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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蓝石

[穿越重生] 《嫁夫》作者:灏漫(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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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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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九章 隔世之思
    在心里微蹙了蹙眉,沉吟片刻,明思抬首道,“我不知你心中是如何做想,可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留在这漩涡当中。”

    丹红身形一僵,“你不是我,说来当然轻松。”

    明思朝她走近,到了她面前站定轻声,“我不能给你名分,不过你若是想离开,我倒能助你一臂之力。人上人的身份我是不能给你,不过你若是不嫌弃安然平静的日子,却不是不可能。”

    丹红定定地看着她,唇抿得极紧。

    明思迎着她的眸光,“名分或许能有某些保障,可你应当明白,纵然有了身份,也未必能长久无忧。这世上,只要你在局中,便随时都可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能脱身,未必将来不见艳阳天。这北将军府是何情形你或许不清楚,但你看我便应该知晓。纵然是我有身份,有显赫娘家,不是一样有隐患烦扰么?”

    丹红的眸光颤了颤,语声也有些发颤,“你为何要帮我?你知不知道我是——”

    倏地顿住,闭紧了唇。

    明思弯了弯唇,眸光带笑,“我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也不在乎差你这一件。”顿了顿,莞尔抬眉,黑亮的眸子霎时生辉惊亮,光彩流转四溢,“相信我,我的胆子比你相信的要大的多。”

    丹红呆呆地望着明思,这一刻,这个看似陋颜的女子眼中流光溢彩,自信傲然之中又有俏皮,她竟然觉得她在这一瞬间变了个人。

    一点也不丑,甚至在这种自信和魅惑的笑容中,她浑身似有一种极美的夺目光华。

    明思看着她,“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信我。这终究是你自己的事儿。我帮你不是滥好心,也许也有点儿——”说着,轻轻一笑摇首。“我同情你,因为我也是女人,我不喜欢被人把控,所以我想帮你。至于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什么,说实话,我并不是太过在意。你的身份,我如今大约也是有数。从我方才的话中。你应该感觉得出。而且,作为你的身份,想必也不会知道太多。我只需确定你背后的人是我想的那个人就够了。其他我想知道的。你就算是想告诉我,却应该也是无能为力。而我也不能百分百的保证能让你安然脱身,不过呢,凡事不做就一点希望都没,赌上一把,或许赢了,就是赚到。至于孩子。你可以考虑清楚。你若想留下孩子在北将军府,我可以先给了些傍身之资。到时候等你生完孩子,我自然派人接应你。但如今时日尚早,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变化。如果你想将孩子带走,我就早些安排。名分我是给不了,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

    丹红怔忪地看着明思,目光有些犹疑。

    明思抿唇轻轻一笑,“别这样看我——相信我,我真是一个很大方的人。”顿住。垂眸悠然,语声淡淡,“这世上,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钱若是能买来快活、安心、自在,那真真是最美好不过了。可惜,却是不能。”

    丹红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女子,心里只觉百般复杂。

    慢慢地,她的神情平静了下来,眸光也宁和了。

    看了明思一眼。她缓步走到荷池边,在一块石墩上侧坐下来。她的身体微微偏着,目光朝荷池远端望去,一直看过去。看过去,可惜远端的围墙挡住的视线。

    丹红唇边绽露了一丝笑意,似飘忽,似怀念,“我老家在东边。我们村子边上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湖。每年到了九十月,小孩子就是最高兴的时候。坐着筏子在湖里,湖边是芦苇,湖里是莲叶。莲蓬到处都是,揪一个下来,抠了莲子来吃,又香又脆……可是莲心不能吃,我小时候吃过一回,极苦。可我娘却用莲心熬了水让我们喝,说是清心热,对身子好。我那时总是躲得远远地……”

    明思轻轻地叹了口气。

    丹红极低极低地笑了笑,转首过来微微一笑,目光宁静平缓,“少夫人,你是一个好人——”停住,淡淡一笑,“你莫怪我疑心重。像我这样的身份,若不小心些,早就不知沦落到何种地步了。再者,我离开家后,还真没遇见过什么好人,所以我原本是不想信你的。可此刻,我信了你了。”

    明思看着她笑了笑,丹红缓缓起身,垂眸笑道,“我的身份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吧——”正说着,忽地笑容一滞,皱起了眉头。

    明思一愣,上前一步,“你怎么了?”

    丹红的脸“唰”地发白,忽地身子一僵,抱住了肚子,额上冷汗倏地冒出,“好疼……”

    明思心中一惊,正待上前,却见丹红“啊”的一声惨叫,身体一缩,脚步便踉跄朝后,明思大惊,“小心——”

    冲了上去,却是迟了,丹红剧痛之下,只是眼前发黑,身体如有刀剜,哪里还能辨清形势,退了一步,脚便踏空,连喊声都未及出口,便落入池中!

    “哗啦”一声,水花溅到了扑过去的明思身上。

    帽儿和莲花远远看着不对,此刻大惊失色的飞奔过来,见得场景,两人脸色发白,颤声道,“**,怎么回事?”

    明思哪里来得及同细说,“快去叫人!请大夫来!”

    一句说完,便跳下了荷池。

    丹红落水之后,身体虽是剧痛,但也本能的挣扎,她自幼生于水乡,也识得水性,可这番腹中剧痛却让她有些失了神智,不辨东西,胡乱划水,却反倒是离池边愈来愈远。

    明思划了几步,见她朝池中再使劲儿,便唤道,“你别动!”

    两个丫鬟站在池边浑身发颤,竟然呆住,帽儿忽地回神,一推莲花,“快去叫人来!”

    莲花吓得脸煞白,闻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拔腿就跑。

    帽儿看着池中翻腾的水花,心如鼓锤。忽地双眼蓦地瞪大,指着池中冒上来的红色,颤颤道,“**,血,血……”

    明思已经闻到的鼻翼中的血腥味,又加了一股力朝猛烈扑腾的丹红游去。终于到了跟前。明思本想到她身后,从背后挟住她,带她游回岸边。可丹红此刻痛得神智全无。又喝了不少水,挣扎间一手碰到明思的身体,便忽地生出大力,本能的求生**让她一把抓住明思抱了上去,凌乱的发丝粘在布满水迹的扭曲面孔上,万分狼狈凄惨,犹在口中惊惧喃喃。“少夫人救我,救我,尚仪要害我,救我……”

    明思只愣了一瞬,便被她缠了个八爪鱼,明思一惊,伸手推她,“你冷静些,忍住,我救你。”

    丹红哪里还听得见。此刻明思便是救命稻草,手足紧紧地都缠了上来,死死的抱住明思,气力竟然是惊人的大。明思一不留神便被她裹紧,除了一只左手还能划水用力,其他部分都被箍住。可一只手划水如何能支撑两人的重量,眼见两人的身体缓缓下沉,明思深知这样的情形下,只能两败俱伤。心中一颤,咬了咬牙,一掌重重地击在丹红的后颈之上,丹红身体一颤。死命地抱紧了明思,片刻后,才翻了翻白眼,晕了过去。

    可是,那手脚却还是如铁钳一般死死的缠住了明思,怎么使劲都扳不开。

    碧水冰凉的水慢慢地浸过了明思的口鼻……

    筋疲力尽中,她最后的五感,除了周遭令人恐惧的冰凉窒息感,就是帽儿那似隔了帷幕般的撕心裂肺哭喊,“**——”

    …………

    意识在飘荡。

    明思发现自己走在那灰色的迷雾中。

    而这次却是不同。

    周遭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光芒也五彩斑斓了许多。

    她愣了愣,忽地听见一阵巨大了轰鸣声,似曾相识。

    她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忽地面前的灰雾散去,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银色飞鸟——

    空客A380?

    她怔了怔,这是她一起最喜欢选择的机型。

    紧接着,她睁大了眼!

    机舱门打开,人流顺着登机车的舷梯下来,她看见一个穿白色衬衫和墨蓝牛仔裤的年轻女子,背着一个小牛皮的背包,出现在人群中。

    呆呆地看着,明思心神俱震!

    这张脸孔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可是此刻见到,却是再清晰熟悉不过。

    即便是距离并不近,她也认出,那张平凡的面孔是她上一世看了二十来年的自己!

    杨颖琪……

    也是她自己。

    衬衫、牛仔,甚至那背包,无一不熟悉。

    可是这个场景,她却有些陌生。

    虽然无数次下机,可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在下机时,扶过一个差点摔倒的小女孩?

    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就连“她”面上的神情,就算是真的隔了世,她也百分百的断定,那是她自己。

    另一个自己。

    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过的自己。

    不知为何,她的心颤抖起来!

    所有的人都看不见她,她好似一个鬼魂,可她分明有自己的思想,有这所有经历过的记忆,甚至她有情绪,也能感知周遭人的一切。

    可是,他们都没有看到她。

    连“她自己”也没看到她。

    她笑容淡淡,扶了那个小女孩后,那个孩子的父母朝她道谢,她也是淡淡颔首,没有说话,便朝前走了。

    明思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她”的身后,莫名其妙地只觉得心中似有巨大的、未知的恐惧,从未有过的感觉。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无声的催促她,让她跟上去。

    她跟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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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百章 恍若沉睡

    这一日的黄昏,北将军府人仰马翻,一团慌乱,府中几乎能动的人都动了起来。

    西园离方管家的住处近些,莲花还是思路清晰,先去报了方管家。

    方管家惊骇之后,急急地唤了当前两个正在干活儿的老园丁,便朝西园飞跑。

    人到了,只见水面一片混乱,中间一块儿,荷叶七零八落,水波高低四荡。

    帽儿在水里使劲扑腾,一面呛着水,一只手胡乱抓着,手里在水里拖着什么,眼见已经沉了大半下去。

    不待方管家出声,两个老园丁就跳了下去。

    秋池来得极快,身后跟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莲花。

    两个老园丁已经将人拉到了水面上,秋池面色倏地僵白,云靴一脱,就下了荷池。长臂几划,到了跟前,用力扯开丹红还缠得死紧的手脚,将紧闭双眼的明思拉到了自己身前,颤颤唤了两声,没有应答。

方管家急声道,”将军,快把少夫人带上来,得吐水才成!”

秋池蓦地清明,感觉到明思心跳还好,心里一松,抿紧唇拖着明思的头部,游上了岸。

两个老园丁也分别把帽儿和丹红带上了岸。

丹红面色煞白,躺在地上不动弹。

帽儿却有些憨力,虽不懂水性,但凭着一股子气,还是将两人半拉半拽的浮沉了几回。此刻虽喝了不少水,但神志却清楚,一上岸,就连滚带爬的朝明思扑来,”**,**……”

方管家使劲拖住她,”别耽误将军施救!”

帽儿点穴般定住,浑身湿淋淋地滴水颤抖,死死地看着秋池用掌心去压明思的胸腹。

忽地一个婆子惊叫起来,”血!出血了!好多血!”

秋池瞟了一眼另外一侧的丹红,转首回来继续推压明思的胸腹。

老婆子不敢吭声了,方管家压低了声音,”还不快去看大夫到了没?”

老婆子惊慌地点了点头,快步去了。

明思的唇角流出了清水,秋池一喜,将她侧身翻过,扶到自己膝盖上,向下控水。

不多时,水流停住。

秋池一把扶起她到怀中,掌心贴着她的脸颊,”明思,明思?”

