看,只是略微憔悴了些。清雅因一直兴奋着,竟然也没看出什么来。

  待洗漱完毕又吃了早饭,清雅便自告奋勇地要去请梁轻言。“大爷是使臣,于情于理都该过来拜见公主。奴婢去请他过来,正大光明。”

  宝钦点头应了,心里头却有些不以为然。照秦烈昨儿晚上那表现,十有会想尽法子拦着的,就算最后碍着礼数应了,只怕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哪里有她和梁轻言单独相处的时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第二日大早秦帝便召见了梁轻言一行,因是初见,梁轻言倒也没急着把此行的来意道明,只是气气地寒暄了一阵。临了时,他才忽然朝秦帝开口道:“临走前陛下曾亲口叮嘱微臣问候七

公主,太妃娘娘也托在下带了不少东西,临行时细细叮嘱,令人慨叹。还望陛下成全太妃的爱女之心。”

  秦国本就不讲究什么内外之别,自然不觉得他一个外臣觐见七公主有什么不妥,正待应下,一旁的秦烈忽然开口道:“梁大人言之有理,一会儿本王就领你去见公主。她而今就东边的禧

翠园住着,离得倒是不远。”

  梁轻言闻言,微微抬眼朝秦烈看了看,清俊的脸上并无异常,只郑重地朝他谢了,道:“如此便有劳三殿下了。”

  秦帝淡淡地瞥了他二人一眼,不动声色地应了。

  等出了殿,秦烈却不急着带人去禧翠园,反而招呼着五斤去通报,“就说梁大人到了,让清雅准备准备。”说话时,又朝他使了个眼色。

  五斤最是机敏,哪里有不明白了,赶紧笑嘻嘻地应了,一转身就朝禧翠园奔去。

  等秦烈领着梁轻言在营地里绕了好几个圈,慢吞吞地终于到了园子门口,就瞧见清雅板着脸,一派不悦地站在门口迎接。

  梁轻言顿时苦笑,心里已约莫猜出了些缘由。一边摇头一边跟着秦烈进了屋,一进门,就被厅里那副大得吓人的屏风给晃瞎了眼。

  “大人请进。”五斤笑嘻嘻地站在门口迎着,一面说话还一面弯腰把他往屋里引,笑着解释道:“三殿下老说小的说话行事粗鲁不堪,丢了他的脸。又说公主是郑国的金枝玉叶,最讲规

矩礼仪,可不能与咱秦国的那些爱抛头露面的娘们儿相提并论。这不,小的特特地把咱们营地最大的一面屏风搬了过来,谁还敢说我们秦人不讲礼数?”

  说话时,他还得意地朝秦烈歪着嘴笑了笑,一副讨好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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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回

  五十

  宝钦这院子并不大,厅堂更是秀气玲珑,平日里只有她和两三个伺候的丫鬟出入,并不觉得逼仄狭小,可今儿屋里却一股脑塞了十几位。除了屋里原本伺候的下人外,秦烈和梁轻言还各

带了几个随身侍卫,将这厅堂里挤得满满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隔着厚厚的屏风。不说什么贴心的话儿,就连个关切的眼神也传不过去。梁轻言倒还沉着,面上没有半点不悦,平心静气地跟着屏风当着众人的面跟宝钦说着关切

的话,不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拿捏得极好。秦烈板着脸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言不发。

  宝钦本就不是什么温柔柔顺的女子,在军中混迹了那么多年,性子愈加地强硬刚烈,被秦烈玩了这么一手,心里头却是早就有些不悦。而今又见他这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更是按捺不住

心里的火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梁轻言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亲近的话,等传达完郑帝与太妃的问候后,便礼貌地起身告辞。秦烈也跟着站了起来,正要说几句套话,却被屏风后的宝钦抢了个先。

  她语气不大好,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凉意,道:“梁大人请留步。”

  梁轻言微微一愣,顿时停了下来,下意识地朝秦烈看了一眼,瞧见他微缩的瞳孔和目中的寒意,忍不住瞧瞧勾起了嘴角。

  “本宫有些私事要询问梁大人,无关人等还请回避。”

  隔着屏风瞧不见宝钦脸上的表情,但秦烈十分敏感地意识到她是恼了自己,心里头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并不善于哄女孩子,也不懂如何如何与女儿家相处,素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的,哪里会考虑旁人的想法。因他身份尊贵,旁人自然不会有异议,就连秦帝,因着刘贵妃的缘故对他亦是

百般忍让,哪里想到宝钦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跟他置气,更何况,还是为了梁轻言。于是,惴惴不安的同时,心里头也难免有些不痛快。宝钦话一说完,他一句话也没回,转身就出了门。

  撑着一肚子气出了院门,秦烈就慢慢缓过来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立时开始后悔。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好容易才跟宝钦有了点进展,这回可好,转眼就把人给热闹了。以她那性子,真

生起气来,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回来的。三五天不搭理他都是轻的,怕就怕到时候一着恼,就跟着梁轻言一道儿回郑国了,那他岂不是……

  秦烈也不管丢不丢面子了,一转身又折了回来,就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坐下,板着脸朝五斤吩咐道:“你去跟公主说一声,就说我在院子里等她。等她与梁大人叙完了旧,让人过来招呼一

声。”

  五斤刚应了准备转身去通报,又被秦烈叫住,“等等——”他的眼睛里有犹豫不决的神色,想了想,最后还是挥挥手让五斤下去,“罢了,还是我亲自去跟她说。”

  说罢,一甩袍子起了身,快步踱到门口,也不管屋里的宝钦在跟梁轻言说什么,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阿宝,我从京里给你带了些好东西,等你说完了话,招呼我一声。”他跟宝钦拢共

才亲热了几回,哪里晓得宝钦的小名儿,只是故意想恶心恶心梁轻言,临时编了个阿宝出来,却不想正好碰了个巧,还真给他说准了。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得门上“啪——”地一声闷响,却是宝钦随手抓了只鞋朝他扔过来。

  五斤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冲过来想拉秦烈走,嘴里还小声地埋怨道:“乖乖,这七公主好大的脾气,亏得手边只有双鞋,若是放了把刀,岂不是要谋杀亲夫?”

  秦烈却是松了一口气,一弯腰把那绣花鞋捡了起来,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小声骂道:“你懂什么。”她还能气得要打人,说明只是有些恼,若是一言不发,半点反应都没有,那才是大

大地不妙。

  说罢,秦烈收好绣花鞋,拍了拍身上的灰,老老实实地又回到凉亭坐下。

  这边屋里头,宝钦的脸早已涨得通红,气得咬牙切齿。

  梁轻言在一旁瞧着,心里头却是既酸又涨,五味陈杂。他和宝钦一起长大,对她的性子最是了解,她若果真狠狠地恼了,便不会这般发作出来,只会一声不吭,把情绪深深地藏在心里头

。就好像当初钟父过世,她接过西北军大旗时那般,冷静又沉着。

  “我听清雅说,你跟秦烈他——”

  不管什么时候,梁轻言的声音总是温和沉静,面容亦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犹如一方温软的白玉,醇和厚重,永远都让人如沐春风,就连这种尴尬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显得自自然然。

  宝钦也不瞒他,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低着脑袋小声道:“他对我很好,我……我也觉得,好像也挺喜欢他的。”

  屋里良久的沉默,梁轻言有一阵子没说话,宝钦则忽然紧张起来,端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阿宝——”梁轻言柔声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唤过她的乳名了,“你不再回去了么?”

  宝钦吞了吞口水,迟疑了一阵,才沉声回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西北军中的钟小将军已然身死,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再回去?就算梁轻言能给她改头换面地找个新身份,可回去以后,她又要如何是好?

  她不是郑国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德言容功一窍不通,舞刀弄枪却是样样能行,有哪个大户人家会愿意娶这样的小-姐进门。且不说嫁人的事,郑国民风保守,就连寻常百姓家的姑娘都不

能抛头露面,她若是回了京,岂不是下半辈子都要被锁在那无形的牢笼中。

  “阿宝——”

  “师兄!”宝钦忽然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坚决,“不论有没有秦烈,不论我有没有被当做七公主送到丰城,我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她为郑国付出了所有,以女儿家稚嫩的肩膀扛起那面大旗,四年如花的青春,到最后却落得个如此凄凉的下场,怎能不怨,不恨?这么久以来,宝钦从来不说,只是因为那些事都已经过

去,她不愿一次又一次的提起,反而刺痛自己的心。

  梁轻言垂下眼睛,不让目中的哀伤流露出来,只声音里带了些微微的颤抖,“师兄只是担心你。你一个人走得这么远,我和你二师兄都不在身边,若是出了什么事,这山长水远的,我生

怕——”

  说着,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愈加地彷徨,“今上并非先皇那般昏庸无能,师兄与他又是多年的交情。只要你能回去,昔日的冤屈自然能得雪,还有西北军中的那些旧部,哪一个不

是翘首以盼。”

  宝钦苦笑,“若是他们晓得了我的身份,只怕就再也盼不出来了。”

  梁轻言哪里会不明白这些,不过是想再多找些借口罢了。见她语气如此坚决,他也不好再多说,只摇摇头,无奈地问:“你可还有什么打算?”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七公主,难保有朝一日

不会被人拆穿,到那个时候,秦烈能不能保住她不说,她又该如何自处?

  “且先过一日是一日吧。”宝钦摇头,脸上的表情一派淡然,“我自从那断肠剧毒下捡得一条命,到而今每活一日都像是赚来的,哪里还有精神去想那些遥远的事。若是每天都为了这些

不知将来会不会发生的事情操心,我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经过了生死,她而今却是看开了许多。许多事情,并不会因为担心有不好的结果而不去做,就连对秦烈的感情也是如此。

  她初时何尝没有过顾虑,秦烈是皇室子弟,三妻四妾都再正常不过,更何况,她而今借着七公主的身份,身有重孝,不到三年除服便不能过门。便是秦烈自己不急,那秦帝能眼睁睁地看

着?而今不过是因为她初到京城,碍着面子这才将文贵妃给拦了,只怕过了一两年,不用文贵妃提醒,他就着急了。

  可是,她若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判了秦烈的死刑,那秦烈又何其无辜。

  “师兄,”宝钦郑重地向梁轻言保证,“我会好好的。”

  她是曾在腥风血雨中厮杀过来的钟小将军,不是寻常娇弱无力的千金小-姐。不论处境如何艰难,不论面对什么样的挫折,她都能挺过来。

  她的目光如此坚定,眼睛里有灼灼的光芒,梁轻言看着她,劝说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罢了,终究是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也懒得再劝你。你只需记着

,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你愿意,我……我终究会护着你。”

  “我知道的,”宝钦侧过脸去,悄悄抹了把脸,将眼角的湿意隐藏掉,可带着哭腔的声音却将她出卖,“我从来都知道的。”

  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师兄就一直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以来,始终不离不弃。

  …………

  秦烈在凉亭里喝了一肚子水,跑了好几趟茅房,总算把梁轻言给等了出来。原本他还有几分急躁的,当着梁轻言的面却是通通地又压了回去,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淡然,冷冷地朝他点

了点头。

  梁轻言也没有半点要和他寒暄的意思,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尔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走得影子都瞧不见了,秦烈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迈着大步去屋里找宝钦认错儿。

  才到门口就被清雅给拦了,小姑娘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沉着脸道:“公主说这会儿乏了,谁也不想见,三殿下请回吧。”

  早料到她没这么容易消气。秦烈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半句多话也没问,利落地转身就走。清雅本以为他没那么容易打发的,见他如此好说话,亦是愣了愣。就她发愣的工夫,秦烈

忽然回头,轻悄悄地一转身,便绕过清雅的胳膊,溜进了屋里。

  三两步冲进屋,宝钦果然没睡,背对着他站在窗口。

  她身形修长,比秦国的女儿家还要高挑些,在军中的时间长了,难免染了上了军人的做派,腰杆挺得笔直,犹如一杆标枪。但她到底是女儿家,又病了些日子,便显得愈加地瘦削,看得

人无端地心疼。

  听得他的脚步声响,宝钦并没有转过身,依旧看着窗外发呆。窗外不远是葱绿的树林,远处有连绵起伏的高山,抬头是碧蓝如洗的天。

  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照进来,落了几点在宝钦的脸上。秦烈伸手将它们遮住,声音异常地温柔,“你去睡会儿,啊?”

  宝钦侧过脸来看他,眼睛依旧红红的,眸中有浓浓的水汽,眼神却十分地不善。

  秦烈也不管她恼不恼了,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声道:“我是小气了点儿,回头要打要骂都随你。你先回去躺着,精神好了才有力气跟我生气。”

  宝钦哪里想到他会这样的耍无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对付他。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骂道:“我都还没嫁呢,你就管东管西,真惹恼了我,定要当着旁人的面给你点颜色看看

。”

  只要她不提走的事儿,秦烈就半点也不气恼,只可惜脸上挤不出笑来,更不能陪着笑脸来哄她,却紧绷着一张面皮作低三下四状,小声地道:“是我不对,你莫要恼了,要给我颜色看看

现在也不迟……”

  五斤原本躲在门口听壁脚的,听到此处,再也不敢往下听了,果断地拔脚就走。照这样这样听下去,保不准三爷还会说出什么小话儿来,他怕自个儿对再也三爷恭敬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期末忙碌中,白天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真崩溃。

  谢谢concinnityo和cibamai姑娘的地雷,破费了。

  ☆、第五十一

  五十一

  宝钦并没有特别为难秦烈,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认错态度良好,另一方面,秦烈也不算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大坏事。宝钦虽没有如何与爱侣相处的经验,却也是带过兵的,对于犯了小错

的那些士兵,只能小惩大诫,决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军棍伺候,一个不好,便要引得士兵哗变,到时候,威风没立成,倒先丢了命。

  所以,宝钦只扔了他一只鞋,又装模作样地闹了会儿别扭后,两人很快就又和好了。

  昨儿秦烈回来得晚,又一门心思地只想着亲热,害得宝钦都忘了正事,到而今才有时间说起那个刺的事来。

  一听得与那刺有关,秦烈立刻严肃起来,一脸正色地听宝钦细叙事情的经过,又仔细询问其中的细节,罢了才道:“这光天化日的,他也敢大摇大摆的出来走,必然有恃无恐。既然他说

是老四手下,那我这就先让人去老四身边查。便是把这大营翻个遍,也定要把此人揪出来。”

  宝钦道:“只可惜我没看清他的样子,也画不出肖像来,秦修倒是见了——”

  她说到此处忍不住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可是,以他那记性,我怕他转身就忘了那人长什么样儿。”秦修若不是有那面盲的毛病,也不至于这么久了,都还没认出他来。

  秦烈自然也晓得他的毛病,闻言也跟着摇头,“实在不行,便只能去找那个吴小-姐,你方才不是说她也瞧见了那人?”

  宝钦顿时哭笑不得。她虽说从小当成男儿般养大的,但到底长在郑国,骨子里也受了些礼仪规矩的熏陶的,知道哪些事能说,哪些事不能说。吴翠屏钻林子里解手忘带手纸的事儿实在难

以启齿,且又有关女儿家的清誉,所以方才她与秦烈说起遇见刺之事时,特意一句话将前因后果给带了过去,却不曾想秦烈还会提起吴翠屏来。

  “怎么了?”秦烈见她面色有异,只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赶紧殷勤地问。

  宝钦摸了摸头发,挺为难的样子,“当时情况有些复杂,翠屏她——只怕也没什么心思放在那人身上。”话虽这么说,可宝钦还是决定等秦烈走后,她亲自去找吴翠屏说个清楚。有些事

情,说开了反而好,更何况,吴翠屏原本就是个爽朗直率的女子,想来并不会因此事和她起什么嫌隙。

  秦烈在宝钦这边一直待到五斤过来唤,说是秦帝召见,他这才起身离开。宝钦则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便和清雅一道儿去找吴翠屏。

  吴家在秦国实在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不过是到吴翠屏的父亲吴侍郎身上才开始发家,且官位在随行的达官贵人中并不显赫,所以分得的院子也甚是偏僻狭窄,更有些伺候的下人连间正

经房子都没得住,都窝在帐篷里头。

  听到下人禀告,吴翠屏赶紧迎了出来,一上前便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她的手,小声道:“公主你可算来了,那天你有事先走,可不晓得我后来丢了多大的脸,这两日一直躲在屋里,连门都

不敢出……”

  她倒是直爽,才见面便把底儿都给泄了。可她越是这样,宝钦就越是觉得过意不去,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吴翠屏不傻,很快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眨巴眨巴眼睛,把下人全都打发了回去,罢了,才咬咬唇,狐疑地问:“你不会是,当时根本就没走吧。”

  宝钦一脸尴尬地朝她干笑,歉声道:“我一直在林子里躲着……”说着,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悉数说给她听了。吴翠屏听罢,却是一脸的激动和兴奋,急吼吼地大声道:“你当时怎么不

出来?好歹我也有几分拳脚功夫,秦修也在,你若是唤上一声,我们定能当场将他拿下,哪里还由得他再四处逃窜。”

  她又哪里晓得吴翠屏练过武?这么大的事儿,吴翠屏却是半点也未提及过。

  吴翠屏话一出口才发现说漏了话,赶紧捂住嘴,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确信四下无人,这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凑到宝钦耳边小声道:“我学武的事情,我爹不让我说出去,他说我本

来就不聪明温柔,脾气又坏,若是被人晓得我还舞刀弄剑的,肯定嫁不出去。”

  说着,脸上又染上了些许黯然的神色,揪着衣襟左右地搓,很不高兴的样子,“虽说后来陛下将我指给了五殿下,可是,他又不喜欢我,还老是在外头说要退婚,大家伙儿可都等着看我

的笑话呢。”

  “舞刀弄剑怎么了?”宝钦立刻就替她抱不平了,大声道:“旁人想学还学不来呢。你莫要管旁人说什么,秦烈他——他也不是真的那么坏心眼儿,他就是……”

  宝钦也不知道该怎么给秦烈说好话了,皱着眉头想了想,摊手道:“你昨儿不是瞧见了么,他也就嘴巴坏,心思却是好的,而且,心里头也有分寸。”起码,吴翠屏的事情他就没有满天

下地到处乱传,若是换了旁的女人,以他那张大嘴巴,只怕早已街知巷闻了。

  吴翠屏被她安慰了一阵,脸色好看了许多,罢了,又想起刺的事,狠狠一拍脑袋,道:“我们两个女人在这里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怎么不去找三殿下帮忙。他若是下令去找人,挖地三尺

也要把那刺给翻出来。”

  宝钦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笑嘻嘻地道:“我早和他说了,只是昨儿我躲在草丛里,不曾看清那人的长相。秦修的记性又不好,半点也指望不上。而今只大概地描述了那人的体型装扮

,让三殿下悄悄地找人。”

  吴翠屏立刻高声道:“你怎么不早些来找我,那人我可看清楚了。”说罢,急冲冲地拉着宝钦往房里带,一边走还一边道:“我虽不擅女红音律,记性却好,小时候读《幼学琼林》,只

消看过几遍就能背了。只是记得不长久,没几日便忘了。好在这还是昨天的事,那人的五官相貌,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进得房,她卷起袖子磨了墨,尔后拿起毛笔,三两下便勾了个男人的脸出来,虽不精细,但那五官神情却跃然纸上。宝钦见状,又惊又喜,忍不住赞道:“好你个吴翠屏,这手活儿真真

地绝了。”

  吴翠屏被她夸得红了脸,挺不好意思地样子,小声道:“我画得不好。先前一起学画的姐妹们都说,我画的东西粗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

  宝钦嗤笑道:“学画画不过是为了消遣,还真有几个人能有多大成就的,难不成还真送给外人品鉴,最后标个三六九等出来。”

  她这话听在吴翠屏的心里头,只觉得浑身上下无比的熨帖,愈加地觉得与宝钦投缘。两人叽叽喳喳地在屋里一直说着话,直到天黑了,宝钦才回去。

  晚上宝钦让清雅把那画像给秦烈送了过去,末了秦烈回了信,说是已经派了人四下打探,等有了消息再告诉他。

  之后两日秦烈却没有来找过她,听说是梁轻言从郑国带了些什么消息过来,朝堂上的那些人一直在讨论,嘴皮子仗打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结果。

  能让秦郑两国都如此郑重的,大约就只有北燕的事了。宝钦心里隐隐约约能猜出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再继续往下想。她早已不是什么钟小将军,轮不到她来操心。

  她却是不知道,有些时候,朝堂上争论不休的,也不一定就是政事。

  大殿里,梁轻言说完了政事,忽然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道:“在下临行前,敝国国君曾说起七公主与贵国三殿下的婚事。”

  虽说宝钦曾明言梁轻言已经应了她,可秦烈却早料到此事不会简单了结,一听此言,心中顿时一凛,目光阴恻恻地朝梁轻言看过去,锐利如刀锋一般。

  梁轻言却恍若无视,依旧慢悠悠地继续,“七公主与三殿下郎才女貌,可谓是天作之合。只可惜,先帝驾崩,这一桩好好的婚事就硬生生地拖了下来。公主为先帝守孝是常理,不说三年

,便是八年十年也无话可说。可是拖得三殿下好几年不能成婚,国君深感不安,遂特意叮嘱在下定要与贵国好生商议,如何能求得两全之策。”

  他这话说得甚是在理,秦帝虽不曾回话,但面上的表情却分明写着赞同的意思。众人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见状纷纷附和。唯有秦烈不动声色,垂下眼睛看着梁轻言,冷冷地道:“说下

去。”

  梁轻言淡然地笑笑,又道:“公主出嫁时,原本带着十二位媵妾,只可惜路上遭了劫匪,侍卫们拼死护卫公主,却害得一众媵妾香消玉殒于劫匪之手。国君闻听此事,痛心不已。故此次

来京,特意又嘱人在京城贵女中挑选了十二位姿色出众的小-姐送过来,也算是弥补当日的过失。”

  他话刚落音,这殿里的诸人全都齐齐地朝秦烈看过来,眼睛里无一例外地写着艳羡。谁不知郑国的女儿体贴温柔,且又美貌贤惠。虽说暂不能迎公主进门,但能一口气得了这么多貌美的

姬妾,秦烈的艳福,岂是寻常人可比的。

  更有色胆包天的,心里头已经开始琢磨,左右秦烈也不是那么好女色,若是自个儿恬着脸去要两个过来,也不知他肯不肯割爱……

  秦烈板着脸,一言不发。

  “老三,你怎么看?”见正主儿始终不说话,秦帝总算开了口,柔声问。

  秦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公主这些天总是思乡心切,常常夜不能寐。既然这些小-姐都是郑国的故人,索性全都送到公主身边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也好。”

  众人听罢,心里头又急又恼,心道你三爷不爱女色,我们爱,就算要讨七公主的欢心,意思意思送一两个也就罢了,剩下的,好歹也给他们留点儿。他们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要跑到公

主跟前去要人吧。

  心里头虽这么想,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作声。这屋里头谁不晓得秦烈不好惹,就算秦帝都敢噎,若真惹恼了他,可没多长个脑袋给他砍的。

  秦帝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反应,却也没说什么,只利索地挥挥手,道:“随你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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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五十二

  于是,这一不留神,宝钦的院子里便多了十二位美人。她倒是想得开,兴致勃勃地拉着吴翠屏躲在窗户后头一起鉴赏,一会儿说这位的眉眼如画,一会儿说那位的身段儿妖娆,吴翠屏本

以为她要大发脾气,都准备好安慰的词了,见她这样,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说梁轻言说媵妾们都是京城贵女,可宝钦也知道,但凡是家里有些地位的,怎么会舍得把自家女儿送到异国他乡来做妾室,不过是担着个贵女的名号罢了。

  这些媵妾们年岁大多在十六七岁之间,郑国的女儿家本就生得清秀白皙,而她们更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美人儿,模样自然个顶个的漂亮,可谓是春花秋月,各有所长。吴翠屏在一旁看着,

竟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等宝钦把美人们安置走了,吴翠屏终于忍不住拉着她进屋,小声道:“公主,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不会真把她们留下吧。”

  宝钦一脸古怪地看着她,道:“虽说人数有些多,可都是些小姑娘,吃不了多少东西,莫要小气。”见吴翠屏一脸要晕过去的表情,宝钦总算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道:“我明白你的意

思。”说罢,又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都是些可怜姑娘,被人当做货物一般送到这里来,我若是草草地将她们送走,于心何忍。”

  她到底有点悲天悯人的胸怀,尤其是对着这些花骨朵一般的柔弱女孩子们,总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保护心态。更何况,若是秦烈连这点诱惑都抵挡不住,她们有何将来可言。宝钦不知道旁

人对感情如何看待,但她自己却是个死心眼儿。旁的什么都好商量,可男人却绝对容不得别人染指。在这方面,她绝不是什么大度宽容的人。

  梁轻言的这一手,她其实隐约能猜到他的目的,她的师兄永远都站在她这一边。

  吴翠屏却依旧是一副担忧的模样,连连摇头劝道:“公主,你性子也太软太单纯了。别看她们表面上柔柔弱弱,唯唯诺诺的样子,可肚子里头的花花肠子比你多多了。旁人不说,我家里

里头那两个姨娘,整日里那个叫我见犹怜,耍起心机来,谁也比不过她们,害得我娘吃了不少亏。”

  宝钦皱眉瞧她,不大相信的样子。她在战场上聪明没错,可却从来没有跟这些娇弱无力的女孩子们打交道的经验。就算跟王雁如有什么过节,可她也是个情绪全写在脸上的人,有什么说

什么,直白又坦荡。所以,就算被她为难成那样,宝钦对王雁如始终没有什么恶意。

  “你这都是什么眼神儿?”吴翠屏都急了,跳着脚道:“怎么着,你还不信啊?真是奇了怪了,照理说,你自幼在宫里头长大,那些女人们的手段哪一种没见识过,怎么还这么单纯。你

要不信,就跟我打赌。只要三殿下一来,你就仔细瞧着吧,看那些女人还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守在院子里。”

  宝钦眨巴眨巴眼,不说话。一旁的清雅唯恐天下不乱,赶紧插嘴道:“公主,左右也闲着无聊,不如就与吴小-姐赌一把。”若是后头院子里果真有哪位有心的,冒出来闹出点什么事儿来

,坐收渔人之利的,可是梁轻言。

  “那——”宝钦歪着脑袋看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你想赌什么?”

  …………

  秦烈从御前刚回屋,洗了个澡正在屋里换衣服,就听见五斤在外头小声地喊:“三爷,七公主派人请您过去。”

  秦烈一喜,赶紧高声应了。说起来,这还是宝钦头一回主动来邀他。可等他把衣服全都穿好,大概开始品出些不对劲来了。若说他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宝钦派人过来请他倒也还说

得过去,可今儿他才将将送了十几个祸害去她那院子,而今这么急匆匆的,莫不是要来兴师问罪?

  一念至此,秦烈就不再妄动了,坐在榻上先想了一阵该如何应对,直到门口的五斤觉得情况不大对劲,接连唤了好几声,他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开了门,板着脸骂道:“喊什么喊,叫魂呢

?”

  五斤一脸委屈地道:“五爷您今儿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根本不用公主派人请,自个儿跑得飞快。今儿倒好,公主的人都上门了,您还推三阻四的。莫不是公主惹您生气了?还是说——”

他眉毛抖了抖,眼睛里有好奇又暧昧的光,“你不会是看上了旁人了吧?那十二位当中真有绝色的美人?”

