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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薰衣草

[架空古风] 《月满京华》作者:绣锦(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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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一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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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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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七十三

  宝钦朝大家咧嘴笑,一如从前。

  三当家立刻哭出声来,也不管这堂里还有旁人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开了,“三……三爷,俺……俺老包对不住你,原本……原本和兄弟们说好了,要……要杀回京城去,宰了那狗

皇帝替你报仇,结果……俺被梁爷给拦住了……”

  二当家总算从错愕中反应了过来,揉了把脸,眼珠子转了转,慢悠悠地起身走到了宝钦跟前,眉头皱起,一脸严肃绕着宝钦走了两圈。大当家见状,远远地扯着嗓子问,“老二,你可看

清楚了,是人还是鬼?”

  宝钦温温和和地朝二当家笑,低声开口道:“书生你黑了不少。”说话时,忽然出手在他后脑勺扇了一掌,动作又快又狠,毫不客气。二当家立刻捂着脑袋跳开了,回头朝大当家高声骂

道:“该死的胖子,就晓得怂恿老子出来挨打。”

  大当家闻言,一路小跑地就从里头冲了出来,抹了把脸,盯着地上的影子仔细看了看,一跺脚就朝宝钦扑了过来。

  从宝钦进门的时候起,秦烈就一直仔细着屋里这几个人的动作,一瞧见不对劲,赶紧就把宝钦拉到了一旁,自个儿则冲了上前去。大当家遂不提防,一把就将他给抱住了,也不睁眼看,

先是一通嚎哭,“……呜呜……三爷……”

  秦烈也不动,板着脸冷冷地看他。宝钦在一旁笑得眉眼全都弯起来,二当家捂着眼睛不忍再继续看,三当家听到外头的动静,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又钻了过来,探头探脑地看了一阵,

瞥见门口的场景,立刻忍不住大声叫唤起来,“老大,三爷不就站着你旁边,你抱着个外人哭啥呢?”

  大当家一愣,赶紧松开手,整整好对上秦烈紧绷的冷脸,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喃喃道:“哎哟喂,我说三爷怎么忽然高出了一截儿呢。”说罢了,又热情地想要凑到宝钦身边来,却

被秦烈有意无意间隔开。

  大当家哆嗦了一下,咧嘴朝宝钦笑,“三爷,您这新收的侍卫瞧着瘦高瘦高的不济事,眼神儿却狠,俺都不大敢正眼看。”

  秦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大当家立刻不说话了。他也是在战场里混出来的,别寻常人敏感得多,秦烈虽生得一副冷漠清高的书生脸,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寒意森森的杀气,这种气势

,绝非强装出来的。

  宝钦不好向他们说明秦烈的身份,只是笑了笑,当下岔了过去,道:“胖子,书生,老包,你们不在西北军里待着,怎么跑到小嶂山里当土匪来了。”

  一说起这事儿,胖子大当家就暴跳如雷,气得直跺脚。书生和老包赶紧拽了他进屋里,又招呼宝钦和秦烈一行进来。四当家见状,期期艾艾地守在门口不肯走。书生见状,想了想,又把

他给招呼了进来。

  几人一落座,宝钦还在琢磨着要怎么跟大伙儿解释她的死而复生,一旁的四当家就已经忍不住凑过来开了口,笑呵呵地道:“先前只以为这个小哥儿厉害得紧,没想到,正主儿居然还在

后头。这位小爷看起来斯斯文文,瘦瘦弱弱的模样,果真是几位当家的一直提在嘴边上的钟将军?可莫要认错了人!”

  书生不客气地赏了他巴掌,怒道:“敢再编排我们三爷,看老子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一旁的胖子和老包都哈哈大笑起来,拍手笑道:“老四你可莫要以貌取人,想当年,哥儿几个跟你都是一样的想法,还当着三爷的面笑话他是娘娘腔,被他追了十几里地,险些没被打死

。”

  认识胖子他们那会儿,宝钦才十五岁,因先前立了功,被提拔为郎将,一方面固然是以资奖赏,另一方面,却也存了稳固钟家旧部的意思。胖子、书生和老包就是在那会儿一齐分到了她

的麾下。

  除了钟家旧部,没有人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儿,尤其是胖子,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没事儿就喜欢笑话她。有一回,居然被宝钦逮了个正着,二话不说,提起鞭子就追过来。胖

子原本还想对打,才迎上前就挨了两鞭,顿觉不对劲,撒腿就逃。书生和老包都是他兄弟,见状不好赶紧过来帮忙,结果也被宝钦打得个落花流水。三人挨了几鞭,抢了匹马就逃,宝钦却不

肯放过,一路追了他们十几里,直打得几位跪地求饶,这才罢了手。

  自那以后,这三人就老实了,不止不敢笑话宝钦,但凡见了旁人说她的不好,都要站出来替她出头。再后来,他们在追击燕军时胜了几场,宝钦便将他们三人提拔到了身边,胖子做了她

的副将,书生和老包则是她的贴身侍卫。

  说起许多年前的旧事,几人又是激动,又是怀念,尤其是提及他们驰骋疆场、浴血奋战的那些过往,胖子甚至还高声唱起旧时的歌谣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三爷出事后,我们这些旧部便被打散分去了其他将军的麾下。西北军又换了统帅,我们连连打压,老爹索性便回了老家,我们实在气不过,索性就跑了出来。当时一气之下原本还打算

去投奔秦五爷的,后来才走到小嶂山外,就被老四带的人给劫了……”说到此处,书生忍不住笑起来,呵呵地朝四当家看过去。

  四当家也不觉尴尬,咧嘴道:“俺就是技不如人,认了。左右还拉了你们几个入伙,这寨子才越来越兴旺。旁的不说,以前燕军每次过来,俺们就得赶紧躲到山里去,而今却是半点不怕

。他们哪一回攻进来过!”

  宝钦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曾有过要投奔秦修的想法,忍不住瞥了秦烈一眼。九斤也愣愣地朝他几个人看,眉头微微地皱起来。一旁的书生摸了摸下巴,盯着九斤看了一阵,忽然转身朝

胖子道:“老大,你看看这个兄弟,是不是觉得挺面熟的?”

  九斤闻言,心里顿时发虚,下意识地想转过脸去不让他们看。他越是这样,书生几人就越是不肯放过他,又拽着老包过来盯着九斤上下打量,终于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这兄弟不是秦

五爷身边的人么?先前去营地里送过信的,被老包给拦了,还险些打起来。”

  “可不就是——”

  “哎呀你咋跟着我们三爷了?”书生又惊又喜,嘴咧到一半,总算想起了什么,疑惑地朝宝钦看过来,讶道:“三爷,这半年多来,您是去了秦国?”

  当初秦郑两国的关系十分微妙,刚开始要死要活地打过几场,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和好了,两国两军一起对付燕国。不仅宝钦和秦修握手言和,胖子他们也跟秦军中的将领们混得娴熟。天

晓得他们是什么时候见过九斤?就连宝钦都没见在军中见过他呢!

  宝钦也不欲瞒着他们,索性将自己如何被梁轻言救出,如何藏在邢家地窖,又如何借着七公主和亲的机会逃出郑国的经过一一说给他们听,只瞒过了自己的女子身份。

  胖子他们听罢,又是一阵唏嘘,罢了,几人面上却显出古怪的神色。你看我,我看你,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宝钦认识他们久了,一见这样,就晓得他们定是做了什么坏事不好意思说出口,遂把脸板起来,沉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还不快老实交代。”

  胖子立刻就交代了,“俺们这不是不晓得么事情真相么。三爷您跟着梁爷回了京,结果居然被那狗皇帝鸩杀,俺们这些兄弟们气不过,要冲回去京城杀了那狗皇帝。结果半路上就被梁爷

给拦了。俺们一生气,就……就冲着梁爷,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他狠狠一跺脚,涨红着脸咬牙道:“左右是俺们不对,下回再遇到梁爷,要打要罚都由着他。”

  宝钦自然晓得他们哥儿几个的嘴巴,素来是混惯了的,若真气极了,怕是什么话也骂得出来。梁轻言做了好事却蒙了冤,白白地遭了一顿埋怨。

  “罢了罢了,”宝钦也懒得再仔细琢磨他们到底冲着梁轻言说了些什么,摇头道:“我师兄又不是小心眼儿,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回头你们再遇见他,好好地陪个不是就是了。”一

想起梁轻言,宝钦的心里顿时一沉,许久不曾见面,也不知他而今过得可好?

  她一愣神,身旁的秦烈就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宝钦赶紧抬头,朝他温和地笑一笑。

  也亏得胖子几个正激动着,根本没发现他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一旁的老爷子咳了两声,宝钦会意,赶紧又转过眼来。

  四当家搓了搓手,一脸兴奋地朝宝钦道:“早听得钟将军的身手好,几个当家的都打不过,俺虽只会几把式粗浅的功夫,却还是想向将军请教请教。便是被打得起不了身,回头却还多了

些吹嘘的资本,好歹也是跟大名鼎鼎的钟将军打过架的。”

  几个人顿时就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有点不在状态,总是写不好。

  ☆、第七十四回

  七十四

  宝钦的这三个手下中,心思最敏感的是书生。她这一犹豫,书生立刻就琢磨出一点不对劲了,眼神朝她和秦烈面上扫了两眼,总算注意到宝钦不同寻常的苍白脸色和露在外头的纤细得不

堪一握的手腕。书生脸色顿变,呼吸也跟着重了不少。

  四当家不见她答话,还待再缠两句,一旁的书生忽然站起身来,动作又猛又急促,咬着牙,一脸的僵硬,“老四想打架,我陪你就是。”他声音却有些高,语气更是明显带着些刻意压抑

的情绪。

  “老二你这是咋了?”老包瞪大眼瞧着他,又气又急,伸手去拽他坐下,又道:“老四不过是说着玩儿的,你还当真了。便是真打,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三爷一出手,还不得打得他——



  “你住嘴!”书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宝钦的方向,目光全是自责和内疚。

  宝钦了如明镜,心知自己失去武功的事情瞒不住,索性笑了笑,先承认道:“罢了罢了,我也不瞒你们。上回被先帝赐了药,本来早就没命了的,却是师兄费尽力气才从阎王手里抢了半

条命来。但那皇家秘药岂是寻常,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不易,旁的……”她话说到此处,还有谁不明白的。

  胖子已经呆住,气得浑身发抖,老包“哇——”地哭出声来,转身朝墙上狠狠打了几拳,一双手顿时血肉模糊。书生反倒是冷静下来,只低着头不说话。四当家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白着脸,不安地偷看宝钦。

  “难怪……难怪……”老包抹了把脸,如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俺……俺方才还觉得纳闷,三爷一向都跟个小太阳似的,怎么而今穿得……穿得跟……三爷三爷以前……”说着说着,又

“哇——”地一下继续大哭起来,嘴里高声骂道:“那个该死的狗皇帝,老子就说要杀回去宰了他,非要宰了他不可……”

  以前的钟小将军,总是营地里最肆意张扬的人,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杀最恶的人,他像一团火一般,远远地就能让人感受到爽朗的炙热。那样的生机勃勃,那样的年少激扬。那从

来都耐不住性子,没有一天能闲在帐篷里不出门的钟小将军,要经历了怎样的变故,才会变得而今这沉静的模样。

  秦烈垂下眼帘,掩藏住所有的情绪,只是袖中拢着的那双手却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宝钦没有再说话,她也不好劝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老包又哭又骂。四当家尴尬得连头都不敢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想避出去,偏又生怕惊到了屋里众人,反而愈加地尴尬。胖子和

书生都沉着脸,屋里的气氛一时凝重。

  “都板着脸做什么?好容易才见了面,哭什么哭!”却是老爷子终于开了口,“啪啪啪——”地在胖子三人头上各扇了一巴掌,气势汹汹地骂道:“又不是死了亲妈,大老爷们哭什么哭

,宝丫——她还没死呢!”

  “再说了——”老爷子一脸鄙夷地瞧着秦烈,道:“你小子晓得找司徒,咋不晓得来找老头子我呢?好歹那小子是我教出来的,他看不成,难道老夫还看不成。”

  若是老爷子没有半点把握,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秦烈闻言,眼中顿时一亮,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老爷子作了一揖,正色道:“还请老爷子救阿宝一命。”

  他这一句“阿宝”说得顺口又亲切,听得胖子等人心里一颤,终于沉下心来仔细打量这位一直忽略着的“书生”。钟小将军在军中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无论是谁见了他,都要客客

气气地唤他一声“钟将军”,抑或是“三爷”,便是梁轻言,当着众人的面都不曾唤过他“阿宝”,这个年轻人,何德何能,居然敢在大伙儿面前这么叫他。

  那三人一脸狐疑,看向秦烈的目光中不免带了些审视。唯有四当家见识过秦烈的本事,心里头倒是觉得他比宝钦这个传说中风光无限的小将军还要厉害许多。

  老爷子懒得管屋里众人的心思,捋了捋下颌的长须,道:“宝丫——这小子身体底子还算好,虽是中了毒,却催吐得早,后来司徒又配药得当,原本只需花上几个月便能调养过来的,只

是后来却不知怎地又动了真气,反倒加重了病情,这才拖到了而今——”

  他虽不曾亲见,却将宝钦中毒后的种种经历一一道出,犹如亲见。秦烈听罢,一方面固然是觉得老爷子医术高明,另一方面,却是把那贺岚清恨在了心里。

  “那——”

  “静养!”老爷子一锤定音,“等回丰城以后,老夫再开两个方子,让阿宝吃着。她这病只能慢慢调理,急不得。等个一两年,总能养好。虽说恢复不到先前最好的状态,但也总不至于

这般虚弱,随便来个什么人,也能将我们给捉上山来。”

  他这话却是带着调侃的意思了,四当家立刻红了脸,呵呵笑了笑,指着秦烈道:“有这位兄弟在,俺们哪里占得了便宜。那日跟着我们上山,想来也是怕我们几个兄弟粗手粗脚地伤了将

军和老爷子。”

  书生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秦烈,面上愈发地狐疑。老包是个直性子,闻言立刻不服输地大声吼起来,“三爷要静养,在俺们山寨里住着就是,何必非要去秦国。这小子本事再大,能比得过

我们哥仨儿。”

  胖子闻言,也连连跟着附和,道:“老包说得有道理,三爷,你就在我们寨子里住下吧,日后您就是大当家,我们都听您的。秦国有什么好的,虽说您跟秦修有些交情,可人哪里说得清

楚,您到底跟他打过几仗,还险些要了他的命。他若是个记仇的,回头在丰城里遇见了,指不定他还要逮了你回去领功的。”

  先前还嚷嚷着要去秦国投奔秦修,这会儿却又这么编排起他来。宝钦倒也不点破,只是笑笑道:“我却是早就和他见过不知多少回了,秦修不是那种人。”说话时,又忍不住朝秦烈看了

一眼。

  “可——”

  “莫要吵了!”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地朝老包骂道:“就你们这鬼地方冷得要死要活的,宝丫头哪里受得住,自然是跟着她夫婿好。再说了,一个破寨子,三天两头的还有官兵来骚扰,万

一哪天失了守,岂不是连累着宝丫头也要出事。”

  老爷子的脾气却是躁得很,还不如司徒稳重,说了几句话,索性就泄了低,一口一个宝丫头,把胖子并四当家等人全都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宝钦这般被他道破了身份,倒也不急不躁,只静静地看着他们,并不说话。

  四当家到底不像他们三个那般对宝钦敬若神明,故最先回过神来,喃喃道:“我就说呢,哪有哪个将军长得这么白净漂亮的,分明就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偏偏几位当家的还把人夸得跟

二郎神似的,害得我都不敢开口。”

  他话未说完就挨了书生一拳头,“你胡咧咧什么,我们将军……”才开了个口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他一屁股坐下来,咬着牙,偷偷地打量宝钦。只敢偷偷地瞥一眼,立刻又躲开,生

怕被她发现。

  先前不觉得,而今被老爷子一说破,仔细看来,这明艳的五官,白皙透亮的脸蛋儿,怎么看都是个漂亮姑娘。

  明明是同样的眉眼,修长的剑眉和漆黑的瞳仁,犹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睛。那会儿她还是钟将军,就算生得再漂亮,也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西北军里的钟将军虽是

个俊俏哥儿,打起仗来却是最不要命。没有人能看到她的柔弱,那明亮的眼睛里,大家只能看到其中的锋芒和锐利。

  老包哆哆嗦嗦地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索性把注意力调转在秦烈的身上,不满地大声道:“这小白脸长得跟个书生似的,哪里配得上我们将军。”他却是忘了,许多年前,他们当着宝

钦的面取笑她是娘娘腔时的结果了。而今的秦烈,相比起当日的钟小将军,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烈冷冷地瞥了老包一眼,冷冽的目光顿时让胖子察觉出异样来。三爷看中的人,能差到哪里去?更何况,这寒意森森的杀气,其实寻常人能装得出来的。

  胖子赶紧拉了拉老包的胳膊,示意他谨慎些,咧嘴朝秦烈干笑了两声,客客气气地问:“是三爷的——”一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三爷的夫婿?这也未免太诡异的。

  “还未请教——”胖子斟酌着问。

  宝钦的心一提,忍不住想开口说什么。虽说胖子他们三人都信得过,可秦烈的身份到底敏感,若是——

  “秦烈。”秦烈竟丝毫没有犹豫,张口便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秦烈?”老包挠了挠脑袋,一脸思索,“这名字怎么听着这般耳熟?老四,你听过没?”

  “我也觉得耳熟。”四当家跟着他一起挠脑袋,十分不解的样子,“秦国人?那是不是跟几位当家老挂在嘴边上的秦修有什么关系?”

  老包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上了……

  书生和胖子眼睛发直地瞧着秦烈,半张着嘴,又开始说不出话来,跟刚刚瞧见宝钦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宝钦扶额,闷闷地朝秦烈小声道:“我承认,我带兵果不如你。”秦烈的兵,就算离了他,也是照样稳稳妥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便是打起仗来也能独当一面。可眼下这几位——怎么

看,怎么就群二傻。

  ……

  与宝钦所担心的不一样,自从得知了秦烈的身份后,胖子等人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咧开的嘴就没有合拢过。四当家好几回想开口插句话,每回都被胖子给挤了出去,急得绕着他们直转



  “那个……秦三爷……”胖子哆哆嗦嗦地闪到秦烈的身边,小声地问:“听说您正跟燕国那些混蛋们打仗呢?”