没有声息。

心里一慌,将手放在她的鼻翼,却是有呼吸,霎时心定。

屈膝起来,俯身将明思抱起,大步朝外行去。

一个老园丁伸手在丹红鼻端一探,抬首惊恐,”管家,没,没气儿了……”

帽儿身子颤了颤,呆愣片刻,目光从丹红身下大团的血迹挪开,吸了口气,朝秋池追去。

方管家面色白了白,忽地顿住,直直地看了一眼,提步过去,俯下身子从丹红腰间抽出一个油纸小包。

看了看,便攒近手心,”先把人抬下去。”

~~~~~~~~~~~~~~~~~~~~~~~~~~~~~

蓝彩这夜没有回去,和包不同一起守在静湲院

包不同和方管家待在外间,她和帽儿如玉还有秋池一起守在内间。

没有人阖眼。

帽儿不停的掉眼泪,怎么劝都劝不住。到了天亮,两只眼已经肿得像桃子。

蓝彩和如玉眼睛也是红红地,虽是低声劝慰了帽儿,可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不安。

老大夫说人无事,应该扎一针就能醒来,可是连着扎了三针,明思还是纹丝不动的躺在床上。

秋池铁青了脸拦住大夫的第四针,老大夫只好无奈道,”脉象看来心肺两脉皆无大碍,只这气息却有些断续不正常。老夫也救治过多位落水病患,未曾见过夫人这般情形。如今也不好说,不过按理应是无事的。夫人身子本就寒重,此番气候虽暖,那荷池水下也是阴寒,想必是入了寒湿之气。如今不好论断,只等醒来再看看。”

秋池沉着脸点了点头,到床畔坐下。

这一坐便是天亮。

除了帽儿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房中一片低沉的沉寂,连烛花儿的爆裂声都显得十分刺耳。

青丝已被几个丫环擦干,此际,流云似的铺在枕侧,烛火中如带了油光般乌墨幽幽。

一宿过去,明思连睫毛都未颤动一下。

若非是看着那宝蓝缎地的芙蓉花绣锦被一直在微微的起伏着,大家只怕早已抑不住心房中的一颗心。

帽儿和如玉此刻眼里心里都只在床上的明思身上。

蓝彩在忧心之余,却是心忧还惊。

丹红死了。

在水中的时候,就已经落胎了。落下来的,是一个几乎成型的男胎。

丹红是服下了落胎药才落胎的,份量下得极重,加上呛水,她没有能挺得过去。

明思同她落水的时间也差不多,但是明思是有意识地闭气,她却是落水之际就已经痛得神智迷糊。入了水,自然失去了清醒的自保之力。

方管家禀报给秋池时,秋池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丝,只是一霎不霎,目光沉沉地看着床上的明思。

方管家只好无语退下。

蓝彩只是心惊。

这药究竟是谁下的?

想着丹红字条上的话,她莫名觉得此事不是她想到的那般简单。

明思赴约之前的神情很奇怪,惊楞怔然之后是一种毅然决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肯定了什么……

这府中人口简单,对丹红下手的人会是谁?

蓝彩想不出来。

明思和秋池显然是不会的,唯一她所认识的反派人物是秋老夫人。

可丹红腹中的可是她嫡亲的血脉,她怎么可能会去下手?

如果不是她,又会有谁对丹红这样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下手呢?

蓝彩的心沉甸甸的。

她此刻不仅是担心明思的身体,还要担心明思醒来之后,可能出现的狂风暴雨。

方管家说,秋老夫人听到消息后,在秋棠院摔了茶盏,气得差点晕厥。

这样一个机会,秋老夫人定然不会放过明思!

蓝彩深深肯定。

大宅院中,主母处置怀孕妾侍偏房的不在少数,可是谁都不会做到明面儿上来。

可这次,偏是明思过去之后发生的事儿。

而且,当时只有明思和丹红在房中。

如何自圆其说?

明思是定然要走的,可蓝彩清楚明思的性格,她断断不能忍受带着这样的罪名离开。

因为,这样的名声不仅一盆扑向她的污水,甚至对四老爷四夫人,还有整个纳兰侯府的名声,都是有碍的。

何况,如今明思需要的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北将军府外,还有一个心思难测的太子殿下。

天色发了白,蓝彩挪了挪有些发麻的腿,抬眸朝床边的秋池看去。

整整一个晚上,他宛若雕塑,几乎同床上的明思定格成了一个画面。

蓝彩默然无言。

这两个人,终究是没有缘分的。

天色发了白,很快便拉开了帷幕。

窗外传来鸟儿的鸣唱,却是欢快。

蓝彩轻轻走到窗边,将隔扇窗支开一条缝隙,清新的气息霎时无声息的涌入房中,将房间中的郁滞之气冲淡了些。

如玉拉了拉帽儿,帽儿不肯动,蓝彩朝她安抚低声,”放心,**呼吸已经平顺了,定当会吉人天相。你先下去备膳,**醒了也好用些。”

帽儿这才咬唇看了看床那边,退下去同如玉一道准备早膳。

待帽儿两人下去,秋池声音轻轻淡淡响起,似询问,又似陈述,”她几时会醒?”

蓝彩垂了垂眸,”我不知,可我知道**定然会无事的。”

秋池不再出声。

蓝彩走到一侧,取了铜尺将烛台上的烛火一一灭了。

室内顿时清幽,只片刻,便被清晨的幽蓝气息弥漫包围。

不多时,天色敞亮。

帽儿和如玉端了早膳过来,蓝彩走到屏风口,”将军守了一夜了,先用些膳吧。”

秋池淡淡道,”不用。”

蓝彩叹气:”将军还是用些吧,也不耽误什么。”

她虽气秋池是非不分,可这一夜下来,心里还是有些软化。

想着明思已经下了决心,断了心思,再看着此刻秋池的满腔痴情,不免惋叹无奈。

虽是扼腕叹息,却只能无言。

她宁愿秋池心思能淡些,可是不由她做主。人的心,连身为主人的自己往往都不能自主自知,何论旁人?

秋池没有理会她。

她心中无奈一叹,让帽儿和如玉将早膳撤到了外间。

两个丫环刚刚端着托盘走出去,蓝彩便听见院门”吱呀”一响,紧接着,响起了隐隐细碎的脚步声。

帽儿神色一怔,端着托盘就走到门口,包不同早已看见,低声道,”老夫人来了。”

帽儿滞了滞,将托盘朝桌上一放,转身便朝内走。

蓝彩闻声而出,已经听见包不同的话,垂了垂眸,便走到内间屏风口,”将军,老夫人来了。”

秋池似一愣,缓缓转身过来,垂了眼睑片刻,丢了一句,站起身子朝外走,”你看着。”

蓝彩颔首,秋池已经走出了内间。

蓝彩走到床头,俯身摸了摸明思的额头,又探了探鼻息,无热,顺畅,霎时安心不少。

这一夜秋池都霸道在床前,除了她们给明思换衣时,他避到了屏风外,其余时间,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她也是一直留心着明思的呼吸起伏,才能得些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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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百零一章 忠心耿耿
    秋池到了外间正房,秋老夫人正好在田妈妈的搀扶下走到门槛前,瞥了一眼秋池下颌新冒出的青青胡子茬儿,脸色更加阴郁。
    秋池看着她,脸上也没有笑容,只道,“娘,你怎来了?”
    秋老夫人满面乌云之色,让人只觉压抑,问得秋池之言,并不作答,目光朝屋中人淡淡扫了一圈,“出了这么大事儿,我还能不来么?”
    秋池沉默片刻,“娘的身子不好,这里有儿子看着就是。”
    秋老夫人不理会他,一步迈了进来,“今日并非休沐,你不去上朝?”
    秋池语声带了些倦意,“儿子已经遣了人去告假,明思一直还未醒,儿子不放心。”
    “一直没醒?”秋老夫人抬起头,似惊异,“昨日到现在一直未醒?大夫如何说?”
    秋池疲惫道,“大夫说应无大碍,也扎了几针,但还是未醒。”
    秋老夫人“哦”了一声,垂了垂眼睑,提步朝内,“我去看看。”
    见秋老夫人动作,帽儿心下一惊,攥了攥手心,抢在秋池头前,跟了上去。
    这个画皮老太婆,她可不放心!
    秋老夫人走到屏风口,蓝彩站在床前挡着,秋老夫人一笑,“你让开,我看看儿媳。”
    秋池慢了一步,这时也跟了过来。
    蓝彩垂了垂眸,让开一步,站到床头靠后的位置。
    田妈妈扶着秋老夫人走过去,秋老夫人的目光在明思宛若沉睡的面孔上停了停,心里冷哼!
    未醒?
    只怕是故意不醒的吧!
    偏头看向秋池,“大夫可有说别的话,为何这许久还未醒?”
    秋池摇首,“只说心肺两脉未曾有碍,等醒来再看。”
    秋老夫人点了点头,暗暗捏了捏田妈妈的手。叹了一口气,“我们秋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好好一个孙子没了,如今儿媳又这般?”顿住抬首望向秋池,“此事须要严查!秋家祖辈虽不算显赫,却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谁害了我的孙子,害得儿媳这般,绝不能放过!”
    秋池脸色寒了寒。硬声冷冷,“儿子明白!”
    秋老夫人怅然摇了摇首,在明思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明思的额头,“没有发热——”又伸到锦被中将明思是手拿出来握着,“这孩子怎还不醒呢?”
    田妈妈身子挪了挪,弯腰挡住她的动作,“老夫人您给少夫人把把脉,听说脉象若是平稳,这人就应是无事。”
    秋老夫人点点头。伸手捏住了明思的脉门,宽大的袖子一摆正好罩住,她心中冷冷一笑,用指甲重重掐了下去——我看你怎么装?
    她的心里已经是认定明思为了躲避,故而装着未醒,是以,这一下掐得极重!
    帽儿一直提着心,眼睛更是一霎不霎地紧紧盯着她的动作,此刻虽看不到她手的动作,可秋老夫人眼底的那抹狠戾之光却没有逃过帽儿的眼睛。又再一看她手臂似骤然收紧——帽儿原先在纳兰侯府没有少被那些老嬷嬷掐过,此际,一见,本能的就反应过来!
    “你放开我家**!”帽儿猛虎下山一般冲了上去,双手猛然一把推开秋老夫人,然后站定,犹如护犊子的母猫一般伸开双手挡在床前!
    帽儿昨日就受了惊吓,在她心里天下所有人加起来都及不过明思宝贵,这时被秋老夫人一刺激。更是将全身的憨力都使了出来——秋老夫人完全是措不及防,被这一推,趔趄几步,连田妈妈一起撞到了屏风上!
    “哗啦啦”一声。木质的屏风倒了下去,连带着倒下去的还有秋老夫人和田妈妈!
    方管家和包不同听得巨响,也顾不得礼数,急急走到了门前,在门外一步处站定,看到里面的景象顿时惊愣!
    秋老夫人和田妈妈倒在屏风上,按着腰“哎呦呦”地直叫唤!
    秋池先是一呆,然后一惊,冲了上去,扶着秋老夫人,“娘,怎么样了?腰可有事?”
    年纪大的人,腰骨脆弱,故而,他此刻见秋老夫人按着腰,心里便是一慌。
    “扶我起来!”秋老夫人吸了一口气,眸光阴鸷狠戾地盯着帽儿,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四字。
    秋池忙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田妈妈左右看了看,没人有意图扶她,只好“唉哟唉哟”地叫了两声,爬了起来,却还是按住腰不放。
    “给我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拖下去打!”秋老夫人抬手一指,指尖颤颤,显是气急,“给我打死为止!”
    秋池一僵!
    没有人动作,田妈妈看了看四周,“哼”了一声,腰也不疼了,放下手,就上去拖帽儿。
    蓝彩倏地站前一步挡住她,“慢着,此事还未弄清楚,如何就能处置?”
    秋老夫人见秋池未说话已经是不满,此刻见蓝彩出来,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尖连点,“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反了不成!”蓦地转身看向方管家,“你这个奴才,怎么办事的?昨日我就说了,凡事相干人等皆要押到柴房看管起来,以待后审!这个贱婢昨日就该关起来,为何如今还在这儿?”