  他话未说完人就已经机灵地溜了老远,根本不给秦烈出脚踢人的机会,说罢了,还笑呵呵地大声提醒道:“五爷,您快点儿,一会儿公主等久了该生气了,看您到时候怎么哄她。”

  秦烈懒得理他,迈开大步出了门,牵了匹马就朝宝钦的院子冲过去了。

  到门口时秦烈放轻了脚步,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院子里有人在说话,因离得远,听得并不真切,依稀是吴翠屏的声音。话语中还夹杂着些许笑声,银铃一般,爽朗又痛快听得秦烈

不由自主地就高兴起来。只是,宝钦她特意派了人唤他过来,怎么还留着吴翠屏在一旁呢?秦烈心里有些郁郁。

  门口有个体型高壮的婆子守着,见秦烈进来,立刻高声通报,那嗓门竟高得吓人,几乎整个院子都能听到。秦烈微觉有异,沉着脸看了那婆子一眼,婆子吓得浑身抖了抖,连话也不敢说

,然转身就跑了。

  秦烈没少来宝钦这边,院子里有哪些人伺候都清清楚楚,甚至还有些是他派来的。可却从来没瞧见过方才通报的那个婆子,他不由得有些狐疑,总觉得好像有些事情不大对劲。可到底是

怎么个不对劲,却是想不明白。

  宝钦和吴翠屏在后头的花厅里坐着,屋里只有清雅和另一个丫鬟伺候,见了秦烈,清雅赶紧给他倒了茶,罢了,便拉着那丫鬟悄悄地退下,屋里便只剩他们三人。

  吴翠屏笑眯眯地朝秦烈打了声招呼,却半点没有要告辞的意思,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跟宝钦说着话,姿态十分悠闲。秦烈心里愈加地憋屈,一会儿朝宝钦看看,一会儿又朝吴翠屏瞥了一眼

。平日里他在军中,只需一眼,那些属下个个都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今儿然半点威慑力都没有。秦三爷十分郁闷。

  虽说他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可宝钦却依旧能从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看出些不悦的情绪来,心里头愈加地为自己用他来打赌而感到后悔。才欲老实交代清楚,忽听得清雅脆生生的通报声

,“公主,韩姬求见。”

  宝钦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朝秦烈看过去,他也正好朝她看过来,目光炯炯有神。宝钦心里一虚,赶紧就把眼神儿给挪开了。很快的她又觉得这个举动太幼稚太明显,简直就是变着法地

承认自己有不轨之心,于是,赶紧又把眼神转过来,挤出笑容来朝秦烈笑了笑。秦烈板着脸,不说话。

  宝钦在屋里没作声,清雅心里再着急也不敢催,倒是一旁的那个韩姬有些不知轻重,侯了一阵不见回音,然大着胆子,腻着嗓子,甜甜地唤了一声,“韩姬求见公主。妾身乃是鸿胪寺韩

家三娘子,幼时曾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公主可曾记得。”

  天晓得梁轻言怎么会弄了这么个女人进来?宝钦哭笑不得,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冒牌货,怎么还送个见过面的女人来这里,一两厢一回面,岂不是立刻要穿帮?

  才刚准备将人打发走,一旁的吴翠屏却是急急忙忙地开了口,“快进来,快进来。”宝钦想要再拦已是来不及,心里头一阵苦笑,已经开始琢磨着到时候怎么向吴翠屏解释了。

  秦烈始终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们演好戏,对于这个进门的韩姬连个余光都没有给。

  韩姬低着脑袋进了屋,宝钦侧过脸去不看她,倒是吴翠屏兴致盎然地仔细盯着看,笑嘻嘻的样子。韩姬温柔乖顺地朝吴翠屏福□子,嗓音又软又糯,甜腻得好似元宵时的豆沙汤圆,“拜

见公主。”她说。

  宝钦“噗——”地一下就笑出声来了。还亏得她急了一下,弄了好半天,原来那什么一面之缘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听得宝钦的笑声,那韩姬怯生生地抬起了头,好似被她吓到了似的。宝钦一看,果然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娇弱弱、怯生生,天生的一副楚楚可怜样儿,看得

宝钦心里头一紧,顿时觉得自个儿那一声笑好似犯了天大的错儿一般。

  吴翠屏赶紧跳起身来,大声道:“你方才不是说认得公主么?怎么还弄错了人?”她在宝钦院子里头一向随意,并不讲什么主次之分,要不,这韩姬如何会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听得此言,韩姬的脸上顿时通红一片,愈加地泫然欲泣,雪白的牙齿咬着红唇,一副做错了事情怕被人责骂的可怜样儿。罢了,她又怯怯地朝秦烈瞟了一眼,仿佛想要找人求救似的。

  偏偏秦烈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绷着脸朝外头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弄下去,丢人现眼。”

  清雅没进来,却是五斤笑嘻嘻地领着两个婆子进了屋,挤眉弄眼地朝宝钦使眼色,又大声地朝秦烈道:“得令!”

  人一弄走,屋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吴翠屏总算迟钝地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看看秦烈,又看看宝钦,赶紧告辞走了。

  如此一来,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宝钦梗着脖子,决定拼死不认,还死鸭子嘴硬地朝秦烈喊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犯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木有时间写稿子啊。晚上八点才到家,嘛事儿都还没干呢,就到十点半了。回头再洗个澡,直接十一点了。困得要死要活的。

  ☆、第五十三回

  五十三

  秦烈目光幽幽地看着宝钦,慢条斯理地开口问:“你做什么了,这么心虚?”

  宝钦顿时扎毛,嗓门愈加地高亢有力,“我心虚什么,哪里心虚了?”她十分懂得吵架的诀窍,嗓门要高,气势要足,更重要的是必须得抓住重点,所以,她理直气壮地朝秦烈吼,“又

没有美人朝我暗送秋波,投怀送抱,我心虚什么?”

  秦烈见她这毛毛躁躁的样子,心里着实发笑,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绷着,哑着嗓子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你还不明白么,何苦还要弄这些人出来试探。我若真是那种见异思迁的男人

,又何必托到现在迟迟不成婚。”

  宝钦最是吃软不吃硬,见秦烈紧绷的脸上透着一股子落寞,心里顿时就软了,刚刚凝结的气势也渐渐消减下来,软着嗓子小声道:“我哪里试探你了,不过是因为翠屏说那些媵妾们心眼

儿多,让我全给打发了。我不信,这才唤了你过来么?谁晓得,还真有人按捺不住。”

  说着,宝钦又咋舌道:“刚才那个韩姬长得还真水灵,那副娇俏柔弱的小模样,弄得好像我真欺负了她似的。”

  秦烈哭笑不得,起身走到宝钦跟前,无奈地道:“你不把她们打发走,难不成还留着过年?我家里头穷得很,只养得起你一个。”说着话,脸已经凑了过来,在宝钦的嘴角轻轻啄了一口

,一会儿又温温柔柔地封住了她的樱唇。

  两个人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秦烈忽然柔声道:“一会儿就把人给打发了,要不,我让老黑帮忙。”

  宝钦的脑子里本来都已经晕乎了,听得他这句话,下意识地想点头,忽觉不对劲,一个激灵就醒了,皱着眉头看他,问:“你让老黑把她们弄哪儿去?”

  秦烈低头看她,见她眼中竟隐隐露出气恼愤怒的情绪,顿时明白她误会了,赶紧解释道:“军中还有不少将士没成亲,我让老黑给挑几个老实稳重的,也算是成就一番姻缘。”说着,他

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昨儿下朝的时候亏得我走得快,要不,就被人给拦了,非要要走几个人不可。我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哪个府里不是姬妾成群,将人要了去,也不过是图几天的新鲜

劲儿。与其进了那样的地方,倒不如找个憨厚老实的人嫁了。”

  宝钦听得此言,脸上这才好看了些。她虽对那个韩姬有些反感,却也没有到十分厌恶的程度。都是郑国的女子,宝钦本就是心胸宽广豁达,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小才举动就要恨上了她。

  秦烈见状,心知她已同意了大半,遂又继续道:“军中的那些人你也都见过的,虽说性子粗鲁了些,却都是实在的性子。我们秦国人,出了名的顾家,自不会弄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污秽事

来。再说了,她们拢共才十二个,军里那些没成家的小伙子们怕不是有好几十,她们瞧不上这个,就另给挑一个,总能调到合心的。”

  秦烈说得真诚,宝钦也听得甚觉有理,想了想,终于应了。一会儿又扭扭捏捏起来,红着脸小声道:“你说,外头的人会不会传我是个泼妇,容不得人。”

  秦烈低头,眯起眼睛看她,“那你是不是呢?”

  宝钦脑袋一扬,恶狠狠地道:“泼不泼你心里最清楚。”

  于是这事儿便这样定下了。晚上宝钦就让清雅带了人先去跟那些姑娘们打声招呼,省得明儿老黑过来把她们给吓到了。谁料,清雅才去了不久,就急匆匆地奔了回来,一脸气恼地回道:

“公主,那些人要造反,一听说要把她们送走,这会儿全都闹起来了。”

  宝钦呆了一下,继而饶有兴趣地问:“她们怎么闹的?”

  “还能怎么闹?”清雅一脸无奈,“一哭二闹三上吊呗,后头那院子里都快吵翻天了,亏得您还坐得住。奴婢是担心,一会儿外头有人听到动静过来探看,明儿大早,怕是各种谣言都有

了。”

  这里可比不得行宫,院子不大,也藏不住什么事儿,那些女人们哭得那么大声,外头的人听不到才怪。这些人将将才送过来,就出这么大的乱子,只怕到时候外头会传出些不利于宝钦的

话来。

  宝钦顿时有些头疼,若是些兵痞子倒也罢了,一人赏一顿鞭子就老实了,可对着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要她如何是好?

  “我不管了!”宝钦把脑袋塞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你去找秦烈去,人都是他送过来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我可伺候不来那群小祖宗。”

  清雅见她这般无赖,又气又好笑,罢了,终于听话地赶紧去了秦烈那边。不一会儿,她就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五斤回了院子……

  “吵什么呢,吵什么呢?”五斤背着手,威风凛凛地站在院门口,盯着院子里苦恼的女人们,冷冷喝道。

  那些女人们被他的高嗓门儿吓了一跳,全都转过身来瞧他,见是个男人,哭得愈加地梨花带雨。尤其是那个韩姬,更是抽抽噎噎,好不可怜。女人们哭了一阵,不见五斤说话,便有些按

捺不住,悄悄地抬眼瞧他。

  韩姬拿起帕子拭了拭泪,红着眼睛朝五斤作了个万福,小声抽泣道:“还请这位大人为妾身们做主。我们既是公主陪嫁的媵妾,自然是要伺候殿下的,可公主……公主却……要把我们送

到军营里去,嫁给那些粗人……”

  “哎哟,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媵妾啊。”五斤毫不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拉着腔调道:“我看您这架势,还真以为自己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你以为我们爷是什么人,这丰城里头多少千金

小-姐想进王府做妾,我们爷连看都懒得看。就你们,长得跟个鸡雏似的,身上没二两肉,也想进王府?端茶倒水都没你们的份儿!”

  说着,又一脸嫌恶地瞪着她们瞅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也不晓得这郑国使臣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地说都是绝色美人儿,结果全是群病怏怏的小娘们儿,一个个

跟没张开似的。瞧那样儿,怕是连骑马射箭都不会,就这样也敢说是美人儿……”

  他这一阵嘀咕听在众美人的耳中,不啻于是一场天雷。这些女人们虽说并非千金小-姐的出身,但自持美貌,还是甚有些自负了。而今听得五斤一番话,才惊觉此地并非郑国,她们自以为

的娇小玲珑、婉约妩媚在旁人眼里只怕不值得一提。

  心念至此,女人们立刻就蔫了,连哭都没了力气。

  五斤朝清雅挥了挥手,嫌恶地道:“给她们弄些吃的,再打些水来洗洗脸。瞧着丑样儿,只怕明儿送到黑爷那里,人家还嫌弃。”

  他几句话就把事儿给压了下去,宝钦听得清雅回报的时候,眼睛都睁大了,眨巴了一阵,才不敢置信地道:“这五斤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不差。”把那一群娇滴滴的美人儿说成丑八怪

,还亏得他想得出来。秦烈身边,果然有不少妙人儿。

  第二日大早,老黑就笑嘻嘻地带着一群小伙子把人给领走了。许是事先受过五斤的提点,老黑他们也都摆出一副挑剔嫌弃的神色,对着美人们使劲地摇头叹气,一副恨不得把人又给塞回

来的表情。那些媵妾们见状,心里愈加地惴惴不安,原本还有几分气性的,这会儿,全都消失无踪了。

  人才送走没多久,宝钦的院子里果然就有人上门拜访,说了不多久,来人便拐弯抹角地提起她后院的那些媵妾来。宝钦也不瞒她,笑嘻嘻地道:“夫人也不早些说,不然本宫还给你留两

个。今儿大早全让侍卫营的黑将军领走了,这会儿,怕不是礼都成了。”

  那夫人听罢,先是一愣,尔后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摇头笑笑,自嘲地道:“妾身若是有公主一半的气概,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了。”

  宝钦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看她。以前在郑国的时候,她也曾听人说起过为人妇的艰难,尤其是高门大户的主妇,更是难上加难。而今见了这么多人,听了这么多事,她愈加地懂得了许

多,相比之下,更显得秦烈对她的感情有多么可贵。

  晚上秦烈没有来,却是司徒到了,背着个小药箱子,一脸郁郁之色。一进门就朝宝钦控诉,“公主真真地不讲义气,那么多美人然全给了老黑,也不给我留一个。枉费我对你这样好。”

  宝钦笑嘻嘻地看他,打趣道:“司徒大人果真想要美人,我让人给你再要一个回来就是。便是那十二位全都成了亲,那也没关系,梁大人那边的美人还多得是。”说着话,就开始招呼清

雅。

  司徒立刻变回了一贯嬉皮笑脸的模样,嘿嘿地朝宝钦道:“跟公主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五斤说,那些小妞儿们身上没二两肉,长得跟个鸡雏似的,难看得紧,我才懒得要呢。回头还

得费着粮食养着她们。”

  他还怕宝钦继续逗她,赶紧把药箱子打开,一脸正色地从里头取了银针出来,道:“最近天气不大好,我看你有点儿上火,得扎几针排排毒。”

  宝钦早被他扎习惯了,也不多废话,老老实实地把胳膊伸了过去,随口问:“对了,有几天没瞧见秦修,他怎么不见了。”

  司徒的手一抖,那银针赫然扎歪了,痛得宝钦“呲——”了一声,正巧被刚进门的秦烈看了个准,立刻像炸毛的猫似的冲了进来,手一推,就把司徒给甩了开来,冲到了宝钦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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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四回

  五十四

  “哎哟哟——”司徒被秦烈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了。他倒也不气,朝秦烈拉长了腔调调笑道:“不就是扎了你媳妇儿一针么?反应这么大。我若是下手再狠点儿,三爷是不是

打算直接把我给费了。”

  秦烈紧绷着脸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道:“枉你还自称是药王谷的传人,连个穴位都扎错,丢人不丢人。”

  司徒一点也不觉得丢人,他笑呵呵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靠着床边的太师椅坐下,跷起二郎腿,摆出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来,“我医术不精,三爷您去找其他人?要不,把

王老爷子给请过来?不是我说,有你在一旁看着,整个丰城就没人胆敢来给你媳妇儿看病。王老爷子倒是乐意,你乐意不?就不怕他老人家卷吧卷吧几颗毒药丸子就塞药里头了。”

  秦烈僵硬的脸上抽了两抽,又朝榻上一直笑吟吟看着他们俩吵架的宝钦看了一眼,很不情愿地挪开了半步,又很不放心地叮嘱司徒,“你下手仔细些。”

  司徒嗤道:“我下手一向仔细,方才还不是因为你媳妇儿问我老五的事儿,这才害得我心里一抖。”

  宝钦闻言,立刻追问:“秦修出了什么事?”她有好几日不曾见过他,所以才随口问了司徒一句,却不想司徒反应这么大。虽说司徒一向咋咋呼呼的,可却绝非无中生有的人,由此可见

,秦修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听得宝钦问起秦修,秦烈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就死沉的脸上愈加地滴出水来,紧绷着面皮沉声回道:“他能出什么事儿?都是没事儿闲的,就该把他送回边疆去,打几场仗身上就爽利

了。”

  敢情这两兄弟又吵架了!宝钦眨巴眨巴眼,不理秦烈,朝司徒作了个询问的颜色。司徒就朝秦烈笑,笼着袖子,挤眉弄眼的,作出一副坏坏的模样,小声朝秦烈道:“三爷,我可真说了

。”

  秦烈板着脸不理他。司徒可算是解气了,朝宝钦扬眉毛,“前两日郑国的使臣梁大人刚到营地,五爷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去找人家麻烦,还大骂郑帝昏庸无道,残害忠良……后来吧

,也不知他从谁那里听来的话,说那什么郑国西北军里的什么钟小将军是个女娃儿,之后五爷就有些不大对劲儿了,这两天一直窝在屋里头,连门都没出。”

  宝钦顿时不说话了。秦烈咳了两声,很气地朝司徒挥了挥手,道:“赶紧给公主针灸。”

  就算秦修的脑子再不好使,这会儿怕是也琢磨出什么不对劲儿了。宝钦心里头忽然有些忐忑。他们曾经敌对,曾经合作,也曾经一起喝酒打架过,虽说好几次险些要了对方的命,可心里

头却把对方当做敬重的对手。可到了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却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等一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应该如何面对他?

  沉默的时候,秦烈已经把司徒给赶走了,屋里就剩下他们俩。宝钦抬头看他,咧嘴想笑两声,干巴巴的,秦烈一伸手就把她给揽怀里了。

  “我在想——”秦烈忽然开口,语气甚是严肃,“梁轻言把这消息传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宝钦一愣,下意识地想替梁轻言开脱,小声道:“可不一定是大师兄传的。”虽说她自幼当做男儿一般养大,可若真要追查起来,老家那边还是有迹可循的。再说了,后来因为救她的事

儿,梁轻言没少动用手底下的人办事,哪里就能说一定是他泄的密。

  秦烈低头看她,没说话,严肃的样子。宝钦明显地察觉到他隐藏的醋意,赶紧咧嘴笑笑,把话题转到了别处。这个男人,别的都好,就是太爱吃醋了。

  事情都已到了这地步,多想无益。只有等再见了秦修的面,才知道如何应对。宝钦遂不再在此事上纠结,向秦烈问起刺的事。秦烈却只是摇头,眼睛里有些微微的恼意,“老黑他们带着

人把营地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到那人。只怕是察觉到不对劲,早早地溜了。”

  这里到底是营地,不是他的黑旗军,有些地方不是说搜就能搜的。就好比四皇子那边,就算他再不受宠,好歹也是皇子,虽说那侍卫当初自称是他身边的人,可没有证据,老黑也不敢贸

贸然地冲到皇子的院里搜查。

  宝钦笑笑,没再继续问。虽说她与秦烈认识的时间不长,却也摸透了他的性子,瞧着冷静又沉稳的模样,其实不过是沾了个面瘫的光,私底下却是个极爽朗又血性的男人,容易生气也容

易暴躁,更有绝大多数男人都有的爱面子的特点。所以,宝钦很聪明地没再继续打击他。

  两人腻歪了一阵,直到清雅敲门说吴翠屏求见,秦烈这才板着脸,郁郁不乐地放开了手。

  很快地,就听见吴翠屏急促的脚步声,她竟是一路小跑地冲进了屋,连秦烈都没注意,径直冲到宝钦跟前,一脸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大声问:“公主可曾听了那消息,说郑国西北军中有

个将军竟是女扮男装的?”

  宝钦双眼发直,愣了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悄悄朝秦烈瞥了一眼,他正在幽幽地叹气。

  吴翠屏总算瞧见了秦烈,红着脸挺不好意思地朝她行了礼,端着身子乖巧地坐在宝钦的身边。面上倒是一脸的规矩样,桌子底下却悄悄地伸出一只脚来,轻轻地踢了踢宝钦。宝钦会意,

只得无奈地朝秦烈道:“殿下还有旁的事要忙,不如先回去?”

  秦烈一句话没说起了身,板着脸朝吴翠屏点点头,走了。

  等他走远,吴翠屏才后知后觉地捂着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后怕地道:“早晓得三殿下在这里,我就不来了。你没瞧见他方才看我的眼神儿——吓死我了。”

  宝钦笑,“他就那样儿,人却是极好的,你莫要被他那张脸给吓到了,多见了几回便好了。”

  吴翠屏撇嘴笑,“那也是看着你的时候才温和些,平日里板着脸,端着架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寒气,我可不敢往前凑。再说了——”她想到什么捂嘴笑起来,“殿下可不是一般人

,这京里头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若是稍稍走得近些,怕不是要被旁的小-姐们给恨死了。”丰城里对秦烈虎视眈眈的,可不止王雁如一个。

  “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吴翠屏狠狠一拍手,“我原本是想和你说那位女扮男装的钟将军的事儿的。听说,公主与那位钟将军还是远亲,却不知是否曾见过她?我可真没想到,郑国那样

的地方,然也能出如此英姿飒爽、不拘一格的女子。只可惜闻知此事时,她已卸甲归田,缘悭一面。”

  宝钦咧嘴强笑,“见……倒是见过,不过,都是许多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她还年幼,倒是看不出怎样的英武。”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弥补,更何况还是她这样的弥天大谎。而

今说得次数多了,宝钦对撒谎这种事然也能驾轻就熟,信口拈来。

  “那她长得什么样?”吴翠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又兴奋的样子,“是不是生得一双浓烈的剑眉,挺直的鼻梁,还有瘦削又高挑的身形?”

  宝钦擦了擦汗,小声地道:“你没听五殿下说起过么,唔,那位钟将军与我生得十分想象。”

  “啊——”吴翠屏顿时皱起眉头,睁大眼冲着宝钦上上下下地直打量,扁扁嘴,道:“那也太文弱了些。再说——”她一边摇头一边道:“若那钟将军长得这么漂亮白净,哪里会有人认

不出来?”

  宝钦使劲儿点头,“你说的是,那钟宝钦和我一点也不像。”

  吴翠屏憧憬地和宝钦讨论了许久关于钟小将军的事儿,罢了又抱怨吴父是个老古板,惹恼了她,哪天也要学着钟小将军那样女扮男装,上阵杀敌。

  宝钦听罢,脸上一抽一抽的,却始终没说话。

  吴翠屏和她聊了一阵,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清雅忽然在门口通报,“公主,五爷到了。”

  吴翠屏“啊——”了一声,猛地跳了起来,傻乎乎地左看看,右瞧瞧,好歹瞅见了厅里那张大屏风,嗖地躲了过去。

  她才藏好,秦修就已到了门口,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径直冲到宝钦面前,顿住脚,站直了,狠狠瞪着她,恼道:“你老实承认,你到底是不是钟宝钦?”

  宝钦使劲儿朝他眨眼,一个劲儿地瞥那屏风的方向,想提醒他这屋里还有人。可秦修这个二愣子,哪里能理会得她的意思,急得直跺脚,“你眨巴眼睛做什么,别以为装傻充愣就能躲过

去。我告诉你钟宝钦,我可认得你。你……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屏风后“叮当——”一声响,尔后又是噼里啪啦的各种声音。宝钦无力地闭上眼,秦修愣头愣脑地朝那个方向探看,嘴里还大声骂道:“哪个不要命地敢藏在这里,看爷不打死——”

  话未说完,吴翠屏就拎着裙子,咬着嘴唇出来了,一脸复杂地看着他,罢了,又看看宝钦,欲言又止。

  作者有话要说:草草地写了三千字,哎。

  ☆、第五十五回

  五十五

  “你——”秦修先发制人,瞪大眼,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做什么?想偷看还是偷听?”