  秦烈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地问:“你想投军?”

  “俺们就是恨极了那些燕国狗!”书生急道:“可又得罪了郑国统帅,回也回不去。那个——就算要替三爷报仇,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要替阿宝报仇?”秦烈的眼睛里浮现出阴冷的笑意,“那可不能忘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例假中,肚子痛死了= =

  每个月都要崩溃几天。

  ☆、第七十五回

  七十五

  秦烈虽对贺岚清充满了怨念,但终究不肯借旁人之手来对付他,左右而今也清楚了他的身份,不怕他跑得不见,只琢磨着等回了营地,再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还回去。

  因宝钦与胖子等人久别重逢,自然免不了要一诉衷情,当晚上就在明和堂摆了酒,几个人非要不醉不归。宝钦身体尚未痊愈,饮不得酒,他们便拖了秦烈代替。原本却是存着要灌醉他的

心思,谁料秦烈话虽不多,酒量却是惊人,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眼看着一坛子酒见了底,他的面上依旧不见丝毫醉意。

  胖子几人还欲再灌,自己却是撑不下去,倒是先醉倒了。

  老爷子早已回去歇着,四当家也喝得大醉如泥。九斤见状,赶紧招呼外头候着的兄弟们进屋把人给搬回去。宝钦多少也喝了几杯,脑袋有些晕乎,见秦烈始终坐在原地不动,遂拍了拍他

的肩膀,笑道:“还想喝呢——”

  话未说完,秦烈就歪着脑袋朝她倒了下来。

  方才一双眼睛还亮晶晶的,怎么一眨眼就倒了?宝钦只当他耍赖,又推了两把,他却沉沉地从她肩膀上滑了下来,顺势就朝地方倒。宝钦这才晓得,原来他先前那样子才是虚张声势,不

过是逞强不愿在旁人面前倒下罢了。

  因九斤不在,宝钦只得吃力地扶着他回院子。老爷子先前玩笑般地说秦烈是他的夫婿,胖子他们居然就信了,后头又因见着了秦烈分外兴奋,竟没想着另给她安排个住处。好在秦烈醉得

不轻,宝钦倒也没有先前那般尴尬了。

  扶着人进了屋,脱了鞋袜和外衣把人塞进被子里,宝钦已是累得满头大汗,才欲转身去打些热水回来梳洗,衣袖处却一紧。低头看,却是秦烈迷迷糊糊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皱着眉头

不让她走。

  “阿宝——”他紧闭着双眼,嘴里喃喃低语,声音却清晰得完全不似个醉酒的人。“阿宝——”他又唤了一声,愈加的温柔低沉,一向紧绷的脸上居然显出又浅又温柔的笑意来,单纯得

好似懵懂少年。

  宝钦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两只脚也发酸似的走不动,身子一缓,复又折了回来,就在床边坐了,伸手将他脸颊两畔的乱发理了理。他的脸发烫,她的手冰凉,指尖与脸颊轻轻一触碰,宝

钦便惊得缩了回来。可他却似乎还嫌不够,晃了晃脑袋,又扭了扭身子,有些急,嘴张了张,发出期待的声音,“热……”

  外头天寒地冻的,哪里就热了。

  心里虽这么想,可宝钦终究还是把手贴在了他的脸上。秦烈立刻安静下来,面上显出满足的神情。

  兴许真是喝多了,发躁呢。

  直到他的脸颊渐渐不那么烫了,宝钦这才缓缓地抽回手,凑到他耳畔小声地哄道:“我去打些热水来洗脸,你好好地不要乱动。”

  秦烈“唔”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待宝钦再起身,他终究没有再伸手拽她衣服了。

  才开了门,九斤就满头大汗地拎着热水桶到了门口,笑着道:“那边几位全喝高了,方才在院子里闹了一场,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小的被他们拖了好一阵,这不,将将才回来。”说罢

,又一脸担忧地朝宝钦问:“三爷没事儿吧?”

  宝钦侧开身子让他进屋,吩咐道:“出了一身的汗,你给他擦擦。”也亏得九斤到了,要不,就算她真去打了热水过来,也总不好脱了秦烈的衣服帮他擦身。虽说她也不是没有见过男人

的身体,可看是一回事,真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绕是宝钦装模作样地假扮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可终究还是有些女儿家的矜持的。

  九斤嘿嘿地笑了两声,摸了摸脑袋,有些犹豫。他分明记得送胖子等人回去的时候,秦烈还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醉酒的模样,怎么一回头就成了这样。难保不是他借酒装醉想要与心上

人一亲芳泽,若自己冒出来打乱了他的算盘,回头自己怕不是要被恨死了。

  但九斤到底还算老实,以前跟着秦修的时候虽然帮着出过不少鬼主意,可于男女情事却是一窍不通,这一时半会儿的,更是没想到什么借口逃走。还正琢磨着,宝钦已经斜着眼睛瞅他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她一命令起人来,便不由自主地带了些凛然的气势,与寻常温和浅笑的七公主截然不同。九斤顿时就清醒了,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拎着水进了屋,老老实实地取了帕子给秦修擦身。

  秦修一直安安静静地睡着,一声不吭,眉目间丝毫不见平日的冷峻,温温和和,单纯又无害的模样,十足十的斯文书生。

  待擦洗过了身体,九斤又帮着他换了衣服。宝钦见他一个人忙得满头大汗,心中终究有些不忍,遂上前来搭一把手,替个衣服或是拧个毛巾什么的,引得九斤连声谢她。等都折腾完了,

已是子夜时分。九斤早已累得直打哈欠,见宝钦守在床边,他赶紧悄悄地溜了出去。

  “阿宝——”床上的秦烈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地惊慌失措。

  宝钦还从未见他这样过,才准备去握他的手,他却忽然翻身坐了起来,额头上已然沁出了汗,眼睛里一片焦躁不安,眯了眯,一转脸瞥见床边的宝钦,眼睛里的焦躁才一点点地散去,慢

慢地带了些欢喜,“阿宝,你在——”

  “我在。”宝钦想揉他的脸,才伸手又停住。“你怎么了?”

  “做噩梦了。”他吃力地扶着额头,看起来有些难受。宝钦见状,赶紧拿了床边水盆里的湿帕子去擦他额头上的汗,柔声道:“做个梦而已,又不是真的。”

  “梦见你走了。”他瓮声瓮气地道,不看她,声音里有些不讲道理的生气,“怎么唤你都不回头。”

  醉了酒的秦烈竟然这么幼稚!宝钦简直是哭笑不得,偏偏这会儿也没法和他说道理,只得耐着性子哄他,“梦都是反的,我不是在这儿吗?”说着,又去牵他的手。

  秦烈就势握住了,再不松手,“我困,难受,你陪陪我。”话还是不多,却依旧强势。不由分说地就拉了她往被子里钻,却也没做什么更过分的事,侧着身子朝她躺着,脑袋往她怀里钻

,手紧紧地牵着她的,怎么也不放。

  宝钦好几次想松开,可终究只是想想罢了,困意一来,她就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外头还只将将绽了些亮光。冬天里安静得很,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依依稀稀的风声。秦烈依旧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呼吸悠长而缓慢,似乎睡得很沉。宝钦想动

一动,才发现手还在他的手里握着,掌心已出了薄汗。

  “阿宝——”秦烈忽然张开眼,急切地四下搜寻,很快找到了宝钦的位置,眼神顿时变得安静起来,一会儿,眼睛又亮亮的,他看着她,认真地道:“后山有温泉,一会儿,我陪你去好

不好。”

  山寨的后山有温泉,这是昨儿晚上喝酒的时候胖子吹嘘的。宝钦倒是记得清楚,可秦烈那会儿喝了有多少了——少说也有半坛子,他怎么就记得这么清楚?

  宝钦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狠狠地问:“你老实交代,昨儿晚上是不是装醉?”

  秦烈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昨儿晚上我哪有喝醉?”

  宝钦质问的话都没法儿往下说了。

  洗漱罢了,又吃过了早饭,胖子等人依旧还躺在床上没醒转。老爷子却还记得昨儿晚上胖子说过的温泉,唤了人带他去察看。秦烈见状,也赶紧拉着宝钦一起跟着。九斤见他们都走了,

自然也紧随其后。

  胖子昨儿晚上把这温泉吹嘘了又吹嘘,宝钦却还只得前两日在小嶂山里遇到的那几眼热泉,一路上不断地说着泄气的话,说话时,眼神儿却不断地朝秦烈脸上瞟。秦烈也回头看她,眉目

间有淡淡的笑意。

  温泉在后山,离这寨子倒有些路程。走了有两刻钟,才算是到了地儿。温热的泉水从石头缝里冒出来,满满地灌了两大池。池子四周用大石头砌了起来,只留了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池

边种着些不知名的花草,因沾了温泉水的光,在这冰天雪地的冬天里依旧绿意盎然。

  老爷子蹲□子伸手舀了一捧手,凑到鼻下闻了闻,尔后又尝了一口,面上顿时显出欢喜的神色,起身朝秦烈笑道:“胖子倒也没吹牛,这泉水比我们先前遇到的还要好许多。水温也适宜

。”

  引他们过来的小伙子闻言笑道:“可不是,这水喝了还能延年益寿,先前山下的村子里,就有不少人特意爬到山上,就为了灌几壶水回去喝的。山脚的上庄村,先前还出过一个百岁老人

呢。”

  罢了,又指着不远处两间茅草房道:“大当家还让人在旁边砌了两间草屋,还能存放衣物。诸位贵客若是想泡温泉,就先去屋里换了衣服再来。”

  秦烈的眼睛愈发地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困了,真是个好现象。

  ☆、第七十六回

  七十六

  当天吃过了午饭,秦烈便一本正经地让宝钦去山上泡温泉,美其名曰是为了给她驱毒。宝钦问过了老爷子,得了他肯定的答复后,便兴致勃勃地拣了几件衣服上了山。秦烈紧绷着脸皮跟

了上去,脚步无比轻快。

  走了几步,忽又回头朝紧随其后的九斤瞥了一眼,虽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九斤却被他那眼神儿刺得浑身发寒。老爷子见状,赶紧唤了他一声,伸手将他给拽了回来。

  等人走得远了,老爷子这才摇头叹道:“我说你这孩子,咋就这么不会看人眼色呢?”九斤不说话,憨憨地笑。他哪里真是不懂风情,只不过心里头还想着以前秦修的嘱咐,想要再尽最

后一份力罢了。

  这厢宝钦和秦烈边走边说话,不多时便到了地儿。秦烈飞快地去那草屋里搬了石凳和石椅过来让她放衣服,忙前忙后伺候得非常周到。等到要下池的时候,宝钦却终于觉察出些许不对劲

了——这半山腰上就他们两个,若是一会儿她在池子里崴个脚什么的,莫非还要让秦烈来救……

  一念至此,宝钦的脸刷地就红了,动作也迟疑起来。秦烈见状只作不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去了假山石的后方,那边还有另一个温泉池。

  “阿烈——”宝钦小声地唤他的名字,“要不,还是再唤个女孩子上来吧。若是一会儿有什么变故——”

  “过几日就要过年了,”秦烈不回她的话,低声道:“方才上山的时候,还瞧见大家伙儿正忙着腌肉呢。”所以,全寨子的女人都忙着,一个也上不来?

  “有我在呢。”他又道:“出不了什么事。”

  就是有他在,所以才不方便。宝钦心里暗暗道,可再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似乎想得太多了。她身体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泡个温泉就手脚发软,起不得身。一念至此,便将秦烈赶去了

另一个池子,自己解了厚重的披风和一层层袄子,只余了件贴身亵衣,迅速下了水。

  这温泉池子果然比她们先前在山岭中遇到的那几个泉眼适宜许多,温度稍稍有些高,但尚能忍受,池水中带着淡淡的硫磺味,并不刺鼻,温暖的液体温柔地包裹着宝钦的身体,滋润着她

的每一寸肌肤。

  一瞬间,宝钦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那些温暖又柔软的泉水将她整个人浸透了,不止是肌肤,甚至每一寸骨头。

  “阿宝——”秦烈隔着厚厚的假山石高声唤她的名字,“水是不是太热了。”

  “唔,”宝钦懒洋洋地靠在池边上,手臂微微用力,便撑坐在了池畔的大石头上,两脚轻轻踩着水,哑着声音小声地回:“无妨,挺好的。”

  说话时,又猛地从石头上跳下,发出“噗——”地水声。隔壁的秦烈立刻紧张起来,高声喝问:“阿宝,阿宝——是你吗?”

  宝钦只笑不回话。那边的秦烈却是急了,卷起“哗哗——”的水声。宝钦才眨了眨眼,一抬头就瞧见他赤着脚快步奔了过来,身上只着了见月白色的中衣,早被泉水浸得透湿,全贴在了

身上,勾勒出结实精壮的线条来……

  宝钦“啊——”地怪叫一声,赶紧转过身去,怒道:“秦烈你干什么,还不快些滚回去。”

  秦烈闻言立刻转身不敢看她,低低地回,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歉意,“方才忽然没听见你说话,我怕你出事,所以才急了。”

  她又不是两三岁不能自理的小娃儿,何至于就这么小心翼翼。一时间,宝钦也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既有些恼,又有淡淡的甜蜜。这个世界上,能找到相互喜欢的人已经很不容易

,更何况,他还把她放在心尖上。

  秦烈说着话,心里也明白自己怕是有些过了火。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方才急急忙忙地冲过来,到底是担心多一些,还是别有所图的成分多一些。念及如此,他顿时有些羞愧,赶紧快步往

回走。

  许是因心里存着愧疚之意,一时间脑子里晕晕乎乎,竟没留意脚下的地面上早已被弄得湿了一大片。才转身走了半步,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趔趄,整个人便载回了池子里,发出狠狠的一

声巨响。

  他原本也是会凫水的,只是方才跌了个倒栽葱,却是脑袋先下了池子,一时没回过神来便喝了好大几口水,鼻子和耳朵也被呛住,挣扎了好一阵,才勉强站稳了身子,发出惊天动地的一

阵咳嗽,咳得他满脸通红。

  宝钦这边,原本还有些恼的,这会儿听他咳成这样,三分气性也去了两分,剩下了全都化作了担忧,小声地问:“阿烈,你没事儿吧。”

  秦烈呛了两声想回话,声音哑哑的。

  宝钦想了想,还是从池子里起了身,将湿衣服换下,赶紧抓了件厚实袄子船上,又披上披风,赤脚套上鞋子,绕过那丛假山过来瞧他。才瞧见了人,宝钦顿时就懵住了。许是方才从岸上

跌下的缘故,秦烈那身原本就不怎么牢靠的中衣竟被池水给搅得不知去了哪里。他又正好站在池子里,露出大半个身子,一眼看去,便只瞧见他古铜色的肌肤犹如缎子一般。宽阔又结实的肩

膀,精壮的腰,再往下……再往下……宝钦就不好意思再看了,立刻就把脑袋转过来了。

  秦烈也没想到她会忽然钻出来,一时也觉得不好意思,待见宝钦红着脸转过身子,他反而高兴起来,索性耍一耍流氓,压低着嗓子沉声道:“阿宝,这边池子的水更好,要不,你也过来

?”

  宝钦蹲□子,随手抓了块小石头就朝他扔了过去……

  温泉不能久泡,临行前老爷子特意叮嘱过,若是泡得久了,容易气闷心慌,一不留神便要晕倒在池子里。所以秦烈才格外小心,时不时地找宝钦说话儿。宝钦却还恼他方才笑话自己的事

,并不理他,每回他问什么话,她便扔块小石头过去以示威风。

  两人在半山腰上泡了一阵,浑身都懒洋洋的,这才上了岸,各换了衣服,牵着手一起回去。

  算一算日子,秦烈出来也有十来天了,宝钦多少有些担心北边的战事。虽说他一直标榜着自己会带兵,手底下的人各施其职,可无论如何,他才是真正的统帅。而今正是两军对垒时,如

何能掉以轻心。

  于是,等回了屋,宝钦便催着要动身回秦国。

  秦烈却没有立时答复她,想了一阵,等晚上才道:“明儿早上我就动身回去,你和老爷子并九斤先在寨子里住一阵。难得这里有温泉能驱毒,多住些日子对你有好处。”

  宝钦闻言微微一愣,眯起眼睛正色看他,声音里有淡淡的疑惑,“你一个人回去?”

  “唔。”他低下头,不去看宝钦的脸。“你说得对,我出来得久了,到底不合适。若是消息传了出去,只怕会军心浮动。好在这里也不远,走个一两天便能到。你难得又遇到以前的旧部

,叙叙旧也是好的。”

  只是,心里到底还有有些舍不得。他千里迢迢地追过来,好容易才把人给救了出来。一路上只顾着逃,甚至不曾好好地说几句贴心的话。而今好不容易才能安安静静地谈情说爱了,却又

要马上离开,如何不难过。

  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只怕是,到最后,又硬不下心肠离开,抑或是,激动起来,便要拉着她一起回去。

  宝钦许久没说话,眼睛里有迷离的光,过了好一阵,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秦烈说不出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泄了气。心里复杂得很,欢喜或是失落,怎么也说不清。他颤颤地伸手握了握宝钦的手,想再叮嘱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噎住,怎么也说不出

来。

  一晚上秦烈都没怎么睡,又怕宝钦见了心里不舒坦,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硬生生地熬到了天亮。第二日早上醒来,才发现宝钦的眼下也是一抹烟青。心中顿时明了,满腹的离别愁绪化

作一腔柔情,猛地伸手将她牢牢抱在了怀中。

  最后宝钦还是让九斤跟着秦烈一道儿回了,虽说小嶂山距离秦国并不远,虽说秦烈伸手敏捷,可她到底还是不忍心让他独自上路。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一个人行走,该有多孤单。

  她站在山上目送秦烈的人影一点点地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许久许久都不曾动。老爷子在身边小声地道:“还以为宝丫头你会跟着一起回去呢。”

  “我现在不能回去。”宝钦托着腮,认真地道:“我得在这里把病养好。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是现在病怏怏、娇滴滴的模样了。”

  她从来就不是娇艳的花朵,更不是柔弱的菟丝,她是坚毅又刚强的白杨,骑着马,扛着枪,挺直背脊与他同进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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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七回

  七十七

  因有胖子等人指点山中近道,秦烈和九斤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赶回了西川营地。秦修听到消息,大老远就迎了出来,瞧见只有他和九斤两个,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冷冷地质问道:

“三哥出去了二十来天,半点消息都没有,而今居然就这么回来了。”

  若是换做平日里,秦烈自然要耐着性子与秦修好生解释一番的,可他才与宝钦分了手,而今心里正不好受,哪里还有旁的心思来应付秦修。听了他这一通阴阳怪气的话,却是理也懒得理

,径直地进了营地,连余光都不曾朝秦修的方向扫一眼。

  秦修见状,愈加地暴躁,眼看着就要发作,后头的九斤赶紧过来灭火,拉着他去一旁说话。罢了,又将这一路上的境况仔仔细细,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待晓得宝钦已然脱了险,他的脸

上才稍稍好看些,待再听得宝钦遇到了昔日的旧部,而今留在小嶂山养病时,秦修已是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问:“你说的那几个蠢货,不会就是胖子和书生他们吧?”