    方管家垂着眼睑道,“奴才去的时候,是帽儿托住少夫人才赢了些救人的时间。帽儿救主有功……”
    “住口!”秋老夫人大怒,“你几时成衙门老爷了?救主有功?我问你,那我的孙子呢?我的孙子是谁害的?”
    方管家垂了首,身形不动,也不言语。
    这个问题,他也的确是疑窦重重。
    有动机的那个,他绝不相信她会对丹红下手,何况,她差点连自己都赔上了!
    他猜疑的这眼前一个,又绝不可能能去下手,那可是她自个儿的孙子啊!
    还有丹红腰带里的那包药——怎么可能是打胎药?难道说她自个儿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蓝彩看着盛怒的秋老夫人,眸光沉了沉,转过身。“帽儿你说,怎么回事?”
    帽儿的唇抿得紧紧地,只不说话,目光恨恨地盯着秋老夫人——这个老画皮,竟然敢偷偷地掐**!
    可是,她还记得,**说过目前暂时不能同秋老夫人闹翻。否则。**便会进退两难。
    只是一根筋的她,除了想着要护住明思,只死死地记住了这一点。
    蓝彩见帽儿此刻神情便知。除非这时明思问话,否则以帽儿的性子,是绝不会开口的。
    这丫头倔起来的时候,连四老爷四夫人的帐都是不卖的!
    “你这个贱婢……”秋老夫人转过身,忽地一弯腰,按住后腰,“还不给我拖下去打!”
    秋池上前一步。扶着秋老夫人,“还不给我传大夫!”
    包不同眉头皱得死紧,闻言看了一眼蓝彩,眼神示意她不要冒失,道,“属下去。”
    他看着眼下这情形,帽儿只怕是逃不掉责罚了,方管家留在这里至少待会儿可以照应一二。
    秋老夫人一把捉住秋池的胳膊,秀美白皙的面孔上一片铁青,“这贱婢是想要我的命啊——这样的奴才。你给我执行家法!”
    秋池此刻已经是五内俱焚,心乱如麻,心里也恨帽儿添乱,闻言稍僵了僵,遂抬首冷声,“管家,带下去——以下犯上冲撞老夫人,给我打二十大板!”
    终究还是顾及了几分。
    一言既出,蓝彩和秋老夫人都身形一震。露出惊异不置信!
    秋老夫人盯了秋池一眼,帽儿一昂首,“不用你们带,我自己走!”说着。还不放心地看向蓝彩,“蓝彩姐姐,你守着**。”
    蓝彩忧虑地看着她,帽儿咬了咬唇,大步朝方管家行去。
    方管家暗暗叹了口气,带着帽儿朝外走。心道,只能在打板子的时候,做些手脚了!
    秋老夫人冷冷一笑,“她是这个院子里的奴才,就在这院子里打——管家你去把板子拿过来,我要亲自看着!”
    帽儿顿住脚步,方管家身形一愣,点头走了。
    待方管家带了一个婆子拿着板子过来,帽儿便一声不吭的走到院中,趴在了长凳上。
    秋老夫人冷冷地看了蓝彩一眼,朝外间行去,那婆子得了方管家的暗暗嘱咐,心里有底,高高举起板子朝帽儿重重落下,到了末端却是去势,落到帽儿臀上,听着响声吓人,力度却是只到了皮肉就止了。
    “啪”的一声,帽儿咬牙忍着!
    蓝彩在房中听着,心都揪成了一团,下唇被咬得发白。
    只听三下板子响过之后,秋老夫人冷厉的声音响起,“慢着!看来如今这府中个个都不把我这老夫人放在眼里了!”顿住,缓声阴寒,“田妈妈你去给我行这家法!”
    蓝彩蓦地一惊,抬首起来面色已然发白——田妈妈去行着家法,帽儿就算不死定然也要去半条命!
    她白了脸,颤颤祈盼望定秋池,“将军!”
    秋池沉着脸,“你们若是为夫人好,就不该添乱!”
    这些日子,对这两个丫鬟,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怨气的。
    明思对这两个丫鬟也太纵容了些。
    如今这情形,他断不可能为了一个奴才去冲撞自己的母亲。
    蓝彩的心渐渐沉到了底,眼里只剩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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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百零二章 与君决绝
    闷响声一声又一声!

    先还听不见帽儿的声音,四五下过后,帽儿忽地“啊”地一声惨叫!

    蓝彩心里一慌,提步就朝外冲!

    “是谁――”忽地幽幽一声响起。

    蓝彩蓦地惊愣顿住脚步,回首一看,床上的明思已经睁开了眼。

    秋池大喜,两个大步便到了床前,“你醒了?”

    明思的眸光却有些奇怪,幽黑的眸子如深潭一般深邃的冷,有夹杂些迷茫的空灵。看着绣花纱帐,眸光先颤了颤,然后视线在秋池面上一顿,闭了闭眼,又睁开看向床外,“蓝彩……”

    蓝彩眼泪倏地溢出,扑了过来,“**快去救帽儿!帽儿要被田妈妈打死了!”

    明思的眸光猛地一缩,瞬间凝成冰寒,“你说什么?”

    这时,外间又传来一声沉重压抑的闷响,帽儿惨叫声响起!

    明思眸光一颤,掀开锦被就要起身,起身太急,脚刚落定在拔步床的踏板上,身形便晃了晃。

    见明思这般神情,秋池心中已经莫名生出慌乱,此际见明思站不稳,也顾不得其他,伸手一把扶住她,“明――”

    只说了一个字,就被明思重重推开,“你给我走开!”

    秋池一呆,明思已经不看她,只着中衣,摇晃着走了出来,目光在摔倒的屏风上停了一瞬,蓝彩动作利落地取了长袍给明思穿上,咬牙低声,“帽儿在院子里!”

    两下将长袍穿上,外间又传来了闷响声,这回却没有听见帽儿的声音了。明思心里一紧,伸手抓过蓝彩递过来的簪子将头发胡乱挽起,顾不得一身凌乱不整,便朝外冲!

    蓝彩赶紧跟上。

    秋池呆呆片刻,沉着脸朝外走。

    明思到了外间门口。正好见田妈妈阴阴狞笑着将板子举起!

    “给我住手!”明思一声冷叱,“谁敢再动一下,我就打断她的手!”

    田妈妈被明思突如其来的出现惊了一跳,愣住当场。

    明思快步走出去,从门前廊下的秋老夫人身边擦过,却是看也没看一眼。大步走到田妈妈身边,一把抢过板子,双手举着用力朝田妈妈肩膀抽去!

    只听田妈妈“啊”的一声惨叫。便被明思这借了杠杆之力的一击抽翻斜倒在地!

    明思抽翻她后,也是脱力,身子摇了摇才定住,蓝彩正好赶上将她扶住。

    院中众人,包括刚刚走到台阶下的秋池,都被明思这一下给惊住了!

    明思一身浅紫长袍,赤着白玉足,满头青丝本是松松挽在在脑后,这一用力,便落了几缕下来。

    可是即便是这样衣冠不整的狼狈。却是让人心里深深凛住!

    纤细的身姿此刻有一种惊人的气势!

    小小的脸上一片冰寒,墨玉般的眼眸浓黑深幽地似万古冰川之下不见光亮的冰凉。直沁入人的心底最深处!

    故而,田妈妈只惨叫了一声,抬首一看明思的双眸,那第二声哀叫便如被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梗在了喉间!

    痛得扭曲的面孔蓦地惊骇僵直!

    秋老夫人也被惊愣单场,这满大京的名门夫人**谁也不曾敢有过这样的行径!

    衣衫不整,光着脚。竟然还当众抢板子打奴才!

    发了疯了了!

    她发疯了!

    秋老夫人回神过来,这才想起,明思这打的是田妈妈。这可是活生生地打她的脸啊!

    心中气怒已极,唇不住的颤,抬手指着明思,手臂颤颤的抖,“池儿,这成什么样子?你说,这是什么样子?北将军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你这北府将军脸面还要不要?”

    秋池目光在明思的赤足上一顿,吸了口气,大步上前拉住明思的左手臂,“此处我来处置,你先回去!”

    明思身形一顿,又再冷冷地看了抱着肩膀瘫在地上的田妈妈一眼,手一松,板子“哐啷”一声倒在地上。

    秋池心房随着这一声响,猛然收紧。

    明思缓缓地转过身,眸光如亘古荒漠一般寒凉,又刺得秋池心室一缩。

    明思的目光冷冷寒幽,分明身形比秋池矮一头,可看住秋池眼里,那眸光却如同高高在上的俯视,带了一种漠视的俯视!

    明思伸出右手,一根,又一根,不容置疑的扳开秋池的手指,秋池不敢使力。

    待扳开之后,明思退后一步,反手从头上抽出发间的蝴蝶玉簪,重重地砸在石板上,“纭钡囊簧,霎时翠玉四溅,断成数截!

    绿云如瀑泻下,语声冷冷如刀,“秋池,你我之间便如此簪!”

    犹如那最冷雪夜中的凝成的冰棱,刺得秋池瞬间呆怔!

    不置信的看着明思,又低下头看向地面。

    几端翠色雪白的足在青石板上宛如雕琢,美玉般的雪色中有隐隐的青色,同深灰的石板相映,明明娇弱,却是决绝的孤勇!

    院中众人面色一变,方管家和那婆子还有缩在抄手游廊末端的青衣都在一惊之后,将目光投向秋池。

    就在这时,包不同带着大夫急急地走进院门,见得里面场景却是一凛,定了定神,“将军,大夫来了。”

    明思瞟了一眼秋池,转身过去,“让大夫到我房里来!蓝彩,方管家烦请帮手,把帽儿带进去。”

    秋老夫人这番才回神,将明思混不将她放在眼里,气得目眦欲裂,“你这个不知礼数的贱妇,我要替池儿休了你!”

    蓝彩自然不理她,上前抱起帽儿,见帽儿双股双腿已经透过重衣的斑斑血迹,顿时泪落,咬牙抬首瞪向包不同,“还不过来帮忙!”

    包不同一怔,心里也顾不得了,抬步就朝蓝彩行去。

    方管家看了一眼直直站着无言的秋池,犹疑片刻,也走了过来。

    秋老夫人浑身颤栗,“反了。反了!方大荣、包不同,你们谁敢听这贱妇的话!”

    方管家身形一僵,包不同却抬首淡淡道,“属下是北府军的人,不是奴才!”

    明思抬眸看着秋老夫人勾唇一笑,乌眸幽深如寒匕,唇边笑意冷峭如刀,“秋老夫人――你就不怕丹红和那孩子来寻你索命么?”

    秋池倏地抬首。星眸蓦地惊然,“明思,你说什么?”

    院中众人顿时也被惊住!

    明思瞥了一眼闻言脸色发白,不自觉朝后瑟缩身子的田妈妈,勾唇再一笑,“秋池,恭喜你有一个心如蛇蝎的娘――为了赶我出府,非但舍得给自己的下药,甚至连自己的血脉也能下得了手!”

    秋池脸色顿时苍白,看了明思一眼。僵硬地转首看向秋老夫人。

    秋老夫人心中巨震,“你。你这个妖女……哪里来这般大的胆子,竟敢污蔑,你,你胡言乱语!”

    明思眸光幽黑惊亮,低低轻笑缓缓,“胆子大么?嗯,说的不错。死过一次的人,胆子自然是大些。不过你也别急,咱们俩。谁是人是鬼,待会儿用照妖镜一照――自是能照出分明!”

    笑意中带着寒意,讥诮中带着冷肃,似笑非笑,却是邪魅之惑。

    这时,蓝彩和包不同已经将帽儿抬进了门槛,方管家拉了老大夫和那噤若寒蝉的学徒也跟在了身后。

    看着帽儿面如金纸的脸色,还有那唇角的一缕血迹,再一看帽儿那有些不正常曲折的左腿膝盖――明思眸光一凝,只觉心房一寒,霎时紧紧缩颤!

    深吸了一口气,敛去笑意,“秋池,你最好看好你家秋老夫人――莫让她又给自个儿吃了药来赖人!”

    说着就举步朝内行,秋池一把握住她的胳膊,“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思垂了垂眸,“如今你想知道了?”

    秋池不语,只面色铁青。

    明思挑眉清冷一笑,“昨日我说我永远不会相信你娘时,你怎不问?那日你在屋外听见我们说话时,你怎不问?”

    秋池抿紧了唇,死死盯住明思,“不过是为了一个奴婢,她撞倒了主母却什么都不肯说,你让我该如何处置?”