  吴翠屏也是个火爆小辣椒,哪里是秦修能欺负得住了,裙子一甩就冲了上来,“噗噗——”地快步奔到他面前,脑袋一扬,凶巴巴地回道:“谁偷看你了?我和公主好好地说着话,谁晓

得你要来。不想见你才躲着,以为自个儿长得多好看呢。黑得跟个炭头似的,眼睛鼻子都分不出来……”

  她说起话来噼里啪啦的,比秦修可要利索多了,一张嘴就停不下来,秦修好几次想要插句什么话,硬是说不上嘴,又急又气,涨得一脸通红,完全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了。不过好在他的

嗓门儿大,声音洪亮,话虽不多,可对持的阶段也不觉实力悬殊,这一番争吵,相当地势均力敌。

  宝钦原本还因秦修忽然揭穿身份有些窘迫和尴尬,这会儿见他们俩根本就没在意自己,倒是闲了下来,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热闹。

  正热闹着,院子们“吱呀——”一声被推开,宝钦应声望去,竟是司徒去而复返。瞧见屋里剑拔弩张的场景,司徒顿时兴趣盎然,颠颠儿地就奔进来了,寻了宝钦身边的座位坐下,小声

地问:“他俩怎么又撞上了?这回可有得闹。”

  “闹什么闹,关你个小白脸什么事?”吵架吵不过吴翠屏,秦修本就郁闷了,瞧见司徒还在一旁幸灾乐祸,顿时把矛头对准了他,“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干,就去外头跑两圈,别在爷跟前

碍眼。”

  司徒跟秦修是对大冤家,见面就吵,吵了不解气就打,打完又和好,都不是一两回的事儿了。

  所以,被他这么骂,司徒不仅半点不生气,还乐呵呵地学着宝钦的样子,托着腮搁在案几上,笑嘻嘻地道:“五爷你说这话可真不对,这是七公主的院子,又不是你家,你凭什么赶我走

?今儿我还真不走了。”

  秦修本就气得直飙火,先前对着吴翠屏不好动手,而今可算是找到地方出气了,半点预兆都没有,大吼一声就朝司徒扑了过来,挥着大拳头就朝他擂过来。

  司徒虽没有上过战场,却还是有几分武功底子,身手十分灵活,一见不对劲就机灵地往后闪躲,一会儿弯腰躲避,一会儿钻桌子腿儿,整个屋子里只瞧见他月白色的衣袍飞来飞去。

  秦修追了好一阵,也没打到他两拳,气得直咬牙。回头瞥见吴翠屏和宝钦都在偷笑,他愈加地羞愧尴尬,狠狠一跺脚,然就这么跑了。

  见人走远,司徒这才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一脸嫌弃地道:“这个老五,脾气越发地坏了。也亏得老三受得了他。”

  宝钦似笑非笑地道:“他这脾气还不都是你们给惯出来的。”

  说话时,她特意在“你们”二字上加重了些,司徒听了只摇头,撇着嘴道:“可别把我给搭进去,要不是看着老三的面子,我才不会这么由着他。”

  宝钦半点也不信他的话,只是当着吴翠屏的面不好揭穿,笑笑地瞥了他一眼,转而问道:“司徒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司徒摸了摸后脑勺,左看看,右看看,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还道把东西落这里的,哎呀,原来是方才在路上遇到老黑的时候顺手给了他……”说罢,他朝宝钦拱了拱手

,一副急切的样子,“今儿还有急事,先走了,下回再来找公主说话。”

  宝钦看得出来,他本是有事想和自己说的,只因吴翠屏在才借故溜走。不过宝钦也没留他,笑着点点头道了别,目送他疾步出了院子。

  屋里就只剩宝钦和吴翠屏两个。

  秦修把话都说到了那样的地步,吴翠屏哪里还会不知道,若是再瞒着,岂不是显得她太虚伪了。于是,宝钦咧嘴朝吴翠屏笑了笑,既尴尬又难为情。

  她虽未明说,可这笑意却是等于了承认。吴翠屏捂住嘴,强忍住胸中澎湃的惊讶,小圆脸上又惊又喜。忍了好半天,她才总算没有叫出声来,亮晶晶的眼睛简直要放出光来,咬着唇,一

字一字地小声问:“钟——钟将军——你——真是——”

  宝钦苦笑,懒懒地坐回了太师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可是——”吴翠屏激动得一脸通红,蹦到宝钦的跟前,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崇拜,“可是你是钟将军!十四岁征战沙场,三下应城,四保虹谷,攻涵县,打留镇,就连五殿

下,也好几次都险些命丧你手……”

  宝钦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谦虚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不过是侥幸胜了几场仗罢了。我在郑军的官职也不高,上头还有参军与大将军,不过是沾了旁人的光。至于五爷,他也

没少围困我,我们俩不过是半斤对八两,谁也比不得谁好。”

  吴翠屏急道:“这战场上,凭的都是真本事,谁会拿官职说事儿。旁的且不说,五殿下每次回了京,总要在得意楼把你骂上几天几夜,京里上下有谁不知。你若只是沾了旁人的光,那岂

不是显得五殿下有眼无珠。”

  明明她刚刚还跟秦修吵得起劲儿,一回头却开始维护起他来……

  宝钦原本就不是多谦虚的人,被她夸了几句,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嘴一咧,就开始胡吹海侃起军中的那些得意事来,什么以一敌三的大胜仗啊,什么把秦修困在留春谷里叫天不应、叫地

不灵啊……

  一直到天色全黑,吴翠屏这才依依不舍地告了辞。临走时使劲儿地朝宝钦发誓,绝不会泄露半点消息。宝钦听罢,只是笑笑。

  从她迈进丰城的第一天,她的身份就已不是秘密。秦烈知道,司徒想必也不会瞒着,而今再加上秦修和吴翠屏,就连秦帝看她的眼色都有些不对劲,就算不确定她的身份,却多少也能猜

出些端倪来。

  可不管怎么样,她明面上总是郑国的七公主,带着那几船的陪嫁上的岸,便是有人想质疑什么,也不好随便开口。

  梁轻言只在秦国待了四天,临走前又特意来和宝钦告辞。秦烈好容易才忍住了没跟着一起,只板着脸在院子里等,灌了一肚子的水。

  尔后梁轻言便回了郑国,而这次的秋猎也终于结束了。

  之后宝钦才知道,原来梁轻言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联合秦国共同伐燕。北燕地处北方苦寒之地,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要到秦郑两国边境肆意抢掠财物,残杀百姓。早些年宝钦在西北军中

的时候,虽偶尔也和秦修打几场,但大多数时候都还算和睦,主要都是和北燕在拼杀。

  秦郑两国不是没有合作过,要不然,宝钦和秦修也不会如此熟络,只是郑重到两国使臣交接的程度却还是头一回。一想到此处,宝钦颇有种生不逢时的感慨,若她而今尚在军中,郑军主

将少不得有她一个。

  至于秦军——十有是秦烈亲自领兵,不论秦郑还是北燕,谁不知黑旗军的鼎鼎大名。

  可是,这是不是意味着,秦烈马上就要离京了呢?

  回到丰城,虽说郑国小将军女扮男装的事儿街知巷闻,可却没有一个人把这事儿与宝钦联系起来。说到底,还是她而今的样子太具有欺骗性。

  一个是传说中威风凛凛、杀人无数的小将军,一个是娇滴滴,走几步路还要喘几口气的金枝玉叶,便是真有人指着宝钦唤她的真名,只怕也没几个人信。

  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秦国的朝堂上也热闹起来,为了联军抗燕的事,朝堂上每天都争得不亦乐乎。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一开战,六部全都要忙活起来,油水也是十分足,谁都想

从中捞一笔,自然免不得一番争斗。

  秦烈素来是不参与其中的。他的性子文武百官都清楚,虽说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张冷脸煞是吓人,却也不是那种一粒沙子都容不下的人。所谓水至清则无鱼,秦烈对官场中这些弯弯道道懂

得比秦修还要多,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抽个三两成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了。若谁敢贪心不足,还想再多捞一爪子,等着他的便是雷霆之怒,一不留神,便要一命呜呼。

  如果掌管后方的不是二皇子,秦烈的心里头就更舒坦了。

  当然,武官中也难免有些不甘人下想出头的,削尖了脑袋想往上钻。谁都晓得秦烈是常胜将军,这回又是秦郑联军,大胜几乎是十拿九稳,若是能跟着去前线兜一圈,胜上两场,好歹也

算立了军功。回京后再活动活动,升迁起来自然要比旁人顺畅许多。

  这不,接连好几日,秦烈的府上都格外热闹,几乎是络绎不绝,更有人求到了宝钦这里,或是开门见山,或是拐弯抹角,让她烦不胜烦。

  作者有话要说:编编同学说,俺的名太文艺,不够吸引人,让俺换一个。俺想了一晚上,也没琢磨出新名字来。

  唔,要煽情加狗血加刺激眼球,还真是不容易啊

  ☆、第五十六

  五十六

  秦国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才回京几日,北风就刮起来了,尔后又下了一场雨,再然后,宝钦就窝在行宫里出不了门了。

  这让宝钦无奈又憋屈。虹谷关也冷,冬日里滴水成冰,可以前的宝钦却是个小火炉,鹅毛大雪的时候她也照样只穿一层夹衣,每日都练武强身,骑着马围着营地兜几圈,风风火火的。

  可是现在,她却只能裹着厚厚的棉袄躲在屋里,连门儿也不能出。

  秦国人大多抗冻,宫里头每年到冬月下旬才开始烧地龙,宝钦只得让清雅烧了两只火盆放屋里,饶是如此,她身上还是冰冰凉的,一点暖意都没有。

  “这该死的贼老天!”清雅端着热汤进屋,迅速地转身将门带上,可那刺骨的寒风还是迅速地钻了进来,寒意如刺刀一般在屋里蔓延。榻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宝钦微微地抖了抖,吸着鼻子

小声吩咐道:“回头你再去取床被子来。”

  清雅赶紧应了,快步走到榻边将鸡汤递到她手里,柔声道:“公主先喝点热的,奴婢热意让厨房放了不少药材,喝了暖身子。”

  宝钦听话地接了,眯起眼睛先尝了一小口,眉头顿时皱起来,砸吧砸吧嘴道:“苦。”

  清雅笑道:“放了些老参,是有些苦。不过总比吃药强些,您身子这么虚,若是不趁着冬天好好补一补,开春了又容易生病。”说话时,忽听到外头“噗噗——”的脚步声,还有五斤低

低的招呼,“殿下,小心脚下。”

  却是秦烈到了。

  梁轻言回国之前曾把清雅叫去训话,回来后她便变了个人,对秦烈不再像先前那么排斥,虽说也不热络,但相比以前已是好了许多。所以,这会儿听见秦烈到了,清雅脸上并无不喜,乖

巧地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顿时又卷进一阵冷风,秦烈穿着件黑色镶白边的斗篷快步进了屋,五斤紧随其后,一手打着伞,一手还夹着个大匣子,十分狼狈的模样。

  榻上的宝钦朝他看过去,眼睛里不由自主地盈出欢喜的笑意。秦烈也正正好朝她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便再也分不开。

  他并不急着冲过来,解了斗篷,跺了跺脚,将靴子上的雪全都抖落,罢了,又凑到火盆边上烤了烤手,这才走到宝钦身边。

  “怎么也不生个手炉?”秦烈握住宝钦冰冰凉的手,顿时皱起眉头,责备地问。

  宝钦赶紧道:“是我让清雅别弄的。”她朝他挥了挥胳膊,无奈地道:“这还没到三九呢,就装扮得头熊似的,日后再冷些,还不知要怎么过。”

  秦烈把她的手往怀里收了收,自自然然地靠着她坐在了一旁,那姿态就好似老夫老妻一般。“若是冷,便在屋里头不要出门,一会儿我让五斤把地龙烧上,屋里就暖了。”

  “宫里头不是都还没烧么?”

  “管她们做什么,你又不在宫里。”秦烈绷着脸道:“不说而今已入了冬,便是大夏日的,我烧个地龙她们也管不着。”

  宝钦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清雅却是高兴起来,欢喜地插嘴道:“奴婢也是这么跟公主说的,可她非不肯,怕有人说殿下的长短。既然殿下都发了话,奴婢这就让下人去烧地龙,公主也好

睡得舒服些。昨儿晚上天气冷,她怕是一晚上都没捂热乎。”说着话,人已闪了出去。五斤见状,也赶紧把手里的匣子放在桌子上,笑嘻嘻地跟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秦烈斜着眼睛看宝钦,捂了捂她的手,小声地问:“怕有人说我的长短,啊?”眼睛里却盛满了笑意,显是极为欢喜。

  宝钦也没觉得多不好意思,咧嘴笑笑,“我是女人,难免想得多些,唔,心思细腻。”她倒是有脸说自己心思细腻,也亏得司徒不在,要不,只怕是要笑破肚皮。秦烈却是吃她这一套,

眼神愈加地温柔,握住她的手又往里靠了靠,柔声道:“你往里些,我也坐上来。”

  自从入了冬,宝钦便换了房间,先前的主屋太大太空旷,夏日里倒是舒服,一进冬天就慎得慌。宝钦便让清雅把东厢的暖阁收拾了出来,立刻搬了过来。这暖阁只有先前主屋的一半大,

床榻都秀气许多,尤其是宝钦而今躺的这张榻,不过三尺来宽,睡她一个已经不算宽敞了,哪里还有秦烈的地儿。

  “我……我还想睡呢。”宝钦哭笑不得地瞪着他,“昨儿晚上都没怎么睡。”

  “我知道。”秦烈下了榻,三两步走到桌边打开匣子,搬了厚厚一沓文过来,照旧靠在宝钦身边坐下,理直气壮地道:“你里边儿不是还有些空地么,往里挤挤,挤着暖和。你睡你的,

我看会儿文。”

  说话时,也不管宝钦反对不反对,挤着挤着就上了榻。罢了,还嫌不够,然脱了靴子,半躺了下来,斜着眼睛瞧宝钦,问:“怎么还不睡?若是挤得慌,唔,你就躺我身上。”

  宝钦鼓着脸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子躺了下去。

  她昨儿晚上没怎么睡,原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这一躺下,脑袋就开始晕乎,身旁有只大火炉不断地燃着热意,捂得她浑身上下又暖又软,这不,才打了两个哈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间仿佛梦见了一只顽皮的哈巴狗儿,摇着尾巴舔了她一脸的口水。宝钦一着急,赶紧伸手去推,“啪嗒——”一声打了什么东西上。她打了个哈欠,翻了身,继续睡。

  清雅烧了地龙,屋里很快热起来,宝钦睡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是被热醒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秦烈也蜷在她身边睡着了。他个子高,长腿长胳膊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脑袋埋在

宝钦的颈项处,呼着热热的气息。眼睛紧紧闭着,长睫毛柔顺地覆在眼睑上,然有种乖巧的错觉,高挺的鼻梁触到了宝钦的脖子,有温软的触感。

  他们这样,是不是……有亲密了!宝钦晕晕乎乎地想,要是在郑国,孤男寡女躺同一张床上,就算是定过婚事的男女,也要被骂死的。可是,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想把他赶走,甚至不想叫

醒他。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犹如孩童般不设防备的睡眼,感觉着他的呼吸,还有身体里传出来的热意,宝钦觉得,心里头特别踏实。这样的踏实感,自从钟父过世之后,她已经很多年都

没有体会过了。

  最后还是秦烈自己醒了。他好像有所察觉似的,忽然将眼睛睁开,四目相对,宝钦有些不好意思,眨巴眨巴眼,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正色问:“你醒了啊?”

  秦烈“嗯”了一声,声音又低又沉,还带着些刚醒睡意,却莫名地勾人。

  宝钦心里跳得厉害,吞了吞口水,竭力地让自己更加自然,“那怎么还不起来?”

  秦烈幽深的双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仿佛一口深井要将她吸进去。刚睡醒的男人面部表情显得很柔和,与平日里紧绷着脸的面瘫王爷一点也不像,眼睛里有浓浓的□味,缓缓一眨眼,

脸就凑了过来……

  他的亲吻一向都很温柔,今儿却似乎有些不同,情绪显得很激动,动作中有种迫不及待的意思,连呼吸声都变得急促。

  宝钦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了,只是身上发软,也使不出力气来推他,好在脑子里还存着些许清灵,一伸手就掐住了秦烈的大腿,狠狠一揪,身边的男人一个激灵,“嗷——”地大叫一声

,下意识地往后一闪,却已退到了榻外,臀下一轻,就屁股朝下径直地从榻上掉了下来。

  屋里“噗通——”一声闷响,把躲在隔壁屋里瞌睡的五斤给吓醒了,一个激灵跳起身,立刻往暖阁这边冲。才奔到门口,就听到屋里气恼的声音,“不准进来。”

  五斤立刻缩住了脚,心里头却是一阵好奇,眼珠子转了转,一时没忍住,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壁脚。

  屋里的宝钦正捂着嘴笑,腰都笑弯了。秦烈坐在地上耍赖不起身,这样的事若是换了秦烈倒也没什么,可以他这紧绷的面皮和沉着又冷冽的气质来干这活儿,实在有些……

  宝钦笑完了,见他还坐在地上不动,心里大概琢磨出些意思来了。强忍住笑意,朝他伸出手,柔声道:“你自个儿没坐稳,难不成还怪我?还不快上来!”

  秦烈总算等到了台阶下,不作声,却还是从善如流地牵住了宝钦的手,利索地重新坐回了榻上。

  宝钦注意到他左边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青紫,一时大讶,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疑惑地问:“你方才掉下去摔到哪儿了,怎么脸上还伤到了?”

  秦烈板着脸道:“哪里是刚才摔的,明明是你打的。睡着了也不老实,动手动脚。”

  宝钦哪里是他能糊弄过去的,一想就明白了,没好气地笑道:“我再不老实也没有坐起来打人的道理。”

  秦烈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耍流氓不成的某人傲娇了

  ☆、第 57 章

  五十七

  接连好几日都是鹅毛大雪,丰城早已是银装素裹,只可惜宝钦深锁闺房,出不得门,也看不到这分外妖娆的雪景。

  圣旨已下,秦烈自然是主帅,五日后便要出征。想着这一走便不知多久,秦烈分外珍惜这最后的相处时光,几乎每日都从早陪到晚,兵部的文也通通地送到行宫来。也亏得丰城风气开放

,事情传了出去,旁人们也只艳羡地说他二人恩爱胶着,却无半点非议。

  “外头的雪下了几寸了?”宝钦趴在榻上,捧着碗热绿豆汤,一边小口小口地喝,一边问。许是整日窝在屋里烤火,抑或是这几日吃多了补品,宝钦有些上火,早上起来的时候喉咙火辣

辣的,连话都险些说不上来。清雅见状,赶紧让厨房煮了绿豆汤给她降火。正赶上秦烈到了,不由分说地也要了一碗陪她喝。

  秦烈一口把碗里的绿豆汤喝了个干净,随手把碗搁在桌子上,回道:“每年冬天都这样,而今怕是有一尺多深了。”话一说完,他已是觉察出些意思来,伸手在宝钦的脑袋上揉了揉,小

声问:“是不是想出去看雪景?”

  宝钦却是摇头,面上一片坚决,“还是不出去了,一不留神染了风寒,受罪的还是自个儿。”她曾经经历过最艰难的日子,中毒之后日日躺在地窖出不得门,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

,就连呼一口都快要了她的命。正因为如此,宝钦才特别懂得身体健康的可贵,即便是心里再痒痒,即便是在屋里窝了有好些天,她依旧能忍得住。

  秦烈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思,心里愈加地怜惜,想了想,吩咐五斤去房取了画笔纸张过来。宝钦见状,忍不住问:“莫非你还会画画不成?”

  “我幼时性子急躁,练武时总静不下心,后来外祖便请了个画师来教我作画。只是学得时间不长,画得不好。”秦烈的眼睛里有赧然的神色,“一会儿你见了,可不准笑话我。”

  宝钦赶紧道:“我连画笔都不会握的,哪里敢笑话你。再说——”再说他这样费尽心思地想讨好自己,单是这份心已是弥足珍贵,她心里只有感动和欢喜,又如何会笑话他。说话时,宝

钦已然从榻上起了身,跺跺脚走到桌旁边,伸手帮他磨墨。

  美人磨墨,红袖添香,秦烈自然下笔如有神,不多时,便有一丛红梅跃然纸上。虽说画技并非绝佳,但那从红梅却是鲜艳欲滴,精神奕奕,宝钦一眼便心生欢喜。

  “怎么样?”秦烈显然对这一丛红梅十分满意,自信十足地问宝钦。宝钦自然不吝赞赏,罢了又道:“只可惜我不会画画,整日窝在屋里闲得发慌。”

  秦国的冬天十分漫长,这些天又秦烈守在一旁,日子才不算难熬,等他出征,这漫长而枯燥的冬日要如何才能熬得过。

  “要不,你明儿给我绣个荷包?”秦烈忽然开口,神情有些不自然,微微地别过脸去,小声地道。自从老黑领了那十二个媵妾回去后,军中的那些大老粗们然开始时兴挂荷包,闲下来了

还拿出来比一比,看谁家媳妇儿的手艺好。秦烈见了好几回,就有些痒痒,虽说心里也清楚宝钦不善女红,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宝钦闻听此言,果然愣住,眨巴眨巴眼,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我手艺可不好。再说,你不是后天就要出征。”虽说她也学过刺绣,可一来手艺本就不精,二来,已是多年不曾握过

针线,这一两日的工夫,哪里赶得出个荷包来。

  其实秦烈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而今听了宝钦这话,赶紧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莫要当真。”

  “要不,我先给你打个络子。”宝钦挺不好意思地朝他笑,揉了揉手指头,“一般的络子我都会打,等你走的时候,就能拿回去穿玉佩了。等你打完仗回来,荷包就绣好了。”

  “好!”秦烈闻言立刻高兴起来,忍不住又握了握她的手,凑到她嘴边亲了亲。罢了,又想起什么,拿起毛笔在画纸上细细地开始描梅花。不一会儿,纸上便又多了几支梅花,只是都作

墨色,并没有填色。

  宝钦不解其意,正想开口问,秦烈已经出声道:“等我走后,你每日便填一瓣梅,等这副画画完了,我便回了来娶你。”

  他忽然开口说起嫁娶之事,宝钦绕是面皮再厚,也忍不住一下红了脸,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小声道:“七公主可还在守孝,你也不怕被人骂。”

  秦烈眼睛里闪过一丝古怪,握住宝钦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话。宝钦闻言,面上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想了一阵,才沉声道:“我先前早有怀疑,没想到果然如此。她既如此狠

毒,我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秦烈板着脸朝她打趣道:“晓得宝爷素来怜香惜玉,生怕你看她是个女人的份上要让着她,所以才特意跟你说。她若是能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此事便过去不提。若她非要来趟这浑水,你

实在不必气。”

  宝钦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眨了眨,作出柔顺乖巧的样子来,朝秦烈作了个万福,“是,三爷。”

  秦烈哪里还忍得住,一伸手就将她揽到怀里了。

  临走的时候,秦烈又特意叮嘱,“后天大早上我就要出征,你不要出来送。外头天寒地冻的,你若是有个不慎染了风寒,倒是引得我一路挂心,到了北边也安不下心来打仗。”

  宝钦俱一一应了。

  第二日秦帝招了秦烈进宫,也不知商议了些什么事,大晚上才放他出来。

  “爷,您还去公主那里吗?”马车出了宫,五斤不知该往哪边走,赶紧问。

  “什么时候了?”秦烈掀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四周一片漆黑。晚上他喝了点酒,在宫里小憩了一会儿,这会儿便有些弄不清时候。

  “亥时初了。”

  已是亥时,只怕宝钦早已入眠。秦烈刚准备让五斤调转马车回王府,可心里头却又有些不舍。明日一别,也不知多久才能相见。若是连一面都不曾相见,只怕他这路走得也不甘心。

  “去行宫!”

  夜里马车跑得快,一盏茶的工夫就已到了行宫门口。车夫才欲去敲门,大门却“吱呀——”一声先开了,清雅提着灯笼探出头来,瞧见五斤,先是吁了一口气,摇头道:“可算是来了,

公主一直在屋里等着,还没睡呢。”

  秦烈一面暗自庆幸自己的决策正确,一面加快了步子,赶紧往院子里赶。

  暖阁里点着灯,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如一股暖意赫然淌入秦烈的心房。站在房门口,有那么一瞬,秦烈竟然不敢推门,他只怕自己心智不够坚毅,待见了她的面,便再也不想离开。

  犹豫间,屋里的人已经出了声,“秦烈——”

  秦烈赶紧应了,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这才推门而入。

  宝钦半倚在榻上,榻边燃着红烛,烛光摇曳,照在她白净的脸上,更显得那一双眼睛如溪水般澄澈。头发微微散开,有几缕落在肩头,随意地绕了几个圈,她的五官容色显得比白天更要

温婉妩媚许多。

  秦烈忽然觉得有些口干,不敢靠她靠得太近,就在桌边寻了个凳子坐了,自个儿倒了杯冷茶。冰凉的冷茶入了喉,一直渗进脾胃里,他这才觉得清醒了些,小声地问:“怎么还不睡?”

  宝钦懒洋洋地朝他笑,“你明儿就要走,我琢磨着你晚上定会过来,所以便等着。谁晓得会这么晚。”

  “被老五灌了几杯酒,竟然在宫里头睡着了……”秦烈看着她那温温柔柔的笑意,心里头愈发地痒,鬼使神差地又起了身,慢慢踱到宝钦的身边,一屁股靠着她坐下,缓缓将她抱在了怀

里,“我不想走了。”

  宝钦这回没揪他,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着,脑袋贴着他的脖子,只觉得心里十分踏实。

  两人抱了好一阵,秦烈总算回了神,抚了抚她的秀发,终于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罢了又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亲,柔声叮嘱,“我要走了,你晚上好好睡,把身体养好。”

  宝钦垂下眼睛,低声道:“我理会的。你……”也不知怎么的,她的喉咙里仿佛忽然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顿时失了声,千万言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感情这种东西可真是毒药,一旦沾染上,便是再坚毅的人也都变得柔情万丈。宝钦自以为自己像个爷们儿,谁晓得到了这会儿,却还是变得跟郑国那些期期艾艾的小姑娘一般了。

  “等我回来——”

  “嗯。”宝钦吸了口气,总算出了声,“等我填完了梅花,你若还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嗯,再腻歪一章。

  抹一把鼻血,再腻歪下去,俺都要受不了了。

  ☆、第五十九回

  五十八

  天还没亮,清雅就被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赶紧起了身,披了件衣服进屋看,却见宝钦已经坐了起来,正借着窗外昏暗的灯光穿着衣服。清雅不由得讶道:“您这是做什么?怎么

这么早就醒了。”

  宝钦不看她,继续低头穿衣,口中吩咐道:“你让人去备马车,一会儿我要出门。”

  清雅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叹了口气,想开口偶偶劝几句,张张嘴却又没出声。想了想,还是摇头出去了。不一会儿的工夫,她就提了桶热水进来,伺候着宝钦更衣洗漱,罢了,又

从衣柜里找了间厚厚的狐狸皮围脖儿给她圈上。

  等到要开门的时候,清雅终究忍不住,絮絮叨叨地念叨起来,“昨儿晚上三殿下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过,让您千万别出门,您偏不听。外头这天气,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我们寻常人

都受不住,您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何熬得住。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爷还不得操心死……”

  她忽然提到梁轻言,让宝钦微微一怔,抬眼看去,清雅已经转过身去开门。宝钦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师兄最近可有信来”

  清雅缓缓转过身,垂下头低声回道:“已经回了京,只叮嘱奴婢好生照顾公主。”

  宝钦许久没有说话,手紧了紧披风一低头,便出了门。

  院子里每日都有人打扫,所以积雪并不深,但屋顶上却是厚厚的一大片,原本葱绿的松树已然不见了踪影,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寒意从四面八方一点点地渗进宝钦的身体里,她忍不住打

了个冷战。

  “公主快些走,马车就在外头候着。”清雅朝宝钦怀里塞了个手炉,引着她沿着抄手游廊快步往院子外走。外头伺候的一众小丫鬟们争先恐后地去开院门,门口果然有辆黝黑的大马车守

着。

  这马车外表瞧着又黑又土,内在的布置却是舒适又宽敞。车夫早在马车里烧了火盆,故里头还算暖和。清雅可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今日秦烈出征,秦帝要在晋安门送行,文武百官都要出席,场面自然端肃隆重。宝钦虽是秦烈名义上的未婚妻,可到底只是个女人,如此庄重的场合实不好露面,遂只得让车夫一路赶车

到了城门口。

  清雅先跳下车,转过身来准备扶宝钦下车,忽瞥见城墙下站了个熟悉的影子,仔细一看,不由得一愣,疑惑地问:“司徒大人?”