  他和宝钦又敌对又合作了许多年,自然对她身边那个傻兮兮的副官是侍卫熟络得很。尤其是那个胖子副官,没少跟在宝钦的后头给他使阴招。到后来联合起来打燕国的时候,那胖子又老

缠着他拼酒。说起来,也算得上他的酒肉朋友了。

  只不过,自打钟小将军被鸩杀,她昔日的旧部倒有大半不见了人影。说不清楚到底出于什么心里,先前秦修还派人去找过,只是后头都没有了音信。而今听九斤说起这些人来,秦修却是

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初与宝钦亦敌亦友的那些过去来,面上也情不自禁地带出了一些怀念的情绪。

  九斤见状,脸上终于显出又担忧又纠结的神情,想了好一阵,狠狠一咬牙,才终于劝出口,“五爷,小的觉得,三爷与宝姑娘……那个,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您……您又何

必……”您又何必横插一杠子呢?当然,最后这一句话他怎么也没说出口,只一脸犹豫地瞅着他,希望秦五爷能明白他的意思。

  秦修闻言先是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立时就恼了,气得一脸通红地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爷又不是讨不到媳妇儿,非要去跟老三抢。那钟宝钦不过是生得漂亮些,轮身段

儿还不如我媳妇儿丰盈呢。你再胡咧咧,小心我撕了你的嘴。”说罢了,又气哼哼地在九斤脑瓜子上挠了一把,这才解了恨,慢悠悠地回了自己帐篷。

  秦烈这次离营近二十天,但知晓其行踪的人却寥寥可数。虽说大家都对秦烈充满了的信心,可这么多天毫无音信,老黑等人的的确确已经开始焦躁不安。等听得三殿下回营的消息,大家

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晚上,便有厚厚的一沓文书送到了秦烈的帐中。

  “最近这些天燕军的行踪有些怪。”老黑摸着下巴上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短须,一脸正色地道:“一连十多天都没有动静,不知到底是怕了,还是另有所图。”他心里十分清楚,燕人性

格剽悍,素来只尊崇强者,极少有畏惧的时候,而今这般不寻常,十有**是另有所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烈冷冷道:“吩咐下去,让大家最近都谨慎小心些,不可贪功冒进。只要我们步步为营,便不用怕他有任何阴谋诡计。”说到算计,秦烈的心里不免想起了

贺岚清来。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极限,若是再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只怕他愈发要得寸进尺了。

  “你不是说他们最近安静得异常吗?”秦烈一向紧绷的面皮上居然有难以形容的古怪,眼睛亮得渗人,老黑瞧着,无缘由地打了个冷战。

  “你让人出去传些消息,就说我孤身去了燕国,至今未归,生死不明。”群龙无首,军心浮动,他就不信,燕军得到这样的消息能不动心。贺岚清若是得了信,只怕也愈加地肯定那日在

客栈里救走宝钦的人就是他。

  “可是——”老黑的面上显出犹豫不决的神色,迟疑地劝道:“三爷,属下只怕,这消息传回京去,有人会趁机煽风点火,到时候若是参您一本——”

  秦烈斜着眼睛瞧他,目光中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老黑不蠢,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外头的传言是他们放出去的,时间自然也由他们定,而今秦烈就在营中,又怎么会怕外头的传言。到时

候就算真有人弹劾他,他只需说是诱敌之策,也无人敢质疑——更何况,这本就是将计就计的诱敌之策。

  “属下这就去安排。”老黑一明白过来,立刻高兴起来,“嘿嘿”地笑了两声,搓了搓手,得意道:“俺就不信,他们真能忍得住。”

  且不说营地这边如何地部署布局,小嶂山的宝钦这会儿正被老爷子新开的药方弄得苦不堪言。

  宝钦捏着鼻子一口将碗里的汤药喝干了,赶紧往嘴里塞了颗蜜饯,罢了又觉得不够,捧着手边的水壶喝了好几口,总算把口中的苦涩压了下去,“老爷子,我没得罪您吧,怎么最近弄得

全是这些苦得难以下咽的药。”

  老爷子朝她吹胡子瞪眼,高声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良药苦口,要换了旁人,老夫还不给她开呢。这玩意儿多贵!再说了,还不是你整天在老夫耳朵边上唠叨着要早点治好,要不,能

给你换新方子?”

  宝钦原本也就是抱怨两句,并未存着旁的心思,听老爷子这么一说,反倒笑起来,乐呵呵地问:“老爷子的意思是,我这病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老爷子撇嘴,却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宝丫头啊,做事情不能急躁,尤其是你这——”他话还未说完,就瞧见宝钦已经变了脸,先前还温和又亲切的笑容一转眼就成了煞气,老爷

子立刻警觉地把话给转回来,“当然,有老夫在,不消三个月,定能让你活蹦乱跳,跟没事儿人似的。”

  三个月——那时候,西川的草地上都要开花了吧。

  山下传来老包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宝钦起身站到崖石上往下吼了一嗓子,老包立刻欢喜起来,愈加地高声,“三爷——”

  秦烈回去之后,宝钦已换回了女儿家的装扮,但胖子他们却还是改不了口,依旧唤她“三爷”。寨子里的其他兄弟虽也觉得奇怪,可四位当家的不解释,他们也只能乱猜,却是无人敢把

她这个美娇娘与昔日声名赫赫的钟小将军联想起来。

  “三爷——”老包快步爬上山巅,气喘吁吁地挥着手里的信,高声道:“老爹回信了,听说您在我们这儿,便立刻动身赶了过来,说是要赶到寨子里过年。”今已是腊月二十七,想来,

这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老爹是钟老将军的旧部,从宝钦有记忆开始,就已经认得他了。在宝钦的心里,他甚至是不啻于父亲的存在。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他也是极少数知晓她身份的人之一。后来她因故被

鸩杀,老爹便离开待了几十年的西北军回了老家,其中未免没有愤懑绝望的意思。

  从她坐上和亲的船离开郑国起,她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与众人再相见的一天。而今想来,老天爷待她却是不薄的,不仅赐予相爱相知的郎君,还有这么多不离不弃的朋友和亲人。虽

说她此生再难回到故土,但有这么多人陪在身边,想来,也不会觉得孤独了。

  “老爹他一个人过来?”宝钦欢喜过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小嶂山里冰天雪地的,路不好走,老爹他年纪大了,我怕他——”

  “三爷,您就放心吧。”老包拍着胸脯保证道:“俺一接到信,就让老四带着人去山外接人去了。老爹虽说年纪大了,可身体还好得很,以一敌三都不在话下。若是晓得您这么担心他,

只怕回来了还得骂您。”

  宝钦闻言却是笑起来,老爹最是不服输的性子,她还记得钟父还在世的时候就曾劝老爹回乡养老,结果他却气得在府里发了好大一通火,罢了还挑着钟父身边几个侍卫狠狠打了一场架,

硬是把人打趴下了,这才解了气。

  也不知这不服输的老爹是否还一如以前那般硬朗。

  因为马上就要过年,山寨里到处都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氛围。宝钦也被感染了,和老爷子一起帮着写对联,贴福字,忙得不亦乐乎。

  这是她离开郑国后的第一个新年,原本以为是要和秦烈一起渡过的,却没想到最后竟阴错阳差地来了这里。虽说这里已不是她熟悉的虹谷关,可难得还有这么多的故人相守,宝钦已是非

常满足……

  ……当然,若是秦烈也在,那就更好了。

  大年三十的中午,宝钦在屋里陪着一众大姨妈小媳妇儿们包饺子,笑眯眯地跟大家伙儿说着话。饺子还没下锅,就听到老包咋咋呼呼的声音,“三爷三爷,你瞧瞧,谁来了!”

  ☆、第七十八回

  七十八

  谁来了?宝钦心里一动,立刻扔下饺子从屋里跳了出来,才一出门,就瞧见了院门口风尘仆仆的老爹。不过半年多不见,老爹看起来竟然老了十岁,原本黝黑的头发竟已变得花白,脸颊

冻得一片通红,眼角的皱纹似乎又多了不少……

  “阿宝——”老爹老泪纵横,远远地站在院门口,竟不敢靠近。

  宝钦也顾不得自己而今一身女子装扮,飞奔过去狠狠地将老爹抱住,眼睛一酸,就有滚烫的液体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她从来不是个容易落泪的弱女子,只是在这个时候,似乎只有眼泪才

能淋漓尽致地表达她内心的情感。

  老包见他们俩哭作一团,眼睛也跟着红了,抹了把脸,高声打着哈哈道:“好容易才见了面,高兴还来不及,你们两个怎么都哭起来了。快进屋,快进屋,俺大早上就在山脚下等着老爹

,这会儿可饿惨了。”

  宝钦闻言,这才把眼泪收了回去,揉了揉眼睛,咧嘴努力地笑起来。这会儿她才注意到,随同老包一起进院子的,除了老爹之外,还有个身穿黑色棉袄的年轻小伙子,他一直安安静静地

站在角落里,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们几人又哭又笑。

  “这位是——”

  老包回头瞥了小伙子一眼,脸上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红着脸小声道:“俺险些把这小哥儿给忘了。这位是从西川营地过来的——”

  老包的话尚未说完,那小伙子已经恭恭敬敬地朝宝钦行了一礼,口中道:“三爷吩咐属下给公主送了些年礼过来。”

  竟是秦烈派来的人!宝钦的心愈加地雀跃起来,原本因为不能与秦烈共度心念的遗憾也被这个消息驱散。老包笑呵呵地在一旁搭腔,非要缠着看一看秦三爷到底送来了什么好东西,宝钦

连自个儿都还没瞧见,哪里肯让他先看,一把抢过包袱就躲进屋去了。

  老爹见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捋着下颌花白的胡须叹道:“可算是有了些女孩子的模样。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发愁宝丫头日后嫁不出去,千挑万选,好容易才挑中了梁爷,

只可惜——”只可惜,他二人却是有缘无分。若不是钟老将军殉国,而今的宝钦,早已是儿女成群了。

  他上山的路上已从老包口中得知了宝钦与秦烈的事,欣慰的同时不免又有些担心。老爹无子无女,孑然一身,只把宝钦当做亲身女儿一般疼爱,遇着这样的事,考虑得自然比旁人要周全

些。老包他们只瞧着秦烈威风八面,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觉得他与宝钦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在老爹看来,身处高位的秦烈却绝非最佳选择。

  宝钦进屋拆了包袱,里头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零零碎碎的,各不相同。倒也说不出有多贵重,但宝钦却看得分明,这包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秦烈亲自挑的,难得的是他那一份情意。

  包袱底层还压了一封信,厚厚的险些要将信封都挤破。宝钦小心翼翼地将信展开,只一眼,便笑起来。他这信显然并非一日写成,字迹各不相同,有时候是端正大方的簪花小楷,有时候

潇洒大方的行书,更多的时候则是放荡不羁的狂草——宝钦到底和他相识不久,苦苦地熬了一下午,也没能把他这一封信全看完。

  晚上和大家伙儿一起吃了年饭,宝钦原本想陪着大家一起守岁的,只是到底精神不济,不到两更天便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外头已是大天光。

  洗漱后打开门,就瞧见老爹在院子里练拳,一招一式舞得霍霍生风。宝钦蹲在一旁瞧他,忍不住也跟着上前过了两招,不多时,便出了一身的汗。

  老爹晓得她的身体,见状便停了手,笑着招呼道:“阿宝过来陪老爹吃早饭。”

  宝钦一见老爹这笑模样,就知道他有话要和自己说,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坐在了一旁。喝了一碗白粥,又吃了两个包子,老爹这才打着饱嗝儿切入正题,“你的事,我都

听老包说了。”

  “嗯。”宝钦并不急着问,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他们哥仨儿对秦烈推崇备至,把他夸得天上少地上无的。”老爹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带着审视的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宝钦,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但宝钦却始终面带微笑,

神情淡然又温和,与半年前总是意气风发的钟小将军截然不同。

  “不过呢——”老爹垂下眼,眼神落在宝钦的手指上,“我没有见过他,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说话时,他又叹了口气,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担忧,“阿宝,你果真决定了吗?”

  宝钦哪里会听不出他话里的犹豫之意,只笑笑,反问道:“老爹连他的面都未曾见过,为何会对他如此怀疑?”

  并非是怀疑宝钦的眼光,只是齐大非偶罢了。“阿宝,你自幼被当做男孩子一般养大,有些事情并不清楚。秦烈的人老头子虽未见过,但他是那样的身份,我只怕——”他并未将话说透

,但宝钦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爹的顾虑并非无的放矢,有些事情宝钦自己也曾经认真地思考过。虽说她而今借着七公主的名号与秦烈有了婚约,可碍着守孝的名义,婚事被推到了三年之后。就算她能等,只怕旁人

不能等。自她进京以来,就有多少姑娘们前赴后继地想要在王府里占得一席之地。

  可是,她却不能因为这些尚未出现的可能就畏惧退缩,就放弃他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感情。她喜欢秦烈,宝钦很清晰地确定自己的心意,同时也对秦烈的心意有着无比的自信,既然如

此,她又何必要为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而患得患失。

  她不是娇弱无依的小女人,就算真心投入了感情,也不至于将自己的所有全都搭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老爹担心的事情成了事实,她虽然会痛苦,会难过,可却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要

死要活。

  “阿宝——”老爹的眼睛里隐隐有了湿意,“我和你师父,只希望你能过得好。”有人照顾,有人疼爱,不用再这么辛苦,过着比寻常男子还要颠沛流离的生活。无论她多么坚强,多么

果敢,可是,到底只是个女儿家。

  宝钦吸了吸鼻子,认真地看他,一脸正色,“老爹,我会过得好,真的。”

  她别过头去抹了把脸,再转过身,已是一张年轻又自信的脸。“老爹,许久不见师父了,他老人家可还好?”一句话,她就将话题岔开,老爹明白她的用意,笑了笑,随着她的意思把话

转移到了宝钦师父的身上。

  “我也没见过,只收到过他老人家的信。许多年都不曾下过山了,还是老样子。”提到宝钦的师父,老爹忍不住有些抱怨,钟老将军仙逝的时候他不下山,宝钦艰难地执掌西北军的时候

他也不下山,到最后,宝钦被那狗皇帝鸩杀,他居然还不下山,彻彻底底是个铁石心肠。

  宝钦却是没注意到老爹的情绪,一时陷入了回忆中。她还记得许多年前在山上读书的场景,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儿,整天叽叽喳喳地跟在大师兄身后唠叨个不停,而

大师兄,永远都是极有耐心地回答她的所有奇奇怪怪的问题。

  老爹上山后就一直没走,老爷子也耐心地给宝钦调养身体。期间秦烈派了六七拨人来送信,每回上山,都会背些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有时候甚至还是他自己亲自做的。日子久了,连老

爹对这个尚未谋面的未来“准女婿”有了不少好感。

  “无论怎么说,难得他能这么认真。”老爹私底下跟老爷子道:“既然阿宝喜欢,我自然也喜欢。只不过,他若是日后敢欺负阿宝,我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教训教训

他。”

  老爷子一脸鄙夷地瞧着他,道:“得了吧,宝丫头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晓得。秦烈那娃儿也就是瞧着冷,对你们家宝丫头可是掏心掏肺,日后谁欺负谁还说不定呢。”

  老爹哪里容得他说宝钦的不是,立刻就怒了,两个加起来都快两百岁的老头子吵着吵着,险些没打起来……

  等到小嶂山积雪融化,山间有了绿意的时候,宝钦的身体终于差不多痊愈了。

  三月初三,宝钦领着胖子并山寨里一大群年轻人,浩浩荡荡地下了山,直奔西川大营。

  …………

  “直贼娘的!”二愣子狠狠吐了一口血,一反手把背上的大刀握在手里,朝身边最后几个士兵吼了一声,“一会儿燕狗过来,谁也不许跑,左右也逃不掉了,倒不如杀个痛快!”