    明思的眸光一片清冷,笑意讥诮,“真是秉公处置?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她们这段时间对你的不理睬,而觉得伤了你这将军的颜面?”

    秋池若是有心,即便不能阻止对帽儿家法,至少也不该是田妈妈来行这个家法!

    昨日下午秋池看两个丫鬟的神色,明思已经察觉到了他压抑的情绪。

    故而,才下定了决心离开。

    却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秋池面色一滞,明思低笑,“人的颜面是自己给的,秋池,可怜你连这个都不懂!这段时日,你做的哪件事儿值得别人给你颜面?你自以为的一腔深情,却是次次将我逼入绝境!凭什么我身边的人要给你颜面?照我看,她们还给得太多了!我真后悔自己的胆小,更后悔对你心软――”顿了顿,眸光清淡如水,“你知道么?坏人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以为做对了的好人!”

    秋池呆若木鸡!

    两人相识以来,明思即便在最愤怒的时候也从未说过这样让他戳心的话!

    她恨他!她轻蔑他!

    这个认知让秋池心神巨震,惊愣而茫然!

    明思抬步向前,秋池愣愣地松开了手,明思脸色的决绝让他心慌,心乱,心颤――他呆了一瞬,“方才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自然问的是秋老夫人两次下药的事儿。

    秋老夫人死死地盯着明思,似要用目光剜一块肉下来,“池儿,你休听这贱妇胡言乱语,她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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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百零三章 是非黑白
    明思垂眸片刻,轻轻抬起,“你怕什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秋老夫人一滞,不再理会,明思提步朝内走,“你若真不怕,就在这儿等着!”

    明思走进了屋内。

    秋池将目光直直地看向秋老夫人,秋老夫人一颤,知道此时不能退缩,硬着脖子怒道,“怕?我怕什么?我倒要看看她能如何污蔑?”

    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抓到自己的把柄?

    她绝不信!

    秋池定定看了她一眼,垂眸闭了闭眼,低低无力,“娘,为何会这样?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如今,为何是这样――”

    秋老夫人心中恨极,咬牙切齿,“你不禀不报娶了这个家宅不宁的女人进来,如今还来问我?丹红肚子里是我的孙子,我如何心疼,你难道不知?分明是她因嫉生恨,反倒倒打一耙!昨日那丹红苦苦求她,她就不肯应允。那日我让她好生待这个孩子,她半句应承的话都无!她记恨那个孩子,你看不出来么?这府里的下人个个都被她银子糊了眼,你也被迷糊了么?我已经审了莲花了,昨日就她和丹红二人在屋中,若是好好说话,后来她为何要将丹红带到那荷池边?救人?她只是故意做戏!要不然,为何独独丹红死了,她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大夫说她无碍,为何不醒?她这是故意装作昏睡,是故意惹你心怜心软!”

    秋池长长地吸了口气,“方管家!”

    方管家从隔间走出,秋池目光沉沉,“去把那院子里的人都给我带来!”

    方管家看了面色阴沉的秋老夫人一眼,恭声,“是!”

    秋老夫人垂了眼睑,心中冷冷一笑――谁都知道这府中她只带了三个人回来,谁也抓不住她的漏子!

    云芳被打断了手还躺着。田妈妈和青衣昨日可没靠近过那碧水院一步!何人能拿住她的把柄?

    隔间软榻上,老大夫细细地为昏迷的帽儿检查着,半晌后叹了口气,直起身子转过来,“皮肉伤虽重,若是小心将养一段时日,想是无妨……”

    听得老大夫的未尽之意,蓝彩心里一慌。“可还有其他的伤?”

    “其他是倒还好,只是这左腿膝盖处却是伤了关节处的骨头――只怕日后走路会有些不便。”老大夫叹息道。

    明思闭了闭眼,“大夫,可有什么法子可治?无论需用何种药材,但请开口。”

    老大夫摇首,“药能治症,不能治残,这关节处不比其他――恕老夫无能为力。”看了明思的脸色一眼,又加了一句,“若是照料得好些。或许影响会少些。不过这花费却是不小,夫人若不吝――”

    看帽儿的模样应该是一个奴婢。要将后遗症的影响降至最低,需要数种百年奇药,等闲中等人家也未必能用得起,他不能不说明。

    “不必说了!”明思轻声打断,“大夫,尽管拣最好的药――银子,我有得是!多少都不惧。您开方子吧。”

    老大夫一噤,遂点了点头,“我先配些内服外用的药。余下的,还要回药堂才能配。”

    蓝彩眼中含泪,强忍住上前引路,“大夫您这边请。”

    如玉看着帽儿气息奄奄的模样,不觉心里发颤,红着眼眶上前替帽儿将剪开的裤腿拉来遮住,又从柜中拿了条单子来替帽儿覆住身子。

    过程中,手却有些发抖。

    她心里在害怕。

    周遭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们三人。

    明思轻步上前,抚着抚帽儿的脸颊,替她将散落了一缕发丝别在耳后,“别怕。”明思低低道,“即便我离开,也会安置好你。日后,你就同你爹娘一起。你放心,这府中人,以后她再不会有机会欺凌了……”

    如玉怔了怔,昨日帽儿来寻她问那后角门,她就有些暗猜,此刻听明思说明白了,也无太多惊异。

    片刻后,她咬唇低声,“好!”

    蓝彩拿着两瓶药回来,低声道,“将军将莲花和李婆婆带来了。”

    明思眸光一闪,垂了垂眼睑,“你们替帽儿上药。”

    言毕,转身行到内间,换了一身衣裳,又取了支簪子将头发简单挽起,走了出去。

    行到外间正房,只见秋老夫人沉着脸坐在上首茶床左侧,见她出来眼底掠过阴阴恨色,冷笑道,“人已经带来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颠倒黑白?”

    莲花和李婆子站在门槛内。

    莲花被关了一夜,早已吓得够呛,这时,只一脸惊怕祈盼的望着明思。李婆子佝偻着腰,瞅了明思一眼,垂了眼。

    眸光从两人身上掠过,又在站在堂中的秋池身上顿了一瞬,明思垂眸淡淡一笑,提步走到两排相对座椅的就近一侧。随意择了个当中的位置坐下,这才开口,“方管家,将府中下人都叫过来。”

    站在门槛外的方管家一怔,抬首看向秋池,明思笑了笑,“既是要审案子,自然得公开公正。是非黑白,多些眼睛看,也好分个清楚。”

    秋池微垂着首,待明思说完,抬首着明思,却是眼神复杂沉痛。

    明思噙笑看着他,“上回在厅堂,人可是比此刻多得多。你若嫌不够,我便让人还去请了老太君和太子妃她们来,如何?”

    最后一声“如何”,语声轻柔,尾音上勾。

    秋池的眸光颤了颤――不知为何,他觉得醒来之后的明思似乎不同了……

    不,也不是变了。

    还是那个她――只是那眸光不再清澈通透,惊亮依旧,光彩依旧,却只如那万丈深潭,幽幽黑黑,似见不到尽头的深邃无边,让他再也看不到底。

    而明思的身上,也多了一种寒气,这种寒气让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一条迢迢星河,再也无法靠近。

    秋池不知自己此刻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该想什么。

    惊慌已经过去,只剩一片空白的茫然。

    喉结轻轻滑动片刻,他轻声道,“照少夫人的话做。”

    秋老夫人蓦地抬首,明思抬眸看向她,轻轻挑眉似挑衅,她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只目光愈加阴狠。

    不多时。二十来个原本府中的下人,还有明思陪嫁的那四房人全都站在了院子里。

    近四十人济济一堂,悄无声息的站在庭中,胆小的捏着衣角垂首,也有那胆大的用余光偷瞄一眼,又赶紧垂下。

    不过,大家的耳朵都无声息的支起。

    不敢看,总是能听的。

    蓝彩走了出来,将隔间中温热的茶倒了一杯,放到明思身侧。

    明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低,抬首微笑。“这是北将军府,还请将军来审案。”

    秋池垂了垂眸,默然片刻,看向明思,“你说――娘自己给自己下药,是怎么回事?”

    秋老夫人目光一寒,利剑般看向明思。

    “先审这个啊――”明思轻轻一笑。“也好。蓝彩,把东西呈上来。”

    蓝彩颔首,走出门。片刻后,拿了一个纸包回来。

    放在离秋池最近的茶案上之后,用手打开,一股酸臭儿顿时溢出。

    秋池一怔,只觉这味道似曾相识。

    秋老夫人面色倏地一僵,死死盯住明思,“你把这腌泞拗物拿进来作甚?”

    明思一笑,“怎么会脏呢?我可是拿冰块一直不腐不臭的包着。再说了,这药汁秋老夫人不是喝了么?怎会说这药渣腌泞弈兀俊

    秋池一惊,蓦地想起那日在秋棠院闻到的味道,惊疑地朝秋老夫人人望去。

    “胡说!谁知你是从哪里寻来的,都隔了这么些日子了,你若真得了把柄,为何不早说?”秋老夫人恨怒地瞪着明思。

    明思不疾不徐地将茶盏放回茶案,“我也后悔自己没早说。只是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如今却是明白了。我是不是诬赖你,你我心里都明白。想必将军对这味道应该也熟悉,这灰灰草的酸味儿独树一帜,闻过人印象都是极深。加之秋老夫人又下得狠手,分量下得极足,那日的秋棠院中可都是这个味道。若老夫人还不认,将军也可将那日替老夫人看诊的大夫寻来――贪钱说谎之人必定胆子不会大,相信将军一审,便能知分晓。”顿住,微微一笑,“秋老夫人不妨说说,那日替您看诊的,是哪家的坐堂大夫?”

    秋老夫人脸色漆黑,紧紧地瞪着明思,却是说不出话。

    明思莞尔,瞄了一眼那药渣,“对了,忘了同您说一声,这灰灰草的药性可是极猛。以老夫人下的这分量,您这个年纪只怕是元气伤得不少,日后别忘了多用些百年老参鹿茸的来补补,兴许,还能补个一二回来。”

    看着气得脸发黑的秋老夫人,秋池心里只一寒,无力地垂了垂眼,转过身看着莲花,冷声道,“你把昨日的情形说一遍――若有半字谎言,决不轻饶!”

    莲花“噗通”一声落跪,咬了咬唇,才开始颤声道,“昨日,昨日,少夫人和将军走后,丹红姑娘哭了半晌,召奴婢进去伺候。她拉着奴婢将一张字条塞给奴婢,说有人要害少夫人,让奴婢把字条给少夫人。奴婢起初不如肯,她却发了毒誓,奴婢信了,就拿了字条送过来。后来,少夫人便来了。同丹红姑娘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少夫人和丹红姑娘就说去看荷池。我和帽儿跟着,到了荷池,丹红姑娘走到池边的石头上和少夫人说话。后来不知怎的,丹红姑娘刚刚站起来,就捂着肚子叫起来,紧接着就退了一步,摔,摔到了荷池里……”

    想到昨日那一刻,又想起最后丹红的惨相,莲花不由自主的打起了颤,抖着声音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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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百零四章 抽丝剥茧