  司徒猛地抬头,眨了眨眼睛,咧嘴笑,背起药匣子快步跑过来,“老三说怕你会出来送他,非逼着我跟着。我琢磨着你怕是不会去晋安门,就在这里守着,果然被我等到了。”

  “真是难为司徒大人了。”宝钦闻听此言,一面感动于秦烈的心细,一面又为麻烦到司徒而略觉不安。这样的天气,合该在家里头抱着被子好好睡觉的,偏偏秦烈一句话把人家从温暖的

床上赶出来。

  “公主先别急着上城头。”司徒打了个哈欠,跺了跺脚,让自己变得清醒些,“老三还得有阵子才回来,你耐不得寒,先在马车里暖伙儿,等人到了再上去。”

  出征的队伍没有在路上停留的道理,宝钦心里也清楚,她这番过来送行,也不过是远远地看秦烈一眼,只怕连句话也说不上。可即便是如此,她也由不得自己躲在屋里不管不顾。她曾是

个军人,自然晓得出征时的心情,若是知道身后有个人在等候,那心里也会踏实些。

  宝钦素来不讲究什么虚礼,见外头实在寒冷,便招呼司徒和清雅都上了马车,一边说话一边等着秦烈的队伍。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司徒忽然面色一凛,沉声道:“来了。”

  宝钦眸光微闪,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虽说她一身的武艺丢了大半,可依旧耳聪目明,比寻常人好了不知多少。连她都只轻微地听见了些许动静还不敢确定,可司徒就说了出声,可

见他绝不仅仅只是个神医这么简单。

  只是这当口宝钦也没有心思想别的,赶紧理了理衣服从马车上下来。清雅扶着她小心翼翼地上了城楼,司徒背着药箱子作陪,一边走还一边叹息道:“瞧瞧,瞧瞧,我就是个劳碌命。这

大冷天的抱不成美人,非被逼着跟出来挨冻,真真地遭孽。”

  宝钦早习惯了他这嬉皮笑脸的抱怨,不以为意地朝他笑笑,并不说话。

  刚上了城楼,就瞧见不远处黑压压的队伍已渐渐逼近。黑旗军大多驻扎在北方边疆,跟着秦烈回来的只有几百人,但这些从战场中拼杀出来的士兵们有着寻常侍卫们所不具备的杀气和庄

肃,人虽不多,气势却如虹,让人不敢逼视。

  宝钦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睁大眼在人群中寻找秦烈的身影。

  他在队伍的最前方,骑黑色战马,穿黑色铠甲,面目端肃,腰杆笔直,无论下方有多少人,宝钦总是能一眼就看到他。只这一眼,她的目光便再也挪不开,只定定地看着,眼睛一眨也不

眨。

  她的目光很平静,并不炙热,也没有寻常女子的脉脉含情,可下面的那个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心都漏了一拍。

  感情这种事说复杂也复杂,你猜了我猜,你想了我想,只怕也想不明白,道不清楚:若说简单,却也简单,不用语言,不用行动,只是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心。

  秦烈站在原地一时忘了动,怔怔地看着楼上的女子,雪白的狐狸皮草圈着一张素白的脸,许是来得急,连脂粉也不曾扫一些,唇色微微地泛白,只是那一双眼睛却是漆黑明亮,犹如夜空

中最美的星辰。

  宝钦忽然朝他笑了笑,这一瞬间,天地仿佛都失去了颜色……这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在楼上,我在楼下,隔着着十丈远的距离,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心若相守,便是永恒。

  宝钦目送着队伍一点点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终于消失,这才幽幽地叹了一声,转身欲下楼。才提脚欲走,身上却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司徒手疾眼快地扶住她的胳膊,小声调侃道:“果

真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只可怜我这失意人,睡不好就罢了,还生生地被逼着看这一场郎情妾意的好戏,可不是埋汰人。”

  宝钦努力地勾了勾嘴角,想咧嘴笑一笑,可终究是熬不住,“嘶——”地一声,就倒了下来。

  她这回倒并没有晕多长时间,醒来的时候马车都还没到行宫。司徒正捏着根细长的银针在她面上比划,宝钦见状,吃力地躲到一旁去,苦笑道:“既然都醒了,就不用扎了。”

  司徒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把银针收了起来。一旁的清雅见状,着急道:“司徒大人您莫要手下留情,该如何扎就如何扎。公主也真是的,明明身体就不好,非要出来逞强,这会儿犯了病

还不让司徒大人下针,可要如何是好?”

  司徒笑道:“无妨无妨,你们家公主只是有些虚,好好将养着就是,没大碍。”

  既然连司徒都这么说了,清雅总算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小声道:“可算是——好了,奴婢就怕公主旧疾复发。”

  “你放心,有我在。”司徒拍了胸脯道:“若是连公主都护不住,回头等老三回来了,还不得要杀了我。”

  宝钦想象着他口中所描述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她出去了一趟,倒是不像先前那般怕冷了,回了行宫后,便不再整日窝在屋里,偶尔也会到院子里走一走。秦修没有出征,但自那日到行宫里责问她的身份后他也没有再出现过,倒是

吴翠屏偶尔会过来陪她说说话。

  因先前宝钦一直躲在小暖阁里不曾出门,许久不曾见过笨笨,便让清雅抱着它到院子里来兜两圈。清雅闻言,顿时哭丧起脸来,无奈道:“公主,您是多久没瞧见过笨笨了,它而今那体

型,奴婢怎么抱得动。”

  笨笨长大了?

  等到清雅让下人牵着笨笨进来的时候,宝钦险些都不敢认了。这又黑又壮实的憨熊就是先前那只圆滚滚的可爱小家伙儿么?果真是熊大十八变,越变越难看!

  不过笨笨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瞧见宝钦,然拍着手就朝她扑过来。清雅大叫不好,刚欲过来拦,已是来不及,笨笨庞大的身躯已牢牢地将宝钦压了下来……

  眼前一花,笨笨看了看空荡荡的怀里,小眼睛里全是迷茫。宝钦没好气地敲了敲它的脑袋瓜子,小声骂道:“你这头笨熊,难怪叫笨笨。”

  说话时,却还不忘了从桌上抓了只蜜水梨扔给它。笨笨欢喜地伸手接了,三两口便吃了个精光,罢了,又眼巴巴地盯着宝钦看,馋得哈喇子使劲儿地往下流,却也忍住了没冲上前去抢。

  宝钦最见不得它这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儿,索性把一盘子蜜水梨全递给了它。笨笨一见,欢喜得直跳,一手抓了两只,剩下的却怎么也装不下。一着急,索性把梨子全塞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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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

  宝钦原本还想着第二日唤吴翠屏到行宫来逗笨笨玩儿的,没想到晚上这憨货就睡了,怎么也叫不醒来。行宫里负责喂养笨笨的下人说,自从入了冬,笨笨就开始冬眠,十来天才醒一回,

昨儿却是赶巧正遇到它饿醒了,这才陪着宝钦玩了会儿。

  因身体渐好,宝钦便不在继续窝在屋里不动,除了在院子里散散步之外,偶尔还去吴府兜两圈。

  余下的时候,她就跟着清雅学绣花,一针一线地甚是用功。只是她到底底子差,无论怎么用功,绣出来的东西还是不能见人。不过宝钦也不求能绣得多么惟妙惟肖,虽说那鸳鸯的肚子大

了些,可也总不至于长得像水鸟。折腾了小半月,可算把个荷包给弄了出来,左看右看,甚是喜欢,忍不住就想让人给秦烈捎过去。

  清雅在一旁瞧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琢磨来琢磨去,终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公主,奴婢听说,殿□边的那些侍卫们,有好几个都是上回娶的郑国小-姐,嗯,那个女红甚是了得。



  宝钦眨巴眨巴眼,差不多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道:“左右他又不和旁人比。”秦烈若是个讲究这些东西的,也不至于放着丰城这么多才貌双全的美人们不要,

巴巴地等着她了。

  也不知怎的,宝钦对秦烈就是有这种笃定,说不清,道不明。说起来,她跟秦烈相识的时日并不算长,可是却有一种仿佛认识了许多年的错觉。就算他总是板着一副冰山般的脸,可宝钦

却能一眼就看出他心里的想法。

  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只需要一眼,就是一生。

  秦烈走后的第十八天来了信,厚厚的一沓,分了好几个信封才装下。宝钦却不急着看,坐在榻上慢悠悠地细品。他的信里倒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只将每日所做的事情一一交代:今儿过了

柳村,正赶上大雨;今儿伙房烧的菜太咸;经过汜水河的时候忽然想起你……

  看着看着,宝钦就睡了。

  她是被清雅给吵醒的,声音很急,甚至还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宝钦猛地一睁眼,就瞧见秦修已经冲了进屋,面上表情十分严肃,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沉声道:“我二哥不知从哪里把

那真的七公主找了出来,而今已去了宫里面圣。你赶紧走,迟了就怕来不及。”

  宝钦眯缝着眼看他,忽然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样子,“五爷您在说什么呢?什么真公主,煮公主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秦修气得直跺脚,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我面前装腔作势。难道我还认不出你来?你再不走,一会儿父皇就要派人押你入宫对质,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宝钦咧嘴笑,慢悠悠地站起身,小声朝秦修道:“瞧五爷说的,妾身可是带着好几船的嫁妆,堂堂正正地进的秦国,谁敢说我不是七公主?随便来个女人说几句话,妾身就要被押进宫,

那陛下岂不是也太昏庸了?”

  秦修闻言一滞,愣了好一会儿,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想了想,又挠了挠脑袋,小声地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可是那七公主——到底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

  宝钦嗤笑地瞥了他一眼,“五爷的意思是,妾身看起来就像个丫头?”说话时,她的眼睛微微眯缝,下巴微抬,刚刚还一副温婉柔弱的模样,一瞬间就变得气势十足,让人不敢逼视。

  秦修顿时就不说话了。

  宝钦又道:“连人都还没见了,怎么就能输了。我倒要去看看,那个冒牌货到底装得有多像。”

  秦修的眉毛抽了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个女人,明显是早有准备,就连七公主上殿拆穿身份的事儿,十有早就在秦烈的控制中了。他觉得自己跑过来通风报信的举动特别愚蠢。

  一会儿的工夫,宫里果然派了人过来请宝钦入宫,并不明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态度依旧是恭恭敬敬的。秦修见着,心里头愈加地明朗起来。

  宝钦迅速地换了衣服进宫,秦修也跟着去看热闹。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吆喝两句也是好的。即便是秦烈早有安排,可他这会儿到底不在宫里,宝钦便是胆子再大,气势再足,可孤零零的

一个人被众人责问,想想也是可怜。

  宝钦平日里进宫的次数寥寥可数,到前三殿更是头一回。巍峨的宫墙和城楼十分庄严肃穆,无缘由地给人一种压抑感。好在宝钦早有准备,一旁又有秦修作陪,她心里才踏实许多,一路

行来,面上表情一派自然,便是进了殿,见了礼,又瞥见了殿中立着的七公主,宝钦依旧一脸淡然。

  许是秦帝也不想闹大,这偏殿里的人并不多,宝钦扫一眼过去,只认出了太子和皇后等人,自然还有真正的七公主。只是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太子是一脸焦虑,皇后一派疑惑,二

皇子紧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七公主则狠狠地瞪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杀父仇人一般,只有那个四皇子一脸淡然,瞧见了宝钦,还温和地朝她笑了笑。

  秦帝对她还算气,一进门就赐了座,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听说公主身体不好,本不该这时候招你进宫。只是今儿宫里出了件异事,有人自称是郑国七公主,且言之灼灼。朕

虽不信,但此事毕竟有损公主声誉,故特意召了公主进宫,以便澄清。”

  宝钦一脸惊诧地回道:“竟有此事?还请陛下速将此人传召上殿,妾身也要与她对质。”

  那七公主闻言,顿时气得红了脸,脖子一梗正要开口,被一旁的二皇子瞪了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噎了下去。只是心中到底不服,咬牙切齿地瞪着宝钦,一副气愤模样。宝钦只作

没瞧见。

  秦帝朝七公主扫了一眼,又看了看宝钦,面色如常地继续道:“此人就在殿上,公主仔细看看,是否曾见过她。”

  宝钦环顾四周,最后终于把目光落在了七公主身上,皱着眉头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想一想,又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地回道:“回陛下的话,这位姑娘瞧着有些眼熟

,只是妾身实在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她。”

  “你撒谎!”七公主终于忍不住大声反驳道:“不要脸的下贱胚子,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然胆敢冒充本宫。还不快快俯首,老老实实地把事情交代清楚。若不然,本宫定要将你活

剐了喂狗。”

  宝钦一脸仓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险险地扶住偏殿的大柱子,仿佛被吓了一跳。秦修见她这般装模作样,心里头都快笑翻了,面上却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来,横身拦到宝钦的身前,冲着

那七公主骂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悍妇,大殿之上,岂容你撒泼。”

  七公主怒骂道:“本宫堂堂公主之尊,难不成还骂不得这个胆大包天的下贱胚子。不过是个卑下的媵妾,然胆敢与使臣勾结,使人掳走本宫,自己摇身一变,反而成了公主。也不看看自

己这模样,便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宝钦眉目一凛,身板儿顿时挺得笔直,冷冷回道:“真真地可笑,本宫不像公主,倒是你一个泼妇像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如此肆意忘形,哪里还有半分体面。你张口闭口说本宫

是媵妾,本宫倒是想听你仔细说个清楚,看你到底从哪里借来的胆子,然敢诬陷本宫。”

  她竟然主动让七公主说话,秦修先是一急,尔后又立刻明白过来——她如此自信满满,想来是事先早有准备。

  既然宝钦都开了口,秦帝自然也没话说,倒是皇后抱不平地小声道:“不过是个乡野泼妇,半点证据都没有就敢来指责公主,陛下也让她说话。此事若传了出去,怕不是外头都要说我们

欺负人家。”

  秦帝闻听此言,面上立刻显出犹豫的神色。二皇子见状,赶紧插嘴道:“此事也是为了公主着想。京中早有些传言,说公主身份有异,倒不如借此机会澄清,也省得外头的人再胡说八道

,反而有损公主的声誉。”

  皇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太子偷偷地看了看宝钦,见她一脸坦然,心里却是信她的,也跟着道:“二弟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就让她们仔细辩一辩,也省得日后再多生事端。”

  秦帝微微颔首,犀利的目光落在七公主身上,冷冷地问:“既然你说公主是假冒的,可有证据?”

  七公主忙道:“此女根本就不是什么七公主,她本姓邢,乃是本宫陪嫁的十二媵妾之一。也不知怎么与那送亲的李柯鸣勾结起来,竟与湖匪沆瀣一气,将本宫随行的姬妾丫鬟全都杀得干

干净净,还逼得本宫跳河自尽。也亏得本宫命大,落水后竟被人救起,辗转数月才寻到了京城,来揭穿此人的真面目。”

  七公主说话时义正言辞,眼带泪光,言辞真切,倒也有几分煽动力。二皇子的脸上显出惊诧无比的神情来,急切地追问道:“莫非船上的下人们全都死绝了?否则,她又如何能瞒得过?



  七公主哭道:“那李柯鸣心狠手辣,哪里肯留活口。也是老天爷开眼,随同本宫一起落水的,还有个伺候本宫多年的老嬷嬷,而今也随着本宫进了京,就在外头候着,只等陛下传召。待

嬷嬷上殿,一说便知。”

  一听说还有证人,太子的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忍不住又朝宝钦瞄了几眼,见她始终一脸淡然,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二皇子又继续进言道:“既如此,不如父皇就把这位嬷嬷召进殿来,一问便知。”

  秦帝看了宝钦一眼,目中微闪,缓缓点了点头。

  宝钦却笑起来,忽然开口道:“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又抽啊,我发了N久也发不上来= =

  ☆、第六十回

  六十

  宝钦缓缓站起身,慢悠悠地踱到七公主身边,嘴角勾着一丝讥讽的笑意,绕着她走了两圈,神情悠然自得。

  罢了,才笑道:“你既然说起那十二媵妾,本宫倒也想了起来。陪嫁的媵妾当中,的确有位邢家小-姐。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邢妍。”

  她复又坐了回去,慢条斯理地继续道:“那位邢家小-姐乃是我鸿胪寺少卿邢大人家庶出的长女,年仅十七,其母乃苏州韩氏。诸位身在丰城,也许并不知道苏州韩家的大名。”

  “苏州韩家——”秦修忽然开口,一脸的向往,“这个我知道。郑国有句俗语,‘苏州韩家女,倾城香扇坠’,说的便是苏州韩家的美人,身段娇小玲珑,肤理玉色,慧俊婉转……”他

说话时,眼睛开始往宝钦身上瞄,瞄完了,却是慢慢皱起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若只说肤理玉色,慧俊婉转,宝钦倒也勉强称得上,可这娇小玲珑,却怎么也与她搭不上干系。她这颀长的身形,不说郑国,就连丰城,也不见得有几个。什么香扇坠,她这个子只怕要

把扇子都给坠散架了。

  太子忍俊不禁地挥了挥手,打趣地朝宝钦道:“公主在三弟跟前还是称得上娇小玲珑的。”众人闻言,立时都笑起来。

  那七公主哪里想得到宝钦一句话便让众人的疑虑顿消,顿时气得直咬牙,高声反驳道:“便是她母亲生得娇小便又如何,兴许那鸿胪寺少卿高大健壮也未可知。单凭一句话,如何能证明

她不是邢家小-姐。”

  宝钦讥讽地朝她笑了笑,一脸淡然地道:“您这话说得可真有理,本宫那鸿胪寺少卿的父亲不仅生得高大威猛,口才还甚是了得。若不然,如何能说服得了堂堂的侍卫统领,犯下如此滔

天的罪过。可千万莫要说是为了钱财,邢家是什么身份,随便去京里打听一声就晓得,哪里有多大的富贵。至于本宫陪嫁的嫁妆,当初进京的时候就对着单子清点过,不知五殿下可曾发现有

所短缺?”

  秦修闻言,赶紧朝秦帝说明道:“公主的嫁妆是礼部的人清点的,之后才回了儿臣,一应物品全部都有,不曾有任何短缺。”

  众人的眼睛里都显出了然的神色。毕竟宝钦说得有理,那送亲的官员是郑国的侍卫统领,前途一片大好,如何会发了疯的作出这种自毁前程的蠢事。若是邢家是什么大富贵的世家也就罢

了,可能把自家女儿送出来做媵妾的,身份又能高到哪里去。难怪大家伙儿会不信。

  眼看着众人都开始向宝钦倾倒,七公主愈加地愤怒,眼睛里带着火,不由自主地朝秦颂看去。秦颂只作不知,侧过脸躲避她的目光。

  “魏嬷嬷,快唤魏嬷嬷进来,”七公主心知宝钦不是盏省油的灯,遂不再与她作口舌之争,只尖着嗓子大声喊,“魏嬷嬷是本宫乳母,只要她一到,是非曲直,一问便知。便是她舌灿莲

花也无济于事。”

  这回秦颂也不帮腔了,只静静地等着秦帝发话。太子却是早已认定了那七公主才是个冒牌货儿,反倒积极起来,朝秦帝进言道:“父皇,儿臣看这女人怕是着了魔,若不宣那个什么魏嬷

嬷上殿,只怕她还要再闹。”

  秦帝眯缝着眼看了看太子,心里叹了口气,挥挥手,便依了他。

  很快地,就有个一身素衣,五十出头的嬷嬷被人引进了殿。这嬷嬷颇懂礼数,进殿后一直低垂着脑袋不曾抬头,一板一眼地朝秦帝行了礼,罢了,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并不东张西望。

  众人见状,心里又有了些疑惑。看这嬷嬷的举止言行,确实像在宫里待过的。

  皇后已是按捺不住,沉声问道:“你可是七公主的乳母魏嬷嬷?”

  魏嬷嬷低头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正是。”

  皇后又问:“既然如此,你就抬头好好看看,这大殿中的两位小-姐,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公主。”

  魏嬷嬷应了声“是”,罢了,才缓缓抬起头来,先朝宝钦看了一眼,皱皱眉头,又把目光挪到了七公主身上,面上顿作惊喜之色,高声唤道:“公主,您怎么成了这样子。”

  殿中顿时大哗,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目光全都投在了宝钦身上。秦修已是一脸煞白,心里只把太子恨得要死。而太子则是瞠目结舌,睁大眼睛瞪着宝钦,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殿中唯有秦帝与宝钦面色如常,仿佛丝毫没听到方才那魏嬷嬷说的话。好容易等殿里安静了些,秦帝才朝宝钦发问道:“你有何话说。”

  宝钦苦笑,“这魏嬷嬷的确是本宫的乳母,只不过——”

  她淡淡地瞥了七公主和魏嬷嬷一眼,面带讥笑,“早在元丰九年她就因犯了宫规被逐出宫去,又如何能随着本宫一起陪嫁。本宫随行的人员名册早已送到礼部衙门,上头有没有这个人,

陛下使人一查便知。”

  七公主怒道:“你胡说,魏嬷嬷何时被逐出宫过?那个什么名册由你们交于礼部,想在上头划掉一个名字又有何难。”

  宝钦笑道:“你说得倒是有道理,不过,既然如你所说,魏嬷嬷随你一起落了水,我们自然当她淹死了,又怎会多此一举要改动名册?那册子上的印鉴少说也有五六个,想要作假,只怕

没那么容易。不知五殿下当日收下名册时可曾发现什么不妥。”

  秦修忙道:“每一封文儿臣都仔细检验过,未曾发现任何异样。”

  “你——这个狐狸精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帮着她。”七公主气得脸色发青,偏偏又找不到任何证据推翻秦修的话,除了大声质问,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修顿作激愤之色,正义凛然地道:“本王所说绝无半句虚言,诸位若不信,让礼部将当日交接的文送来即可。也请在座诸位仔细查看,省得日后再说本王的不是。”

  他在秦帝面前一向是讨好卖乖惯了的,什么时候这样疾声厉色过。众人见状,俱不敢言,秦帝也放低了姿态安慰道:“大家又何曾说了你一句不是,这么生气做什么。”

  秦修气呼呼地道:“父皇怜惜儿臣,儿臣铭记在心。只可惜三哥不在,不然,瞧见这一大群人围着七公主说长道短,任由外人把污水往她身上泼,只怕立刻就要怒了。谁晓得这疯子从哪

里冒出来,又找个犯过事被逐出宫的老婆子,没有半点证据,却还言之灼灼地诬陷公主。但凡是有一丝规矩,也容不得她们在大殿之上如此放肆。”

  秦修如此维护她,宝钦甚是感动,也不再跟那七公主绕圈子了,郑重地朝秦帝行了个大礼,正色道:“侍卫统领李大人本宫且不说,先前郑国来使也曾到本宫院中谒见,难不成我这小小

的邢家庶女,还有买通梁大人的本事?”

  梁轻言谒见“七公主”之事众人都早已知晓,只是当日五斤满营地地寻屏风的事儿也传得街知巷闻,众人只当她二人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所以今日并不曾提及此事。而今听宝钦这话里

的意思,二人然会过面?

  秦颂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反抢在众人前头道:“公主所言有理,这女人满口胡话,分明就是疯子。还请父皇赶紧让此人押下去,省得再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

又往公主头上泼污水。”

  七公主自己都还没琢磨明白那郑国使臣的事儿,这会儿见秦颂都开始说她诬陷宝钦了,顿时气得连气儿都喘不上。眼睛一翻,然硬生生地气得晕了过去。秦颂见状,赶紧唤了太监将她和

一旁早已瑟瑟发抖的魏嬷嬷押下去。

  秦修自然晓得此事少不得秦颂在其中推波助澜,只是他与秦颂的关系还算密切,这会儿也不好开口打他的脸面,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太子倒是想借此查下去,才欲说句话,发

现上首的皇后朝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就住嘴了。

  眼看着人就要押走了,殿里忽然有人开了口,“父皇,儿臣觉得此事只怕不是如此简单。她一个女人,与七公主无冤无仇的,若非有人指使,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作出这样的事来。儿臣

是想,此事背后定还有所阴谋,还望父皇下令彻查,也好给公主一个交代。”

  说话的然是一向低调内敛的四皇子。因他出身低微,在秦帝的一众皇子中并不起眼,平日里也是能少说一句是一句的,没想到今儿然会替宝钦出头。

  一时间,殿里诸人都朝他看过来,目光中各有思量。四皇子陡然被人如此关注,似乎有些紧张不安,微微地低下头,紧握的手也轻轻地颤抖起来。

  秦帝思虑了一瞬,竟然十分爽快地应下,道:“老四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尽快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公主,也给老三一个交代。”

  四皇子似乎没想到秦帝然会把此事交给他来做,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面上顿作激动之色,快步从队伍中站出来,郑重地朝秦帝行了礼,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要命,大晚上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到底是去吃呢,还是去吃呢。

  ☆、第六十一回

  六十一

  宝钦出了殿,门口守着的清雅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头憋着一肚子话想问,只碍着四周还有外人才强忍住。待迎了宝钦上马车,清雅便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方才在大殿中,公主

可曾被人为难?”

  宝钦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嘴角有淡淡的笑意渗出,将方才大殿上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罢了又道:“当初是她要跟着人走,害得死了那么多人,而今想要再回来,谈何容易。就

算是公主又能如何?出了郑国,又有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清雅闻言微微愕然,发了许久的愣,才疑惑不解地道:“您是说,当初湖匪拦劫竟是七公主事先设下的套?她为何要如此?”

  “为何?”宝钦的面上显出讥讽的笑意,“自然是为了情郎。”

  她语气一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当初匪徒上船劫杀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特意将众人唤进厅里,匪徒进屋时,不仅面无惧色,反而目带期盼之意,尔后又刻意走近劫匪,

便于离去。她若不想和亲,什么时候不能与人私奔,偏偏又要顾及名声,与人演这样的戏,却害了许多人的性命。如此狠毒无情之人,真真地世所罕见。”

  当日事发时,清雅早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会注意到当时屋里诸人的反应。而今听宝钦说起,才晓得当日种种竟全是七公主一人种下的恶果,若不是宝钦与七公主长得想象,只怕她们也

早已命丧李柯鸣之手。想到此处,清雅对那狠毒的恶妇顿时涌起一阵恨意,怒道:“她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的毒妇,公主您就该让陛下处死她,也好替当日枉死的人报仇。”

  说罢了,清雅又微觉有异,琢磨了一阵,却愈加地想不通,问:“她好不容易才设计逃了婚,为何还要出来?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宝钦冷笑,“她若老老实实地跟着她那情郎过日子倒也罢了,偏偏却不省心。自幼锦衣玉食地养大的,哪里吃过什么苦,才过了没两个月,便受不住穷日子跑了出来,什么恩爱情意,什

么白头到老,于她不过是句笑话。”

  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忽然成了个落魄的妇人,没有华丽舒适的衣物,没有可口珍馐的佳肴,更没有成群结队的仆役,落跑私奔的七公主想必极是不习惯。许是再听得民间的传言,说那

三皇子如何的骁勇善战,如何的英俊逼人,更重要的是,还对远道而来的“公主”关心备至。于是,曾经的山盟海誓,在不甘与后悔中迅速磨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懊恼与愤怒。

  清雅许久没有说话,她有些想不明白,若是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该是如何的庆幸,便是有再多的磨难,只要两个人相守相持必能共同度过。怎么能——就这样任性跑出来?