  士兵们闻言,抹了把血,高声附和。

  二愣子原本只是一时性起带了支小队出来巡逻,没想到竟会遇到大队燕军,一路被追杀,到最后,只剩□边这几个人。他们以前不是没遇到过燕军,可没有哪一回燕军会像今天这般疯狂

,大有不死不休的决心。

  算起来,二愣子他们这一路也杀了有好几十人,偏偏燕军却像疯狗一把追着不放,这不能不让二愣子觉得惊奇。

  “小六子,”二愣子低声吩咐身畔尚未长成的少年,“一会儿我们打起来,你就找个机会逃出去。记得一定要去找三爷报信,燕狗……此行定有阴谋。”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疯狂地追杀

他们,不留活口。

  小六子眼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我……我……”

  “我什么我!”二愣子气恼地骂道:“叫你去你就去,小崽子再嚷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六子闻言,再不敢说话,可眼泪却还是不断地往下掉,把面上的污血和泥泞冲开,洗出两条痕迹。

  “一会儿等俺的口令,俺说一句,大家就一起冲出来。”二愣子咬咬牙,拉着大家伙儿先躲在草垛后头,憋足了气,耳朵贴着地,仔细算计着不远处追兵的距离。

  “一……二……三……杀——”二愣子一声怒吼,士兵们闻言立刻挥着手里的刀刃从草垛里冲出来——

  “杀——”一个杀字尚未说完,大家伙儿全都哑了。

  距离他们十几丈远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燕军的尸体,一群人骑着马在尸体中穿插走动,瞧见地上还有气儿的,毫不客气地一枪便刺了下去,下手又准又狠,看得大家伙儿都忍

不住打了个激灵。

  大家都是在战场上混的,只一眼便能看出对方的身份,若非是军人,怎会有那样挺直的腰杆和毫不掩饰的杀气。可是,二愣子睁大眼睛瞧了半天,也没认出这群人乱七八糟的到底穿得哪

国的军服。

  “二愣子,你傻了?”马上最削瘦的那个少年人缓缓转过身,慢悠悠地朝他走过来,离他还有三四丈远的时候,笑着吼了一声。

  二愣子膝盖一软就倒了,面上表情精彩纷呈,过了好半晌,才揉着脑袋不敢置信地道:“公……公主妹子?你咋跑这里玩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愣子,你这憨货!

  我每次看《西游记》,总听到孙悟空骂猪八戒“憨货”,觉得这个词特别特别地贴切,哈哈

  ☆、第七十九回

  七十九

  二愣子话才说完,胖子们可就不乐意了,气鼓鼓地冲过来朝他怒道:“你这混账犊子,浑说些什么话,我们三爷大老远地过来救了你的命,你倒好,张口闭口地来玩。不晓得的,还以为

我们三爷是个不知轻重的纨绔。”

  二愣子本就愣,说话从来不经过脑子,哪里晓得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而今被胖子一骂,顿时红了脸,再想到方才险些被燕军屠杀殆尽的事儿,便愈加地说不出话来,憋了好一阵

,才唯唯诺诺地道:“三……三爷不是在西川大营么,啥时候到的?”说着话,还张着脑袋四下探望。

  胖子这才晓得这人高马大的壮汉竟是个憨货,一时也没了教训他的心思。书生和老包见状,也乐得呵呵直笑。

  说话时,宝钦也骑着马晃了过来,皱眉瞧着二愣子问:“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听得这话,二愣子将将绝处逢生的惊喜又全都被浇灭,脸一跨,眼睛就红了。身后的小六子更是直接嚎出了声,“哇哇——”地哭个不停,方才一路强作的镇定也全都消失无踪。“全…

…全都死了……”二愣子一面抹眼泪,一面把事情的经过说给宝钦听,罢了又道:“亏得公主妹子来得及时,要不,俺们怕是全都没命了。俺二愣子死就死了,只怕这些燕狗们有什么阴谋,

到时候害了三爷,俺就是死也不瞑目。”

  宝钦听得他说起燕军不死不休地一路追杀时就有些诧异,待听得他言之灼灼地确定那些燕军押送粮草时,愈发地翻了疑。她带过兵,自然晓得押送粮草时要多么的谨小慎微,素来是能不

惹事就不要惹事,只图着脚程快,早些把粮草送到才是,哪里会像燕军这般非要杀个你死我活的。

  琢磨的时候,胖子已经让山寨的兄弟们将战场收拾了出来,又让人在附近的山坳里挖了个大坑将燕军尸首悉数埋了。宝钦则招呼着二愣子坐下,细细地问起他们与燕军碰面的过程。

  二愣子虽是愣了些,记性却好,加上旁边还有小六子提醒,倒把事情的经过说得十分仔细。宝钦听罢,愈发地翻了疑,又把书生几人招呼过来,问及他们的意见。

  那三人当中,就数书生的脑子最活络,一听罢立时就明白了宝钦的意思,眨巴眨巴眼,小声问:“三爷的意思是,只怕燕军押送粮草是假,私底下送的却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先前被

斥候们撞见,生怕走漏了风声,所以才一路追杀,非要赶尽杀绝了才放心。”

  宝钦点头,罢了又皱眉道:“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大惊小怪?”

  胖子和老包都是莽汉,哪里会动脑子,只跟着宝钦和书生后头摇头晃脑地附和。倒是一旁的老爷子忽然开了口,“老夫早先在燕国行医的时候倒是曾听说过一些传言。”

  他的话一落音,立刻引得众人全都朝他看过来,宝钦的眼睛尤其亮得放光。老爷子见状,甚是得意,面上不由自主地带了些喜色,捋着胡子高声道:“这还是去年秋天的事儿了,老夫在

广平县的一个村子里给人看病,听人说那村子里原本有个大湖,却被官府给征用了,团团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这也就罢了,偏偏那湖里三天两头地传出雷鸣一般的声响,好不吓人。老

夫一好奇,便偷偷溜过去查探了一番……”

  这老爷子活脱脱的就是老年司徒,说话的神情腔调简直与司徒如出一辙。宝钦见他这故作神秘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如他所愿,作出一副极惊讶好奇的模样来,连

声问:“那老爷子可曾看出了什么蹊跷。”

  老爷子摆了一阵谱,把大家伙儿的胃口全都吊了起来,最后却是理直气壮地摇头,“一无所获。”

  大家齐齐地翻了个白眼,唯有宝钦依旧笑眯眯地瞧着他。她和司徒交道打得多,多少摸出了些套路来,这老爷子若不是多少有些线索,定不会这般大刺刺地说出来吊人胃口。

  见宝钦这幅模样,老爷子再不耍宝了,捋着胡子继续道:“那湖中央有个岛,把守得极为严密,老头子在湖边转悠了两天,也未能近身去打探。不过后来却是在山坳中的小路上看出些究

竟。那路上常年有马车经过,地上积了一层灰,老夫捻起灰土闻了闻,却有一股子硫磺和硝石味儿。”

  宝钦闻言,先是一愣,脑子里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一会儿,面上便沉了下来。

  书生见状,知道她心中有了数,遂小声问:“三爷可是猜出了究竟?”

  宝钦轻轻呼了一口气,面上有微微的不确定,沉声回道:“早年我还在师门学艺时,附近道观里有个小道士最爱炼丹,有一回不知怎么把炼丹炉给烧了,弄出了好大的声响,连房子都险

些塌了。二师兄听说后,便好奇地跑去问了个究竟,回来便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这事儿,后来还琢磨出了个方子,说是能做什么炸药,里头似乎就有硫磺硝石之类。但师父说这东西不吉利,日

后定要引得生灵涂炭,便把这方子给烧了。”

  二愣子惊得长大了嘴,着急道:“照这么说,那燕狗莫非是把那方子弄到了手,做出什么狗屁炸药,要来对付我们。这可如何是好?那方子不是烧了么,如何又——”他话说到一半就被

小六子掐了一把,发出“哇——”地一声惨叫,立刻朝小六子瞪过来,怒道:“小六子你作死,掐俺干啥?”

  宝钦自然晓得他的意思,只是她对二师兄的品性却是坚信不疑,摇头道:“既然是师父说了不准,二师兄绝不会私自将这方子拿出去。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我师兄能研究出这样

的东西,想来也有旁人阴错阳差地做出来。而今情况紧急,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耽误之急,一是要去西川大营报个信,让三殿下早有准备,二来,却是要尽快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有多大

的威力。”见大家都是一副紧张又严肃的神情,宝钦顿了顿,却笑道:“若只是光会响声的玩意儿,我们如此严阵以待,岂不是浪费了感情。”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起来,方才紧张的氛围顿时消解了大半。

  歇了一阵,宝钦随即分配了各人的差事。二愣子他们那一队原本就只剩下五六个人,又是被人追杀了好几日的,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宝钦遂安排他们和老爷子一道儿回去报信,自己则领

着胖子一行去燕军那边打探消息。

  胖子们早就习惯了事事听她安排,自然毫无异议,方应了声要走,二愣子却急急忙忙地起身将他们给拦住了,急道:“这可如何使得,那些燕狗又凶又狠,杀起人来眼都不眨的,公主妹

子一个姑娘家怎能去犯险。要去自然也是俺去,要不,回了大营,三爷还不把俺给砍了。”

  虽说晓得了宝钦是女儿家,可胖子他们心里却还是依旧把她当做钟小将军来尊崇的,未曾有一丝一毫不自在。而今乍然听二愣子这么一说,胖子等人这才忽然想起宝钦的性别来,一时间

,脑子里又回想起临下山时老爹的叮嘱,不免有些意动。

  到底是个女儿家,便是再勇武,却怎能让她以身犯险?心里这么一思量,面上不免带了些神色。宝钦见状,面色一沉,眼中顿时有了些摄人的寒光。

  二愣子顿时就被骇得不说话了,胖子等人俱是一凛,方才的心思立刻被驱得一丝不剩,齐齐地朝宝钦应了声,再也不理二愣子,转身就走了。

  宝钦瞥了二愣子一眼,再不言语,策马转身,不多时便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小六子怯怯地拉了拉二愣子的衣角,小声地问:“二愣子哥,这个姐姐甚是威风,我甚是喜欢。”

  二愣子“啪——”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小声骂道:“啊呸——三爷的媳妇儿,也是你能随便喜欢的,小心三爷知道了,回去砍了你。”

  小六子憨憨地笑,不敢再说话。

  却说宝钦这边,依了二愣子所说的方向一路追去,果然两天后就追上了燕军的押粮队伍,只一眼,她便看出了问题。

  “三爷,不对劲。”书生凑过来小声道:“这些人可不是寻常士兵。”不说旁的,便是走路的样子也能看出些不同来。宝钦与燕军交过不少回手,自然晓得他们的德行。论起马上的功夫

,燕军甚至比秦军还要厉害些,只是他们素来自在惯了,最是不爱那些军纪军规,打起仗来也是各自为战,没少吃宝钦的亏。而面前这些人,偌大的一支队伍怕不是有数千人,却静默无声。

若是先前西北军遇到的是他们,只怕虹谷关早就失守了。

  宝钦想了想,道:“应是京城的禁军。”

  胖子闻言,立刻激动起来,搓了搓手笑道:“那敢情好,原本还以为是一群乌合之众,心里想着便是打赢了也算不得什么,既然是京城的禁军,胖爷爷倒要跟他们好好过一过招。”

  宝钦瞪了他一眼,冷冷吩咐道:“不准轻举妄动!别忘了我们今儿的目的,可不是要跟他们干架的。我们才多少点人,何必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而今还能留在她身边的,都是出生入

死许多年的兄弟,她怎能容许他们轻易犯险。

  胖子挨了训也不气,笑呵呵地回道:“三爷说得是,俺们可不比那些腌臜货,俺们的命贵着呢,以一换三都划不来。”

  “你心里知道就好。”

  他们倒也不急,远远地跟着,小心翼翼地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行踪。燕军极是谨慎小心,天刚刚开始黑,他们便扎了营,小心翼翼地将所谓的粮草圈起来。

  宝钦等人则在距离他们两三里远的山腰上歇了脚,先填饱了肚子,又仔细谋划了一番,等天完全黑尽了,这才出发。

  燕军营地外有士兵守卫,防守得极是森严。胖子和老包绕着营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机会溜进去,十分泄气。

  “实在不行,我们就硬闯!”老包气呼呼地道:“一把火把那鬼东西给烧了,看他们还乐不乐得起来。”

  “烧?你拿命去烧?”书生斥道:“他们多少人,咱们多少人,怕不是还没进营地就要被人给杀出来了。你死了不打紧,可别连累了三爷。”

  听书生把宝钦拿出来说事儿,老包立刻就哑巴了,喏了半天,才小声道:“俺也就是说说,谁会没脑子的真去硬闯。”

  宝钦一直不言语,见他们都不说话了,这才小声问:“我记得这边应是有条河的,你们方才不是去了北边,有没有瞧见?”

  胖子回忆了一下,连连点头,“确是有条河,离营地不远,只是说不清到底水有多深。”

  书生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宝钦的意思,“三爷是想从河里走。”

  “俺去!”老包赶紧抢在了前头,嚷嚷道:“俺水性好,谁也别跟俺抢。”

  书生不会凫水,闻言面上有些讪讪的。胖子笑呵呵地接口道:“又不是就你一个人去,急什么。”

  宝钦点头,“老包和胖子,你们各挑一个水性好,身手灵活的兄弟一起跟着,也好有个照应。记住了,进去后不要打草惊蛇,仔细看完了就回来,莫要与他们冲突。我们人少,真打起来

,吃亏的是我们。”她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这种事情再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亲自动手。一来还有胖子他们在,二来,她的身体将将才好,春寒伤人,她却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众人想起二愣子等人被追杀的情形,心里俱有了些寒意,遂正色应了。尔后老包与胖子换了衣服,各领了个兄弟,迅速地潜入了黑暗中。

  他们离得远,窥不得营地里的境况,只暗暗地悬着心,生怕胖子他们有什么闪失。

  这一晚上竟是度日如年一般。

  待到五更天时,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很快便有人回报,说是胖子他们回来了。

  “好家伙!”胖子来不及换衣服就赶紧冲了过来,“三爷,那营地里放了好大个怪物,长得跟投石机一般无二,脑袋上却长了这么大个筒,上头还刻了字,叫什么来着,老包——”胖子

不识字,这会儿便只能让老包出风头了。

  “叫靖远大炮。”老包吐了口唾沫,不屑道。

  靖远是燕国皇帝的年号,以此来命名,显然其对这大炮重视有加。

  “旁的呢?”

  “旁边的箱子里还有几十个大铁蛋,”老包嘿嘿地笑了笑,变戏法一般地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个大铁蛋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他瞧着粗鲁,其实粗中有细,竟随身带着防水的油纸,

这一路潜水过来,竟也没把这东西弄湿。

  宝钦点头道:“那个什么大炮想来就和投石机的道理是一样的,只不知他们的射程有多远。”只要不是太远,到时候找几个力气大的神射手护着,不让他们近身,便是这东西威力再大,

也无济于事——大不了就是声音响点儿,吓唬吓唬人罢了。

  当晚上他们便将这铁蛋仔细包好,飞速往西川大营而去。秦烈这边,却是刚刚才从二愣子口中得知了宝钦下山的消息,听说她领着人去了燕军营中打探消息,秦烈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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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回

  八十

  自秦烈得知了宝钦去燕军营中打探消息的事,顿时就变了脸色,只跟秦修叮嘱了一句,立刻就牵了马去接应。

  出发的时候,他那一张脸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老黑跟在后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旁的侍卫们的,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生怕稍稍发出些声来扰到了秦烈,把气儿撒在了自己

身上。

  这一路上,秦烈的心里却是经历了好一番变化。先前是气恼宝钦不顾自己的安危,想着回头找到了人,定要好生惩戒一番。一会儿又想起二愣子描述的惊险来,心里的担忧不免又多了几

分。再后来,满心满眼便只有那个人的安危了。

  他们沿着二愣子所说的路线走了有一天,依旧未曾发现宝钦等人的踪迹,秦烈的脸色愈发地阴沉起来。老黑生怕他急坏了身子,偏偏又不敢劝,只得赶着随行的侍卫们四处打探消息,心

里头只盼着宝钦能听到他的期盼,早一些出现。

  兴许是老天爷开了眼,第二日中午,一行人准备在附近的驿站里用些午饭,方下了马,就听到驿站院子里有人中气十足的大吼,“啥?没吃的了!你故意的是吧,刚刚那人不是还端了一

大堆东西进去了?啥?当官儿的!俺们爷的官儿才大呢……”

  老黑只当是有人在驿站里耍横,正欲开口骂人,身畔人影一闪,就瞧见秦烈从马上跳下,飞快地冲进了院子。老黑反应快,立时明白过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把缰绳扔给一旁的

侍卫,自己也快步追了进院。

  驿站很小,院子不到一亩地大,却满满地坐了十几个人,胖子扯着嗓子正跟驿丞吵架,脸红脖子粗地气得直想打人。宝钦则端坐在里头的位置慢悠悠地喝着茶,面上一派闲适,衣服和头

发都梳得整整齐齐,丝毫不见任何急躁的情绪。

  那驿丞却是个认死理的,不见他们带着官员通行的文书,竟是死也不肯接待,拧着脸只说没得吃了,把胖子气得直跺脚。偏生这驿丞又生得瘦瘦小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又不能把

这擂钵大的拳头往他身上招呼,愈发地恼火,一怒之下,便招呼着山寨的兄弟们去厨房自己搬东西吃。

  才转过身来,却是正正好撞见了门口的秦烈,胖子立时一愣,却是没想着招呼宝钦过来看,倒先想着方才自己行为无状打骂了秦国官员的事儿,赶紧哆嗦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作出

一副端正又肃穆的样子来,好似方才流氓耍横的根本就不是自个儿。

  秦烈却是瞧也不瞧他,眼神径直地落在了宝钦的身上。许久不见,宝钦的面上似乎圆润了些,不止添了些肉,气色也红润了不少,更难得的是,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正如当年他们初见时

那般。

  一时间,秦烈又恍若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她还是郑国西北军中志得意满的小将军,银甲红袍,意气风发,何等精神。只一眼,他的心里便刻下了她的名字,再回到京城时,却是觉得全

天下的女子都不及她的一丝一毫。那飞扬的眉眼和爽朗的笑容,常常在午夜飞入他的梦中,萦绕在他的心头,再也不肯散去。

  宝钦察觉到他的目光,不急不缓地瞥过眼来,二人目光一对上,便立时胶着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院子里有人在高声说着话,有人在嘻嘻哈哈地打闹……先前去厨房的兄弟们热热闹闹地搬了几大笼包子过来,高声招呼着大伙儿过去吃……可是宝钦的世界里却是一片清净,她的眼睛里

只有他一个人。

  “咳咳——”

  这二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虽说离得远,可那眼神儿实在太露骨,老黑生怕秦烈在下属们面前失了态,赶紧咳嗽两声提醒道:“三爷……咳咳……那个,公主怕是还没吃饭吧。”

  秦烈瞥了他一眼,总算迈开了步子,三两步就踱到了宝钦的身边,靠着她一屁股坐下。想开口说句情话,终究碍着旁人在场不好太放肆,只憋红着脸,低低地问了一句,“你还好?”