    明思垂下了眼眸,手指在袖中紧了紧,却没有出言安抚莲花。
    这个时候,还不到她说话的时候。
    这种恐惧,莲花应该可以承受。
    只是,看着莲花这般惊恐的神情,她的心房还是不由地轻轻收缩了片刻——她在心里轻声道,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最糟的,前世的杨颖琪已经都经历过了。
    如今她是纳兰明思,也是重新活过来的杨颖琪,再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还有什么样的恐惧,及得上亲眼看着自己死亡的场景更恐惧的呢?
    一场狰狞大梦,历时半载,看了一场属于自己的电影,却是真实。
原来,不过是只过了一夜──还好……
还好,只是南柯一梦。
还好,已经过去。
还好,她回来了。
房中一片寂静,不论面色目光如何,都没有人出声。
晨光被朝阳渲染,渐渐光亮,投射在院中,又蔓延到门坎内。
跪在门坎内的莲花被暖亮的阳光一照,似乎蓦地多了些勇气,挺直了腰身继续道,”丹红姑娘掉下去之前,少夫人站在约莫三四步的地方,看丹红姑娘后退,少夫人喊了一声’小心’。可丹红姑娘好像痛得厉害,一下子就退空了步子,摔了下去。少夫人伸手去抓她没抓着。我和帽儿跑了过去,少夫人让我们去叫人请大夫,说了这句后,少夫人就跳进池子里了。我吓坏了,帽儿推了我一把,我才跑出去。寻了方管家,方管家让我赶紧去寻将军……”顿住,抬首,”后来是事儿,将军都知道了。”
秋池紧紧地盯着她,”丹红昨日用了些什么东西?”
莲花低声道,”丹红姑娘昨日从早上神情就不大对,后来又一直在哭,一天没用过什么东西。”
明思抬首起来,看了看秋池,没有作声。
秋池蹙了蹙眉,”一天都没用过东西?连水也未喝过?”
莲花这才反应过来,身子一颤,”就是夫人后来一回来的时候,丹红姑娘喝了几口茶。”
秋池沉声道,”什么茶?何人沏的?何人送的?”
莲花脸色白了白,”是荷花茶。方管家来问过丹红姑娘可有什么需用。丹红姑娘只说喜欢喝荷花茶。后来方管家就使人送了一罐。这茶,丹红姑娘往常也喝过的。”
秋池语声一冷,”我问你是何人沏的?何人送的?”
莲花咬了咬唇,”是奴婢沏的……也是奴婢送的。”
说完,身子又颤了起来。
秋老夫人轻声一笑,”可是你在茶里下了药?”
莲花蓦地抬首,”不是我──不是奴婢,奴婢为何要害丹红姑娘?奴婢在府里签了死契的,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背主!看着丹红姑娘的样子,奴婢都只是怕,奴婢哪里敢去下手?”
“不是你?”秋老夫人垂了垂眼睑,”不是你,那你说是谁?你说那丹红一天都没吃东西,也就用了这一口茶,不是你──还能是谁?”
说到”还能是谁”四字时,她将阴冷的目光投向明思,虽未明指,却等同指认。
明思半垂了眼睫,恍若未觉,只唇边浅笑地端了茶盏在手中,轻轻揭开一荡,抿了一口。
秋老夫人脸色僵了僵,吸了口气,”池儿,你如何说?”
秋池垂眸片刻,抬首看向蓝彩,”昨日那字条呢?”
蓝彩一怔,看向明思。
明思将茶盖盖回,抬首淡淡,”字条我烧了。”
烧了?
这可是意外之喜。
秋老夫人蓦地惊亮了眼,冷笑道,”这倒是奇了,说了送了字条,好端端地又烧了!你倒是有烧东西的习惯!这字条究竟有没有还是一说!照我说,只怕是有些人勾结窜供,意图瞒天过海!”
秋池皱了皱眉,看着明思不语。
照他对明思的了解,明思这般神情,定然心底是有几分成算的。
可是母亲……他还是难以相信母亲会下这样的毒手,那个孩子,他虽不喜,但也是自己的血脉,母亲就算再厌恨明思,也不可能下那般的毒手吧!
他不能置信。
可是,他也绝不会相信是明思所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想知道结果,又莫名的有些怕知道。
无论明思所言是否真相,对他而言,都是重击。
只见明思转首看着秋老夫人,笑意浅淡,”我喜欢烧东西,只因有些人喜欢偷偷摸摸的翻别人的东西。纵然是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可我却不喜欢被人偷窥。想知道什么,大可以大大方方的来问。下九流的手段,我虽不用,但也要防着些。万一有人拿错了东西,惹了误会,反倒是害人被打了脸,岂不是罪过?”
秋老夫人一噎,脸色青了青,气得直喘气,好不容易平复了些,沉了口气,”你莫要扯东扯西,你有本事就把事儿说清楚!”
“好!”明思”腾地”起身,眸光蓦地晶亮,一抬手,指着那缩到门边的李婆子,”你给我过来跪着回话!”
李婆子局偻的身子一抖。
秋老夫人面色一变,”你叫她作甚?她是府里几十年的老人了,难道还敢背主不成?昨日她并未碰触过那茶,你还想赖人不成?”
“几十年的老人么……”明思忽地轻轻笑开,一笑之后却是冷声,”还不过来跪下!如玉都是跪着回话,你缩在哪儿作甚?”
秋池怔怔地看了明思一眼,明思却不看他,只微抬下颔,定定清冷的看着李婆子。
秋池转首,”少夫人的话,听不明白?”
李婆子抬首用余光瞄了一眼秋老夫人,抖抖地走到如玉身边跪下。
“这就对了。”明思笑道,抿了抿唇,放柔了声音,迈了两步,到李婆子跟前,”抬起头来──我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说话。”
李婆子颤了颤,缓缓地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有些焦黄,此刻,唇色却有些干干的发白。
明思看着她的眼睛,很明显,是一种强烈抑制却又抑制不住的惊恐。
明思心底轻轻一笑──果然是她!
昨日丹红落水之后,说”尚仪害她”,明思明白丹红的意思是玉兰给她下的药。
这一句便明了了所有,明思猜想的情节也能连贯起来。
丹红字条上指的要害明思的人是指的玉兰。
丹红的恐惧和绝望,是因为玉兰要她牺牲肚中的孩子,藉此诬陷到她身上,从来逼她和北将军府决裂,将她逼出北将军府。
她最初的直觉没有错!
逼她出府之后,想必就有一个华丽的牢笼在等着她!
可是想明白之后,她却直觉不对──玉兰纵使有此打算,应该也是用手段逼迫丹红就范。丹红乡诬陷她,这个套儿必须是丹红自己来设局才能成!
玉兰既然已经逼迫丹红到了绝望的境地,断不可能还会通过旁人来设局。
何况,这北将军府主子下人就那么些,都是能查清来历的。
丹红给自己写字条是临时起意,自己去不去,连丹红自己只怕也不能肯定。
玉兰的手再长,也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丹红下药。
只要排除了玉兰,丹红当时所言也证明了绝不可能是她自己,那还能有谁?
呼之欲出!
明思并没有证据。
只是用逻辑去排除,最后锁定到秋老夫人身上。
然后,她细细回想了昨日的情景,再联系了往日忽略的一些细微处,再听方下这么一审。
秋老夫人的反应,此刻眼前李婆子的反应……
原本七成的把握,便成了九成九!
李婆子惊惧地望着明思,只觉那墨黑幽深的眸子像一把利剑刺到她心底最隐密的深处!
她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
可被明思这样看着,她却不敢躲闪,却又愈来愈,心虚。
明思看着她,忽地挑眉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何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说话?”李婆子唇颤着,眸光也发颤,明思语声分外温柔,”因为,有人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人的嘴会说谎,可是只要看着她的眼睛,这心里的脏污也好,见不得人的隐密也好,全都会清清楚楚!──你信不信?”
说话间,明思带着笑,一双漆黑的眸间似有光华流转,亮得惊人!
李婆子被这光华照得心慌意乱,嘴张了张,却喉咙发紧,不知该说什么。
“你知道我从你这眼中看到了些什么么?”明思轻声道,”它告诉我,是你在丹红的茶叶里搞了鬼?你知道丹红只喝这荷花茶,所以你不用担心,莲花会送错了茶给我……”
李婆子大惊,猛地磕头下去,连连喊冤道,”冤枉啊!奴婢在将军府二十多年,怎会做这等恶毒之事……少夫人你不能空口白话的诬赖奴婢啊……请将军给奴婢做主……”
“抬起头说话!”明思蓦地冷声,”我说过,我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说话!你人老了记性不好,不会连方才说的话,都记不住吧?”
院中数十人此刻也无人顾忌,全都抬首看着房内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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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百零五章 真相大白
    秋老夫人猛然站起,“你休得血口喷人!有本事,拿证据出来,吓唬一个老婆子算什么本事?”

    明思猛然转身,“证据!我还真没有证据!你们处心积虑设下局,又岂会留下首尾?不过,我还没说完——你知道我是怎么疑心到这个老婆子身上的么?昨日丹红唤莲花进去,想必丹红也不是当着李婆子发的那毒誓吧?”

    说着,转身看向莲花。

    莲花呆了呆,摇首,“丹红姑娘将我唤到内间,并无他人。”

    明思一笑,“这就对了!既然此事只有莲花一人知晓,那为何后来我去碧水院时,”看向已经抬首起来的李婆子,“你开门时,为何一点惊讶之色都无?这个且不说,后来莲花送茶过来时,你为何缩在柱子后面偷看她?你大概不知晓吧,我坐在开着窗扇的那面,你虽看不见我,我却把你看了个清清楚楚!你当时一直看着莲花端着茶盘走进了房门,才退了回去。丹红被下药,这药定然是在这茶中。莲花自己沏茶送茶,便是要下手,也不会选这样明显不能脱干净的时候。我下手没下手,我自然清楚。这唯一能有机会的人,就只能是你!不仅如此,你替人办的差事儿还不止这一件——秋老夫人一回来,这府中之前发生过的事儿,也全都是你说给她听的吧?”

    李婆子眸光缩了缩,身子朝后不自觉的退了一小步,“奴婢,奴婢没有……”

    明思迈前一步,“秋老夫人回来后的第三日,就将方管家叫去训了一顿,事无巨细统统知晓——天眼通也不可能消息这般灵通吧?”

    李婆子惊慌地看了一眼上首的秋老夫人。

    明思轻轻笑着摇首,“我不并非说你不该说给人听。过去的事儿,我也问心无愧。我说这个。只是想说问一句,你是不是一直都得了秋老夫人嘱咐,让你替她看着,有事就要报给她听?”

    是的,明思想明白了。

    她虽然很快就肯定了是秋老夫人在幕后策划,可还是想不明白其中一些关窍。

    直到走出来之前,她才想通了。

    她一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秋老夫人为何会那般快的就知晓了府中这几月的事儿。

    方才在隔间看着帽儿时。她就在想,秋老夫人究竟怎样才能让李婆子心甘情愿为她做下这等恶毒之事?

    忽然之间,全然明了。

    秋老夫人有如此强的掌控欲。她长年在苍郡,又怎么不在府中安插耳目?

    这李婆子应该一直就都是她的人……

    所以,她的消息才那样快,那样详细!

    明思不会相信府中的下人会无缘无故的去同一个二十年未出现的主母主动去禀报这些杂事,琐事。

    即便有想投靠讨好的,也断无可能不观望一下,就冒失地去打小报告。

    只能是她自己的人!

    这样一想。如云开雾散,全然贯通。

    秋池怔怔地望着李婆子,就算李婆子什么都没说,他已经从她嗫嗫躲闪的神情中看出了答案。