  “她那个情郎想来你也是见过的。”宝钦缓缓睁开眼,目中似有淡淡的惋惜,“李柯鸣不是有个庶弟也在宫里做侍卫?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偶尔进京的两次,还被人拉去与京中的年

轻人们喝酒,于是便见到了李家的那个少年郎。眉目清秀,英姿勃发,正是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是李肃岚。”清雅低着头,小声地回道:“奴婢在宫里的时候见过他几回。”

  李侍卫相貌生得英俊,又爱笑,待谁都和气,那会儿宫里有不少小宫女们对他倾心。她也以为,那是个温柔又善良的男人,却没想到,做起事来竟如此狠辣。清雅到现在依旧清晰地记得

当日那些匪徒们冲进屋时的境况,那刺目的血和惨厉的尖叫,直到而今,依旧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魇里。

  “那——”清雅想了一阵,咬咬牙,又问:“虽说那公主被押了下去,可此事到底禁不住深究,若是有人继续往下彻查,您这边——”怕是迟早会被揭穿。说到底,宝钦露的马脚实在太

多了。

  “有秦烈呢。”宝钦淡淡地应了一句,不以为意,“有他在,我怕什么。”以前她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扛,便是打断了牙齿也要和血吞,从不曾想过找人帮忙。可而今与秦烈认识不过才几

个月,她却已经开始习惯撒手了。有他在,宝钦的心里特别踏实,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在一旁顶着,无所畏惧。

  关于七公主的事,秦烈确实早已准备,他甚至很早就找到了七公主的栖身之处,看着她如何进京,如何与秦颂密谋,又如何将远在郑国的魏嬷嬷接进京。便是这一回闹到了殿上,想来也

有他刻意纵容的意思。一方面固然是要秦颂面上无光,另一方面,怕是也有向秦帝先提个醒的意思。

  “对了——”宝钦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前些天秦烈来信说,他在京郊有处别院,里头还引了温泉,赶明儿得了空,我们就去庄子上小住一阵,等过年再回来。”

  清雅刚刚还在为七公主的事情唏嘘不已的,一听这话,立刻欢喜起来,眉开眼笑地道:“这敢情好,奴婢长到这么大,却还从未泡过温泉呢。三殿下也真是的,这样的好地方,怎么也不

早些带我们过去。一会儿回去,奴婢就去收拾东西,明儿早上就能启程了。”

  宝钦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一时也是好笑,只是方才在殿上提起精神与七公主对持费了些精力,而今乏了很,一边瞌睡,一边小声道:“莫要急,明儿你先去给吴小-姐送个信,问问她愿

不愿意……同去……”

  第二日下午出发的时候,不仅多了个吴翠屏和她的两个妹妹,连秦修和司徒也一道儿跟上了。两人还振振有词,一个说秦烈平日里小里小气,温泉庄子建成后还不曾邀过他小住,所以定

要趁着他不在时好好住个够,另一个则言之灼灼地说生怕宝钦旧病复发,一片好心才跟过来。

  宝钦也懒得赶他们,由着他二人跟上,倒是吴翠屏因多带了两个人挺不好意思,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朝宝钦好生解释了一番。

  吴翠屏的那两个妹妹一个只比她小半岁,另一个才十岁出头,模样都生得不错,尤其是那个大妹妹,眉眼间还带着一股子温柔妩媚,比吴翠屏还要漂亮些。

  刚开始宝钦还能以一种纯欣赏的眼光来看她,可相处了一阵,宝钦就无语了。

  这位吴家二小-姐是吴家妾室所出,因模样生得好,嘴巴又甜,特别讨吴老爷的欢心,平日里待她与吴翠屏这个嫡出的大小-姐一般无二,却也养成了她这幅自以为是的性子。

  一路上,这吴家二小-姐十分地不把自己当外人,使唤起清雅来毫不气,一会儿让她倒水,一会儿让她添点心,一会儿又让她换手炉。使唤人也就罢了,偏偏态度还很不气,清雅稍有些迟

疑,她就语气很不耐烦地抱怨起来。

  因吴翠屏也在,清雅心中虽有不忿,却也强忍着没发作,耐着性子伺候她。最后还是宝钦看不过,淡淡地瞥了吴二小-姐一眼,沉声道:“二小-姐若是嫌我这丫鬟伺候得不周到,不如换到

后面马车去,府上的丫鬟都在呢。”

  宝钦她们坐的,是七宝华盖马车,不止比寻常马车宽敞许多,车辕和车壁都做过特别处理,走起来格外平稳,绝非寻常马车可比。那吴二小-姐如何愿意换到后面与丫鬟们共乘,闻言顿时

住了嘴。

  虽说她没再继续使唤清雅,可面色却不大好看,路上一直跟吴翠屏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吴翠屏冷冷地板着脸,不理她。

  吴二小-姐见状,愈发地委屈,眼睛眨了眨,然就红了,抹了把脸,竟是哭了起来,朝吴翠屏控诉道:“父亲临走时还说了的,让你好生照顾我和三妹妹,你就会欺负我。”

  吴翠屏顿时恼了,怒道:“你莫要无理取闹了,这可不是家里头,由得你哭几声就有人来巴巴地哄你。若是再闹,我,我就——”

  “停车——”宝钦对这动不动就哭的泪人儿半点好感都没有,一见她这娇滴滴的模样,心里头就有些烦,忍不住开口叫了停。罢了,又板着脸朝吴二小-姐道:“本宫脾气不好,最见不得

人哭哭啼啼,二小-姐若是觉得委屈,大可现在就折返回京,省得到了地方还要来烦我。”

  吴二小-姐哪里晓得宝钦的脾气竟会这么大,一言不合竟要赶人走,顿时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泪花儿在眼睛里转呀转,却是怎么也不敢往下掉。

  吴翠屏本就不喜欢她,这会儿自然也懒得帮她说话,脸都转到一旁去了,只当不认识。

  吴二小-姐一声也不敢吭,低着脑袋怯怯地往角落里靠了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似大家都欺负她一般。宝钦越发地不喜。

  说话的这会儿,外头有有人靠近,秦修扯着嗓门在外头问,“好好的怎么停了?”他素来是个不讲礼数的,半点顾忌都没有,说着话就已经大大咧咧地掀开了帘子,把脑袋钻了进来。

  一见来了外人,刚刚才消停下来的吴二小-姐立刻又发作了,吸一吸鼻子,撇一撇嘴,眼泪就落了出来,哭着朝秦修道:“五殿下,也不知妾身说错了什么得罪了公主,公主她——她竟要

赶妾身回京……外头这样的冷,妾身……妾……”

  她哭诉的话还没说完,秦修就“唰——”地一下把帘子放了下来,瓮声瓮气地在外头道:“既然公主让你回去,你还死赖着做什么?来人——”

  也不再多问宝钦一句,竟然就已经开始招呼下人掉转马车,要吴二小-姐送回京……

  吴二小-姐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一脸煞白,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这会儿怕是真哭了。

  ☆、第六十二回

  六十二

  如果说宝钦要打发吴小-姐回去只是口头上说说的话,秦修就是言出必行了。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已经把吴府的马车给腾了出来,只留了吴翠屏和三小-姐的两个贴身丫鬟,其余的下人全都

撵了回去。

  秦修板起脸来的时候目中一片寒霜,瞧着然也十分吓人,宝钦越看越觉得他那神色颇有几分秦烈的味道,忍不住就悄悄地跟一旁看热闹的司徒说了。

  司徒听罢,斜着眼睛瞅她,一副你才发现的神情,小声道:“老五跟着老三学,不是头一回了。”

  学得倒是挺像,起码把那吴二小-姐糊弄得连半句话也不敢说,哭也不敢哭了。

  吴二小-姐委委屈屈地上了马车,几个下人也都跟着挤了上去。宝钦心里暗爽,一旁的清雅却小声提醒她,“公主,吴二小-姐这么回去,奴婢怕她会在吴老爷跟前说三道四。公主她是不敢

招惹,就怕过几日吴小-姐回去不好交代。”

  宝钦被她一提醒,这才想起这茬事儿来。吴翠屏早在她跟前提起过,说那二小-姐嘴巴甜,最会哄吴老爷高兴,这番被秦修赶了回去,虽不敢说秦修的不是,可十有会把脏水倒在吴翠屏的

头上,到时候,便是吴父碍着秦修的面子不好说什么,只怕心里头也会对吴翠屏有些误会。

  想到此处,宝钦又赶紧将马车拦住,将车夫叫了回来,仔细叮嘱了一阵。司徒在一旁竖起耳朵听,听着听着就开始忍俊不禁了,一脸感慨地道:“要不怎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公主

果然十分狡猾。”

  宝钦一脸无辜地回道:“司徒大人何出此言,妾身可曾说了半句虚言?”

  司徒不说话,晃着脑袋就去找秦修聊天去了。

  这边吴家马车载着哭哭啼啼吴二小-姐回了府,一进家门,二小-姐便闹开了,奔到房里去找吴老爷哭诉。谁曾想吴老爷白日里去了衙门,并不在家,她便只有先找姨娘诉苦,言语中自是将

吴翠屏贬得百般不是,仿佛她被赶回来全是吴翠屏暗地里使的坏。

  姨娘听罢,自是又气又恼,碍着自己的身份不敢去找吴夫人说理,只遣了下人去衙门里报信,让吴大人速速回府。

  等吴大人回了家,还未到门口就瞧见了杵在外头一直没走的车夫,一时不由得又惊又疑。才欲上前问个究竟,那车夫已经主动上了前,行礼罢后,才沉着脸正色道:“公主说,大小-姐爽

朗直率,三小-姐天真烂漫,故要留她们在庄子了多住些日子。至于二小-姐,我们行宫下人不够使唤,五殿下便遣了小的送二小-姐回府,省得伺候不周,惹二小-姐不快。”

  吴大人的脸上顿时变了色,他又不蠢,哪里听不出这话里意思。这又是公主,又是五殿下的,这才多久一会儿,这二姑娘到底做了什么事,然就把人给全都得罪了遍。

  吴大人强压下心中的恼意,气气地让下人赏了银子给车夫,自己则怒气冲冲地冲进了屋……

  再说宝钦这边,虽说秦烈那温泉庄子就在京郊,可因连天大雪,官道上实在不好走,这一路停停走走的,硬是拖到了天黑,一行人才赶到了庄子门口。

  庄子里的下人早得了消息候着,一见马车到了,就赶紧将一行人迎了进来。房间早已收拾齐整,地龙烧得旺旺的,一进屋便是满室暖意。

  宝钦虽是秦烈的未婚夫,可到底尚未过门,自不好大刺刺地把这儿当做自己行宫。好在秦烈想得周全,派过来伺候的庄头是宝钦的旧识,先前在营地里曾见过几回的一个叫做老马的侍卫



  老马早些年曾在边疆服役,跟着秦烈的外祖打过不少仗,后来伤了腿,才回了京,由秦烈安排着才他府里当差。这次出征,秦烈便没有再带他,反而将他安排到了庄子里,一方面固然是

管着这边的产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识得宝钦的缘故。

  老马既然是跟在秦烈身边的,自然也见过他是如何费尽心思地讨宝钦欢心,当然晓得宝钦的重要性,对着她倒比对秦烈还要恭敬气些。一旁的秦修和司徒见状,一个劲儿地撇嘴。

  大家赶了这么久的路早就累了,晚上吃了饭,然连半点去泡温泉的兴致都没有。倒是吴家三小-姐一直兴致盎然,拉着吴翠屏东问西问,好奇得不得了。

  老马安排宝钦住在正屋,吴翠屏就在她的东厢,至于秦修和司徒,都住在外院。

  京郊这一片说是有温泉,其实拢共不过是几个泉眼,全都被京城的那些权贵们给瓜分了去。秦烈这处庄子,还是早几年从旁人手里买下来的,规模并不大,几经修葺,才渐渐地像了样。

绕是如此,也还是引得秦修与司徒艳羡不已。

  虽说秦修是皇子,但等到他出宫开府的时候,这边早已没了地,偏僻些的地方他又看不上,位置好的价钱却高得离谱。他虽是皇子,可每年的俸禄却也有限,自然比不得秦烈这个常胜将

军,动不动就是大笔赏赐,买下这庄子自然也不算太费力。

  念及如此,秦修就恨得牙痒痒,下定决心这回定要在此住个够本儿,不等开春绝不回京。司徒也是一脸憧憬,歪着嘴笑道:“我听说隔壁就是隆郡王的别院,再后面还住着苏家和叶家,

他们府里的小-姐们,一个个都生得花容月貌……”

  宝钦笑嘻嘻地看他,“不如回头我写个帖子,赶明儿让清雅请了诸位小-姐过来,司徒大人正好相看相看。”

  司徒脸上一僵,很快又恢复常态,高深莫测地直摇头,“非也非也,这美人么,却不能这么看,且需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才别有一番滋味。”

  宝钦看着他笑,倒也没再继续打趣他。

  她不下帖子请人,附近的权贵们的眼睛却是都盯着这里。郑国公主也就罢了,身份再高,在丰城却是没半点作用。只是随行的秦修和司徒却是惹眼得很。虽说秦修已经被指了婚,可就算

做不了正妃,不是还有两个侧妃的名额么。

  至于司徒,虽说身份不如秦修那般显赫,可到底也是世家子弟,又深得秦帝器重,更重要的是,这么大年纪了,听说府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可不是最上佳的夫婿人选。

  才到第二日,宝钦的桌上便添了好几张请柬,还有邻们送来的桃子、梨子,虽不贵重,却也显得气又热络。

  宝钦不笨,自然晓得众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不好推脱,让清雅挑着其中几个回了。只是她们初来乍到,也不急着出门应酬,先在庄子里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这温泉庄子被秦烈买到手已有两三年的光景,先前一直闲着,到去年年底他才突然突然动了心思开始修整。说是修整,倒不如说重建来得恰当。先前的那些老房子大多推了,只留了原来

的围墙,院子里重修栽种了许多花草,还学着江南的样式修了个凉亭和抄手游廊,整个庄子布置得颇有些情调。

  这样式在郑国南边倒也说不上有多就精致,但在丰城却实在少见,所以吴翠屏一进院门便大惊小怪起来,对着这院子里的景致慨叹不已。

  温泉水一直引进了屋,在后院建了好几间玲珑秀雅的房间砌了池子,院子东侧的凉亭中央甚至还引了水,四周搭着薄薄的轻纱,廊上点着灯,随着夜风轻轻颤抖,别有一番风情。

  第二日晚上宝钦便与吴家两位小-姐在温泉池里跑了有小半个时辰,一边泡着温泉,一边喝了点小酒,醉意渐浓,人越发地困乏,当晚上睡得特别沉。秦修和司徒却是在白天就泡过了,晚

上结伴出了门,说是出去打猎。宝钦知道他二人的功夫不弱,倒也没拦着。

  她们在庄子里住了三日,便觉得有些闷得慌,宝钦忽然想起桌上的那些请柬来,便和吴翠屏商议着,是不是去附近谁家府上兜两圈,一来解解闷,二来,也是该走动走动了。

  宝钦第一个挑中的就是隆郡王府上,送来的帖子中,就属他家身份最高,且又离得近,自当头一个去拜会。

  吴翠屏却是有些犹豫不决,悄悄地与宝钦说道:“若是旁人府上也就罢了,这个隆郡王的夫人姓王,正是王雁如的姑姑。每年这个时候,王雁如都会来这边小住,我怕到时候会撞见她。



  宝钦眨巴眨巴眼,笑眯眯地道:“难怪有阵子不见王二小-姐,原来是到这边来了。还别说,许久不见,倒是有些想她了。”以前王雁如在,隔三差五地总要来和她闹一闹,日子过得有滋

有味,而今她不在,却是单调乏味了许多。

  吴翠屏见她这幅表情,心知定然劝不住她,遂也绝了这心思,摇头道:“罢了罢了,反正这日子正无聊得紧,找个人吵吵架也好。”

  这大冬天的,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宝钦不怕王雁如,她吴翠屏也不是吓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过渡章节,情节比较慢。

  ☆、第六十三回

  六十三

  隆郡王府的别院离秦烈的温泉庄子不远,出了门往西,马车走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就到了。她们出门的时候,秦修和司徒都还没回来,宝钦也懒得让人去四处找人,只跟老马说了一声便出

了门。

  隆郡王是秦帝的胞弟,素来不理政事,只爱吟诗作赋,风花雪月,早些年就在京郊占了大片土地建庄子,几经翻修,而今已有了不小的规模,比起秦修那庄子,自然要气派得多。

  听得宝钦到了,庄子里立刻有人迎出来,一排站了了四五个,气气地将宝钦往院子里引。进了正屋,宝钦一眼就瞧见了上首的华服女子,看相貌不过三十如许,眉目甚是温和端庄,神情

气质与太子妃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温和大气的女人。至于吴翠屏严阵以待的“敌人”王雁如,却是不见踪影。

  宝钦极少与这些贵妇们打交道,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临行前特意向清雅询问了一阵,清雅想了好一会儿才一脸为难地回道:“若是在郑国,自然是东家长李家短地说说话,或是看看戏,

也有些才女们爱办什么诗会,必要当场作几首诗词才作罢。”

  宝钦闻言,顿觉头大。虽说她来秦国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大多数时候都窝在行宫里头不曾出门,对京城里的各种消息并不灵通。更不用说什么吟诗作赋了,只要一开口,保管露馅儿。

  后来还是吴翠屏在一旁插嘴,说那隆郡王妃最爱看戏,家里头还养了个戏班子,宝钦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她在西北军中待得久,没少听秦国的士兵们唱过戏,那高亢悠长的秦腔确有

几分苍凉又悲呛的味道。

  果然,见了面,才寒暄了几句,王妃便邀宝钦去戏台听戏,又道:“前几日寻了个极好的武旦,不止唱得好,身段儿也是极佳,还会吐火吹火踩跷……”

  这别院里头,除了隆郡王妃之外,还有几个贵妇与年轻的小-姐作陪,一行人坐下后,王妃才将众人一一介绍给宝钦。大多是京中权贵家的千金,或与隆郡王有亲,或与王家是故交,能进

隆郡王府别院的,总不是无名小卒。

  那些小-姐们甚是活泼,坐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着话,还有胆子大些的,甚至还眨巴着眼睛朝宝钦问起司徒的下落,道:“听说司徒大人也随着公主一道儿出的京,今儿怎么不见他过来?



  宝钦平日里见多了司徒放荡不羁的模样,却不曾想他在贵女圈中竟还颇受欢迎,心中不免好笑,强忍住了,正色回道:“昨儿晚上司徒大人与五殿下一道儿出了门,说是去打猎了,到而

今也还没回来。只怕是歇在了山上。”

  那几位小-姐闻言顿时激动起来,你看我,我看你,窃窃地笑,又小声道:“司徒大人可真是个闲不住的,外头天寒地冻的,竟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一同上山的,可不是还有秦修,这些姑娘们咋提也不提他的名儿呢?宝钦正疑惑着,一抬头瞥见吴翠屏,心里头顿时明了了。

  说话的时候,戏台上已经准备妥当,“梆梆——”几声响,便开唱了。

  王妃的注意力顿时被戏台吸引了过去,宝钦也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却与她先前在西北军中听过的唱腔有了许多不同,那声音一会儿拨得高高的,一会儿又陡然落了下来,再配着那倒板、

滚板的声音,确实十分有感染力。不止是唱腔,戏台上的打斗更是热闹,单是喷火就有单口火、翻身火、蘑菇云火等等,看得宝钦眼花缭乱。

  那些小-姐们许是看得多了,倒是不以为意,起先还耐着性子跟着看了一阵,不多时便开始偷偷地说着话,你拉我一下,我拽你一下,小声地商量着要去后头院子里堆雪人玩儿。她们倒是

想叫宝钦一起,可瞧她那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吴翠屏倒是有心想跟着一起,只是念及宝钦,便断了心思,也跟着把目光放在了戏台上,睁大眼睛瞅着戏台上的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打来打去。台上的戏子正舞着双鞭扫灯花,台上火星

闪闪,四下飘落,忽明忽暗,扑朔迷离。灯花一落,蜡烛的光辉先暗后明,正正好把那戏子的脸照得明明的,吴翠屏定睛一看,顿时愣住。

  她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台上那人已转过身去,噼噼啪啪地又开始舞鞭,却是再也看不清面相。吴翠屏心下狐疑,悄悄伸手拽了拽宝钦的衣服,凑到她耳边

小声问:“公主你瞧瞧台上那人,像不像是王雁如?”

  宝钦笑,“哪里是像,分明就是她。”她耳聪目明,自不是吴翠屏能及的。王雁如一上台,宝钦就觉得眼熟,等她再一开腔,便确定了十分。没想到那王雁如平日里风风火火又骄纵刁蛮

,然有这恒心学唱戏,能做出鞭扫灯花这样的绝技,显见平日里也是没少下苦功夫的。

  说话时,这出戏已经到了末尾,王雁如最后亮了个相,手一弯,头一抬,目光炯炯有神。宝钦见状,赶紧唤了声好!

  那些小-姐们早已三三两两地走了大半,就连吴三小-姐也跟着她们玩儿去了,余下的不过王妃并几个年长些的贵妇,年轻的女儿家里头,只剩下宝钦和吴翠屏两个。

  待戏演罢了,王妃这才意犹未尽地让下人去打赏,回头瞧见宝钦还在,微微意外,尔后又笑起来,道:“难得公主性子好,竟也能陪我们这些老婆子看这么久的戏。”

  宝钦笑道:“妾身倒是看不大懂,只是觉得这台上热热闹闹的,看得人心里高兴。”说着话,又顿了顿,抿嘴笑道:“尤其是方才鞭扫灯花的那一位,舞得极好,唱腔亦悠远高亢,仿佛

唱到心窝子里去了。”

  “哈哈——”王妃闻言顿时高兴不已,拍着手道:“你也觉得她唱得好?这二丫头,从小就喜欢唱戏,可惜她父亲一直拘着,拢共才学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能唱得这般好。”

  一旁的贵妇闻言,一脸讶然地问:“王妃这么说,莫不是还识得那唱戏之人不成?”她不说戏子,却说唱戏之人,分明是也早已认出了王雁如,偏偏还要作出惊诧的模样来。宝钦觉得,

她演戏的本事也丝毫不逊色于王雁如。

  王妃哈哈笑了一阵后才回道:“那不是旁人,正是雁丫头。”

  众人闻言,纷纷称奇。秦国民风开放,唱戏听戏的人都多,不止又女儿家,京里甚至还有些权贵们自己去学唱戏的,所以,王雁如此举倒也不算太惊世骇俗。

  说话时,王雁如已经卸了妆过来了,难得乖巧地朝众人行了礼,瞧见宝钦时,也只是脸色稍稍僵了下,倒没有过分的举动。

  王妃和她说了几句话,又提及方才宝钦如何夸的她。王雁如听罢,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朝宝钦瞥了一眼,没说话。

  王妃说罢了,又朝宝钦道:“我们一群老婆子说话,你们年轻小姑娘难免觉得无聊。不如让二丫头领公主去后头院子里转一转,那边种了一院子的梅花,这会儿正开得好。”

  宝钦笑着应道:“早听说王府里的梅花一绝,今日却是有幸了。”说话时,已经站起了身,清雅见状,赶紧过来扶着。一旁的王雁如瞧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嘴巴撇了撇,仿佛想说什么

,只是瞧着四周有旁人在,才生生地忍了下去。

  几个人慢悠悠地出了院子,过了垂花门,王雁如朝四周瞄了几眼,没瞧见外人,声音这才放高了些,恨恨地道:“莫以为你说我几句好话,我就会感激你。最见不得你这样虚情假意的人

了。”

  宝钦笑,“我夸的是台上唱戏的那位,却不是冲着二小-姐去的,你也莫要太放在心上。”

  王雁如顿时噎住,脸上又青又白的,十分难看。

  吴翠屏见她吃瘪,心里头畅快得很,上前挽住宝钦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道:“和她说这些话做什么,别打扰了我们观梅的兴致。”

  宝钦瞥了王雁如一眼,瞧见她眼睛里已经有了些水汽,心里头却是一软。这王雁如不比吴二小-姐,嘴巴虽是坏了些,心思却还纯良,喜怒都写在脸上,却是难得的单纯人儿,比那满肚子

心眼儿的吴二小-姐要可爱多了。宝钦对她又素无恶意,而今见她这幅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却是半点重话也说不出口了。

  仔细想了想,宝钦便让吴翠屏和清雅先去了梅园,自己则留下来与王雁如好好地说道说道。

  “听说国公府的大公子原本有意想去兵部历练,却被陛下调去了国子监?”

  王雁如一脸防备地盯着她,冷冷道:“此事与你何干?”

  宝钦笑了笑,低头整了整衣袖上的褶子,低声道:“原本是与我无干的,只是二小-姐整日对本宫横眉冷对的,本宫实在觉得委屈,才来辩一辩。国公府地位显赫,而今已出了一位王妃,

一位太子妃,日后太子登基,太子妃母仪天下,国公府自然愈加煊赫——”她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朝王雁如扫了一眼。

  王雁如心里一动,有些东西模模糊糊地在脑子里闪过。

  “盛极而衰,盈满则亏,陛下此举,也是为了国公府着想。”宝钦低低地道:“二小-姐是聪明人,想必不用本宫再提醒了。”说罢,她浅浅一笑,迈开步子,悠悠然地朝梅园的方向走去



  便是没了“七公主”,还会有旁的女子。王雁如既然生在了国公府,就注定了她与秦烈无缘。

  王雁如在原地愣了半晌,终是明白了些什么,狠狠一跺脚,赶紧又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秦烈才走了几天啊,我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第六十四回

  六十四

  宝钦到梅园的时候,吴翠屏正踮着脚朝她这边张望,瞧见宝钦回来,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提着裙子快步走到她跟前,悄声问:“方才王雁如可曾为难你?”

  宝钦摇头,一伸手将探到廊上的红梅折了一支,递到鼻子下方轻轻嗅了嗅,“我又不曾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她便是想要为难我,也得寻到个借口。”

  吴翠屏顿时笑起来,面上有古古怪怪的神情,“公主也是太单纯了,若真有人想对付你,便是没有借口,也能编出点借口的。”说着话,她又压低了嗓门,只让宝钦听得真切,“日后你

与三殿下成了亲就晓得了,这宅邸里的争斗,可不比战场上简单。”

  宝钦起先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待见她脸上黯然的神色,才约莫猜出了些来,垂下眼睑想了一阵,方沉声回道:“我若是真喜欢一个人,定要一心一意地对他,反之亦然。他若是对我有二

心,不说纳不纳妾,但凡动了些心思,我也不要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表情十分认真,半点说笑的意思都没有,显然心里果真是这般想的。吴翠屏愣愣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咧嘴笑起来,一脸羡慕地道:“公主这样的性子,我当真喜欢

。三殿下对你有情有义,绝无二心,真真地羡煞旁人。”

  宝钦看着她,正色道:“秦修也不是见异思迁、心猿意马的人,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定要与他直说。若是不问清楚,死憋着什么也不说出口,全藏在心里头,又如何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吴翠屏的脸上显出为难的神情,想了想,却又叹了口气,“他原本就不想与我成婚的,先前不是还一直嚷嚷着要退婚。我若真去问了,最后怕不是还要被他笑话一通。他那双嘴,素来是

得理不饶人的。”

  秦修的嘴巴的确不怎么招人喜欢,可是,他却是个有分寸的人,不该说的绝不会乱说。就说上回小树林的那事儿,到而今不是也没传出半点风声。宝钦忍不住笑起来,劝道:“我和秦修

认识也有许多年了,他是什么性子我还是了解的。他若果真不想应这门婚事,只怕什么手段也使得出来,而今不过是嘴里说一说,更何况,最近这两个月,不是连说都没说了么?他素来爱面

子,自然不好意思又回头说自己应了。”

  “他——果真是这么想的么?”吴翠屏的脸上有些红,咬咬唇,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不过是私底下问一句,左右也不吃亏,说不定他和你想的是一样的。”宝钦耐心地劝她,好似她比吴翠屏要懂许多似的。

  她二人说得投入,却没注意到梅园里的小-姐们正朝她们看过来,指指点点地说着话,其中有个调皮的然卷了团雪忽然朝宝钦丢过来。丰城的千金小-姐们不比郑国的女子,许多都是自幼学

习骑射,力道和准头都不差,那雪团犹如一道闪点,直朝宝钦的后脑袭来,竟是半分不差。

  眼看着就要砸到了宝钦的头上,清雅方欲开口提醒,宝钦却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微微一偏,那雪团赫然擦着她的头发飞了过去,砸在了一旁的柱子上,顿时碎了一地。

  宝钦缓缓转过身,凝目朝院中众人看过去,眼睛中好似带着利剑,锋利得让人不敢逼视。

  方才还说得热闹的小-姐们一个个全都哑巴了,低着脑袋不说话。却是吴家三小-姐跳了出来,指着人群中一个穿着水红色挑丝长纱裙的少女,脆生生地告状道:“是她扔的。”

  那红衣少女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怯怯地抬头看了看宝钦,小声道:“我……我……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

  虽说她的确有些过分,可宝钦也不好在隆郡王府里与人冲突,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手劲儿不小,就是准头差了点。”说着,人已走下了廊,随手抓了团雪,裹成团,尔后又

慢慢地转过身,轻轻地甩了甩手里的雪团,尔后,手臂便扬了起来。

  那方向——分明是冲着那红衣少女去的。

  清雅深知宝钦的性子,自然知道她素来怜香惜玉,绝不会对着女儿家下手,但余下众人却皱起了眉头,只因那少女有错在先,她们也不好开口说宝钦的不是。红衣少女则咬着牙,一动不

动,显然是准备受宝钦这一弹了。

  “蹦——”地一声响,宝钦手里的雪团已经甩了出去,却是险险地擦着那少女的头发径直射在了身后数丈远的柱子上。

  那雪团还不足宝钦的拳头大,又不紧实,可砸在柱子上竟发出如此沉闷的声响——这要多大的手劲儿才能办得到?