  这期期艾艾的小媳妇儿样,哪里还有半分战神将军的风采。老黑赶紧别过脸去,高声招呼着身后的侍卫,“大家歇一歇,歇一歇。那个大牛,你去厨房弄些吃的过来。还有那个——”他

指着所在角落里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驿丞,高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弄吃的。若是饿着了三殿下,可有你们好看的。”

  那驿丞愣了好半天,方才明白这行人的身份,顿时兴奋起来,亮着眼睛使劲儿地朝秦烈瞅了瞅,嘿嘿笑着,两腿发飘地出了门。

  三爷追媳妇儿,这场面是何等的难得。大家伙儿虽然也想凑个热闹,但到底还是小命儿重要,远远地瞧了两眼后,知趣地缩着脑袋跟着老黑一道儿出了院子。三两下的功夫,这院子里便

只剩秦烈和宝钦两个。

  “你……那个……今儿的装扮甚是好看。”秦烈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宝钦,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反倒是宝钦还自在些,一脸坦然地看着他,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欢喜,笑着道:“我方才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过来迎我,才一眨眼,人就到了。”话一说完,就已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秦

烈心中顿时一荡,手一揽便将她牢牢地掬在了怀里,再也不愿松开。

  二人好容易才见了面,自然要腻歪一阵,只是而今到底不是亲热的时候,说了几句窝心话儿后,二人便切入了正题。待听得宝钦说起“靖远大炮”的事来,秦烈已是一派肃然,沉吟了片

刻,方道:“且先回营地再从长计议。”

  尔后又让老黑将众人招呼进院,飞快地吃过了午饭后,一众人等才策马往西川大营赶去。

  这回来的路上,秦烈心情大好,虽不曾与众人说笑,但素来紧绷的脸却是缓和了许多,冷冽的眼神也开始有了温度,侍卫们总算不用憋着气儿说话了,通通地放松了下来。

  到了营地,秦烈却不能立时与宝钦你侬我侬一番,只先将营中的一众将领全都召集了过来,把宝钦此行探知的消息一一说与众人听。

  旁人倒也罢了,闻言都噤声不语,仔细琢磨着要如何应对,秦修却是立刻跳起来,急道:“怕他们做甚么?指不定是故意虚张声势来唬弄人的。赶明儿给我几千号人,定要杀得他们有去

无回。”

  秦烈瞥了他一眼,不理他。

  秦修见状,愈发地着急起来,大声道:“三哥你这是什么眼神,莫非还信不过我?我又不是第一回跟那些燕狗打交道了,哪一次吃过败仗?”

  老黑生怕他当着大伙儿的面跟秦烈闹起来,赶紧劝道:“五爷您别急,这事儿得从长计议。那玩意儿我们可都没瞧见过,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谁也说不清。好在公——那个——我们弄了个

铁蛋回来,试一试就晓得了。”

  他原本想说“公主”的,话到了嘴边又赶紧咽了回去。虽说这帐中都是自己人,但宝钦的身份,到底还是不要大肆宣扬得好。更何况,西面营地里还有郑国的军队在。

  老黑的话在理,秦修虽有不服,到底没再多纠缠,只小声地嘀咕了一阵,一副并不赞同的神色。

  于是,大伙儿遂决定了,第二日早上在附近的山头上试验一番。晚上秦烈与宝钦如何互诉衷情且不必说,到底身在营中,秦烈便是心里头再火热,也不好做出些什么过火的事来。虽说秦

国民风开放,但他二人终究尚未成亲,且附近又有郑军驻扎,若是太过了火,于宝钦的名声无益。

  第二日大早,众人便上了山。宝钦换了男装亦跟了上去。这一对小情侣许久不曾亲热过,难免心头火热。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眉来眼去”的,好不肉麻。

  秦修、老黑等知晓她身份的倒也罢了,只苦了其余的众人,一面偷偷地瞧着,一面又不免为秦烈担心——难怪三爷年纪不小了,府里却连个侍妾都没有,却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可要如何

是好……

  一众人等各怀心思地上了小山,站在山头上,听秦烈招呼了一声后,这才收回了心思,凝目朝山下看去。

  山脚下负责引爆铁蛋的是胖子和老包,见众人站好,宝钦做了个手势,二人赶紧燃了引线,尔后飞快地往回跑,狼狈地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众人见他二人动作十分夸张,只觉好笑,正欲笑话两句,忽听得震天般的一声雷响,直震得众人耳朵都快聋了。脚下的地面更是都颤了几颤,倒像是发了地震一般。人群中有两个胆子略

小些的幕僚,竟两腿一软跌倒在地,吓得面上一片煞白。

  好容易大伙儿才缓过了劲儿,举目望去,却见那地面上已炸出了一丈见方的大坑,四下里灰石无数,好不吓人。

  “这……这可如何是好?”立时便有人急得出了一满脑门的汗,“若是燕军打个几百炮,可不是要把咱们西川大营夷为平地。”

  秦烈面沉如水,并不急着与众人商议,挥挥手先领着众人下了山,入了营地后,才另招呼了几个得力的下属进帐篷商议。

  宝钦却是猜出他心里早已有了计划,心中一笑,也跟着进了屋。

  若是秦军有了这样的宝贝,自然也要倾尽全力运送到前线的,宝钦能突破重围将这东西带出来,显见她绝非光靠一张脸来媚上的小白脸。营中的众人原本还有些轻看她的,而今见了那“

铁蛋”的威力,立时收起了先前轻视的心思,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郑重起来。

  进了屋里,大家伙儿各抒己见,好不激烈。只是大多意见都十分不靠谱,宝钦听得头都快炸了,偏偏秦烈还一脸正色,甚至还频频点头,愈加地引得众人吵翻了天。

  好容易等吵得差不多了,秦烈却忽然开口问秦修,“你若是燕军首领,有了这样的大炮,会如何行事?”

  秦修先是一愣,尔后立刻高声回道:“自然要好生安排,尔后再——”他话才说到一半便明白了秦烈的意思,狠狠拍着桌子跳起了身,一脸激动地吼道:“三哥的意思是要我们先下手为

强!”

  可不就是这主意!宝钦摸了摸耳朵,微微地笑。

  书生插话道:“老包他们潜进燕军营地仔细查探过,他们拢共才得了四尊大炮,几十枚铁蛋,自不会轻易浪费,定要好生安排了才会动手。”

  “所以——”秦烈冷冷道:“今次就让他们自个儿先尝一尝这东西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颈椎的老毛病又犯了,明儿下午请了假去拍片子,老天爷保佑没出什么问题。

  ☆、第八十一回

  八十一

  虽说宝钦蠢蠢欲动,可有秦烈在,是决计不会由着她领人去夜袭燕军的。

  “好容易才得了这个立功的机会,大伙儿都虎视眈眈的,如何能由着你去和他们抢战功。”秦烈言之灼灼,宝钦竟是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她心中自然也明白秦烈的未尽之意,虽说夜

袭成功能立下大功,但此行同样也是危险重重。

  且不说燕军营中如何戒备森严,单是那所有的“铁蛋”一起爆炸,只怕连整个燕军营地都能掀翻,突袭的秦军自然也是担着极大的风险。一着不慎,只怕连自个儿的性命都要赔进去。

  但秦军将士们却依旧兴致勃勃,为了抢这差事,老黑甚至险些跟二愣子打起来,罢了又一脸痛心疾首地劝道:“不是俺不厚道,二愣子你到现在连媳妇儿都没娶上,要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你们董家岂不是就绝了后。俺这是为了你好。”

  二愣子却是一根筋到底,拼死也不肯,梗着脖子坚持道:“那些燕狗杀了那么多弟兄,俺要替他们报仇。”

  一想到命丧敌手的那些兄弟们,二愣子就忍不住红了眼。那日巡逻是他领的队,平日里都只是例行巡视,临走时大家伙儿还在大声地开着各种荤素不忌的玩笑,却不曾想,回来的时候便

已是阴阳相隔。那日若不是遇到了宝钦,只怕他的小命也早已不保。到而今,却是半点惧意也没了,只想着要如何报仇。

  老黑顿时沉默。秦修原本还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抢着去跟燕军干一场的,而今听了二愣子的话,却也安静下来。唯有秦烈还保持着冷静又镇定的神情,沉声道:“你要去我不拦着你,不过

——”

  他顿了顿,目光在诸位将领的脸上一一扫过。众人顿时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地望向他。

  “老黑领队,董二与五斤为副将,一在明,一在暗,分头行事。”秦烈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安定和信服的力量,他甚至不用解释说明什么,只用一句话,大家便毫无异议地遵从。即便是

方才激动得险些与老黑打起架的二愣子,也半句怨言都没有,吸了吸鼻子高声应了。

  唯有秦修还有些意动,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顾忌,不曾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来,只等大伙儿都散尽了,才悄悄地溜到秦烈的帐篷里,死缠烂打地不肯走。可秦烈又如何会应。

  一来秦修此行并非奉旨,二来,他到底身份特殊,若果真有什么万一,秦烈如何向秦帝交代。故而无论秦修如何软硬兼施,秦烈只是不应。一旁的宝钦瞧着,终是忍不住插话劝道:“你

又不是不晓得秦烈的脾气,倔得跟头牛似的,素来软硬不吃,又何苦和他这么多废话。若真想跟着去,多得是办法……”

  她话说到一半就察觉出不对劲了,秦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神十分地复杂。秦修也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一见秦烈眼神儿不对劲,赶紧就借口溜了,临走时还偷偷地朝宝钦做了个鬼脸,

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宝钦咧嘴朝他干笑了两声,转过脸来又朝秦烈笑。

  旁人怕他,可宝钦对秦烈却是半分畏惧的心思都没有。人就是这样,对着喜欢自己的人总是有那样的自信和笃定。

  “你呀——”秦烈见她笑嘻嘻没半点正行的样子,原本板着的脸终是绷不住,无奈地吐了口气,三两步走到她身后,一伸手环住她的腰,两个人的身体立刻密密地靠在了一起。

  虽说隔着厚厚的衣物,但却依旧能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热的气息和温暖又好闻的味道。宝钦不动,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神情温和又宁静。秦烈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静下来,帐外不时

有人走过,各种杂乱的脚步声,可他的心却只守着这小小的帐篷。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安定过了?秦烈把下巴抵在宝钦的肩颈处,轻轻地呼着气,柔声道:“燕军押送大炮的队伍明儿就能到。”

  “唔?”宝钦贪恋他怀中的温暖,并不想动。“所以呢?”她直觉秦烈这般黏黏腻腻的可不是为了和她商议军事。

  “明儿晚上就要尘埃落定了。”秦烈的声音里既有决绝的欢喜,又有说不出来的复杂,宝钦依稀觉得,他似乎还有些——落寞。若是秦修作此郁郁之态她倒是可以理解,他素来都是爱热

闹唯恐天下不乱的,可秦烈并非好战之人,又如何会为了这即将要结束的战事而惋惜落寞呢?

  正欲开口问,秦烈又开了口,“若是你事先没有发现燕军的阴谋,只怕是——”他忽然顿了顿,声音里有些淡淡的歉意,似乎觉得自己很不道德,“说不定,我们还能阵前成婚……而今

大胜回朝,这婚事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天晓得他怎么忽然会想到这件事上去!宝钦忽然就脸红起来,心里也跳得厉害,只是强做出一副镇定又冷静的样子来,义正言辞地道:“你太色了!”

  秦烈十分委屈。他年纪已是不小,丰城里与他同龄的贵族男子们谁没有成亲?三妻四妾的且不说,怕不是连娃儿都能满地走了,他不过是——正常地想一想,哪里就色了。再说了,若果

真没有半点色心,那才叫不寻常,生活也未免少了许多乐趣……

  “我色?”秦烈磨着牙狠狠地问,一低头,便咬在了宝钦的脖子上。说是咬,倒不如说亲吻来得更恰当。他的唇舌极温柔,轻轻落在宝钦白皙的脖子上,才欲任意施为一番,鼻息间顿时

被淡淡的女儿香所包围,脑子顿时有些迷糊。

  因其母妃的遭遇所撼,秦烈对女色方面素来谨慎,下定了决心定要找一位真心喜欢的女子过一生。这一找便是许多年,蹉跎了如许的岁月,才终于寻到了宝钦。原本早已欢欢喜喜地预备

着成婚了的,谁料想到了最后的关头竟出了郑帝驾崩的事儿,好好的婚事又被拖了下来。

  他素来都是个冷峻威严、沉稳又淡漠的模样,就像画上的无情无欲的人儿似的,旁人只当他不急不躁,却不知,但凡是男人,尤其是健壮又成熟的男人,哪有不急的……

  宝钦忽地想起当初老黑的话,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秦烈沉着脸,愈加地恼了,一伸手扶住宝钦的后脑勺,将她的脸轻轻掰过来,一低头,狠狠地吻住她殷红柔软的唇。

  这是他想了许久的地方,那殷红的双唇饱满又柔软,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总是能吸引他的目光,继而忍不住琢磨,那里的味道该是如何的香甜美满。

  男人在这方面总有一种天生的领悟力,无论之前是多么的青涩,只要真刀真枪地上了场,立刻就能攻城掠池。秦烈亦是如此。虽说先前也吃过些豆腐,但他到底还记得宝钦是郑国女子,

并不敢妄动,顶多也只是偶尔摸摸小手,亲一亲脸颊,像这般唇齿交融的热吻何曾有过。

  一尝到其中滋味,他便有些收不住,灵活的舌头好似一条居心叵测的小蛇,在宝钦的口腔中尽情的肆虐。那难以言喻的甜美,那蚀骨的温柔,简直要将他的身体通通点燃。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双手也情不自禁地从宝钦的后脑渐渐前移,捧住她的脸,肆意地亲吻、掠夺。宝钦也被他亲得晕晕乎乎,所谓的理智和清明一点点地从头脑中褪去,双手不由

自主地伏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激荡有力的心跳。

  “阿宝,阿宝,我的好阿宝……”他的脑子里轰然一片,已经不知如何言语,只单纯地重复着她的名字,仿佛每一个字都能代表着他急切的心。明明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字,可他唤起

来却有种刻入骨髓般的甜蜜,每一次都能让他的心热烈得发颤……

  “三爷——”帐外忽然有人高声唤道,嗓门儿高亢有力。

  宝钦飞快地回过神来,手里一用力,竟把秦烈推开了好几步远。更要命的是,这一向端肃冷峻的秦三爷居然还撞到了身后不远处的矮凳,一时没站稳,“哐当——”一声,结结实实地跌

倒在了地上。

  帐外那人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想也没想就冲了进来,“三爷,出了啥——”他一进门就先瞧见了端坐在桌边,一本正经的宝钦。她面上倒是一副端庄又肃然的神情,只是脸颊绯红,双

眼发亮,殷红的双唇更是微微肿起来——五斤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怎么就挑了这么个时候进来呢?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三爷,属下忽然想起来还有些急事要办。”五斤不敢多看宝钦,更不敢偷瞄地上沉着脸满面寒霜的秦三爷,低着脑袋赶紧就溜了出去。

  屋里很快就静下来。宝钦斜着眼睛偷偷看了看秦烈,见他还一脸郁闷地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心知他定是着恼了。他在旁人面前总是端着架子,在宝钦跟前却是丝毫也不讲什么面子的,似

今儿这般赖在地上的行为,早已不是头一回了。

  “噗哈——”宝钦原本还琢磨着要说几句话来哄哄他,可不知怎地,想到他方才那狼狈的模样,却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秦烈见状,愈加地羞恼。可宝钦却越笑越厉害,最后竟抱着肚

子站不起身。

  秦烈哪里还忍得住,跳起身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扑倒,手里微微一用力,便将她一起带倒在地上。轻轻一滚,他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阿宝,”秦烈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目中是十二分的认真,“我们成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在上班,我们学校果然与众不同。

  好在明天终于可以休息了,太欢乐了。

  ☆、第八十二回

  八十二

  “阿宝,我们成亲吧。”

  成亲?宝钦微微一愣,睁大眼睛看着秦烈,许久许久地没有说话。两个人的身体贴得很紧,秦烈几乎能感觉到她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他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一颗心简

直快要吐出来,连呼吸都变得杂乱无章。

  帐篷里安静了许久,秦烈依旧压着宝钦,大有她不答应就不放她起身的架势,这样无赖的姿态,哪里还有半点秦大将军的威风。

  宝钦忍不住想笑,终究忍住了,只小声地问:“七公主尚在孝期,你若是强娶了,就不怕这悠悠众生之口?”

  秦烈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回道:“燕军兵临城下,万千将士命悬一线,为激扬士气,我与公主阵前成婚,尔后共赴城头,联手杀敌。众将士深受激励,士气大振,翌日不仅破敌于城下

,且乘胜直追,竟杀敌数万,且力诛燕军大将,成就十年来未有之大胜……”

  他这信口开河的本事实在让宝钦瞠目结舌,待她听罢了,终是忍不住捶地笑出声来,“你也不怕回京后被陛下骂个狗血淋头。”

  秦烈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木已成舟,他又能奈何,难不成还能治我一个谎报军情之罪?”他虽素来与秦帝不和,可心里头却对这个父亲极是了解,旁的且不说,那护

短的本事却是无人可出其右。

  尤其是秦烈这个儿子,最得秦帝的看重,旁人便是多说一句话他也要恼,就算真气急了,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难堪。

  “大不了回头被他骂几句。”秦烈挑了挑眉,若是能成了亲,不说骂几句,他便是被老头子打一顿也无所谓。

  见宝钦许久不说话,秦烈方才还激动的心渐渐冷却下来,眼睛里多少带了些失望,只是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阿……阿宝……你不愿意么?”