    这个李婆子的确是母亲的人!

    而且是非同一般的听话!

    这种听话的程度,超越了对他这个正牌主子的程度。

    母亲这种做法,说好听,是不放心府中,而换一个角度,叫做耳目监视!

    他是不懂女人。

    从来,他在意尊重并熟悉的女人只有秋老夫人一个。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质疑过他的母亲。

    她为了他。为了秋家,辛苦了半辈子,他怎么会有半点不敬的想法?

    后来,他在意的女人多了一个,那就是明思。

    他用他所能想到全部的心思去靠近,去争取,终于得了她的首肯。

    可是灾难来了……

    这两个在生命中,唯二重要的女人并不互相喜欢。

    不仅仅是不互相喜欢,到了如今。已经是刀光剑影般的相对!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内宅当中竟然会比他听祖父说过的那些战场故事,更令他感到心寒。

    没有见血,却比血淋淋的战场那些想象出的残肢断臂更让人觉得寒栗……

    秋池不懂女人。不懂内宅,但是他会逻辑,也会分析,在不涉及到感情时,他是极端理智,思维清晰的一个人。

    所以,他会让明思小心明汐,道那句“面目似狡”。

    再譬如此刻,他看着李婆子的神情,再联系方才秋老夫人对李婆子的维护——母亲对待莲花和李婆子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的心犹如沉到了那不可见底的深渊,是空洞而无依托的孤寒。

    他明白了明思的言下之意。

    明思在说,这个李婆子是母亲的人,那么许多事儿也就不言而喻了。

    时已近午,外面是一个艳阳天。

    可秋池觉得,即使是这个世上最亮最暖的太阳,也不能将他此刻的心照暖和。

    猜疑是一回事,再是猜疑,心底还是有一抹希翼,认为一切可能都是误会。

    不会是明思做的,也不会是母亲做的,他希翼是第三个人,随便什么人都好,只要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俩个女人就行。

    可是,这个希翼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再想自欺欺人,当心已经笃定时,已经没有办法再欺骗下去了。

    就算用手捂住眼,可是那颗心会一直说——你被自己最重要、最亲近、最尊重的亲人骗了!一而再,再而三,利用你的信任,利用你的孝道,利用你的亲情,把这些化为一把利刃,去算计,去伤害了那个二十年来,自己唯一动了心的女子!

    自己还能做什么?还能说什么?

    秋池看着李婆子,视线内却没有她的身形。

    他脸色有些发青,又似有些发白,眸光怔然空洞。

    秋老夫人被这样的秋池吓住了,愣了愣,倏地将寒厉狠狠的目光投向明思,“你这个贱妇!无凭无据,休想颠倒黑白!你说李婆子是我的人,那我还说那莲花还是你的人,焉能不是你用银子收买了她,下的毒手?”

    秋池闻言却是动也不动。

    明思垂了垂眸,缓缓转身过来,“秋老夫人,这世上有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先前说,你我二人谁是人是鬼,只需请了照妖镜来照便是。你敢不敢请出秋老将军的牌位!你敢不敢当着牌位发誓,丹红母子那一尸两命与你无干!秋老将军乃是大汉不败战神,即便是过世,想必也是英魂不远,或许还能得了上天的恩宠归了神位也未可知!他素来疼爱将军,想必一切也看得清清楚楚!你敢当着秋老将军的牌位发下毒誓么?若是你对丹红母子下了毒手,那日后永堕地狱深渊,生生世世不得轮回!你敢么?”

    秋老夫人面色“唰”地一白,目光不自觉地在空中胡乱看了看,就在这一瞬间,神情蓦地慌乱。

    明思抬起下颌,“你不敢!因为你心虚!因为这一切就是你做的!可是我敢,我敢用我所有最重要的亲人发誓,用我自己发誓,因为我没有做过,因为我问心无愧!而你,你不敢!你从给自己下药的那刻,你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李婆子得了你的指使,偷听到了丹红和莲花的话,偷偷通知了你。你知道我会去,所以指使李婆子在丹红喝的荷花茶里下了药!待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抹去一切痕迹!是的,我是没有证据,可是,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都需要证据。举头三尺有神灵,天理昭彰,人在做,天在看。做过的人永远不可能坦荡无畏。何况,若真是要寻证据,有了田妈妈和李婆子,还怕寻不到证据?你若还不承认,或是要倒打我一耙,那咱们就禀官处理——丹红可不是咱们府中的奴才,报官一查,想必真相就能立时大白!”

    秋老夫人面色铁青,死死地盯着明思,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不敢对着秋老将军的牌位发誓,她不敢……

    而且,即便是现在她再说敢,也无济于事了。

    她如何敢报官?

    她没有信心这两个奴才能受得住衙门的刑罚,看那李婆子的模样,只怕吓两下,就全都招认了。

    还有此刻秋池的神情,外面那些下人的神情……大势已去……

    脸色灰败如土,瞬间似乎苍老了十数岁。

    秋池闭了闭眼,方才的一切对他都是酷刑。

    此刻,一切都结束了。

    睁开眼,他敛住心神,冷冷抬首看着外面的下人,“全部给我下去!今日之事,倘若走漏半字,所有人我一并收拾!”

    “慢着!”明思出声,“还有一事需弄清楚?”

    帽儿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莽撞,她必须还帽儿一个清白!

    秋池转回头。

    明思看着他,“帽儿今日受了家法,我想问问缘由。”

    秋池垂了垂眸,默然片刻,看向蓝彩,“你说。”

    蓝彩上前一步,将今早的经过细细说了。

    她也不知帽儿为何突然发作,当时她站的位置被田妈妈挡住,并未看到什么。

    明思垂眸片刻,深深沉了口气,“你是说当时秋老夫人替我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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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化茧成蝶
    蓝彩轻轻颔首。

    明思垂了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拉开了衣袖——指甲两道红红细小的指甲印顿时显现在右手手腕上,甚至还能看出中间最深的位置有些许的破皮……

    秋池就站在明思身边一步远,看得真真切切。

    脸色已经变无可变,怔怔看了片刻,转首朝后方的秋老夫人看去,眸光中是深深不可置信的痛楚。

    如果说给丹红下药嫁祸,是狠毒的话,趁明思昏迷借诊脉为名来掐人,这简直就是最低等的卑劣……

    秋池心中的空白已经变成了空洞。

    他竟然还放任母亲让田妈妈对帽儿行刑……

    明思吸了一口气,放下衣袖,转身即走。

    蓝彩冷冷漠然地看了秋老夫人一眼,提步跟上明思。

    走进隔间,明思才显出疲惫,“蓝彩,把门关了。”

    蓝彩依言将门扇拉拢,隔绝了外间的一切,也隔断了秋池怔忪望来的目光。

    如玉搬了一个小杌子坐在帽儿身边,此刻,面色也是愕然复杂。

    她自然也听到了外间发生的一切。

    就算是她恨秋老夫人,可也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对自己的孙子下手。

    甚至,还对自己下药。

    太过惊骇。

    明思走到榻前,摸了摸帽儿的额头,眼下还未发热。不过,到了晚上,炎症起来,只怕是就会发烧了。

    如玉已经将帽儿打理了一番,此刻面上干干净净,只是比平素看着少了血色,十分苍白。

    帽儿的眉头微微蹙起,似在昏睡中还感受到了身体的痛楚。

    蓝彩低声道,“大夫给了一瓶安神的药水,说是喝了,让她睡着。没那么痛。”

    明思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着帽儿不动。

    静静地,怔忪地,目光是那样地专注。

    忽地,蓝彩目光一缩,蓦地睁大了眼,语声是不置信的发颤。“**……你哭了……”

    如玉一惊,猛然转首看去,只见明思长长卷翘的睫毛半垂。有透明的水液充盈在眼眶中,终于,在下眼睫处汇集成两滴晶莹的水珠,颤巍巍地滑下了脸颊。

    明思却轻轻笑开,语声极低,却似有欢欣,“我能哭了。真好。”

    一笑后,抬手抹去自己的脸上的泪痕,转首看着两个丫鬟,“你们一个人先去用点膳,然后休息,晚上再来换班。备些烈酒候着,若是帽儿发热,就给她在身上抹些酒。”

    蓝彩如玉对视一眼,朝明思颔首。

    明思笑了笑,提步朝内间行去。

    蓝彩知道帽儿受了外伤。晚上定然会比较难熬,便让如玉先留下。

    兑了温水在盆中,蓝彩取了棉巾,端着睡进到内间。

    明思正站在南开的窗前,听得声响回转过来,看清了却是一笑,“日后,我定然极不习惯。”

    以前在纳兰侯府的时候,还没有如此深的感觉。

    也许得到的多了。就没有那么珍惜难舍吧。

    而这半年,同蓝彩和帽儿经历的太多,可以说是相依为命,这份感情便愈加不同。

    帽儿像是一个可爱娇憨的妹妹。而蓝彩却是那知情知义的姐姐。

    可以说,在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不是四老爷四夫人,也不是纳兰笙,而是蓝彩。

    蓝彩一怔,霎时明白明思这话是因为即将的分离,顿时酸楚。

    抿紧了唇,端着水进了净房,明思走进去将手脸净了,蓝彩又端了小杌子来,“**,你坐着,擦擦脚。”

    明思乖顺听了。

    漱洗干净之后,明思站起来,拉起蓝彩的手,“走,陪我躺躺。”

    蓝彩看了她一眼,轻轻颔首,眼眶却湿了,赶紧把头垂下。

    两人躺在拔步床上。明思在内侧,蓝彩拉了锦被过来盖上,明思忽地靠近蓝彩偎依着,又伸手抱住蓝彩的胳膊,脸颊贴上。

    就那样静静地、乖顺地,靠着,贴着,依偎这,宛若一个天真乖巧的撒娇小女孩一般。

    这样的明思,蓝彩从未见过。

    一瞬间,蓝彩的心软成了一片,却是酸楚难言,最后,只用手轻轻地反握住明思的胳膊。

    良久,只听明思低低柔柔的声音响起,“我从小便很想有个兄弟姐妹。有个哥哥很好,他可以保护我,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他帮我欺负回去……有个姐姐很好,她可以听我说心事,我高兴时,可以同她说,我难过时,也可以同她说……有个妹妹很好,我可以照顾她,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有什么事儿也都告诉我,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她……有个弟弟也很好,小的时候,我照顾他,等他大了,成了男子汉,他就可以保护我……”

    蓝彩眼里盈满了水汽,握住明思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爱怜和心痛。