  众人先前还觉得这个娇滴滴的异国公主不过是生得有几分姿色罢了,即便是上回与王雁如打赌比试大胜,也不过是秦烈在其中出力,却不想她手底下还有这样的功夫。旁人不说,她们这

些人就算自幼精通骑射的,也没有谁有把握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击中那小小的柱子。

  一时间,院子里愈发地静。宝钦甩了甩手,笑眯眯地道:“然打中了,运气真好。”话虽这么说,可没有一个人觉得那是运气。众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各有心思。

  宝钦震骇住了众人,甚是解气,也不想再在此地与她们寒暄,提了提裙子便要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瞧了眼雪中红梅,似笑非笑地道:“这红梅白雪,果真是别有一番景致。只可惜本宫

却是个俗人,瞧着着花瓣上的白雪,浑忘了什么意境,竟只想着取了它烹茶喝。”

  众人闻听此言,愈加地瞠目结舌。秦国人倒不是不喝茶,只是秦地原是胡人所,秦人们大多都有胡人的血统,饮食习惯也多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平日里所食的大多是荤腥,喝的也多是浓

重的茶砖,哪里会像郑国那些世家子弟那般讲究风雅之道。什么烹雪煮茶,更是闻所未闻,听宝钦这么不经意地一提,竟产生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宝钦转身就走,清雅紧随其后,吴翠屏也赶紧跟上,睁大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等转了个弯,瞧不见众人了,她才好奇地问:“公主果真有这样的雅兴,然还烹雪煮茶?”

  宝钦咧嘴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依稀是以前回京的时候瞧见有人这么干过。”她已经记不得当时煮茶的到底是哪家公子了,却还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的窘状,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

处不透着粗俗之气,连喘气儿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丢了人。今儿被人惹得不快了,索性也让她们感受一下当时自己的心情。

  清雅也笑道:“大爷也是极讲究的,只是后来去了公主身边,才随意了些。”

  吴翠屏不知道她口中的大爷指的是谁,倒也没往心里去,只好歹松了一口气,一会儿又笑起来,摇头道:“喝个茶也要这么讲究,还让人活不活。”话虽这么说,心里头却开始琢磨着,

是不是哪天也附庸风雅,抹一坛子梅上白雪来煮茶喝,兴许真与家里头胡乱煮的味道不同。

  出来与隆郡王妃说了几句话,吴翠屏又让人把吴三小-姐唤了出来,一行人才告了辞。

  回到庄子里,秦修和司徒依旧没回来。宝钦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学,心里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虽说秦修和司徒二人都有武艺傍身,尤其是秦修,常年在军中混迹,什么样的危险都经历过,而今不过是出去打个猎,且又是这样冰天雪地的时候,猛兽罕至,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危险。

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宝钦的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到晚上的时候,宝钦愈发地不安起来,索性让清雅唤了老马过来,让他打发去山里接应。天全黑的时候,去山里接应的人回来了,众人才晓得,距离此地二十余里的田横山竟然雪崩了。

  宝钦虽从未亲见过雪崩时的境况,却也从旁人口中听说过它的可怕。在自然面前,无论多么高超的武艺都显得十分渺小……

  吴翠屏听到这消息人已经懵了,呆呆地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说话。宝钦赶紧让清雅扶了她回厢房休息,自己则强忍住心中的担忧和焦虑,指挥着庄子里的人各施其职。庄子里人不多,

宝钦一面让老马去隆郡王府里借人搜山,一面又派了人去京里报信。他二人安然无恙倒也罢了,若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宝钦连想都不敢想。

  熬了一晚上,依旧没有秦修和司徒的消息,宝钦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昨儿晚上搜山的动静不小,他二人若是无恙,没道理还躲在山里头不出来。怕就怕……

  宝钦一再地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心里头却难免慌乱,只强压着不表现出来。整个庄子上下,每个人都忧心如焚,行事难免失了章法,若是连她也乱了手脚,可要如何是好?

  第二日中午时分,京里终于来了人,四皇子奉命领了支数百人的禁军过来,宝钦总算先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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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五回

  六十五

  虽说秦国风气开放,但有四皇子和老马在,到底没有宝钦出面主持的道理。尔后的搜救便全权交由了四皇子去做,宝钦和吴翠屏则心急如焚地在屋里等。

  侍卫们在山上找了整整一天,却依旧一无所获,众人的心越来越沉。外头这样的天气,便是没有出事,熬两天都会受不住,更何况山上刚刚雪崩过。

  晚上四皇子只派了两支队伍出去搜山,余下的侍卫们且先在附近住下。秦烈这庄子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老马只安排了四皇子和他的几个贴身侍卫住在外院。晚上大家在一起吃了饭,

气氛十分沉重,宝钦还能沉住气不作声,吴翠屏却是一点东西也吃不下,低着脑袋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四皇子的脸色也不好看,虽说他而今被秦帝委以重任来搜救秦修,若是果真找到了人自然能立下大功,可若是寻不到,抑或是秦修和司徒出了点什么意外,就算与他无关,只怕到时候秦

帝也要迁怒于他。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晚上睡得也不安稳,半夜里,半睡半醒的宝钦忽被前头院子里的声音吵醒,她心里一突,赶紧翻身起床。隔间的清雅也没睡着,听到屋里窸窸窣窣的声响,赶紧掌灯进来,一脸担忧地道

:“公主怎么又起来了,你这两晚都没怎么睡,这样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

  宝钦却不理她,反而问道:“我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可是五爷他们有了消息?”

  清雅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回道:“奴婢倒是没听到什么动静。要不,奴婢这就去出去瞧瞧,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说话时,转身将烛台放在了桌上,自个儿则点了只灯笼准备出门。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吴翠屏见了她屋里燃着灯,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问:“是不是秦修有消息了?”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让清雅去前头问问。不如你且现在我屋里等等。”宝钦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是想着,若前院传来的是坏消息,她好歹也能守着吴翠屏,哭也好,伤心也好,有个

人在一旁陪着,总比独自落泪的强。

  一念至此,宝钦的心却仿佛狠狠地刺了一下,难受得紧。秦修和司徒,一个是相交多年的敌友,一个是于她有救命之恩的朋友,无论他二人出什么意外,她心里终究不好受。

  吴翠屏低下头靠着宝钦坐在榻上,咬着唇,浮肿的眼睛里有盈盈泪光,缓缓抬眼,便有泪珠儿沿着脸颊迅速滑落,“我……我先前总以为自己厌烦他,没和他说过一句好话,而今……而

今他出了事,我才……”

  话说到一半已经再也忍不住,抱着宝钦嚎啕大哭起来。宝钦心里也难受,只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劝慰道:“秦修他福大命大,以前我们打仗的时候,好几次都

险些没要了他的命,最后不是都逃出来了。还有司徒,既聪明又机警,他们俩在一起,出不了什么事儿。只不过刚刚雪崩,山上的路全封了,这才找不回来。等再过两日,不等我们去找,怕

是自己就回了。”

  “果……果真如此么?”吴翠屏抽抽噎噎地问,一脸的期待。显见她早已乱了阵脚,不过是希望宝钦说几句好话来安一安自己的心罢了。

  宝钦斩钉截铁地回道:“一定是的,我们再等两日,他们若是再没回来,我就……我就陪着你上山去找人。”若是再过两天依旧没有音信的话,只怕他二人已是凶多吉少了。

  吴翠屏闻言,总算止住了哭泣,抹了把脸,眼巴巴地看着门口,只等清雅打探完消息后回话。

  宝钦见她脸色实在难看,遂起身给她冲了杯红枣茶,刚回来坐下,清雅就进门了。这样寒冷的天气,她竟跑出了一脸的汗,气喘吁吁地道:“搜山的侍卫找到了五殿下的腰带,就在距离

此地三十余里的西山,因挂在树上被雪遮住了,今儿才瞧见。”

  宝钦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赶紧道:“那腰带定是雪崩的时候秦修丢上去的,他倒是聪明,若是落在地上,定会被大雪掩盖,只有缠在树顶才能被人瞧见。既然腰带在西山,人定然也走得

不远,只要一寸一寸地搜,不怕找不到他们。”

  “四殿下也是这么说的,方才已经让人把侍卫们全都叫醒了,说是连夜去搜山。”清雅抚着胸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声道:“公主和吴小-姐莫要担心,说不定明儿早上一醒来,五殿下

与司徒大人就已经回来了。”

  宝钦长吁了一口气,回头朝吴翠屏笑笑,道:“你可听到了?我就说秦修福大命大,又极是聪明的。四殿下把人全都带上了西山,便是他们躲在地底下,挖地三尺也能找出来。”

  吴翠屏抹了把脸,撇着嘴想笑,嘴才咧开,却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哇——”地哭出了声来。

  闹了大半夜,吴翠屏总算安静了下来。宝钦让清雅扶了她回屋休息,自个儿则沉沉地靠在了榻上。这一倒下便睡得天昏地暗的,迷迷糊糊间似乎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想要睁开眼看看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眼皮却似乎有千金重,怎么也打不开。浑身上下也都提不起力气,任由来人将她搬过来,搬过去,她也依旧连动都不能动。

  那人从床上找了件披风将她裹上,尔后往肩上一扛,推开窗户便跳了出去。

  户外极冷,被那凛冽的寒风一吹,宝钦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瞧见那人一身黑衣,这体型和装束,分明就是先前曾刺杀过她的那个刺!天晓得他怎么还会回来?

  因四殿下把庄子里的男丁全都拉上了山,这庄子里几乎一片空城,刺扛着宝钦如入无人之境,竟大摇大摆地从前门出来。门口早停着一辆马车,刺把人往车上一扔,自个儿也跳上了车,

朝车夫招呼道:“快走!”

  那刺显然是对宝钦下了药,她挣扎了一会儿,终究是抵抗不住睡意,脑袋一沉,又迷糊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晕乎的,手脚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来,不知是药性未过,还是那人又给她下过药。宝钦艰难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人,虽说先前吴翠屏画过他的画像,可画像与

人终究有异,此人眉目间的冷漠与寒意却是画笔无法描出来的。

  她才看了他几眼,那刺很快就察觉到了,猛地转过头,眼神锋利得犹如利剑,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宝钦立刻低下头不再看他,倒不是骇于他的眼神,只是她终究是阶下之囚,若是表现

得太硬气,只怕于己不利。

  刺冷笑一声,道:“果然生得花容月貌,竟把秦烈也迷得七魂出窍。不过这样也好,不然,我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险,千里迢迢里把你给掳回去。”

  宝钦不说话,心里却是千回百转。此人显然是北燕的细作,掳她回去无非只有一个原因,便是威胁秦烈。念及如此,宝钦的心却暂时放回了肚子里。只要她有利用价值,这人便不会动她

,不仅如此,只怕还要千方百计地保住她不要出事。丰城距离北燕千山万水,绝非三两日就能赶到的,日子越长,她的机会就越多。只要他是个人,总有犯错的时候。

  “你莫要异想天开地想逃跑——”那人似乎猜出宝钦的心思,冷冷地提醒道:“若是惹恼了我,只怕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宝钦身上微微地颤抖,作出一副又怕又恼的样子来,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一再加害于我。上一次就险些要了我的性命,而今还……还……”

  说着话,面上又带了些狠厉之色,偏偏眼睛里还透着惊恐,一副色厉内荏的神情,“回头三爷知道了,定要剥了你的皮。”

  那刺却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战神秦烈,我贺岚清倒是想要和他斗一斗,看最后到底是谁胜出。”

  原来是贺家的人,宝钦心中暗道。她常年与北燕征战,对燕国的朝政自然有所了解,贺家是北燕的三大姓之一,族中武将辈出,早些年前,宝钦没少跟他们打过仗,算是多年的老对手了

。贺家子弟的名字都严格遵守族规,只有嫡系子弟才能以宗族排行取名,这贺岚清以岚字为宗派,显然是嫡出。却不知他堂堂的嫡系子弟,怎么被派去了丰城做细作?

  “你若想知道谁厉害,堂堂正正地比一场便是,竟使出这样龌龊下流的手段,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宝钦咬牙怒道,一双眼睛却盯着贺岚清,仔细观察他面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她甚至

试探性想激怒他,看他到底会如何反应,从而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贺岚清闻言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双拳紧握,银牙紧咬,似乎十分愤怒。

  宝钦心里隐隐有了数,遂不再说话,脑子里却开始琢磨着,这一路上要如何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第六十六回

  六十六

  如何拖延时间,这一路上宝钦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贺岚清看得严,她自然也找不到机会搞破坏,无奈之下,只得装病。

  要换做平时,宝钦定是不屑为之的,可而今都到这当口了,她若是再惦念着钟小将军的尊严,回头被贺岚清绑在旗杆上,丢人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了。于是,马车才走了小半天,娇贵的

七公主便“晕”了过去。

  装病这种事绝不容易,想要瞒过贺岚清这样的狐狸,单是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可没有用。所幸宝钦闲着没事儿的时候跟司徒交流过这方面的技巧,而今可算找到了机会尝试一番。她慢慢地

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脉搏,越来越迟缓,到最后,终于头一歪,就倒在车里。

  人虽“晕”了过去,可宝钦意识尚存,她清晰地感觉到贺岚清的一举一动:一会儿摸了摸她的额头,一会儿又探了探她的脉搏,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阿德,一会儿在

前头镇上停一停,这不中用的女人晕过去了。”

  车夫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犹豫,“大爷,这里还是秦地,我们是不是等出了国境再说。”

  “等到了燕地人都死了,还能作什么用?”贺岚清怒道:“这女人三天两头的闹毛病,没瞧见那司徒几乎都快住在行宫了么?要真把人给弄死了,你去哪里再给我找一个出来?”

  那车夫唯唯诺诺地“是”了几声,却还免不了小声嘀咕,“又不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她怎么就这么娇贵。”

  听到此处,宝钦几乎已经确定这贺岚清果真是四皇子的人,不然,她的身份如何会泄露得连个车夫都知道。四皇子是秦帝派去追查“真假七公主”案件的,没有理由不调查个清楚,只是

秦帝早已下了定论,四皇子就算查出了点什么,也不能说出口,但他身边的人定是瞒不过的。贺岚清能探知如此隐蔽的消息,想来他在四皇子身边的地位不低。

  说起来,这车夫唤他“大爷”,莫非贺岚清还是贺家的嫡长子?可若真是如此,以他的身份,如何会沦落到潜到秦地做细作的地步?宝钦百思不得其解。

  马车走了不多久,果然停下,贺岚清并没有找栈住下,只下车问了医馆的位置,尔后让车夫径直将马车赶到医馆门口。过了好一会儿,宝钦依稀察觉到车身的颤抖,不多时,便有人轻轻

地探上了她的脉搏。

  车里十分安静,宝钦几乎能听见车里三个人不同的呼吸声。一个连绵悠长,显然是有武艺傍身的贺岚清,另一个不急不缓,应是他请来的大夫。至于宝钦自己,那呼吸声既短又促,便是

不懂医理的人听了,也会觉得不对劲。

  “如何?”贺岚清冷冷问。

  “这姑娘是不是中过毒?”说话的那人声音有些苍老,显然年纪不轻了,单是把了脉就能猜出她曾中过毒,显然也是有些本事的。想到此处宝钦忽然有些紧张,也不知自己这点小计俩能

不能瞒得过他。

  贺岚清显然对此并不知情,闻听此言,声音里竟透出一些意外,“她中过毒?”

  大夫沉声道:“不止中过毒,毒性还不轻,幸好遇到的大夫还算有些本事,硬是给压了下去,要不,根本活不到这时候。”说着话,忽然又“咦——”了一声,似乎察觉到什么有意思的

事情。

  宝钦的心跟着漏了一拍,那贺岚清则以为她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愈加地紧张起来,问道:“又怎么了?”

  大夫好一阵不说话,又探过来掰开宝钦的眼睛瞅了瞅,仔细看罢了,才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道:“中过毒也就罢了,若是好好将养着倒也能慢慢恢复过来,只是这姑娘太不爱惜身体,怎

么后来又妄动了真气,这身子怕是就这么废了。”

  宝钦越听就越是心惊胆颤,这个大夫,除了最后一句话与司徒有所出入外,旁的却是一丝不差。他若是个庸医,怎会轻轻巧巧地就点出她的病因,还说得如此准确,仿佛亲眼瞧见一般,

可若果真有些真本事,又怎么会诊断不出她而今晕倒的原因来?

  “这可如何是好?”贺岚清急道:“家中长辈过世,我和舍妹正赶着回家奔丧,却是半点也耽误不得。不知大夫可有法子把舍妹救醒?”

  老大夫顿时不高兴了,声音里明显带了些指责的意思,“你这为人兄长的,怎么如此狠心。这姑娘的身体弱,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你若是强行要将她带回去,只怕半路上就要出事。虽

说奔丧要紧,可总不能连你妹子的性命都不要了。我看你还是托人带个信回去,先把你妹子医好要紧。”

  贺岚清许久不说话,似乎在犹豫不决老大夫愈加地不悦,起身就要走,嘴里还小声嘀咕道:“你若不要你妹子的命就赶紧走,老夫还不乐意医了,要不,过个两天就死了人,岂不是还要

坏了老夫的名声。”

  他甩手就欲走,还没下车就被贺岚清给拦了,语气顿时变得阴沉,“既然大夫有法子医她,少不得请你随我们走一趟。什么时候把我妹子医好了,我再放你回来。”

  老大夫顿时大怒,高声骂道:“你……没想到你长得人模狗样的,然是个土匪,莫非你还想挟持老夫不成?”

  贺岚清没理他,只朝外头的车夫招呼了一声,道:“赶紧走。”

  老大夫一着急,拼了命就想往外冲,贺岚清手中亮光一闪,掌心中赫然是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老大夫顿时知趣地不作声了。

  躺在车里的宝钦甚觉抱歉。

  许是顾虑到宝钦的身体太“娇弱”,贺岚清终究没有连夜赶路,天黑之前找了间栈住了下来。

  老大夫一直小声地骂骂咧咧,却又不敢大声,生怕贺岚清会对他下毒手。等进了房,贺岚清便让他开个药方,又威胁道:“我这妹子是我家里的命根子,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

怕拉几个人来陪葬。”

  老大夫立刻不作声了,坐到桌前认认真真地写了个方子递给贺岚清,罢了又和颜悦色地道:“光是药怕是不够,老夫还得给她扎几针,刺激刺激穴位,醒得也快些。”

  贺岚清闻言“嗯”了一声,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什么,缓缓扭过头来,冷冷地叮嘱道:“你年岁也不小了,想来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只要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妹子

看病,我自然不为难你。你若是想半路上逃跑——”说到此处,他的脸上愈加地寒意彻骨,“我可不是头一回杀人了。”

  老大夫赶紧笑呵呵地回道:“你放心,你放心,我们做大夫的,都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心思。正所谓医者父母心,这姑娘还病着,我这为人父母的,怎么能拔腿先跑呢。”说罢,又“嘎嘎

”地笑了两声,却比乌鸦叫还要难听。

  这大夫倒是能屈能伸,宝钦心里道。

  贺岚清出去抓药,屋里便只剩下老大夫和宝钦两个。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宝钦正疑惑着,人中穴忽然一痛,人就“醒”了。

  “还装!”老大夫收了针,笑嘻嘻地道:“就司徒教你的那点小本事,也敢拿到祖师爷爷跟前显摆,也不嫌丢人。”

  宝钦闻言“唰”地就睁开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那老大夫。果然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脸上却是红光满面,真正地鹤发童颜。

  “您是——”宝钦的脑子迅速转动,却始终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

  “司徒那小子把这活儿都教给你了,竟没跟你提起过我?”老大夫朝宝钦吹胡子瞪眼,气鼓鼓地道:“我就晓得那小子没良心,一出师门就把老子给忘了。”

  宝钦总算明白过来了,一时间说不出到底是欢喜还是庆幸,这贺岚清找哪个大夫不好,竟自己送上了门,投到了司徒的师门。“您是药王谷的谷主?”她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药王谷的大名

,总觉得那里都是群悲天怜人,以救治天下为己任的大夫,后来遇到放荡不羁的司徒竟有些十分不能适应。而今看来,司徒那样的性子,倒是与他师父如出一辙。

  药王谷谷主摸了摸下巴,得意洋洋的样子,“可不就是我。好容易出一趟门,就遇到这样好玩的事儿,真真地运气好。对了,司徒那小子把这活儿都教你了,你是不是他的媳妇儿?”

  宝钦顿时哭笑不得,无奈道:“怕是要让您老人家失望了,我不是他的媳妇儿,而是秦烈的媳妇儿。”

  “秦烈?那小子就娶媳妇儿了?上回不是说喜欢上什么女将军来着,怎么又找了病秧子。”药王谷谷主一脸苦口婆心的表情,“小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这小丫头长得挺漂亮的,看上谁

不好,怎么偏偏非要赖在秦烈身上。他那混小子性子犟得跟头牛似的,认准了就一条路走下去,拉也拉不回来。你又何必非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我们家司徒不是挺好的么?”

  宝钦忍不住想擦汗,小声地提醒道:“老前辈,恐怕,晚辈就是秦烈一根筋认定的那个——嗯,女将军。”

  药王谷谷主半张着嘴,都不会说话了。

  “一会儿,我们怎么逃?”宝钦挺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

  药王谷谷主眨巴眨巴眼,小声道:“逃什么逃?”

  宝钦急道:“不逃难道等着贺岚清把我们送到北燕做人质吗?等出了秦地,只怕到时候想跑就更难了。老前辈你身上难道不曾带什么迷-药毒药,回头偷偷下一些在饭里,把他们迷晕了再

说。”

  药王谷谷主把脑袋别到一边去不看她,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别扭,“我是治病救人的大夫,怎么会配什么毒药。你以为我是二师弟呢?”

  堂堂药王谷谷主,然不会配毒药!宝钦忽然觉得,她刚刚高兴得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俺木有回留言,可是,俺每天都有码三千多字啊,呜呜,你们连个脚印都不给我留,我要傲娇了!!!

  ☆、第六十七回

  六十七

  堂堂药王谷谷主然不会用毒,宝钦怎么也觉得无法理解。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不知老前辈的武功——”

  她话还没说完,老爷子就吹胡子瞪眼了,压着嗓门道:“老夫又不是武夫,要学什么功夫?司徒那混小子医术学得不精,倒是成天去练武,你当老夫跟他一样么?”

  宝钦扶着额头直挺挺地往床上倒,无力地叹息,“老爷子,您这是何苦跟上来啊。”

  老爷子呵呵地朝她笑,“难得遇到个熟人……”

  宝钦越发地无语,揉着眉心都快哭了。

  老爷子一不会制毒,二不擅武艺,宝钦实在不敢指望他能就自己出去,琢磨了一阵,只叮嘱他千万小心谨慎,莫要露出马脚,被贺岚清看出来。想了想,又道:“老前辈若是方便,请帮

忙在栈里留些线索。”

  她被掳走的事这会儿肯定已经传到了京城,虽说秦烈不在,可秦帝必然会派人查找。只恨她被贺岚清下了药,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来,不然,也不至于要劳烦这位让宝钦十分不放心的

老爷子了。

  老爷子见她一脸正色,也跟着认真起来,压低了嗓门小声问:“小姑娘怎么得罪了这些人,还被人给掳出来?身边咋不多带些人陪着,小姑娘家家的,多不安全。”

  敢情这位爷根本不知道司徒遭遇雪崩的事儿!宝钦想了想,见老爷子不像扛不住事儿的样子,遂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罢了又道:“我走之前侍卫们已经得了线索,想来费不了多

少时间定能把司徒大人找出来,老前辈不必担心。”

  老爷子一脸无所谓地挥挥手,道:“我担心那混小子做甚么?打从他十岁起,我就给他算过卦,那混蛋小子能活到九十九。一点点小事儿,伤不了他。”

  他的态度如此坦然,竟让宝钦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回了肚子,虽说她自个儿朝不保夕,可心里头却还是惦记着山上生死不知的那两位,而今听老爷子这一番话,虽说命数之说她并不太信

,可有个人在身边陪着说话,总是会踏实一些。

  两人说了没多久贺岚清就回来了,手里拎着药,进门后先朝宝钦看了一眼,眸光微闪,道:“大夫果然好医术,这么快就醒了。”

  宝钦有气无力地咳了几声,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老爷子得意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老夫是谁?我——”

  宝钦生怕这老爷子一时最快,说出些不该说的东西来,猛地连咳了几声,打断了他的话,人软软地往床上倒去,一副随时气绝的模样。贺岚清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不悦地瞪了老爷子一眼

,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看看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被他这般使唤竟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道:“老夫不是早说了要好生休养,你偏不听,非要赶路,才把你妹子害成这样,如今倒拿我来撒气。有本事,你就再去寻个大夫来,老夫倒

要看看,有谁能医得好她。”

  说来也怪,老爷子越是这样,那贺岚清反而气起来,然拉下了架子歉声道:“舍妹身子不好,在下实在心焦,说错了话,还望老爷子莫怪。我们家里实在有十万火急的要事,非得尽快赶

回去不成。老爷子您医术高明,还望救我妹子一命。”

  老爷子捋了捋胡子,端着架子道:“这还差不多。年轻人嘛,火气不要太大,别以为老头子手无缚鸡之力就能随你们随便欺负。我也是看着这小姑娘可怜才留下来,别以为我真的那么没

用,你吓唬吓唬我就真怕了。若真惹急了我,旁的本事不说,同归于尽的法子我还多得是。”

  宝钦躺在床上都快哭了。这老爷子,还真怕别人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晚上宝钦吃了药,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一夜好梦,第二日早晨起来,精神便好了许多,更重要的是,手脚都有了力气,显然是老爷子借此机会把贺岚清给她下的禁锢给解了。

  宝钦百思不得其解,这老爷子既然会解毒,如何不会制毒?若不知道毒药的成分,他如何做出这解毒的良方?趁着贺岚清下车买东西的工夫,宝钦便如此问老爷子,谁料他却支支吾吾地

不肯回答,最后实在拗不过了,才气恼地道:“老夫和人打过赌,输了就这一辈子不沾毒。这都年纪一大把了,总不能食言而肥。”

  宝钦便再不说话了。

  “再说——”老爷子挠着脑袋,一脸痛苦地道:“我明明在栈里留了信,怎么还没有人追上来呢?”