  宝钦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小声骂道:“哪有你这般压着人逼婚的,还不快起开,可压死我了。”说话时,又在他腰上软肉掐了一把。秦烈吃疼,低低地叫出声来。宝钦顺势一翻,便从他

的压制下脱了身。

  秦烈见她嘴上虽是在骂,面上却并无责怪之意,甚至嘴角还带着若有还无的笑意,心中顿时一荡,亦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立刻欢喜起来,冲上前去先捧住宝钦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罢了

才道:“阿宝,我的好阿宝,我就晓得你定会答应。”

  他又亲又哄的,活像只讨好人的大狗,偏偏面上却还是一副端肃严正的模样,宝钦实在看得好笑。只是而今这屋里气氛如此融洽,她若真因此而笑出声来,只怕秦烈定要倍受打击,故才

强忍了,憋着笑,主动地抱着秦烈的腰亲了亲他的嘴巴。

  秦烈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便没有借此再要求吃多点豆腐。既然宝钦都已经应下,大婚就在这一两日之间,既然马上就能吃到大餐,他又何苦再死缠烂打地非要尝些甜头——到时候引得□

焚身了,难受的可是他自个儿。

  一下午的时间,秦烈与宝钦要阵前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西川大营,一时间,整个营地都快要沸腾了。

  将士中知晓宝钦身份的人不多,甚至那天她领着胖子等人进营地的时候也是做男儿打扮,众人陡然听得秦烈要与七公主成婚,一面欢喜,一面却是迷惑不解——这成亲的大话的偶偶已经

传出去了,却不知明儿三爷要从哪里变出个媳妇儿来。

  既然是阵前成婚,自然比不得在京城。洞房倒还好准备,将秦烈的帐篷改头换面一番也能成,可这大红的嫁衣却让五斤犯了难。秦国的风俗,女儿家的嫁衣都是自己亲手缝制的,寻常的

成衣铺子里根本就没得卖,而西川大营又地处偏僻,附近的城镇里连个喜铺都没有,他要如何才能变出件嫁衣来?

  最后还是秦修一句话解了他的围,秦五爷一脸鄙夷地瞧着他道:“得了吧,就钟宝钦那性子,要么你就给她弄一身满身珠翠、华丽绝伦的衣服,要么索性就让她穿着铠甲拜堂得了。不然

,就算一身大红,上头连朵花都没有,她可不一定欢喜。”

  五斤仔细一琢磨,甚觉有理。他跟着秦烈的时间久了,时不时地被差使着给宝钦送些各种各样的玩意儿,倒是渐渐了解了她的喜好。最喜欢的就是花团锦簇,华丽绝伦的东西,越是艳俗

她却越是爱不释手。大婚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若是弄件素净的衣服让她换上,只怕她转眼就要扔出来。

  回头小心翼翼地跟秦烈提了提,秦烈虽不悦,却也晓得五斤不容易,只得作罢,道:“罢了罢了,暂且先凑合着,等回了京我们再拜一回堂。”

  五斤激动得都快哭了。

  第二日大早,宝钦便被五斤请来的一大群小媳妇儿们给唤醒了。清雅不在,宝钦只得由着她们折腾,洗面的洗面,扑粉的扑粉,一会儿还在脸上抹了红扑扑的胭脂。宝钦颤巍巍地对着铜

镜瞥了一眼,险些快要晕过去,赶紧唤了老包打水进来,三两下就把脸上那吓人的脂粉洗了个干净。

  小媳妇儿们立刻不干了,纷纷劝说。宝钦却坚持己见,宁死也不肯顶着这么个大花脸去成亲。小媳妇儿们没办法,赶紧去找五斤过来帮忙。五斤一听此事,立刻挥手道:“公主想怎样就

怎样,全由着她。”

  三爷不是说了么,等回了京还要再拜一回堂的,而今自然是她想如何折腾便如何折腾。不然,若是逆了她的意,她一恼之下不肯成亲了,秦烈还不要了他的命。

  清雅不在,宝钦实在画不来那精致娇艳的妆容,最后也只在唇上抹了些胭脂,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尔后再换上一身银甲,哪里像是个新嫁娘,分明就是个英武飒爽的小将军!

  因定下了晚上就要突袭,大家伙儿不便饮酒祝贺,这场面上难免不够热闹。但秦烈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而今他满脑子都是欢喜,熬了这许多年才终于熬到了今日,实实在在不容易。所

以,就算宝钦穿着一身潇洒的银甲,落落大方地由人牵进来,他依旧觉得自己的媳妇儿美艳不可方物。

  虽说是统帅大婚,虽说整个西川大营的将士们都翘首以待,但到底大敌当前,秦烈便是再欢喜,也不能置整个大营官兵的生死于度外。参加婚礼的只是极少数的一些亲卫,其余的将士们

只在当日晚饭时每人多填了几块肉,绕是如此,也足够让大家伙儿欣喜的了。

  这场大婚简单而正式,虽说秦烈放了话日后回京还要再大办一场,可对他和宝钦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婚礼。营地中有司礼的官员,平日里几乎毫无存在感,今儿却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上

首,耀武扬威地向在场诸人发号施令。

  因郑军也得了信,特特地派了人来参加婚礼,宝钦怕被人认出来,只得由着五斤弄了个红盖头将头脸遮住。这一身飒爽潇洒的银甲,配着这么个躲躲闪闪的红盖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

伦不类。

  不过秦烈却是半点也觉察不到这些,自宝钦一进屋,他的一双眼睛就黏在了她的身上,素来沉静端肃的脸上竟有了些紧张的神情,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如何抬脚。

  众人何时见过这样的秦烈,一时间都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生怕忍不住要笑出来,坏了三爷的兴头,回头还不给骂死。唯有秦修“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大刺刺地指着秦烈直跺脚,一

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秦烈总算反应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终于迈开步子快步踱到宝钦身边,缓缓牵起了她手里的红绸。

  待他二人慢慢走到堂前,司礼官清了清嗓子,开始主持仪式。

  三拜完毕,送入洞房。

  给伺候的小媳妇们儿赏了些银锭子,帐篷里便只剩他们两个。秦烈这会儿却忽然有些紧张起来,颤抖着手缓缓掀了红盖头,宝钦清俊的眉眼便露了出来。

  “阿……阿宝……”秦烈的嗓子发干,吞了吞口水,好容易才控制住扑倒媳妇儿的冲动,只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问:“你可饿了?”

  宝钦老老实实地回道:“有点儿。”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她拢共才吃了两个包子并一碗粥,换好衣服后就被那群小媳妇儿看管了起来,连口水都不让喝,说是怕一会儿拜堂的时候闹笑话



  秦烈闻言,赶紧让下人送了些饭菜过来,两个人匆匆地吃尽了,摸摸肚子,秦烈猛地一拍额头,“怎么忘了要喝交杯酒。”

  于是,又赶紧倒了两杯酒,自个儿拿了一杯,另一杯则郑重地递给了宝钦,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柔声道:“阿宝,我们成亲了。”

  从今日起,他们便成了一体,彼此都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今往后的一辈子,他们便再也不能分开。

  外头天色未暗,当晚又有战事,秦烈便是再急色,也不好在这时候忙着洞房。二人饮了交杯酒,秦烈安排了几句后,便起身要走,宝钦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秦烈的眼睛里显出为难的神色,“阿宝,今晚尚有战事——”

  “我与你同去!”宝钦站起身,面上一派坚决。

  秦烈先是一愣,尔后一点点地欢喜起来,眼睛里也带了激动的神色。他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只是忽然觉得身上有了无尽的勇气和力量。这么多年来,他几乎都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独自

面对,到了而今,才猛地察觉到,原来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从今往后,无论有多大的困难和挫折,甚至生死,他的身边都有她相伴。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特别踏实。

  他朝她重重地点头,将她的手紧紧握住,郑重地回道:“好!”

  到了操场上,老黑早已整好了军队,正与二愣子五斤商议着如何配合的细节。听得外头有人禀告说“三殿下”到了,三个人都齐齐地回过头来,一脸讶然。

  “这……**一刻值千金,三爷您怎么——”老黑笑嘻嘻地恬着脸,话还未说完,就瞧见了秦烈身后,一身戎装的宝钦,立刻住了嘴,面上换上了一副端正严肃的神情,正色朝秦烈行了礼

,道:“三爷,您来了。”

  二愣子和五斤也跟着恭恭敬敬地朝秦烈问候过,罢了,悄悄朝宝钦眨了眨眼。

  秦烈只当没瞧见,正色问:“可都准备好了。”

  三人立时站直了身体,响亮地回道:“是!”

  “斥候可曾有了消息?”

  “是,燕军押运着大炮酉时初方到了营地,而今正在休整。”

  秦烈瞥了一眼桌上的漏斗,微微点头,“再过一个时辰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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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一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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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三回

  八十三

  因是突袭,将士们的坐骑都裹了厚厚的软布,行走时悄然无声。至酉时,秦烈一声令下,老黑便与二愣子、五斤领着队伍告辞离去。临走时老黑忽然一咧嘴,竟然不要命地跟秦烈开玩笑

道:“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三爷您这会儿赶回去,还能洞个房……”

  话未说完,就被秦烈一脚踢走了。

  秦修一脸眼热地盯着他们的队伍消失在夜色中,搓了搓手,不死心地又过来找秦烈说话,面上竟然带了些讨好的笑意,“三哥,那个……一会儿打完了,让我也跟着去追一程?好歹都到

了西川大营,连营地都没出,回去还不得被那群小崽子笑话死……”

  秦烈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淡然回答:“再说吧。”说罢,也不顾有旁人在,牵了宝钦的手就往帐篷方向走。

  “还再说什么呢。”秦修赶紧跟在他后头,气急败坏地道:“一会儿老黑他们突袭完,怕是早就累得动不了了。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混球又逃回去吧,换了我去追,保管斩草除根

,一个也不给他们留。”

  秦烈脚下不停,根本就不瞧他一眼。秦修见状,只得使劲儿地朝宝钦使眼色,一时间,眼皮都快要抽搐了。宝钦只笑不语。

  等到了帐篷口,秦修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大刺刺地就欲跟进屋。秦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斜着眼睛瞅他,冷冷问:“我与你嫂子洞房,你也要跟进来?”

  宝钦的脸唰地就红了,再看秦修,也是一脸的尴尬和窘迫,半句废话也不敢多说,转身就逃了。唯有秦烈依旧板着张端肃又正经的脸,好似刚刚那句话并非出自他口。这个男人,也就仗

着自己是个面瘫脸,什么话都敢说!

  进了屋,宝钦依旧有些不自在。虽说没有人教过她关于洞房的事儿,可常年混迹在军中,与那些大老爷们儿们生活在一起,该知道的绝不会少。所以,接下来要做什么事,她却是心里有

数的。

  可心里有数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到底是个姑娘家,羞涩尴尬终究难免。

  秦烈却不复昨儿那般□焚身的急色模样,只环抱着她亲了一口,柔声道:“你先去歇着,我得去中军帐里等消息。若是有什么变故,也好及时调度。”

  宝钦总算松了一口气,面上反倒是愈加地红了些,显得那一张俏脸更是娇艳动人。秦烈生怕自己把持不住,赶紧把目光挪到别处,低低地叮嘱了几句,罢了,赶紧换了衣服去中军营。

  外头战事正酣,宝钦又哪里睡得着,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后便索性起了身,另换了身便服跟了出来。

  营地的侍卫们都认得她,宝钦遂一路顺畅地到了中军营。轻手轻脚地掀开帐帘,只见秦烈正端坐在桌前看文书。桌上燃了两只蜡烛,染出一片温暖的黄色,烛光跳跃间,他清俊的眉眼愈

加地深邃。

  虽作出这幅聚精会神的模样,可秦烈的心思却浑不在手里的文书上,看了半晌也翻不动一页,便是宝钦掀了帘子他也未曾抬起头来。只等到宝钦缓步踱到他身边,鼻息间隐隐有了些淡淡

的女儿香,秦烈方才猛地抬起头来。

  “阿宝——”他飞快地放下手里的文书站起身,眼睛里先是有欢喜的笑意,尔后又作出一副嗔怪的神情来,故作气恼地责备道:“不是说了让你先歇着,怎么又来了?你身体不好,不好

熬夜。”

  宝钦只是笑,挨着他坐下,道:“左右也睡不着,就过来陪你说说话。一会儿若是来了消息,我也心安。”更何况,那大炮的威力如何强大,一会儿老黑他们引燃了炮弹,只怕是要地动

山摇,便是睡着了也要被吓醒的。

  秦烈也只是装模作样的说两句,心里头却是欢喜得很,赶紧唤了外头的侍卫送了壶热茶过来,两个人一边说说话一边候着前头的消息,却是比他先前一个人孤零零地看文书要快活多了。

  忙了一整天,宝钦早有些乏了,先前只是强撑着,而今到了秦烈身边,心思一松懈下来,眼皮子便开始打架,没一会儿便倒在了秦烈的怀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眯了多久,陡

然听得一阵震天的巨响。宝钦一个激灵睁开眼,只见秦烈也竖起了耳朵,一脸正色地看向了北方。

  “是老黑他们——”宝钦道。说话时,那巨响却是连绵不绝,震得连他们脚底都微微地颤抖。秦烈手中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沉声道:“是他们,应是已经得手了。”

  那边秦修也听到动静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径直奔向中军帐,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冲了进来。好在宝钦这会儿已经从秦烈的怀里起了身,理了理头发,倒也是仪态端庄。

  秦修却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一瞧见她们俩在一起,面上便显出可疑的神情,一会儿悄悄宝钦,一会儿又看看秦烈,却是忘了要说什么。

  “都多大了,还这么咋咋呼呼的。”秦烈毫不客气地指责他,“就你毛毛躁躁的性子,还想出战?回头折了我的兵,你赔得起吗?”

  秦修闻言顿时就炸毛了,跳着脚高声道:“老三,你不要瞧不起人。虽说我仗我没你打得多,好歹也是带过兵的。今儿你准也也得准,不准也得准,左右我一会儿就带兵走,你要是够胆

子,就去父皇那里告我一状,让他来寻我就是。”

  秦烈冷笑,“我倒是要看看,你五殿下要怎么带得走我的兵?”

  秦修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一听这话立刻就蔫了,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宝钦实在看不过眼,就轻轻拽了拽秦烈的胳膊,朝他使了个眼色。

  秦烈沉吟片刻,方沉声回道:“一会儿等老黑他们回来,你再动身。”

  秦修眼睛一亮,立刻恢复了精神,一拍手先跳了起来,大笑了两声后,方才弯起眼睛朝秦烈拱了拱手,道:“多谢三哥成全,我这就去整理队伍。这回定要杀得燕军片甲不留,不然绝不

回朝。”

  秦烈嫌恶地朝他挥了挥手,将人给赶走了。罢了,才低头朝宝钦叹道:“可满意了?”

  宝钦朝他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去,小声道:“你们兄弟俩兄友弟恭的,与我何干。”

  燕军营地离西川大营有段距离,快马也要近半个时辰才能到。但秦烈心忧老黑等人的安慰,早早地出了中军帐在营地外候着。宝钦也披了件厚实披风跟在他身边,静静地等着远处的消息



  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寒气,宝钦虽说身体好了许多,但老爷子临走前却是一再叮嘱了要好生将养的,所以穿得比寻常人多不少。饶是如此,秦烈依旧不放心,将她拉到了身后的背风处,自

个儿则挡在她身前,遮去了大半冷风。

  胖子等人也跟着老黑一道儿去了,他们虽说宝钦带来的,可日后的路总还得自己走,总不能一直跟在宝钦的身后做一辈子的亲卫。秦烈也明白她的意思,特意安排了他们几个跟在老黑身

边,也算是趁机多立几分军功,日后也好提拔。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宝钦的身上都吹得冰冰凉了,才终于听到了不远处隐隐约约的马蹄声。秦烈也打起了精神,长吸一口气站起了身。

  很快的,营地外就有士兵欢天喜地的声音,“回来了,回来了!”

  才刚落音,大队伍便冲了进来,远远地瞧见秦烈,众人赶紧勒缰下马,老黑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一张黑脸上全是兴奋与激动,高声嚷嚷道:“三爷,属下不负使命,把燕军营地给轰

了!”

  二愣子也追上来,扯着嗓子大吼,“他奶奶的,好家伙,那玩意儿可吓人。老子特意隔了老远才射的火箭,结果硬是把老子给震得从马上摔下来了。亏得老子手脚快又给爬了上来,要不

,还不得给那些燕狗们踩死了。”

  他嗓门大,说话又毫无顾忌的,直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方才还紧张的气氛立刻变得活跃欢快起来。秦修却是着急,找老黑问清楚了方向后,赶紧召集队伍追了去。

  尔后便是好一番说道,入了营地,士兵们暂先去歇着,老黑和二愣子并五斤却是被秦烈招呼进了中军帐,仔细询问今日突袭的经过。宝钦终是累了,跟秦烈打了声招呼后便回了帐篷歇着

。心思一了,整个人便松懈了下来,一闭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身边好像多了个人,有温暖又好闻的味道,莫名地让人安心。宝钦没睁眼,循着那味道靠过去,弯起身子朝那方向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终于满意地弯起了嘴角



  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竟已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眯起眼睛朝头顶看了一眼,渐渐觉察出不对劲来。这好似是她与秦烈的洞房花烛夜?