    “蓝彩,你不用替我难过。”明思柔柔的笑,小鹿般的眸子又黑又纯净,“我原先是失望过,可是后来也习惯了。如今,我心里很欢喜。真的。如今,我都有了,有哥哥,有姐姐,有妹妹……虽然没有弟弟,可是,已经足够了。我再也不会难过了,也再也不会怕了。无论将来在何处,我都会一直一直想着你,念着你。我舍不得你,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可是,我还是替你高兴。包不同是个好姐夫,我相信他会好好地,替我照顾好我的好姐姐。我们可以舍不得,但是不要难过。因为,无论在何处,我会念着你,你也一定会念着我。帽儿这性子,我是不放心,所以,我必须带着她。日后,若是能寻到一个像包不同这样的好男儿,能一心待帽儿,我才会将帽儿交托。若是没有,就让她在我身边留一辈子。这辈子,我兴许是不会再嫁人了。可是,你不用担心。现在的我,和以前已经不同了。”

    蓝彩怔怔地。泪水一滴一滴止不住滑落,只觉心中酸胀难舍,纷纷难辨。

    有千言万语欲述,最后只化为一声,“**……”

    明思的眸光悠远,却不再朦胧飘忽。

    在蓝彩面前,这双眸子又恢复了那秋水般澄净清澈。悠远的眸光轻柔舒缓而纯净安然。

    “你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觉得。我的心里,住着一个看不见的妖怪么……”明思唇畔笑意柔柔,语声也同样的低低柔软,“现在,我已经把这个妖怪找出来了。原来,我总是怕。所以我,看似胆大。其实胆小,看似聪明,实则犹豫。而今以后,再不会了。我会好好的爱自己,好好的护住自己,也好好的护住所有我珍惜的。其实,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我不会再被自己打倒。只要我不会被自个儿打倒,就不会有别人能打倒我。所以。蓝彩不要担心。你只要能照顾好你自己,只要我知道你这个姐姐过得快活开心,那我也会替你开心。”

    蓝彩停不了自己的眼泪。

    她这一生,都是因为明思而改变。

    因为明思,她才成了一个人。

    因为明思,她才能将真正的自己挖掘展现出来。

    她这一生的福气,都是因为有了明思这个**。

    眼前的这个女子,是那样的娇小,看起来是那样的柔弱。

    可是她清楚。在这样娇小的身体里,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在这柔弱的外表下,有一个多么善良和坚韧的心。

    明思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表达和多话的人。

    这么多年。能听到明思心里话的时候,极少。

    无论何种艰难困境,愈是艰难,愈是困境,她便愈是少言,不肯对她们道。

    总是一个人静静的想,默默的想出法子来解决一切

    无数次,她心疼她,怜惜她,为她高兴,为她难受。在蓝彩心里,明思对她的意义,已经早已超出一个奴婢对主子的情意。

    明思懂她,即便她什么都不说,明思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明思才对她说了这番话,让她能安安心心的和包不同过日子,让她不必担心,也不用自责。

    可是,她何尝不明白,明思将要面临的困境,是她们这么多年来,所面临的最大困难。

    从明思的眼神中,她看明白了。

    明思已经有了决断。

    虽不知究竟,但蓝彩看明白了,她是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一切。

    明思的眸光中有一种坚定的信念,那是一种义无反顾的坚持。

    蓝彩心里发颤,发紧,可是,她明白,自己改变不了明思的决定,自己也帮不了明思。

    所以,她只看着明思,轻声,“**,咱们还会有相见的一天,对么?”

    明思微微而笑,双眸亮光动人,“会的!我还等着你的孩子叫我干娘呢!”

    蓝彩一怔,遂眸光明亮的含笑轻声,“好!”

    两人相视轻轻而笑,只觉心中愈加的温暖而充满力量。

    五月的阳光温暖却不炙热,明媚而斑驳地落入窗内,无数形状不同的光斑洒落家具和地面,光斑随着窗外随风轻摇的枝叶的颤动而摇曳。

    良久,蓝彩看着明思,轻声道,“**,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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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沙砾成珠
    两人低低说了一阵话后,蓝彩终于抵不过疲倦睡去。

    这一日一夜,她也极受煎熬担忧。

    此际,在明思身畔,终至放松。

    明思看了看蓝彩,唇畔缓缓绽露出一抹清浅笑意,眼眸也愈加清澈。

    轻轻转回首,她静静地看着绣着仙鹤衔枝的白纱帐顶,目光渐渐悠远……

    拾起了自己遗忘的曾经,再度经历了那些狰狞的丑陋,再此感受了那种无依的痛楚,心里不是惊惧,不是不痛的。

    不,应该说,是很痛很痛。

    那种自怨自艾的凄楚,那种孤苦无依的茫然,那种自暴自弃的放纵,还有最后的绝望……

    在这一夜中,她是杨颖琪,又不是杨颖琪,她用一个角度奇异的旁观者的视角,重新体会和经历了一番。

    再度回到前生那最后半年,除了那些痛苦的感觉,相比当初的感受,却又不同。

    这一次,在等同身受的同时,在最初的疑惑震惊之后,她能平静下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来看当初那个自己。

    是的,在看到那个她下了飞机,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后,那一瞬间,她的记忆就恢复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因为原来的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死在那样的绝望放弃中。

    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记忆不完整,因为在上段人生的最后这半年里,有一个她不想面对的丑陋现实,更有一个她不想面对的丑陋自己。

    上一个她,看似坚强,实则怯懦,面对不想面对的事实,只会逃避。

    甚至,用放纵和利用他人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

    在受到林俊的那个情妇的羞辱后,在母亲拒绝她的离婚后,她利用胡之文,放纵自己的感官享受,刻意遗忘外公的教导。

    性、迷幻药、摇头丸,所有能尝试的纸醉金迷,她都尝试了。

    兴起时,她甚至在迪吧的舞台上。跳过钢管舞……

    所以,她才知道人嗑了药是什么样子,所以,她才知道豆腐是怎么做出来的……

    胡之文的老家在云南的一个小镇,镇子古香古色,镇子里有一百零八口井,井水极为甘甜清冽。

    在这个镇子里,家家户户都会做豆腐,据说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因为水质好,故而。豆腐分外香嫩,风味不同。

    在她和胡之文混乱开始的夜晚后。她醒来时看着赤裸的自己,情绪极为失控。胡之文将她拖起,带她去了那个宁静祥和的小镇。

    在胡之文家的那个小院子里,胡之文手把手的教会了她如何做豆腐。

    不得不承认,看到一粒粒黄豆最后变成了一块块雪白时,她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惊喜和激动。

    长那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直观的体会到生活劳动的乐趣。这样直观的感受到收获劳动成果的喜悦。

    也许,就是这份特殊的感受,在她遗忘了那半年中的一切记忆。却独独清楚的记得如何将那一颗颗黄豆变成各类的豆制品,记得胡之文带她品尝过的所有豆腐菜肴……

    这是在那半年中,最温暖的记忆。

    可是,正是因为如何,她最后才愈加的恨自己。

    沉迷在这种温暖,沉迷在放纵的快感中,她忽略了陪她经历这一切的,是她一直视为弟弟般的男孩……

    最后的清醒,源自胡之文酒后的倾述。

    他爱她……她惊骇。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爱他,至少,在那个时候,自己是没有爱上他的。

    怎么可能还会相信爱?

    父母的漠视,奶奶的嫌弃,林俊的背叛和羞辱,还有外公的离去――一切的一切,已经击垮了她所有爱人和被爱的信心。

    她谁也不相信,更不相信永久。

    可是,她还有良知。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利用胡之文,这样下去,会毁了他,也会毁了自己。

    她决心好好活,像个正常人那样活,生活中除了爱,还有许多可以追求的东西,不会背叛的东西。

    可是,上天没有再给她机会。

    在那样一个冰冷的冬晚,她在池水中,看着那张英俊的面孔,看着那面孔的上惊骇、迟疑,最后随着那双停滞在水面半空的手,随着那缓缓曲起,收拢的手指,那张面孔上,最后的表情是沉痛的坚决……

    池水湮没她的那一刻,她仰面望向天空,只见漫天都是星光,只是,那样的遥远而寂冷。

    她的心……也是那样的冰冷而绝望。

    ……

    明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吐得缓慢而悠长。

    仿若要借这口气,将那些残存的郁结悲愤通通吐出。

    不是不恨的,她可以不恨父母,可以不恨那些漠视嫌弃她的亲人,可是,她不能不恨林俊。

    因为,她可以接受别人不爱她。谁都没有权利要求别人一定要爱你,就算是亲人,也是一样。

    可是,她不能接受利用和羞辱,何况,他最后的行为,等同于谋杀。

    可惜,上天虽然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却没有给她报仇泄怨的机会。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从这段重新拾起的生命历程中,去反省,去感悟,去审视自己,去认清自己。

    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要再让自己后悔。

    犹如滑入蚌壳中的沙粒,在研磨的痛楚中,将之密密层层包裹,让这份痛楚,最后变成璀璨莹润的珍珠。

    人生所有的经历,无论快乐还是苦痛,只要人生还在,那都是一种财富。

    窗外一阵轻轻地枝叶“簌簌”声,屋内的光斑顿时散乱零落,变幻莫测。

    阳光淡了些,屋中也愈加清幽。

    时已近黄昏,明思轻轻阖上眼。

    无论前路如何,从今往后,她都会带着信心和坚持。努力地走下去。

    ##########

    明思眯了一会儿,再度睁开眼,只觉周遭是一片昏暗的静谧。

    轻轻起身,小心地不惊动身边的蓝彩,可是刚刚绕到床角,蓝彩就醒了,看着明思一笑,再一看窗外的天色。蓝彩利落地翻身下床,“小姐,一天没吃东西,该饿了吧。”