  因为这里并非丰城,就算他把信留在京城的栈里,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交不到能做主的人手里,更何况,现在秦烈不在京,秦修和司徒又遭了难,就算救了出来,只怕也筋疲力尽,哪里还

有精力来管她的事。余下的人当中,又有谁会真正地为了她的失踪而上心。

  于是,她们一路等着人来解救,一路失望。虽说老爷子不断地制造各种问题来拖延时间,可宝钦一行终于还是出了秦地,进了燕国的国境。

  一到燕地,贺岚清这边马上就来了许多人接应,队伍从他们原来的四人变成了浩浩荡荡的二十多个,宝钦越发地笑得苦涩。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容忍自己被押在高台上作人质——与其

被羞辱,她宁愿堂堂正正地死去。

  一念至此,宝钦的脸上便难免带了些决绝的味道,老爷子见状,总算开始不安了。至于贺岚清,许是因到了燕地,也许是身边有了帮手,他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开来,看管得不再像先前那

般森严。这晚在小镇留宿时,他也只过来瞧了宝钦一眼便走了。

  “要不——”宝钦咬咬牙,朝老爷子道:“今晚上我们偷偷逃走?”左右被送去燕国营地也逃不了一死,不如索性逃走。虽说把握并不大,可总比守在这里活活等死强。

  老爷子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想也没想就反对道:“这里可是燕地,就算我们逃出了栈,也逃不出城。小姑娘你虽有些本事,可身体到底不好,切勿妄动。指不定过两日秦烈就领

着人来了。”

  他正说着话,院子里忽然“哐当——”一声响,好似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什么人?”有人高声喝问,宝钦听出那是贺岚清身边的车夫所发。

  “小……小的……是店…店里的…伙伙计,送……送热热水……”原来是栈里的小二,原本就是个结巴,被人一吓,愈加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宝钦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阵,心里一动,赶紧朝老爷子道:“你让那伙计再我们烧壶开水,就说我要泡茶喝。”

  老爷子一脸狐疑地瞧着她,道:“你而今的身体不适合喝茶,最好还是——”话未说完,就见宝钦开始翻白眼,老爷子嘿嘿直笑,小声道:“这小姑娘,又玩什么把戏了?”话虽如此,

却还是从善如流地开了门,扯着嗓子朝院子里喊道:“那个结巴,回头给我们这边送壶开水过来,小-姐要泡茶喝。”

  小二赶紧唯唯诺诺地应了。那车夫没看出什么异样来,挥挥手才让人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小二沉沉的脚步声,还没到门口就开始嚷嚷,“……官,您……您是哪哪间间……房来着。”

  老爷子一听他这声音就皱起了眉头,伸手摸了把剪子在手里,开了门,还未等那小二说话,他就一把把他拽紧了,正色道:“你说话结巴,十有是小舌头长在一起了,让老夫给你剪剪,

剪开了就好了。”

  那小二一听这话,顿时吓得一脸煞白,抱着脑袋四处窜,老爷子却不肯放过他,举着剪子使劲儿追,院子里守卫的人的都竖起耳朵听热闹,一个个乐不可支。

  那小二嘴巴不利索,身手却是灵活,三两下就窜进了里屋,冲到了宝钦跟前,嘴里一边结结巴巴地喊着救命,脸上却是一副惊喜交加的表情,“公主,小的可算找到您了。”

  来的人竟是九斤!因他会说北燕话,才特意被秦烈借去带上了前线。既然他都到了跟前,那秦烈又怎么会远?

  宝钦虽说刚刚听出了些门道,可真正瞧见来人,却还是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强忍着心中的快意,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小声问:“三爷是不是也到了?你们带了多少人?”

  九斤又嚎了两声,才沉声回道:“三殿下就在栈里,因怕被人认出来,一直守在屋里。我们俩日夜兼程赶过来的,接应的人都在后头。”

  宝钦闻言,心又沉了下来,苦笑道:“这院子里外全是他们的人,就我们几个,如何逃得出去。”

  九斤一脸盲目的自信,“公主您放心,有三殿下在,定出不了事儿。”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秦烈再大的本事,以一敌十已是奇迹,剩下的这十来个,难道九斤能抵挡?

  “他可有了计划?”宝钦不放心地问。

  九斤笑眯眯地回道:“出来的时候,王老爷子塞了不少药给他。”

  老爷子狠狠一拍手,怒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骗得老子不能用毒了,他这会儿却来当好人。”

  宝钦只当没听到他说话,因怕九斤进来得太久被人怀疑,赶紧挥挥手让他走。九斤也急着回去禀告消息,朝宝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捂着嘴大嚎着冲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

  宝钦不知道秦烈到底要如何下毒,只耐着性子在床上坐着,半点睡意都没有。老爷子则回了隔壁的房歇下,不一会儿,竟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两更时分,门口有轻轻的声响,宝钦的心陡地一跳,赶紧跳下床。她不敢点灯,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低低地问:“谁?”

  “我——”门外正是她等候了许久的那个人。

  宝钦的心忽然就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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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八回

  六十八

  门一开,人已闪了进来。屋里一片漆黑,可秦烈却分毫不差地一把抱住了宝钦,两只手臂犹如铁箍一般将她牢牢锁在怀中,动不得分毫。

  这么多天来的提心吊胆,在这一瞬间全部落定,宝钦心知而今绝非缠绵的时候,却贪念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一时间竟说不出理智的话,任由自己软软地躲在秦烈的怀里,就好像她果真是

个娇弱无力的小女人。

  门外的九斤守了一阵,不见屋里有动静,生怕秦烈出了点什么事儿,赶紧凑到门口低低地唤了一声,“殿下?”

  屋里的二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松了开来,借着外头的月光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齐齐地笑。秦烈捏了捏宝钦的脸,柔声道:“我们先走,旁的事路上再说。对了,老爷子在哪里?



  宝钦指了指隔壁,一脸无奈的笑,“怕是这会儿都睡熟了。”

  外头的九斤早听到屋里的声音,赶紧凑到隔壁房门口,轻手轻脚地将门弄开,猫着腰进了屋。不一会儿,就扶着一个劲儿地打哈欠的老爷子出来了。

  秦烈和宝钦已经在院子里候着,见他们出来,赶紧汇合。他们事先在栈外安置了一辆马车,并不大,但坐三四个人还是足够了。四个人悄悄溜出院子,正准备上车,茅房方向却忽然闪出

个人来,瞧见他们一行,顿时愣住,尔后立刻扯起嗓子大声喊起来,“快来人,快来人,犯人逃跑了——”

  话未说完,秦烈已随手抓了把飞刀朝他掷过去,正中那人的胸口,那人立时便倒了下去,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其余的同伙虽是全被秦烈他们迷倒,但他的声音却将栈里旁的人吵了醒来,其余的房里很快便有了动静,有说话的声音,也有人大着胆子提了灯出来查看,瞥见院子里倒了个人,顿时吓

得大声叫唤起来,“不得了了,杀人了杀人了。”

  “快走!”秦烈低声命令道:“上了官道往东走。”

  径直往南才是秦军大营的位置,秦烈却往东走——宝钦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今儿他们已是泄了行踪,只怕燕国立马就要布下天罗地网来搜捕,若是一路往南,只怕前方不远处就已有

了大批的官兵在候着了。秦烈只身犯险,擅闯敌国,却是把性命都赌上了的。

  想到此处,宝钦愈加地感动,忍不住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秦烈回过头来看她,顾不得老爷子就在一旁,将她揽在怀中,长吸一口气,柔声道:“幸好找到了你,幸好——”

  那日他惊闻宝钦被人掳走,又气又怕,一颗心犹放在火里烤,草草地跟几个副将叮嘱了一声后,立刻领着一群侍卫起身回京,还在路上就接到了秦修的消息,说已查出那劫匪是北燕刺。

于是他又立刻折回,将众侍卫分成四批,在秦燕交接的几条必经之路上打探消息。

  最后竟是他先收到了老爷子留下的音信,尔后一路追赶,才终于在北燕的这个小镇上找到了贺岚清一行人。直到将宝钦牢牢地抱在怀里,他才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虽说宝钦也不拘小节,可当着外人的面,她实在不好意思与秦烈互诉衷肠,抱了一阵后,终于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道:“怎么是九斤跟着,五斤呢?还有,你这么大大咧咧地跑出来,

营地里怎么办?若是燕国人晓得你不在军中,只怕要趁机动手。”

  “我们分了道儿,五斤和老黑去了益镇,至于军中——”秦烈沉着脸,眼睛里有冷冷的寒意,凝冰彻骨一般,“就怕他们不来!”

  宝钦见他这幅模样,心知他临走之前定是做了妥善的安排,这才放了心,摇头笑道:“我却是多虑了。”

  秦烈沉声道:“我也险些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地冲出来,好在五斤就在一旁,活生生地将我给拦了,还被我打了两圈。”说着话,他的眼睛里又闪现出暴躁的恨意,“等我们回去了,定要

好好教训教训这些卑鄙下流的燕国人,那个刺——”

  “他叫贺岚清!”一旁的老爷子忽然插话道:“是吧,宝丫头?”说话时,又朝宝钦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这大晚上的把老夫给吵醒了,好歹也让我说说话,要不,一直闷着看你们

俩你侬我侬的多难受。”

  宝钦对这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老爷子半点办法也没有,苦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搭他的腔,只朝秦烈正色道:“此人是燕国贺家的嫡子,我却是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倒也奇怪。”

  秦烈冷冷道:“贺家那一个乱摊子,岂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我不管这贺岚清是什么人,今儿他做出这样的事,总有一日,我会加倍还给他。”一想到宝钦这一路上遭的罪,他的心里

就一阵一阵地难受。

  “你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一念及宝钦的身体,秦烈的心愈加地不安起来。司徒叮嘱过的话犹在耳畔,上回发作的时候,他也亲眼瞧见过宝钦的痛苦,只恨不能以身代之,而今她被人

一路劫持,颠簸了上千里路,只怕身体早已扛不住。

  一旁的老爷子凉凉的开口道:“你以为老夫是喝凉水喝成药王谷谷主的?老夫连司徒那个混小子都不如?”

  他前头插了几句嘴,秦烈的眼睛里却只看得见宝钦,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心里,这会儿总算醒悟过来了,赶紧半弯着腰朝老爷子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前辈仗义相救,若非您一路照顾

宝钦,她不会如此康健,若非您在栈留下消息,只怕到今儿我们还找不到人。大恩不言谢,日后前辈若有差遣,晚辈一定竭尽所能,绝不推卸。”

  老爷子笑嘻嘻地一挥手,“这还差不多,回头可别忘了你说的话。老夫而今没什么活儿要你干,回头可不一定了。”说着,又朝宝钦眨了眨眼,一脸戏谑地道:“你们俩继续说,继续说

,老夫困得很,这就睡。唔,一会儿把耳朵也堵上,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宝钦顿时哭笑不得。

  “你也睡会儿,啊。”秦烈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你身体不好,熬不得夜。后头只怕还有追兵,接下来几天,可够我们忙的了。”

  宝钦点点头,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斜斜地靠在他身上。秦烈却将她拦腰抱住,扶着她枕在他腿上,“睡吧,睡吧。”

  这边的官道并不好走,马车又是临时在镇上买的,远不如行宫里那一辆七宝华盖的大马车那般舒适稳当,一路好生颠簸。可宝钦却睡得特别踏实,连个梦都没有做。

  到快天亮的时候人醒了,睁开眼,只见秦烈也闭着眼在瞌睡,身子斜斜地靠在车壁,手和腿则还保持着宝钦睡前的姿势,半分未动。天晓得这一晚上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宝钦心里头一酸

,有种说不清楚的情绪一点点地在身上蔓延。

  她不想惊动秦烈,可又心疼他保持这姿势难受,心里头正矛盾着,马车似是轧到了路上的石子,忽然趔趄了一下,秦烈的眼睛立刻睁开了。

  “什么时候醒的?”秦烈依旧不动,看着缓缓坐起身的宝钦,柔声问,眼睛里有温柔的笑意。

  宝钦却不回他的话,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慢慢地揉,又问:“是不是麻得都不能动了?笨死了,我睡得那么死,你稍稍动一下我也不会醒,枕了整整一晚上,这腿和手哪里还能动。若是

后头真有追兵过来,怕是你想站也站不直……”她絮絮叨叨地教训他,秦烈只乖乖地听,半句话也不敢回的样子。

  宝钦很有耐心地将他的手和腿一一揉过,又让他自己动了动,罢了才问:“可好了些?”

  秦烈使劲儿点头,如拨浪鼓一般。外头天寒地冻的,他的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到了哪里了?”宝钦又问:“九斤赶了一晚上的马车,怕是累得不行,便是人受得住,马儿也受不住。”

  秦烈总算清醒了些,回道:“等天亮了,再在附近镇上另买一辆马车,我来赶车。这里是燕地,昨儿我们又露了面,保不准已经被人认了出来。只怕后面的路不好走,而今趁着他们没追

上,多走一步是一步。”

  宝钦闻言,面上顿时一片严肃。秦烈的身份不同寻常,只怕燕国这边到处都有他的画像,在这边行走实在不安全。更何况,他们虽逃了出来,可贺岚清怎会善罢甘休,只怕一面在后头追

,一面已将她的画像到处分发通缉。他们拢共才四个人,还有一个完全不动武功的老头子,一个虽有武艺却不能发力的女人,越走到后头,就越是艰难。

  “要不——”宝钦咬咬唇,一脸正色道:“还是我来赶车,换了男装,他们也认不出我来。”

  秦烈“噗——”地一下竟是笑出了声,面上虽还僵硬着,可也很难得地勾起了嘴角,“我的钟小将军,你莫要忘了自己杀了多少燕国将领。只怕认得你的人比认得我的还有多。”更何况

,他们而今是往东走,这边却是接近郑燕边境,距离当初宝钦驻守的西北军大营不过数百里,宝钦被认出来的几率实在比秦烈要大多了。

  宝钦苦着脸恨恨道:“钟小将军早就死了,说不定他们瞧见了我,还以为我化作了厉鬼要找人寻仇,吓得魂飞魄散呢。”

  话虽这么说,宝钦心里却明了得很,有秦烈在,决计轮不到她来赶车。

  天亮后,秦烈让九斤上车歇着,自个儿则坐到了马车外头,赶了一阵路后,便找了处小镇将那马车给贱卖了,尔后又另买了一辆,之后又在镇上买了一大包的食物和衣服。宝钦也换回了

男装。

  往东的官道并不好走,尤其还想要绕到秦国去的话,得翻过方圆数百里的小嶂山,马车根本就走不了。

  兴许后头的追兵没那么快呢?九斤醒来后,忍不住提议道:“要不,我们就从这里再折回目河镇,那边的路好走,过了易和县,距离秦国就不远了。”

  老爷子也觉得有道理,立刻跟着附和。

  结果,他们还没回到目河镇,就跟一支追兵给撞上了。

  这支队伍应是附近县城的守备军,不论是衣服还是□的马匹都与贺岚清身边那些人没得比,人也不多,只有六七个,身上的功夫也是稀疏平常,没多久就被秦烈和九斤给收拾了。

  只是这样一来,目河镇却是再也去不成了。

  “听说小嶂山里还有温泉——”宝钦笑着道:“我们走得累了,倒是可以泡在温泉里歇一歇。”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面瘫同学的戏份够多吧,人家还笑了呢

  ☆、第六十九回

  六十九

  宝钦嘴里说得轻松,心里却是明白得很,之后几天的日子绝不会好过。而今正值隆冬,大雪封山,马车根本走不进去,只能骑驴或是徒步。

  小嶂山乃是郑燕两国之间的一处无人看管地带,距离郑国西北大营只有数百里,宝钦从来没有到过此处,但对其大名却是久仰,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这里地势险要复杂,另一方面,这里还

常有悍匪出没,尤其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便是连军粮都敢抢的。

  老爷子不明就里,听得宝钦打趣,也跟着大笑起来,道:“温泉好,温泉好,宝丫头余毒未清,正好泡一泡,对身体有好处。”

  秦烈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赶紧朝宝钦道:“等回京以后就别回行宫了,在我那温泉庄子里住下,一来可以驱毒,二来也省了许多应酬。我晓得你惯不喜欢和那些人来往,索性避了开去。

在庄子里泡泡温泉,喝喝茶,种种花,好生休养。”

  宝钦只是微微地笑。

  因决定了要进山,不免要开始准备行李。于是,每到一个镇子,秦烈便像蝗虫过境一般,将镇上杂货铺里的东西卷了大半,大到厚重的皮草帽子,小到火折子,竟是塞了满满的一车。九

斤见状哭笑不得,忍不住小声问:“三爷,这……这东西虽好,可公主不是说了,小嶂山没有车道,只能骑驴么?我们这么多东西,如何搬得走。”

  秦烈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宝钦笑着解释道:“既然你都晓得东西多了我们搬不走,后头的追兵定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会想到他们然会不怕死地进山去,所以,秦烈这两日才如此地放肆,丝毫不隐匿行

踪。

  “三爷果然想得周全。”九斤闻言,立刻拍上了马屁。话才出口,秦烈就对着他的后脑勺赏了一巴掌,冷冷道:“爷可不是老五,别在我面前玩这一套。”

  九斤捂着脑袋嘿嘿直笑,见宝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赶紧又朝她眨了眨眼。

  他们出了镇子后便离了官道,九斤去附近的村子里买了几匹毛驴过来,尔后一行人便弃了马车,上了驴。外头正落着雪,寒风凛冽,犹如刀割一般,宝钦一下马车便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秦烈见状,赶紧伸过来后,担忧地问:“要不,我们共骑一头驴?”

  宝钦低头瞧了瞧手里的毛驴,苦笑着摇头。这小毛驴可比不得马,身板儿单薄得很,若只是几里路也就罢了,后头还有好些天的行程,若是压坏了它,可要如何是好。

  “那就多穿些。”秦烈皱起眉头,又从包里翻了件厚皮袄子出来,非要往宝钦身上裹。宝钦哭笑不得地道:“再裹怕是连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说罢,又握了握他的手,沉声道:“无

妨的,我只是将将下车,有些不适应,多走一会儿就好了。以前在西北军中的时候,这样的天气,也就穿件夹衣。不过是最近养得娇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跟京城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一

般无二,我可真真地不习惯。”

  她既然这么说了,秦烈也不好再反对,只得沉着脸又将衣服塞了回去,尔后上了驴,便一直握着宝钦的手,无能如何也不肯松开。

  他二人这般亲亲热热的,九斤只当没瞧见,偏生老爷子却是跟司徒一样的性子,时不时地便要笑话他们两句。秦烈自是混不在意,就连宝钦也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半点羞怯之色。老爷

子说了几次,便没了兴致。

  进山后的路果然难走,这些毛驴又未经训练过,驮的东西也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好几次都险些没把宝钦从驴背上要晃下来。也亏得秦烈一直在旁边守着,每每她开始重心不稳了,

他便用手托住,生生地将她推回去。

  越往里走,山里便越发地冷。也亏得宝钦穿得多,加上时不时地喝口烈酒暖暖胃,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走不多久,他们便寻了处避风的山脚歇息。若是平日里进山倒也罢了,可而今四下里一片雪白,连枯木树枝也找不到,更不用说生火了。无奈之下,只得胡乱地吃了些肉干和冷馒头,又

吃了几口雪,才算把肚子给填饱了。

  秦烈和九斤倒也罢了,他们常年在军中,什么苦日子没有经历过,可宝钦到底是个女儿家,身体又不好,秦烈如何舍得她跟着遭这样的罪。一时间,心里便有些难过,看着宝钦的眼神便

带了些自责。

  宝钦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样,略微想了想,便猜出了他的意思,遂笑道:“以前我在西北军中的时候,伙食还没这么好呢。你若是觉得亏待了我,等回了京城,再好好弥补就是。旁的我

都不要,上回听司徒说,你烤得羊格外美味,赶明儿我们偷偷出京,你给我烤一头。”

  一旁的老爷子“哈哈”大笑,插话道:“你这宝丫头才多大的肚子,让人烤一只羊,何年何月才吃得完。不如到时候把老夫也叫上,老头子旁的不行,肚子却大,保管一个人就能吃一半

。”

  九斤急道:“公主跟三爷好好说话呢,老爷子您这是捣什么乱。想吃羊肉,让司徒大人给您烤去!”

  老爷子恼道:“司徒那混小子哪里会烤肉,炒个青菜都能把厨房给烧了。要不,我能那么早就把他给赶下山?”

  众人顿时笑起来。

  气氛很快轻松起来,大家填饱了肚子,又歇了一会儿,便又继续上了路。

  路上没有人,动物却是不少,时不时会遇到一两只出来觅食的傻袍子,愣愣地瞧着他们,一动也不动。九斤看着手里一阵发痒,好几次都弓都拉开了,又被秦烈又喝住,道:“杀了它们

做什么,这会儿又没法吃,岂不是还多造了一份杀孽。”

  老爷子闻言,一脸意外地朝秦烈看过去,眼睛里有深思的神色。

  当然,除了傻袍子外,偶尔也会有猛兽出没的痕迹。九斤在这方面甚是里手,每每瞧见个脚印便要上前瞅半天,一会儿又跑回来告诉秦烈该往哪个方向走。

  冬天的时候,老虎最难觅食,便是瞧见了狗熊只怕也要去尝试着袭击的,更何况是他们这一群人。

  天微黑之前,九斤总算找到了个落脚地,是一处干燥的山洞,并不深,收拾得也很干净,明显有人逗留过的痕迹,想来曾是附近猎人们歇脚的地方。进了洞里,仔细转了一圈,九斤顿时

发出一声欢呼,“三爷,这里竟然有柴火。”

  不止有柴,还有锅碗瓢盘,显然是猎人们留下的,却是方便了后来的人。秦烈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晚上可算是能让宝钦喝上一口热汤了。

  九斤麻利地生了火,又去洞外挖了一大盘雪放在锅里,熬化了,再把肉干放了进去。一边熬汤,一边后悔道:“早晓得就把那傻袍子打两只,要不,这会儿就能喝道新鲜的肉汤了。”

  秦烈自当听不到,抱着宝钦围着火堆坐着,柔声道:“你睡会儿,等汤好了我再叫你。”

  有他在一旁,宝钦便索性继续扮柔弱,低低地应了一声后,便靠着他睡了。白天里累极了,这会儿入睡得甚快,才闭上眼睛便进入了梦乡。鼻息间是越来越浓的肉香,还有暖暖的热意从

火堆传过来,一整天的困乏全在这个时候都消散了。

  吃了晚饭,九斤便自告奋勇地要来守夜,却被秦烈赶了回去,道:“你忙了一天,且先去休息,我先守上半夜,下半夜再换。”

  九斤还待再争辩,被秦烈瞪了一眼,立刻老实了,赶紧坐到火堆边躺下,一会儿,便发出沉重的鼾声。

  一晚上大伙儿都睡得极好,第二日醒来时,精神俱佳。九斤又煮了肉汤让大家喝了,浑身都暖洋洋了,大伙儿这才动了身。

  之后再遇到狍子的时候,九斤就半点仁慈心也没有了,一箭便要了那傻袍子的命,罢了还笑嘻嘻地朝秦烈道:“晚上就能吃点新鲜肉了,要不,三爷您亲自动手,先给公主烤个狍子肉?



  第二日晚上他们却没有再找到同样的山洞,却瞎撞上了传说中的温泉。

  这里的温泉并不像京郊那边温度适宜,好几个泉眼都热得烫手,九斤索性把鸡蛋包起来,用绳子拴好了放进泉水里煮,没一会儿再拎起来,剥了壳,竟是已经熟透了。

  “乖乖,这水烫得——要是不明就里,急急忙忙地跳下去,可不得把人都给煮熟了。”九斤大惊小怪地道。

  秦烈却皱起眉头不言语。他原本还想着让宝钦下水泡一泡驱驱毒,而今这样,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有了。

  老爷子见状,笑着提醒道:“这片地方泉眼甚多,你带着宝丫头再多找找,越是离得远,水温便越低,总能找到能下水的。”

  秦烈赶紧谢过了,才欲拉着宝钦去附近转一转,忽地脸色一变,朝众人打了个手势,自己则拉着宝钦迅速地隐匿在一片乱石之后。

  九斤和老爷子手脚也便当,飞快地找到地方躲了起来。

  才将将藏好,众人就听到了不远处的声响,有说话的声音,也有脚步声,看情形,只怕不在十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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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一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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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回

  七十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些人已经到了温泉边上,说话的声音清晰可见。来人应非燕国追兵,说话的腔调中带着明显的郑国口音,宝钦听着,倒生出一种熟悉亲切感。

  “有人来过。”来人很快发现了温泉边的鸡蛋壳,高声喝道。其余众人闻言,立刻警惕起来,为首的那个汉子朝众人做了个手势,大家会意,全都禁了声,家伙什全掏了出来,轻手轻脚

地四处探看。

  他们躲避的地方原本就不算隐蔽,哪里逃得过去,秦烈朝宝钦使了个眼色,索性牵着她的手先走了出来。

  “诸位好汉手下留情!”宝钦抢在秦烈的前头先开了口,又朝九斤和老爷子躲避的地方吆喝了一声,“司徒爷爷,出来吧。”

  老爷子“嘿嘿”地笑,若无其事地跟九斤从乱石群中钻了出来,口中还道:“早说了不要躲,不要躲,九斤偏不听。咱们又不是犯了事的恶人,躲个什么劲儿。”

  宝钦道:“还不是怕后面有燕国的追兵么,既然不是燕国人,自然就不必躲了。”

  宝钦而今换了男装,又敛去了先前在军中时的英气,乍一看就是个英俊的生样儿。老爷子则须发皆白,满脸笑容,半点威胁也没有,秦烈的个子虽高,人却略显削瘦,加上五官又俊朗斯

文,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威慑力。唯一让众人觉得有些压力的,只有人高马大的九斤。于是,所有人审视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你是郑国人?”来人中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因生了满脸的大胡子,几乎看不出到底长成什么样儿,也更看不出年纪来,听着声音倒是还年轻。

  宝钦赶紧应道:“是,是,在下乃郑国韩城人,去年跟着几个朋友去燕国做皮货买卖,不想被人给坑了,不止骗走了在下的货物,还冤枉我杀了人。无奈之下,只得跟几个朋友一起逃了

回来。后头有追兵,不敢走官道,所以才从小嶂山里绕,不想遇到诸位好汉……”说话时,她怯怯地瞥了那络腮胡子一眼,脸上显出担忧又害怕的神色来。

  络腮胡子却不理她,目光又挪到了九斤身上,冷冷道:“这人是你的朋友?他也是韩城人?”

  “非也非也。”宝钦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我这几个朋友都是秦国人,也都是做皮货生意的,一道儿被人坑了,连家都不敢回。我就索性把他们一齐带回韩城去,家里头到底还有个铺

子,回头做做小生意,总有一日还能东山再起。”

  九斤跟着连连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秦国腔,却不是丰城口音,而是带了些留镇那边的腔调。

  也不知络腮胡子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忽然一亮,饶有兴趣地盯着宝钦看了一阵,罢了,又瞧瞧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秦烈,问:“你读过?”