  小心翼翼地侧过脸,首先瞧见的是秦烈英俊的睡颜。他有浓烈的眉,修长的眼线,长睫毛安安静静地覆盖在眼睑上,有一种特别乖巧的味道。挺直鼻梁下是弧度漂亮的嘴唇,此时正轻轻

闭着,显出柔软的姿态,如此诱人。

  这是她要携手一生的男人。不止相貌英俊,骁勇善战,更难得的是他对她如此深情。上天对她何其眷顾,才会赐于她两情相悦的男子。此生有情,足以。

  宝钦晕晕乎乎地盯着秦烈的脸看,越看便越是挪不开眼,竟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浑不觉身侧的某个人已经有了些异样的反应。

  “阿宝——”他忽然睁开眼,目中缓缓燃了两团小火簇,一翻身,就将宝钦压在了身下,“你要看,就看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鄙人最近有些晕乎,写到这里更晕乎了。。。

  ☆、第八十四回

  八十四

  素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一旦发作起来该如何热情似火——宝钦很快就体会到了。方才还睡得迷糊的,这会儿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努力地想要躲一躲,嘴里还喃喃提醒道:“你……小心

一会儿又有人来……”话未说完,小嘴就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秦烈的手迅速攻城掠池,飞快地从衣襟下方探入,抚上她柔软细滑的身体。那温润的触感让他浑身发颤,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进门前他还想着要如何地小意温柔,切不能像军中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大老粗一般急吼吼地提枪就上,可真正轮到自个儿了,才知道头一回有多困难。

  随后的一切就连秦烈都已经控制不住了,他从来不知道,彼此身体的契合竟会如此美妙,那种毫无束缚和隔膜的亲密感让他忍不住想要激动地大吼。期间似乎挨了宝钦几脚,肩膀上也被

咬了几口,只是那会儿实在太激动,等好容易头番战斗过去,他才吱了一声,扭头一看,好家伙,肩膀上都见血了。

  怀里的人儿也是一身汗,呼呼地喘着气,若不是这会儿提不起劲儿来,只怕还要再补上几脚。秦烈却是愈加地欢喜,也不管宝钦怎么瞪他,恬着脸又压了上来,两个年轻的身体密密地合

在了一起,头抵着头,胸贴着胸,一丝缝隙都没有。

  “沉死了。”宝钦气恼地抱怨道,一开口,才猛地惊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奇怪,低沉中透着一股子甜腻劲儿,末了还在落音处绕了个弯儿,怎么听怎么都不像良家女子。宝钦立刻就红了

脸,捂着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秦烈却是听得欢喜,抱着怀里的人儿翻了个身子,让宝钦躺在了他的身上,凑到她耳朵边上轻轻舔了舔她小巧玲珑的耳垂,小声道:“阿宝,你再说几句,我喜欢听你说话。”

  宝钦连眼睛都懒得睁,一伸手在他软腰上捏了一把,算是报了一回仇。床上的秦烈低低地痛呼了一声,却依旧不肯动,只哑着嗓子,带着一股子魅惑,低低地问:“阿宝,你……是不是

还想要……”说罢,不等宝钦回话,身体一翻,又开始了下一轮战斗。

  若是依着秦烈的想法,只恨不得在床上待个三两日不出门才好。可宝钦又如何肯,虽说昨儿晚上大家伙儿熬了通宵,可哪有一歇便是一天一夜的道理,传了出去,落在有心人的眼里,怕

不就是白日宣淫了。

  天黑之前宝钦终究是拖着一身酸痛起了床,又生拉硬拽地把秦烈给拉了出来,好歹在营地里兜了两圈。秦烈还是一脸欲求不满,紧绷的脸上散发着丝丝寒气,一路上没有半个人胆敢上前

招呼他。

  吃了些东西,又好生洗了个澡,外头就已经一片漆黑。秦烈的眼神又幽怨起来,痴缠了许久,终于又把宝钦哄回了帐篷里。

  有了前头两回的经验,晚上秦烈总算驾轻就熟了许多。再加上他又存着要讨好人的心思,大火爆炒变成了文火慢炖,总算让宝钦尝到了些温柔的味道,对男女之间的欢好也品出了意思来



  秦修直到三天后方才回来,虽是连日不休,可他整个人却精神饱满,意气风发,一回营地就急匆匆地过来找秦烈回报,道是将燕军敢回了老家。

  此役秦军大声,歼敌数万之众,除了秦修之外,秦烈还派出了好几支队伍乘胜直追,趁机占领了燕国五城逾千里地。军报送至朝中,秦帝大喜。

  可秦烈却不肯急着回去,“私自成亲的事儿还没过呢,回了京难免要被一通训斥。”秦烈心满意足地抱着宝钦亲了几口,道:“我们俩先在外头转一转,等老头子火气过了再回。”到时

候,不用他说,秦帝自然会把这事儿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这俩父子尽会玩心眼儿!宝钦心中虽如此作想,嘴里终究没说。若是回了京,到底不像现在这么自由,身边又秦烈陪着,无论去哪里她都愿意。只不过——宝钦想起一件事来,心里总是

有些不安。

  “阿宝,我……想去燕国。”秦烈忽然开口道,眼睛里有异样的神情,“虽说这次我们胜了,可若真算起来,却实在是侥幸。若不是你们意外发现了燕军的阴谋,只怕这一次鹿死谁手也

未可知。”

  他说到这里,宝钦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色问道:“你是想去燕国探一探靖远大炮的线索?”说罢了,她也跟着皱起眉头来,咬咬唇,低声道:“原本我还想和你说这事的。”她抬

头看了秦烈一眼,目光中有淡淡的担忧。不为旁人,却是她的二师兄林肃。

  相比起大师兄梁轻言,宝钦与二师兄林肃的关系素来不算亲密。林肃的性子老成持重,说话行事极是严肃,倒是与他的名字十分相配。也因着这样的缘故,宝钦素来对他有些畏惧。可仔

细想来,他为人虽严肃了些,可对宝钦却是极好的。那会儿宝钦不耐烦待在山上,常常哭着鼻子闹着好回家,他每一回下山总要给她带许多小玩意儿小心翼翼地哄他,真真地和嫡亲的兄长一

般。

  自从出了靖远大炮的事,宝钦就一直想着林肃。虽说当日她义正言辞地把他跟大炮的事儿给摘除了,可心里头却不能说不在意。林肃绝非醉心功利之人,一门心思都在书本上,虽说话不

多,却最是心慈,断然不会为燕军研究这些杀人的兵器。若果真是他做的,只怕他也身不由己。

  宝钦把心中的想法一一说与秦烈听,罢了又道:“我昨儿便写了信给师父,问他是否知晓二师兄的去处,只是而今尚未有消息。二师兄下山多年一直杳无音信,连大师兄也说不上来。我

只怕他早被燕军囚禁起来,而今就在那岛上困着,日复一日地被逼着去做那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秦烈早就打算要去燕国探一探究竟的,而今听了她这话,愈发地下定了决心,又道:“这样也好,到时候把你师兄救回来,再一把火将那个岛烧了,也省得再弄出点什么东西来闹得世道

不宁。”

  自那日瞧见了大炮的威力后,秦烈就没有安心过。就算这一次躲过了一劫,可只要小岛在一日,那大炮便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他们哪能每一回都抢在前头。若真被燕军得了手,只怕

到时候秦郑两个就要生灵涂炭了。

  二人这般一说和,很快便定下了之后的燕国之行。

  因战事已休,秦修也领着人要回京,秦烈遂将大军暂时交到了他的手里,自个儿则叫上了五斤和几个心腹的侍卫,带着宝钦一起登上了去燕国的马车。

  临行前自是做了好一番准备,秦烈重操旧业,扮成了个做皮货生意的商人,宝钦则是他新婚妻子,领着出门来见一见市面的。

  宝钦听了这安排,先前只觉得耳熟,等上了马车,越想觉得不大对劲,最后才狠狠一拍额头,总算想了起来——他们头一回见面的时候,秦烈不就是假扮成了皮货商人么?她居然还傻乎

乎地没看出来!更气人的是,倒是被秦烈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身份。

  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春光,花红柳绿,草长莺飞,便是燕国的景致也犹如画儿一般。

  宝钦窝在秦烈怀里躺着,偶尔伸手抱一抱他,或是拉拉他的头发给他编个辫子,或是拽着他的大手把玩他的每一根手指,抑或是想起来忽然凑到他脸上亲一口……闲适又自在,甜蜜得让

人简直不想说话。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自在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安安心心地窝在这小小的马车里过着二人世界。没有争斗,没有算计,也没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所有的,

只是欢喜和安心。

  燕军制炮不易,不然那次大战也不至于才送了四尊大炮。所以秦烈也不急,马车走得极慢,时不时地还停下来看一看风景,若是听说哪里有闻名的美食,也少不得要特意驱车去品尝一番



  如此走走停停,这一日终于到了燕国东边的大城鄞阳。

  宝钦二人终日坐在马车上倒还好,可五斤等人却是一路骑着马,走得久了身体怕是有些吃不消,所以秦烈才吩咐下去,暂时在鄞阳歇两日,一来是让众人好生缓一缓,二来,这鄞阳城中

有个叫做西平寺的庙宇,庙虽不大,名气却极高,求神问签都是极灵验的。秦烈便想着要领宝钦去求个平安。

  他们不欲招摇,只在城东不那么热闹的地方挑了个客栈住下。因着安全方面考虑,五斤特特地包了个小院子,又将马车一并赶了进去。

  正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城里十分热闹,大多客栈都已客满,他们还算是赶了巧,正好遇到先前一队客商结账走人,这才顺利地包了个院子。客栈的伙计见他们出手大方,极是热情,光

是热水就送了好几桶,又不厌其烦地给他们介绍城里好玩的地方,得了五斤不少赏赐。

  晚上吃过了饭,秦烈便拉着宝钦在院子里散步消食,便说便走着,外头的掌柜却是苦着脸进来了,却不敢跟秦烈说话,悄悄地把五斤拉到一旁打商量。过不了一会儿,又无奈地走了。

  “怎么回事?”秦烈皱着眉头问。

  “客栈客满了,外头又来了几个客人,掌柜见我们这院子空着,想商量着让我们匀出两间房来。属下没应。”五斤赶紧回道。他们包下这院子原本就是为着安全考虑,怎会再让外人进来



  这原本不过是个小插曲,大家都没把它当回事,谁料到了第二日出门的时候,竟会因此被人给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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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五回

  八十五

  拦着他们一行的是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个嗓门高的年轻小伙子冲着马车大声问道:“请问诸位可是包了云来客栈的后院?我们是青河山庄弟子,来鄞阳城办事,

不想正赶上城里花朝节,各处的客栈都已客满。听客栈掌柜说,诸位包了客栈的后院却不曾住满,不知能否匀两间客房与我们。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方便,还请诸位给我们师兄弟一个面子

。”

  那小伙子嘴里说着客气的话,可那语气却实在不讨喜,好似这什么青河山庄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借了他们的客房倒像是给了天大的恩赐一般。

  宝钦这两日来了葵水,精神恹恹的,秦烈自然也高兴不起来,听着外头的话,更是理都不想理。五斤见马车里没有回应,便晓得了秦烈的意思,再加上他对面前这几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遂毫不客气地回道:“我们爷素来爱清净,为了这个才特特地包了个院子,不想被人打扰。各位下回出门切记赶早些!”

  说罢了,朝车夫挥了挥手就要走。

  那些年轻人哪里想到五斤会这么不给面子,如此毫无顾忌地就回绝了,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其中更有性子冲动的立刻就板了脸,却是个一身红色衣裙的年轻女子,相貌生得还算漂亮,

只是一脸的倨傲之色,显见是素来骄纵惯了的。她瞪着一双杏眼朝马车上下打量了一圈,见那马车乌蓬蓬的并不起眼,心中愈加地鄙夷,冷笑道:“跟你们说一声不过是给你们面子,莫要给

脸不要脸。惹急了,可莫要怪我们到时候不客气。”

  秦烈在马车里听得频频皱眉,面色愈加地难看。宝钦也皱起眉头低声问:“青河山庄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嚣张?”

  秦烈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腹,低声解释道:“不过是个江湖门派,不敢惹官府中人,见我们作客商打扮,才敢过来耀武扬威。不足为虑。”说罢,眼睛里又闪过一丝厉色,沉声朝外头道:

“怎么还不走?”

  五斤听出他声音里的不耐烦,顿时打了个激灵,赶紧应道:“这就走,这就走。”说罢,却是丝毫不理会面前耀武扬威的一群人,朝车夫挥手道:“快走快走,一会儿误了爷的事,有你

们好看的。”

  众人如同没瞧见那伙人一般,大摇大摆地就往前走。方才说话的那个红衣女子气得一脸通红,狠狠一跺脚,怒气冲冲地朝身畔众人道:“你们都傻了还是哑巴了,由着我被人这般戏耍。

还不快将人给拦住!”

  “这个——”有人犹豫着不欲动手,一来己方实在没有道理,二来,对方既然晓得他们是青河山庄的人依旧如此,想来必是有所凭仗。大家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自然要谨慎些。

  那红衣女子见状,愈发地生气,眼看着马车就要走远,她也顾不上同伙们的态度了,一咬牙就拔出腰间的长剑冲了上去。

  “噗——”地一声闷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低头看时,就只瞧见地上一团瘫软的火红。

  五斤下手还算有轻重,只将人打发了回去,并不曾下狠手。那女子虽说跌得狼狈,但被众人扶起身后,才发现只受了些皮外伤。她的那些同伙心知定是五斤手下留情,一时也说不出到底

该作什么回应,唯有那红衣女子依旧气得一脸通红,若不是身上带着伤动弹不得,只怕又要再冲过来拦人了。

  秦烈这边,再没有搭理身后那些人,一路顺利地到了西平寺。秦烈牵着宝钦下了马车,二人慢悠悠地在寺里逛了两圈。

  他二人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尤其是秦烈,虽说板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可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却实实在在地能让人醉在其中。

  他二人虽作商户打扮,可通身的气派又哪里掩藏得住。寺里的僧人们虽说是方外之人,可到底身处红尘俗世间,难免沾染上些许烟火气,待他们自然客气有加。秦烈自然也大方,布施银

子时连眼睛也不眨。

  因传闻说此地解签甚是灵验,宝钦也不免俗,学着庙堂里求签的妇人们晃了一支出来。她自个儿看不懂,索性直接送到了解签的僧人们手中。

  那僧人借了签只瞥了一眼,脸上立时微微变色,忍不住抬头郑重地瞧了宝钦一眼,仔细打量了一阵后,方才笑笑,恭维地道:“事遂勿忧煎,春风喜自然。 更垂三尺钓,得意获鳞鲜。夫

人少时失怙,磨难重重,终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日后自有大富贵。此乃上上签,万事皆宜。”

  秦烈虽素来不信鬼神,可只要是凡人,哪有不爱听吉祥话的,尤其这对象还是宝钦。面上的线条竟难得地柔和了起来,轻咳一声,却又红着脸继续问:“若是……求子……”他话尚未说

完,宝钦就狠狠地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咬牙瞪眼,十分尴尬。

  那僧人笑着应道:“六甲顺利,甲乙得子,子丑午月得喜讯。”

  秦烈闻言,眼中的喜色再也掩藏不住,若不是有这面瘫之症将脸上表情全都控制住,只怕这会儿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宝钦越看越是忍不住叹气,她当初怎么就会一门心思地认定了秦烈

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稳重又镇定的男人呢。

  告辞了那解签的僧人后,秦烈便一直不在状态,低着头暗自算着日子,“……子丑午月,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五月……唔……”小声嘀咕着,一不留神就开始琢磨着自己儿子的相貌脾

性,于是又忍不住高兴起来。

  宝钦见状,忍不住打击他道:“那师傅只说五月有喜讯,你这是高兴个什么劲儿?”

  秦烈却丝毫不受打击,挑眉朝宝钦看了一眼,目中有戏谑之色,“阿宝是说我动作太慢,莫非还嫌弃为夫不够辛勤。”

  宝钦哪里会想到他竟会在佛门之地堂而皇之地与她开这种玩笑,一时间又羞又恼,又怕被旁人听见了,左右看了一圈,见五斤等人都远远地跟在身后,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咬牙狠狠

瞪了他一眼,小声威胁道:“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晚上我踢你下床。”

  但她自己的心里头却也是欢喜的。她幼而丧母,少时丧父,也亏得自小就当做男儿般养大,性子才豁达洒脱些,并不曾作孤苦无依的姿态,但这么些年来,却也常有茫然失措、孤独寂寞

的时候。尤其是佳节新年抑或是卧病在床的时候,就连宝钦都会忍不住戚戚然。

  也只有和秦烈在一起后,她的一颗心才算是真正地踏实下来。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不论道路如何艰难险阻,她都无所畏惧,因为她深切地相信,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陪着她,守护着

她。那种踏踏实实的感觉让她很是安心。

  不止是秦烈,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也许是个男孩子,有秦烈那样浓烈的眉眼,健壮又活泼,会搂着她的胳膊叫“母亲”……那是她以前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美好。

  中午他们在西平寺里用了斋饭,期间秦烈话很少,一改先前眉眼带笑的神态,眉目间多了些郑重之色。五斤等众侍卫只当他又哪里不顺心,生怕触到了霉头,离得远远的不敢作声。唯有

宝钦却是哭笑不得,趁着旁人不注意,轻轻地撞了他一胳膊,小声问:“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秦烈一脸正色地回道:“阿宝,你说我们儿子的小名叫什么好?我方才想了十几个,总觉得略有所不足……”

  宝钦:“……”

  一行人在西平寺待了大半日,佛也拜了,签也解了,斋饭也用了,遂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客栈。庙里的主持甚是客气,一路将人送到了大雄宝殿门口,宝钦和秦烈也一脸正色地回了礼。

  待出了二门,忽听得外头一阵喧闹,仔细一听,却是外头有人与那解签的僧人吵了起来,还掀翻了贡台,闹出好大的动静。

  “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秦烈对先前那解签僧人极有好感,听得外头有人闹事,便有些不快。五斤见状,赶紧应声去了前头大殿。不一会儿,又是一阵喧闹,噼噼啪啪各种声音响了一

阵后,又传来一个女子尖利的喝骂。

  宝钦依稀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侧过脸朝秦烈看去,只见他面上已然笼起了一阵寒霜,冷冷道:“真真地阴魂不散,走到哪里也能碰到他们。”

  果然是早上拦了他们马车的那一伙年轻人,偌大的一个鄞阳城,怎么偏偏总是碰到他们?