    明思含笑点点头,“你不也一天没吃。”

    蓝彩抿唇笑了笑,几下将自己打理好,又取过明思的衣裳,伺候明思穿好。

    走到外面隔间,帽儿还是睡,如玉支着胳膊坐在靠近帽儿头侧的小杌子上打瞌睡。

    一听见声响。如玉猛地抬起头,胖胖圆圆的脸色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小姐,蓝彩。”

    明思抿唇一笑,正待说话,院门处传来了门环扣击的声音。

    蓝彩惊异的看向明思,明思摇首,“应该不是将军,”又笑。“只怕是你家那位。”

    蓝彩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应该是包不同来接她了。

    看了帽儿一眼。蓝彩朝明思点点头,走了出去。

    不多时,两人进来,正是包不同。

    包不同的脸色却有些尴尬,蓝彩则有些拉着脸。

    明思笑了笑,“怎么了?”

    蓝彩白了包不同一眼,包不同不自在的挠挠头,有些赧然,“少夫人……”

    没有说下去。

    明思噙笑看了两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包不同面上,“你一直同将军一起?”

    包不同先点头,又摇头,察觉自己动作表达不清后,又赶紧解释,“将军一直在书房,属下没进去。后来,才叫属下进去吩咐了几句。”

    明思看着他,“吩咐了什么?”

    包不同顿了顿,偷偷瞄了一眼蓝彩,低声道,“让属下派几个人护送老夫人回苍郡……让属下在门口增派两个兵士……”

    说完,余光偷瞄明思。

    明思面容平静,眸光似思索了片刻,“好了,我知道了。劳烦你去备辆车,顺便叫方管家把莲花叫过来,另外――”

    还未说完,内间传来如玉惊喜的声音,“夫人,夫人,帽儿醒了!”

    明思眸光一亮,急匆匆朝包不同点点头,“等等――”说完,就折身朝隔间行去。

    蓝彩也磨牙朝包不同瞪了一眼,包不同苦着脸,做出幽怨的表情,讨好的看着蓝彩,蓝彩轻哼一声,朝内走了。

    包不同站在外间苦笑摇首――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也不晓得自己该站在哪一边了。

    隔间软榻上,帽儿一直是趴着的。

    此刻,虽睁开了眼,却似有些迷糊,可一看见明思,就睁大了眼,瞬间清醒,“小姐,你醒了?”

    就欲起身,却忘了自己受伤,一动身子,就吸了口冷气,皱紧了眉头。

    如玉赶紧按下她,“莫乱动,你伤着呢。”

    帽儿眨了眨眼,早前的一切慢慢回复清晰,下半身只觉火辣辣的疼,不觉又皱了皱眉,再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后,却朝明思抬首一笑,“小姐,不怎么疼。”

    明思本来是含笑的走近,此刻刚想伸手去摸她的头发,闻言却是手一顿,蓦地鼻中一酸,眼泪瞬间涌出!

    怎么可能不疼?

    从大腿到臀部一片青肿,好些处都是皮开肉绽的狰狞,更不用说那左腿膝盖处的骨裂……

    见明思夺眶而出的泪水,帽儿一惊,只片刻,就慌乱,迭声道,“小姐,真不疼,真的……”

    明思的眼泪珠串落下,停在空中的手轻轻伸过去,抚着帽儿的发丝,帽儿偏首看着明思,低声道,“小姐,你别哭。真不疼……就算有,也只有一点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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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百零八章 人間有情

明思含淚看著她笑,“傻丫頭,不想讓我哭,下次就不可這樣了。你**我的話,有時候當聽,有時候不當聽。下回再遇見別人要欺負你,旁的都不重要,護住自個兒才是最重要的。你**我,本事大的很,就算你捅了天大的漏子也不用怕,**我都能給你兜著。”

帽兒的眼還腫著,臉色也蒼白,聽完明思的話,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你真好。”

帽兒並不好看,可此刻,房中三人都覺得她這個笑容極美,美得讓人酸楚,美得讓惹心疼。

明思揩去眼角的淚痕,輕輕吸了一口氣,看著帽兒,“**要同你說一件事。”

帽兒頷首,烏溜溜的眼珠直直地看著明思,神情認真。

明思頓了頓,沒有迴避她的目光,輕聲道,”你的左腿傷到了膝蓋,要養好一陣子。養好了之後,興許會有些影響。

帽兒神色一呆,驚訝地看著明思,呆愣片刻,她偏首低頭看向自家的腿,輕輕動了動,左腿膝蓋處霎時傳來劇痛,根本動不了。

霎時驚住!

榻前三人都抿緊了唇,看著帽兒驟然擰緊的眉頭,沒有言語。

帽兒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左腿,少頃,輕輕地抬首起來,看著明思,”**,那我還能走路嗎?”

帽兒聞言鬆了口氣,又怯怯地,”**,那我還能跟著你麼?”

**說過,日後要行遍天下,她腿不好了,還能跟著**麼?

“傻丫頭,”明思輕輕一拍她的額頭,似嗔還顰,”你想不跟,我還不許呢!好好給我養著,等你好了,咱們再盡興的去吃,去玩,去看。”

帽兒露出笑意。

明思拉著她的手,”莫要多想,**永遠不會丟下你的。腿上的傷,咱們慢慢地想法子。這天下如此之大,未必就不能治好。若是日後,遇見一個能看到咱家帽兒的好兒郎,**才放心把你教托出去。”

帽兒搖首,”我不要嫁人──”說著,垂了眼,語聲低低,”我長得不好看,也笨得緊。只在**身邊,才不會被人欺負。”

明思抿唇一笑,抬起她的下頷,”傻丫頭別怕。我是說如果──你放心,就算你嫁了人,**也會替你盯著。若是敢對你不好,敢欺負你,**我就給他下藥,讓他渾身癢癢,讓他不舉,讓他殘廢,讓他一輩子生不如死。”

如玉一噎,看著明思笑瞇瞇的模樣,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帽兒呆了呆,忽地一笑,看著明思,”**,你不用讓我寬心,我不難過的。只要在**身邊,就沒什麼可怕的。腿就算瘸了,只要能走路,就沒關係。”

明思怔怔看了她片刻,驀地微笑,”好,咱們什麼都不怕。”

帽兒抿唇。

停了片刻,明思低頭在帽兒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帽兒先是一怔,抬眸看著明斯,明思朝她堅定地微笑,帽兒遂點頭,”好,我都聽**的。”

明思看著她笑了笑,轉身朝外間行去。

包不同站在隔間門口不遠處,看到明思出來,神情似有些奇怪。

明思走到他眼前,挑了挑眉,故作不解,”包副將,怎麼了?臉色怎麼有些不好?”

包不同看著明思苦笑,”少夫人,您就放一萬個心吧。屬下家中無父無母無長輩,除了屬下就是彩兒了,屬下不會欺負她的。”

藍彩走了出來,臉紅紅,瞪他一眼,低聲道:”什麼彩兒彩兒,說了不許胡叫的。”

包不同眉開眼笑:”少夫人又不是外人,少夫人還叫將軍得不同呢。”

藍彩看了正抿著唇忍笑得明思一眼,臉更紅了。

明思看著這兩人,心裡也是歡喜,不再取笑,看向包不同,”我有一事相求。”

包不同一怔,看了藍彩一眼,點頭,”夫人直接吩咐就是。”

“你方才應也聽見了。帽兒如今的傷需要好生將養,我這邊也照顧不過來。我想將帽兒暫時託付給藍彩照顧,不知方不方便?”明思笑道。

包不同哪有不同意的,直接就點頭,”不過小事罷了,少夫人同藍彩說了就算。”

明思微笑,”你是一家主,自然該問過你才是。”

包不同看了藍彩一眼,憨笑:”少夫人客氣了,”又問,”那帽兒姑娘何時挪動合適?”

明思垂眸沉吟,稍片刻,抬首,”不如就今晚,也省得藍彩來來去去的照顧,這段時日,藍彩就不用過來了,等帽兒傷好一些再說。我這裡有如玉蓮花伺候就夠了。”

包不同不疑有他,乾脆俐落道:”那好,屬下去備車。”

兩刻鐘後,幾人收拾妥當,拆了幾塊床板做擔架,將帽兒送上馬車。

門口的四個兵士看著明思沒有上車的意圖,也就停住了腳步。

帽兒眼巴巴地望著明思,卻忍住了沒說話。

明思含笑望著她,微不可查地朝她堅定點了點頭。

帽兒扯開一抹笑。

明思退開一步,讓藍彩上車。

藍彩經過她的身邊,朝她深深看了一眼,輕聲道:”**,我先走了。”

明思微笑頷首。

馬車駛動,明思最後看了一眼,便轉身朝內。

如玉和蓮花緊緊跟在身後。

回到靜湲院,明思吩咐了兩句,兩個丫環便各自去忙。

明思站在廊下,輕輕抬首,目光投向那無邊無際的虛空。

此時,夜幕已經落下,時近下旬,一輪輪廓稍缺的銀色凸月掛於天際。絲絨般的天幕上,不時有隱隱閃爍的星子光芒忽現。

月華並不盛,輕輕淡淡。

周遭景致,似披輕紗,朦朧中略顯清冷。

淡淡一笑,明思轉身朝內間行去。

秋池在院門處稍稍停了停,才舉步朝內走。

走到正房廊下,只見偏廳中燭火通亮,紅紅地映到碧綠的窗紗上,蓋過了窗紗的綠,顯出一種暖意融融。

怔然看了片刻,抬手推門。

室內一片漆黑寂靜,只有透門而入的淺淡月華,在腳邊灑上一片朦朧的銀輝。

邁進門檻,偏首看去,從偏廳方向瀰漫過來的暖意只到了花架門下一步遠就消失不見。

晦暗的光線下,滿屋紫檀木的家具只顯出一片墨黑。

聽不見聲息。

閉了閉眼,他提步朝偏廳行去。

暖意愈來愈濃,光亮愈來愈盛。

終於,走到偏廳門口,他看到了坐在方案內側的明思。

只一眼,便是怔忪。

燭光中,只見綠雲如鬢,肌膚勝雪。

桃羞杏讓的白玉粉頰之上,似有光華隱隱流轉。烏眸似秋水橫波,盈盈晶瑩,唇色如朱纓一點,嬌豔欲滴。案上,袖邊皓腕凝霜雪。

流蘇髻上,一把翡翠寶石梳芨,一只金鳳含珠步搖。髮髻下,細細的秋香色薄紗飄帶隱隱露出。

月白緞織插花對襟上衣,襟口和袖口的銀色鑲邊上銹著竹青色的折枝綠萼梅;月白緞地繡花白蝶裙上,各色彩蝶翩翩欲飛出。

粉色小巧的耳垂下,兩滴碧綠清翠,似遙遙欲墬。

怔怔相望,心中忽地莫名隱隱作痛。

愈是百般思量,更是千重心痛。

百轉千回,可否還喚得回當初?

明思卻是平靜。

所有思緒,在見到秋池的這一刻,全然平緩。

淡淡一笑,輕輕唇起,”坐。”

秋池的眸光在案几上一落,四碟精緻涼菜,兩只白玉酒杯,一只白玉長頸酒壺。

似曾相識的場景。

再一抬首,便看見明思身後鶴膝掉三腿高架上的芍藥盆栽。

同第一回來時,幾乎是場景重現。

不同的是,那時的芍藥盆栽只是蔥鬱。而如今,枝葉間,多了數朵嬌媚怒放的粉色花朵。

不同的是,那時的不自在只為生疏。而如今的不自在,卻是堪不破的放不下……

緩緩提步,步步如千鈞。

到了座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坐了下來。

明思垂眸片刻,輕輕抬起,正欲開口,秋池的聲音響起,”我已經安排了人手,明日送娘回蒼郡。”

明思眸光靜靜無波,剛一動唇,秋池又道,”我已經同她說了,她以後不會再來大京。從今而後,你們二人再不會見面。”

明思垂了垂眼瞼,輕聲淡淡,”她可以走,可是田媽媽不能就這樣走。”

秋池定定看著她,”你說。”

“帽兒的腿殘了。”靜默中,明思平靜的聲音響起,”她不能這樣走。”

秋池眸光猛然一縮。

明思面色寧靜,看不出絲毫的情緒,眸光輕輕垂在桌面半空,”我也要她一條腿。”

語聲平緩,半垂地羽睫一絲顫動都無。

秋池平靜道,”好。”

“我還要如玉和蓮花兩人的賣身契。”明思輕聲緩緩,”我會將她們二人安排在別處,從今而後,她們同北將軍再無幹係。”

秋池面色倏地一變,眸光霎時凝起,定定看著明思,”同北將軍再無幹係?那你呢?你也想同我再無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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