  宝钦不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下,咧嘴笑笑,“在下幼时念过私塾,原本也是想考取功名的,只可惜——”她还待继续往下说,就已经敏感地发现了秦烈眼神不对劲,于是声音越来越小。

等到说完了,可算是明白过来了,反悔却是已经来不及。

  一旁的老爷子更加不得了,然还主动插嘴道:“老夫不仅读过,还会治病。”

  那络腮胡子愈加地欢喜,“哈哈”大笑道:“今儿却是走了大运了,出来一趟不仅能找到两个现成的师爷,还能弄个大夫回去。回头大当家不知要怎么夸我。”

  众人皆大声附和,说说笑笑,分明已把他们几个当成了囊中之物。

  宝钦偷偷瞧了秦烈一眼,他也正在看她,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宝钦仔细想想,也觉得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听这些人的口气,应是山里的土匪,手底下的工夫肯定不弱

。便是秦烈他们侥幸胜了一回,可得罪了地头蛇,只怕后面便走不出小嶂山了。

  于是,威名赫赫的战神秦烈,与曾经威名赫赫的钟小将军,以及闻名天下的药王谷谷主,被十来个趾高气扬的土匪一并儿押走了。

  山寨离温泉有半天的路程,许是见宝钦她们一个个老的老,弱的弱,那些土匪们竟然气气的,也没有过来抢他们的毛驴儿,而是慢条斯理地跟在后头大声说笑。也不知道说到什么事情,

他们忽然哄堂大笑起来,有几个还使劲儿地朝宝钦和秦烈看,眼神毛毛的。

  宝钦只当是看不到。

  快天黑的时候可算是到了山寨,这么大的雪,山脚下然有人把守,瞧见络腮胡子,远远地就开始招呼,“四当家的巡山回来了,怎么好像多了几个人?”

  络腮胡子大笑道:“找了两个师爷和大夫回来,老子今天可立了大功了。”

  “真的呀!”守卫显然也甚是欢喜,乐道:“要不大当家怎么老夸您呢,每回巡山,总能带点好货回来。”说罢了,却还不忘问起今天的口令。那络腮胡子赶紧回了,于是,这一行人才

进了山。

  宝钦见状,不由得又与秦烈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些土匪的行事竟十分有条理,不似以前见过的毫无章法的匪人,倒像是军中的作风。若果真如此,只怕后面想再逃下山就不容易了。

  她倒是不介意在山寨里住上两个月,可秦烈如何等得?虽说他离开营地前做好了部署,可军中战事,瞬息万变,万一真被燕军偷袭得逞,宝钦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进了山寨,山势开始变得陡峭,毛驴便有些爬不动。众人不得不跳下驴来自己爬。旁人也就罢了,宝钦的身体却是极差,走不了几步便气喘吁吁,脸上更是变得煞白一片,秦烈瞧着,脸

色顿时就变了。

  “小白脸就是中看不中用。”络腮胡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回头看宝钦,皱着眉头,一脸的鄙夷,罢了,又朝身边一个矮胖子道:“棒槌你过去背他,要不,咱们等到天黑也上不了山。



  那个叫做棒槌的矮胖子顿时有些不高兴,小声嘀咕道:“四当家就会欺负俺,若是个美娇娘倒也罢了,不说让俺背上山,就是再走两个来回,俺也高兴。偏偏让俺背个小白脸,可不是恶

心人。”

  他嫌小白脸恶心,秦烈还嫌他恶心呢,板着脸抢身到宝钦的身前,冷冷道:“不劳烦这位大爷了,既是我的朋友,自然我来背。”

  棒槌闻言,立刻眉开眼笑,“四当家,这可是他说要背的,不干俺的事。”说罢了,又嘿嘿地朝秦烈上下打量,贼兮兮地笑,“你这小白脸倒比那个小白脸壮士些,一会儿背不动了,可

不准叫苦。俺才不搭理你呢。”

  说着话,人就已经窜到了队伍的最前头,高声道:“四当家,俺就先上去了,一会儿那小白脸背不动了,你让小德子背。”

  底下顿时有人哀嚎一声,赶紧也加快了步子往前追,“四当家的,俺尿急,等不了了。”三两下的工夫,便走了老远。络腮胡子又气又好笑,扯着嗓子大声吼道:“你们两个给老子记住

了,回头定要你们俩好看。”

  剩下的土匪们闻言“哈哈——”大笑,有人打趣地问,“四当家,你敢让小德子好看,回头嫂子就让你好看。”

  “可不是,晚上不让你上炕,急死你……”

  “……”说着说着,话语里便带了些颜色。九斤听得脸都白了,直着眼睛盯着脚看,根本不敢朝宝钦瞧一眼。倒是宝钦面不改色,趴在秦烈的背上自得其乐,还时不时地小声吩咐道:“

你小心些,颠到我了。”

  众人见状,纷纷替秦烈不值。

  这山寨建在半山腰,地势极好,只有他们刚刚走过的这一条山路可达,山腰处有一片平地,许是藏在这重峦叠嶂中,竟没有被大雪覆盖,只落了薄薄的一层,连路面都不曾遮盖住。偶尔

在背风的地方,甚至还能瞧见一两丛碧绿的松树,于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添了一份生机。

  进了寨子,便立刻有人过来引了宝钦一行去后院。那人却也是有些警惕防范之心的,引着他们东绕西绕,明明不过是一两百米远的路程,偏偏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只可惜,宝钦和秦烈

都是惯常在军中走动的,方向感极佳,趁着走路的工夫,倒是把这片院子的地形给摸了个清楚。

  到了地儿,那人领着他们进院,指了两个房间给他们,道:“且先在这里住着,一会儿有人给你们送吃的过来。明儿二当家会给你们安排差事。”说罢,又瞅了眼宝钦,便转身走了。

  “哎,你等等!”却是九斤出声将那人给拦住了,一脸为难地道:“我们四个人,如何只安排了两间房——”

  “哎哟!”那人呵呵笑起来,一副看傻瓜的表情,“小哥儿,咱们寨子里可比不得你们家,分给你们两间房已经算气的了。这还是看在你们会识字算账的份儿上,要不,怕是连个柴房都

没有。”

  九斤还待再说,一旁的秦烈朝他瞥了一眼,九斤立马就哑了。

  “一会儿我跟老爷子他们挤挤。”等那人走了,秦烈方道,说话时,人已走到了床边,探手一摸,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被子这么薄,你晚上如何熬得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这点稿子可真是多灾多难,晚上做饭的时候不知怎么把家里的保险给烧了,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找到电工,急得我要死要活的,无奈之下去找物业求救,结果物业

十分钟就给我修好了,还没收我钱。早晓得物业还管这事儿,俺以前就不找电工了。

  吃完饭了写稿子,眼看着快写完了,电脑死机,再打开,稿子就丢了几百字,郁闷得不行。

  PS:昨天晚上俺是扛着电脑上十一楼,不是扛着电梯= =

  笔误啊笔误

  ☆、第七十一回

  七十一

  秦烈说这话的时候,原本也并没有旁的心思,只是话说出了口,才发现老爷子和九斤都在窃窃地笑,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他这才稍稍反应了过来,才欲开口辩解,话到了嘴边却忽然不

想说了。

  也许……说不定……他的脑子里一时转了好几个念头,隐隐约约地有了些想法,紧绷的脸上忽然红了。

  唯有宝钦还是愣愣的,跟上前摸了把被子,跟着皱起了眉头,“要不,我再去问他们要一床。”

  九斤赶紧道:“宝爷您先歇着,这些事儿让小的去办。”说罢,一转身就溜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面上全是忿忿不平,气道:“这些人真是过分,不过是要床被子,却弄得跟要

他的命似的,不给就不给,骂什么人。若不是不想闹出事来,非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可。”

  宝钦不予把事情闹大,赶紧打圆场道:“不给就罢了,而今我们刚刚上山,他们都警惕着,没必要和他们吵起来。”她却是没注意到九斤一转身,就偷偷地朝老爷子做了个鬼脸。

  九斤一脸沮丧地应了一声,唉声叹气地出了门。老爷子也笑嘻嘻地跟了出去,屋里顺理成章地只剩下宝钦和秦烈两个。以前在西北军中的时候,宝钦虽有独立的帐篷,但真打起仗来的时

候便没那么多讲究了,有时连铠甲都来不及脱就躺在帐里睡了,身边困着六七个大老爷们是常事。所以,不等到俩人一齐躺倒床上,只怕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晚上山寨里派人送了些吃食过来,不过是些馒头咸菜之类,好在都是热的,倒也不难下肚,此外,每人还各得了一碗姜汤来驱寒。他们的包袱里还有些肉干,就着姜汤一起吃了,填的肚

子都饱饱的。

  白日里走了一天,大伙儿都累了,尤其是宝钦,洗漱过后往床上一歪就睡了过去,竟是半点防范的意思也没有。秦烈看着昏暗灯光下她安静的睡颜,眼神忽明忽暗,痴痴地看了一阵,最

后还是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靠着她躺下,一伸手,将她环在了怀里。

  秦烈就是个火炉子,有他在一旁捂着,宝钦睡得安稳又踏实。秦烈就可怜了,怀里搂着心爱的美人儿,想一亲芳泽又没胆子,想睡觉心里又痒痒的,一会儿低头瞧瞧怀里的宝钦,一会儿

又伸手抓过床边的茶壶灌两口冷茶,可那邪火却怎么也压不下去,难受得紧。

  好容易迷迷糊糊地有了些倦意,怀里的人儿却忽然“咿咿呀呀——”地哼了几声,秦烈一个激灵就醒了,拍了拍宝钦的肩,小声问:“阿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宝钦“唔——”了一声,扭了扭身子,不高兴地道:“要小解。”

  秦烈一愣,脸上顿时僵了。外头这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总不能抱着她去茅房。想了想,他还是下了床,小心翼翼地先替宝钦把被子掖好了,然后才披了件衣服出门。摸黑在院子里转了

一圈,可算是找到了个水桶,赶紧拎进屋来放在床后,尔后才快步走到床边轻轻地拍了拍宝钦的脸,柔声道:“阿宝,醒一醒,马桶就在床后,你起来去小解。”

  要换了以前,宝钦但凡听到点风吹草动都立刻惊醒的,可自从跟秦烈在一起后,她便开始迷糊起来,听了秦烈的招呼,她想也没想就起了身,半闭着眼睛去了床后。秦烈也不敢看她,低

着头只盯着床上的被子看。

  床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去,很快的,宝钦又摇摇晃晃地走回来了,往床上一倒,翻了个身,不一会儿,竟又有了低低的鼾声。

  秦烈简直哭笑不得。他又起身将那马桶拎了出去,倒掉夜香后还舀了两瓢雪,罢了把东西一扔,赶紧进屋抱美人去了。

  宝钦一晚上睡得极好,天刚亮就醒了,打着哈欠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埋在秦烈的胸口。她便是再迟钝,这会儿也总算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这么搂着过了一夜,还同床共枕!若是这事儿发生在郑国,只怕她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

  怀里的人稍稍一动,秦烈就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样子,与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他大相径庭。宝钦瞧着他这幅模样,心里却忽然柔软起来,睁大眼朝他上下打量了一阵,柔声问:“晚上睡

得不好么?怎么都有黑眼圈了。”说话时,手就已经抚上他的眼睛。

  他们俩离得近,宝钦一动,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秦烈的身上。秦烈猛地吸了一口气,飞快非往后退了半尺,脸上涨得通红的,连呼吸都明显有了些不顺当。

  “怎么了,你?”宝钦讶道:“身上哪里不舒服,还是……”说话时,又往前凑了凑。秦烈赶紧往床边挪,动作太快一时没控制住,旧事重演,秦大将军一个倒栽葱掉下床去,发出一声

闷响。

  宝钦赶紧披着被子探出脑袋来,一脸狐疑的表情。

  “我……睡好了。”秦烈紧绷着面皮飞快地转过身,抓了床边的衣服披上,背对着宝钦道:“我去让九斤打热水进来。你……你也起床了吧。”说话时,人已出了门,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宝钦总觉得,他那狼狈的身影里总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琢磨一阵,后知后觉的宝钦总算想明白了,脸上顿时涨得跟猪肝似的,却又忍不住想笑。憋了一阵,终究没憋住,抱着肚子先笑了一通。

  这边秦烈一出门,就瞧见老爷子和九斤已经起来了,二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齐齐地转过身来看他,目光中□裸的暧昧。秦烈顿觉冤枉,若是果真吃到了嘴还好说,偏生这种事却是连说也

说不清的。

  见秦烈脸色不对,九斤赶紧知趣地不再笑话他,小步跑过来殷勤地道:“三爷,你先歇着,小的去打些热水过来。”

  他话还未说完,秦烈的心里就一突,下意识地朝昨儿晚上作案的地方看去,那只水桶早已不见了踪影。秦烈不动声色地道:“不用了,我正好出去走走,顺便去打水。”说罢,也不等九

斤说话,人已经快步走远了。

  九斤挠了挠后脑勺,有些迷糊,一转身,就听到老爷子小声地嘀咕,“九斤你去哪里打的热水,怎么一股子骚味儿。”

  …………

  吃过早饭,四当家就领着几个汉子过来了,却是给大伙儿分配了任务。宝钦和秦烈负责给山寨里的弟兄们做登记,老爷子则给大伙儿看病,九斤给他打下手。

  于是,不一会儿这院子就热闹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都快把门给挤破了。

  寨子里并非全都是郑国人,还有秦国和燕国的百姓,多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投了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宝钦敏感地发现,这些人当中竟然有不少军人,抑或是曾经在军中待过的

。她和秦烈都生得一双火眼金睛,那些人是军人还是百姓,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莫非此地是哪国的暗哨?

  可仔细想想似乎又不大可能,郑国西北军的统帅宝钦也是认识的,若他有这样的远见,也不至于整个大营几乎没有人服他,秦国愈加地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没道理秦烈会不知道。至于

燕国——若是燕国的探子,根本不会容他们过夜。

  “……小伙子多大了,成亲了没?”过来登记的人当中有不少热情的大妈,一瞧见宝钦眼睛就亮了。整个山寨,哪里见过这样白净漂亮,又斯斯文文呢的男孩子,更难得的是,他还识文

断字,于是,宝钦很快成为了大妈们争先抢夺的目标。

  “我们家二妞今年十六……”

  “我那侄女生得腰圆屁股大,最能生养……”

  宝钦苦着脸连连告罪,“小生在家乡早已娶妻生子,犬子都已半岁了。”

  “咋这么早就成亲了呢!”大妈们很是失望,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罢了,又眨巴眨巴眼,把目光挪到了秦烈的身上。那紧绷的面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大妈们立刻又转过

身,“听说你们一起上来的还有个大夫?”

  宝钦险些没笑出声来,憋得一脸通红地道:“大夫是有一个,正在前头院子里给人看病呢。大妈您得赶紧,要不……”她眨了眨眼,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大妈见状,狠狠一拍手,赶紧

就跑了。

  秦烈的脸皮直抽抽,趁人不注意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道:“你把人糊弄到老爷子那里去,小心回头他要找你算账。”

  “我哪有?”宝钦一脸无辜地瞧着他,“我只是说他是大夫罢了,旁的话可是一句没说。”

  到下午吃饭前,宝钦和秦烈就差不多将山寨诸人全都登记造了册。四当家回头检查的时候,得知他们已经全部做完,甚是意外,装模作样地拿起那册子翻了翻,道:“不错不错,做得好

。”

  宝钦心里有些好奇,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低声问:“这册子里头就剩下三位当家的没填了。”

  “哦——”四当家摸了摸后脑勺,挥挥手,“我把这册子带回去给大当家瞧瞧,他也认得字,说不定就自个儿添上了。”瞧着他毛毛躁躁的好像个粗人,做起事来却是谨慎得很。

  宝钦与秦烈交换了个眼神,心里有了思量。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在困死之前把稿子码了出来,呜呜。这个什么安神的药还真管用,一会儿我再吃一餐,然后睡觉去。

  明天要加班,不确定能不能更。如果有时间码字,俺一定会努力码出来。

  ☆、第七十二回

  七十二

  第二日晚上,宝钦自不可能再像前一日那般心无芥蒂地躲在秦烈的怀里躺一晚上。吃过饭后,她就开始有些不自然,在屋里走来走去,每回秦烈抬头瞥她一眼,她又立刻装作什么事都没

有发生过似的,一本正经地朝他点点头。

  秦烈只当做看不见。

  外头雪纷纷扬扬地继续下,四周静谧得几乎没有声音。宝钦心里头愈加紧张,想开口说两句话来调一调气氛,忽听得外头传来几声“蓬蓬——”的闷响。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旁的

秦烈已经起身开了门。

  漆黑的夜空里,有绚丽的烟火划过。一瞬即逝,尔后,又是一瞬。

  这山寨里的土匪竟有这样的兴致?还是说——正想着,外头院子里已经有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扯着嗓子大喊,“敌袭,敌袭!”一会儿,便有人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地去唤人。经过宝

钦他们这处院子的时候,有个半大小伙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道:“不想死的就好好待着别乱跑。”说罢,便飞快地跑去了下一家。

  九斤和老爷子也早闻讯出了房门,一脸严肃地盯着院子外头跑来跑去的人看。九斤小声问秦烈,“三爷,我们该怎么办?”

  秦烈闷声回道:“你出去瞧瞧是什么情况,我在这里守着公主。”

  九斤应了声,飞快地出了门。秦烈则转身握住宝钦的手,柔声道:“外头冷,先进屋躲一躲,一会儿等九斤回来了,我们再看如何行事。”说罢,又朝老爷子点了点头道:“老爷子也先

回屋吧。”

  于是三人又折身回了屋里,浑不管外头已是闹得翻了天。

  这会儿宝钦再没了先前尴尬的心思,只皱着眉头与秦烈小声说话,“你说,到底是官兵还是黑吃黑?我们是不是该趁机溜下山去,不然,被困在这地方,日后只怕不好走。那边还在打着

仗,营里都等着你呢。”

  秦烈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他们若是离了我就不会打仗了,还要他们做什么用?都是跟了我许多年的老人,军里的事都一清二楚的,哪里非要我在。外头是什么情形我们都不知道,

若是燕国的官兵守在山下头,我们如何逃得出去。”

  既然他都不急,宝钦索性也懒得劝了,遂沉声道:“随便你了。”

  她声音有些低,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秦烈心里一沉,立刻问:“你恼了我了?”

  宝钦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回道:“没有。”

  “当真?”

  宝钦不客气在他脸上拧了一把,终于忍不住笑道:“你终日板着个脸我都没说句什么,而今我不过是少说了两句话,你就非要刨根问到底,这是什么道理。”

  秦烈的脸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拧过,他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宝钦见状,愈加地乐不可支,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但这会儿秦烈已经醒转了,手一动,已将她的纤纤玉手握住,微微用力

,便将她揽进了怀里。

  才欲偷香窃玉一番,外头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九斤一进院子就朝这边奔过来,口中还大声喊道:“三爷,三爷,是燕国的官兵突袭。”

  秦烈的手稍稍一松,宝钦便脱身躲了出来,转身溜到门边开了门,面上已经换了副端肃的神情,“可曾攻上山了?”

  九斤抹了把汗,气喘吁吁地道:“那倒是没有,那些官兵连山寨的大门都还未进呢。几个当家的已经把山寨里的男丁全都召集了出来,严阵以待着。小的找人问过了,那些官兵却是老来

的,没有一回沾过便宜,过个三两天就撑不住又回去了,应该不打紧。”

  晓得这些人并非为了自己而来,宝钦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当日秦烈被人认了出来,若果真如此,一方面燕国定要布下天罗地网来追捕他,另一方面,此事若传了出去,只怕他

要被御史弹劾的。

  “进来说吧。”宝钦招呼九斤进了屋,让秦烈再细问。老爷子也听到声响赶过来凑热闹,笑嘻嘻地问:“外头打得怎么样了?不会打进来吧?这些燕国人真是不厚道,眼看着都要过年了

,还来这一出。”

  已经快要过年了么?宝钦微微愣了一下,原来她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几个人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外头的声响却是越来越大。大家终于开始觉得不大对劲了,不待秦烈吩咐,九斤起身就冲了出去,才到院门口,赫然从旁边刺来一柄长枪,好在九斤还算机

灵,险险地避过了,一伸手将那长枪夺了过来,反手朝那人胸口刺了过去……

  “在屋里别动。”秦烈见状不好,赶紧也追了出去。

  门口那燕军已经被九斤解决了,这会儿却也没有旁的人杀过来。秦烈一脚将那尸首踢开,重重地关上了院子门。

  “我守着门,你去墙头看看,别让人翻墙过来。”秦烈的脸上阴云密布,眼睛里一片寒意。宝钦倒不觉得什么,一旁的老爷子忽然抖了抖,竟把门给关上了,朝宝钦道:“小姑娘家家的

,莫要被吓着了。”

  宝钦哭笑不得。

  她们在屋里侯了一阵,却再没听到秦烈他们有打斗的声音,就连外头的喧闹声也渐渐低下去。宝钦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怎么了?”老爷子问,“外头有秦烈那小子在,小姑娘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宝钦苦笑道:“官兵退了,只怕接下来那些土匪就要来对付我们了。”九斤那一枪,不仅刺死了来犯的官兵,也暴露了他们的实力。山寨里的土匪绝非寻常百姓,排行在前头的那三个当

家的不说,只怕那老四的眼力也不差。惯常打打杀杀的人,只一眼就能看出杀人的到底是仅凭着一股蛮力,还是久经杀场。

  老爷子脸色微变,不安地抓了抓头发,强自咧嘴笑,“便是杀了个人,也不必这么不客气吧。老夫今儿可没少帮他们看病。”

  说话时,外头已传来嘈杂的喧响,宝钦竖起耳朵听了听,只怕少不得有十几个人。

  “三爷,怎么办?”九斤这会儿也早回过神来了,心里头不免既担心又后悔。他方才若是不那么冲动,只将人逮住了捆进来,回头偷偷了解了,断不至引来这些土匪们的怀疑。

  “问他们想做什么?”秦烈面沉如水,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墙头的九斤闻言,立刻拉开嗓子高声喝问道:“站住!你们这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想做什么?”

  众人并未停步,四当家一双鹰目中闪着寒光,冷冷道:“老子终日打雁,今儿却险些被大雁啄瞎了眼,竟没瞧出你们几个是奸细。识相的,就赶紧降了,乖乖地自己走出来,省得再受皮

肉之苦。”

  秦烈闻言,目中寒光微闪,朝墙上的九斤使了个眼色。九斤见状,立刻跳下墙来,压低了嗓门道:“三爷,咱们莫非就这么束手就擒?屋里还有公主呢。我们若是奋力一战,倒也不一定

就会输——”

  “开门。”秦烈不回他的话,只沉声吩咐道。九斤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虽是有些不愿意,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开了门。

  土匪们倒没想到他们果真如此识趣,却是先愣住,并不敢冒冒失失地进来。四当家让人把火把凑得近了些,眯起眼睛想看清楚院子里的境况,只却瞧见高高瘦瘦的秦烈一脸淡然地站在院

中央,九斤则警惕地盯着他们。

  “你们——给我出来!”四当家扯着嗓子大声吼道:“若是再不出来,老子就一把火把这院子给烧了,看你们……”

  他的话还未说完,宝钦就已经开了门,老爷子拢着手跟在后头,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道:“这天儿可真冷,屋里连个火盆都没有,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这要如何扛得下去。”

  有他在一旁插科打诨,原本还绷着脸的宝钦却是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想了想,大声朝那四当家道:“不管四当家信不信,我们绝非细作。山上的兄弟们都晓得,我们今儿一整天都在院子

里未曾出过门,如何往山下传递消息。”

  四当家冷笑道:“你们是不是细作老子可不管,反正藏头露尾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话,回头去跟我们大当家的说。还看着做什么,赶紧绑了!”

  他的话刚落音,土匪们赶紧冲进院来。秦烈倒也不出手,只快步退到宝钦身前,将她拦在了身后,冷冷道:“我们长了手脚,自己会走。”

  那些土匪们如何得肯,二话不说地就往前扑过来。秦烈目中一寒,厉声道:“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动手了。”话未说完,脚上已有了动作——

  “砰——”地一声闷响,方才冲在最前头的那一位已被秦烈一脚踢到了三丈开外,落在地上,立时人事不知。

  大家伙儿的眼睛都直了,立刻就有人冲去将那倒霉鬼扶了起来,又拍了拍他的脸,总算将那人弄醒了。

  “四当家。”那人检查了倒霉鬼的伤势,沉声道:“没下杀手。”

  四当家面色微霁,眼神复杂地上下打量了秦烈一番,罢了才正色道:“大当家有请,还请几位移步明和堂。”

  宝钦闻言,心中忽然一动,忍不住抬头看了那四当家一眼,眉头微微蹙起,一时竟陷入了沉思。

  秦烈牵住她的手轻轻握了握,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有我在。”

  宝钦愣了下,尔后缓缓地笑出来,眉眼间全是温柔的笑意。她五官本就生得好,以前在军中晒得一脸古铜依旧有人笑话她娘娘腔,而今养了这许久,皮肤已是白皙透亮,更衬得眉眼黝黑

,唇色嫣红,虽着了男装,依旧艳丽不可方物。一旁的土匪见了,都齐齐地直了眼。

  秦烈这一手将四当家镇住后,土匪们待他们立时客气了许多,一路上并不曾为难。等到了明和堂,宝钦盯着堂前的牌匾看了一眼,面上顿作激动之色。

  “怎么了?”秦烈见她面色不对,忍不住问。

  宝钦只是笑,眉目却是全都舒展开来,又是欢喜又是激动的模样。

  “都押到了没?”屋里又人沉声问。

  四当家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两声,让他们在外头守着,自个儿先进了屋,压低了嗓门小声道:“大当家的,人请过来了。”

  “请?”有个大嗓门暴躁地喝道:“这些不要脸的奸细,不是让你把他们一齐绑过来么……”大嗓门的汉子一边说话一边不耐烦地往外冲,卷起袖子,好似打算要给人一个教训。才将将

走到一半,眼神儿瞟见了宝钦,先是一愣,停住了脚,探头探脑地想要看个清楚。

  可外头光线暗,任他怎么瞧,也只瞧见个轮廓,心里又是狐疑又是犹豫,竟站在了原地不动了。

  屋里的大当家见状,忍不住高声喝问道:“老三,你干嘛呢?”

  三当家却不回话,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往外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宝钦,咬着牙,又害怕又期待的模样。待他终于走得近了,宝钦忽然朝他咧嘴一笑。三当家大吼一声,居然吓得

抱头鼠窜,落荒而逃,一边往屋里冲,一边还闷闷地喊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三爷变成鬼来找咱们算账了。”

  秦烈方才见宝钦的神情不对,原本已猜到了两份,而今听了这三当家的哭喊声,顿时明白了十分。“是你的下属?”

  宝钦忍住眼眶里惊喜的泪,抹了把脸,小声道:“里头那个大当家,曾是我的副将。”

  说话时,那大当家已经一边骂着一边往外冲,“没用的孬种,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谁敢在这里装神弄——哎哟喂——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大当家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

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宝钦,人却是已经傻了。

  “俺就说了,三爷变成鬼来找咱们了,你还不信。”三当家地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使劲儿地拱二当家的肩膀,“军师,你去瞧瞧,看像不像。”

  二当家冷冷道:“子不语乱力鬼神——”话未说完,宝钦已经走进了屋里。

  进门处有手臂般粗细的蜡烛,照得那处亮堂堂的,正好照见了宝钦的脸,纤毫毕现。

  二当家半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三……三爷?”最后还是大当家哆哆嗦嗦地先开了口,一吸鼻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三爷,您可算来找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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