  宝钦对这些爱惹是生非的男女们实在没什么好感,更不愿去前头看热闹,索性就与秦烈就近寻了个石凳坐下,不急不慢地等着外头五斤处理的结果。

  可侯了一阵,不仅不见五斤回来,外头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了。

  秦烈愈加地不耐烦,拍了拍宝钦的手道:“我去看一眼。”说罢便起了身,板着脸,笼着一身的寒气去了前头大殿。

  宝钦笑眯眯地在这边等着,心里计算着时间,很快的,外头的声音便低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便瞧见秦烈慢条斯理地踱了回来,走到她近旁后伸出手道:“走吧。”

  “怎么回事?”宝钦好奇地问。

  “有人求了支下等签,僧人如实解了,那人却不服。”秦烈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低头看了看宝钦,见她一脸笑得犹如小狐狸一般,终是忍不住开口问:“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宝钦笑道:“方才在殿里瞧着几尊罗汉样子极是吓人,却不想,那些罗汉都镇不住外头的恶人。幸好有你在……”

  秦烈板着脸瞪她,“你是说我比罗汉还吓人。”

  他板着脸吓唬人的时候的确让人心里发毛,但宝钦却是晓得他的本性的,心里头最清楚要如何应对,声音愈加地温柔,挽着他的胳膊道:“你对旁人有多凶我才不管,我只晓得你对我好

就是。”

  秦烈紧绷的面皮总算柔和了些,一只手扶住宝钦的胳膊,另一只手又忍不住挠了挠她松散的头发,小声道:“阿宝笨死了,连头发都不会梳。”

  她们这次出来并没有带丫鬟,可是苦了宝钦。旁的还好办,这梳头的大事却是险些要了她的命,每日的发髻都要费老大的力气,折腾出来的却实在不像样。宝钦也无奈,只得随意地在脑

后绾了个髻,松松散散的,有些慵懒的意思,却也少了些繁复和端庄。

  一听得秦烈笑话她的头发,宝钦就恼了,用力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面上却还作出一副端庄严肃的样子来,正色朝他道:“还不快些走,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身后远远跟着的侍卫们一个个憋着笑,忍得十分痛苦。

  经过大殿时,宝钦再没瞧见方才寻兹闹事那些人的身影,心下不由得好笑,忍不住又暗自感叹秦烈那一张冷脸实在好用。五斤显然也有同感,硬是学着秦烈的样子,也跟着把面皮绷了起

来。只可惜他面上还有些稚嫩,越是这样绷着,反倒越是瞧着像个少年人。

  原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了,没想到出得山门,还未上马车,就有人快步奔了过来,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方才是我们失礼了,还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说话时,那眼神儿却是怯怯

地朝秦烈脸上瞄,眼带桃花,脸颊绯红,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出些究竟来。

  宝钦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心里头犹如明镜一般,什么前倨后恭啊,什么诚惶诚恐……原本以为是怕了秦烈那一张冷脸,而今看来,却是被他那张俊脸给迷住了。虽说燕国风气比秦国还

开放,可是,这明摆着对方是有妇之夫,眼神儿还能如此放肆,宝钦可真真地见识到了。

  “夫君——”宝钦娇滴滴地开了口,声音拖得颤了好几个弯儿,嗲得连自己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人家脚疼,走不动——”

  秦烈板着脸迅速地回过头来,眼皮甚至不曾瞟一下那红衣女子,居然也跟着把嗓子吊了起来,妇唱夫随地道:“娘子莫要急,为夫来扶着你——”

  五斤与众侍卫顿时风中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知怎么把胳膊给伤到了,右手胳膊痛得要死,抬都抬不起来。好奇怪,明明没有拎重物地说o(>_<)o ~~

  多谢cibamai姑娘,好好姑娘,还有某位没有显示出名字来的姑娘扔的地雷。鞠躬!

  ☆、第八十六回

  八十六

  以秦烈的性子,自然是懒得和青河山庄那些人客气的,只是待听说他们一行的目的地也是广平县,他忽然想到什么,态度便不再那么强硬了。

  回了马车里,秦烈的面上就笼起了一层寒霜,手里却还没闲着,靠着宝钦身边坐下,一伸手就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软软地环在自己怀里。他最近很喜欢这样的姿势,两个人相互依偎的

感觉让他无比踏实,连心也变得愈加地柔软起……

  “怎么了?”宝钦歪着脑袋看他,微微挑眉。在旁人看来,秦烈永远都是一副棺材脸,冷漠疏离,不带半点颜色。可宝钦却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的各种情绪,欢喜的,生气的,憋屈的,甚

至是若有所思的。

  “青河山庄只是个江湖帮派,可与官府却往来频繁。先前还传出过他们山庄里有人擅制‘霹雳弹’,虽说无人见过,可听这名字倒是与靖远大炮有些相象。广平县地处偏僻,并没有什么

特别吸引人的地方,除了老爷子所说的那个小岛,我想不出他们去那里还有什么目的。”秦烈皱着眉头,缓缓分析道。

  宝钦闻言,眸光暗了暗,缓缓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本还想着三两句把她给打发走的,现在看来,不止不能弄走,怕不是还得请三爷牺牲色相上演一出美男计,要不,人家姑娘

非吵着要走可要如何是好。”

  她这吃醋捻酸的样子,倒与平日里那副坦率明媚的模样大相径庭,虽说秦烈晓得她是故意为之,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方凑到她耳边小声地哄道:“我每日都在你跟前上演美男计,

也不知阿宝心动了没有。”

  宝钦忍住笑捏了他一把,小声道:“给了你一点颜色,你还开起染房来了。”说话时,眸光又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扫了个来回,一副审视打量的神色,仿佛隔着这重重衣料还能看清他的

身体似的。

  秦烈却是不复婚前那般爱脸红,坦坦然地凑上前来,腻腻歪歪地在宝钦脸上亲了几口,罢了又忍不住压下来深深地吻了一阵,手也开始不安分地伸进了宝钦的衣服里。马车里的空气顿时

暧昧了起来,宝钦的脸上也不自然地染上了一层绯红。

  秦烈眯着眼睛,难得地露出一副放荡不羁的神色,嘶哑着声音道:“阿宝可是还嫌不够,不如,为夫把衣服也脱了,你再仔细看看,到底……美不美。”说着,便要开始宽衣解带。

  宝钦却也不躲,只吃吃地笑,沉声道:“你可要想好了,一会儿难受起来我可不管。”

  秦烈的手一顿,眼睛里立刻染上了郁郁之色,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地把手收了回去。他初尝了男女□,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恨不得夜夜**到天明,宝钦这两日来了小日子,可险些没把

他给憋死。

  “阿宝——”秦烈的眼睛里燃着两团小火簇,眉目间有狡猾的神色,“其实……男女敦伦……还有别的法子的……”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凑到宝钦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两句话,宝钦先是一

愣,尔后一张脸迅速地红到了耳朵根。

  “你这流氓——”宝钦咬着牙,恨恨地在掐了他一把,脑子里却不免闪过方才秦烈所说的画面,一时间又羞又恼。

  秦烈皮糙肉厚的,倒也不痛,只是嘴里却还故意地连连求饶,罢了又果真摆出一副流氓的架势来,恬着脸小声道:“阿宝若是害羞,我来伺候你也是好的。”

  宝钦的脸上愈加地红得快要滴出血来,那又羞又恼的样子实在让秦烈爱得不行,愈加地下定了决心,晚上定要把老黑特意淘换来的绝版《春宫图》找出来好生地仔细研究,还要实地操作

一番。

  他二人在马车里蜜里调油的腻歪着,外头的五斤却一本正经地正在编着故事。

  那个红衣少女虽说没什么脑子,可身边的几个年轻男子却还颇有些警惕心,一听得他们也要去广平县,便立时警觉起来,疑惑地问道:“令主人不是做皮货生意的,怎么不去北边,反倒

要去东边。我记得广平县可不产皮货。”

  五斤笑道:“我们爷这回出门,倒不是光为了办货,主要还是想去上晓村找人的。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运的一批货在路上被人拦了,险些被劫了去,幸好遇上了位军爷领着一支队伍经

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将我们给救了下来。那位军爷不肯透露姓名,我们问了一阵,才依稀知道他是广平县上晓村人。这不,我们这回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却是为了寻访这位大恩人。



  他这番托词是先前早就想好了的,以备路上有人查问。不说旁人分辨不出真假,便真到了上晓村,他们也不怕被人揭穿,毕竟那位“军爷”始终不肯告知姓名,谁又能说得准这“依稀”

探知的消息有没有出什么纰漏呢。

  那年轻人听了五斤的解释,也不知信了没信,只是这一路上又不断地东拉西扯,时不时地还问些生意上的事。秦烈这皮货商的身份早有了许多年,自然早有准备,便是五斤,说起这皮货

生意来也是头头是道,顿时打消了对方不少疑虑。

  因秦烈他们存着要从这些人身上打探消息的目的,之后再绷着便有些不大合适了,回了客栈后,秦烈只得不悦地让五斤腾了两间房出来给那行人住下。

  这一路上,五斤也打探出了不少消息。这群人是青河山庄年轻一辈儿的弟子,从大师兄到小师妹一共有五人,红衣少女姓温,名巧巧,是青河山庄庄主温权章的幼女,因她长得貌美,又

是这样的身份,所以诸位师兄们对她才分外客气。

  那温巧巧一眼瞧见秦烈后便动了心,见他身畔有美人在怀难免有些郁郁,又见他们夫妻二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好不甜蜜,心里愈加地气恼,只恨不得那马车上坐的人就是自己。

  她模样生得还算漂亮,一众姐妹中就数她最为貌美,也最得温父的宠爱,难免有些自视甚高,眼睛里头哪里瞧得上山庄里那一群碌碌无为的师兄弟们。今次好容易出了一回门,却发现这

外头的男子也极少有能入眼的,便是偶尔遇到个相貌才情极为出众的,也多是官宦子弟,眼高于顶的,对她这样的江湖女子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温巧巧一时间倍受打击,脾气愈发地火爆,所以今儿早上才莽莽撞撞地和五斤对上,还毫不客气地被打了回来,弄了个灰头土脸。

  以她的性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定要想方设法地报复回来的,谁想后头居然会撞见了秦烈,只一眼,她便陷了下去。

  虽说秦烈的脸色也不好看,虽说他也没正眼瞧她,可温巧巧却也看得分明,他对着那些个侍卫也是同样的冷漠疏离。那样的男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只一个眼神便能将众人震慑住,

那样的气势和风度,便是温巧巧的父亲也远不能及的。她何时见过这般光彩耀眼的男子,一颗心顿时便失去了方向。

  他不过是个商户,便是再有钱又如何?她好歹还是青河山庄的千金小-姐,大姐姐嫁了知州之子,家里又与官府有不少交情,这样的身份,算起来还是下嫁了。至于那个女人——温巧巧不

悦地瞥了一眼身侧那乌蓬蓬的马车,心里想,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若她做了正夫人,哪里还有旁人说话的余地。

  她一厢情愿地想象着与秦烈婚后琴瑟和谐的画面,不自觉地面上便带了些出来。一侧脸,才发现五斤正瞪大眼打量着她,便有些不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下定了决心,日后定要这个不

知死活的家丁好看。

  这厢秦烈跳下马车,在温巧巧嫉恨的目光□贴地扶着宝钦进了屋。宝钦早察觉到那姑娘眼神儿不大对,一进屋就忍不住笑道:“阿烈,我看那姑娘只怕脑子有些不大正常,哪有未出嫁的

姑娘死死盯着个有妇之夫不放的。”

  她到底还是郑国人,钟老爷子在世的时候,还特特地请过嬷嬷教过她一阵规矩,难免还是受了些影响。便是在秦国那样的地方,王家二小-姐也算是胆子大的了,可在秦烈面前都是都是极

为收敛的,更何况,那会儿她和秦烈还尚未成婚。如此一对比,这温巧巧可真是太没脸没皮了。

  秦烈冷冷道:“燕国人未曾开化,素来莽撞无礼惯了,半点礼数都没有。左右这一路上我们都在马车里,你莫要理会她就是。”

  说罢了,他眼睛里又迅速地换了副神色,方才还冷冽的目光转瞬间就变得炙热,“阿宝——”他作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左右离吃晚饭还有段时候,我们不

如——来看一看书。”

  他这装模作样的神色哪里骗得过宝钦,一见不对赶紧就逃。可这屋里拢共才这么点大,她又哪里逃得开,更何况,这本就是小夫妻之间的情趣,她也不是非躲不可的……

  不过三两步,秦烈就把人给捉住了,手里一用力,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踱到床边,人也紧紧地压了下去。

  …………

  半个时辰后,温巧巧换了身衣服,又化了个精致的妆出了门,才在走廊里走了几步,就听到正屋那边五斤正在吩咐店里的伙计,“……多送些热水过来……晚饭?晚饭迟些时候,等爷起

来再说……”

  温巧巧的脸上白了一阵,咬咬牙,恨恨地又转身进了屋。

  这边的床上,吃饱喝足的某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恨不得“哼哼”几声才好。宝钦一脸郁郁地东捏捏,西捏捏,一不留神捏到他的痛处,秦烈顿时发出一声低低

的痛呼,压着嗓门道:“阿宝阿宝,你轻点,我旧伤未愈呢。”

  宝钦斜着眼睛瞅他,半眯半开的样子,“你何时有的旧伤?”

  某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暧昧起来,哼唧了两声,不要脸地道:“不就是方才——唔,都快被你咬断了……”

  宝钦顿时躁得满脸通红,却又硬挺着,咬牙骂道:“啊呸,都是你自找的。先前是谁还自诩自己……那个,多硬……”

  “再硬也没你牙齿硬啊——啊——阿宝,你轻点!真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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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七回

  八十七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宝钦却怎么也不肯出来了,秦烈心知她又羞又恼,虽还想再逗一逗她,到底怕她真的生气,便让五斤将饭送到房里来,他则好言好语地哄了一番。那温巧巧原本还惦

记着晚上用饭时能见秦烈一面,未能如愿,心里愈发地怄得慌。

  第二日大早,一行人便出发去广平县。

  宝钦和秦烈依旧乘坐马车,小夫妻二人有说有笑,好不恩爱。那温巧巧则骑着马,银牙紧咬地与那一众师兄弟并行,偶尔听得马车里传出那二人的低声笑语,她的脸上就要难看一阵。旁

的师兄弟们不敢说她,可心里头到底还是十分不以为然,即便是原本对她还有几分思慕的两个师兄,而今见了她这副姿态,也都摇头退散了。

  五斤原本还想着,以宝钦的性子,遇到温巧巧这样恬不知耻的女人,定要毫不客气地收拾掉的,遂还存了看好戏的心思。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兵不血刃的法子,根本不跟那女人碰面,却

照样能气得她呕血。

  至于秦烈,自从成亲以后,他就愈发地没脸没皮了,只恨不得与宝钦长在一起,若不是怕太过惊世骇俗,只怕连上下马车都要忍不住伸手来抱的。

  他越是这样的温柔体贴,温巧巧就越是又嫉又恨,倒好像是这温柔体贴原本该属于她,却被宝钦抢走了一般。

  中午大家伙儿在镇上的一家酒楼歇了一阵,待吃过了午饭后方才继续出发。才将起身,那温巧巧忽地“嘤咛——”一声,尔后一脸痛苦地弯腰捂住了脚,眼圈儿一红,竟似要挤出眼泪来

。宝钦笑眯眯地转身瞧她,眼睛里有洞悉一切的光。

  不知为何,温巧巧竟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悄悄低下头去,作出疼痛难忍的模样,含泪的双眼怯怯地朝秦烈脸上瞟,见他面上不动分毫,心中愈发地气恼。

  她的师兄弟们见状赶紧凑上前来关切地询问,温巧巧抽抽噎噎地小声道:“只是崴了脚,没什么大碍,还是能走的。”说话时,又装模作样地要起身,才一迈脚,脸上又显出吃痛的表情

,发出一声痛呼。

  她这样卖力的表演,目的不言而喻。

  宝钦眉眼带笑地看着她,面上却作出一副担心的神情,柔声道:“哎呀,温姑娘的脚伤成这样,怕是骑不得马了。夫君,不如请温姑娘与我们一起坐车可好?”

  温巧巧一愣,心里陡然一喜。原本还想着一会儿自己开口的,而今可不正好省了自己的口舌。正欲开口应下,却不料被秦烈抢了个先,他冷冷地瞥了宝钦一眼,略带责备地道:“夫人真

是胡闹,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与我们共乘。再说了,你身子不好,一会儿嚷嚷着这里酸,一会儿喊着那里痛的,岂不是要吵到人家休息。”

  说罢了,也不再多问废话,直接唤了五斤过来,让他速速去镇里另租一辆马车。

  那温巧巧一脸僵硬地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想到方才秦烈责怪宝钦胡闹的话,生怕秦烈认为自己不懂礼数,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五斤出了门,不一会儿,他居然果真唤了辆马车过来,一脸客

气地请她上车。

  待她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五斤殷勤地掀了车帘,笑着道:“这马车有几日未坐过人了,兴许里头还有些霉味儿,不过不打紧,开着窗跑一阵就干净了。”

  温巧巧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待一屁股坐下后,鼻息间很快被一阵似有若无的臭味包围。她先前还只当是五斤所说的霉味儿,倒也没多留意,只卷起了车窗透透气。却不想,这马车跑了

一阵,车里的臭味却越来越浓烈,不止一丝一缕地钻进她的鼻孔,仿佛还渗进了她的衣服和皮肤里,难受得很……

  这边马车里的两人却又是另一幅自在与闲适。宝钦歪在秦烈的怀里打瞌睡,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忽然伸手又在秦烈的腰上掐了一把,尔后又一翻身,嘴里无意识地“唔——”了两声,继

续睡。

  秦烈轻轻“嘶——”了一声,还待抗议,一低头,怀里的人早已睡得迷糊。

  她昨儿晚上睡得早,上午坐在马车里也多是在瞌睡,秦烈生怕她睡得太多到时候晚上反而失眠,想了想,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唤道:“阿宝,阿宝,你醒醒,别睡了,我们说会儿话。



  宝钦迷迷糊糊地睁眼,斜着眼睛瞅他,面上明显地带着些许恼意,小声喃喃道:“说什么呢?”

  秦烈佯做怒色,道:“我们成婚不过月余,阿宝莫非就与我相对无言了。”

  他平素就是一张冷脸,板起来的时候愈加地唬人,可宝钦又哪里会看不出他是真怒还是假怒,忍不住笑起来,毫不客气伸手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捏了一把,低声调笑道:“养了几日,脸

上倒是白净了些,再过些日子,怕不是外人瞧了要偷偷笑话是个小白脸了。”

  他们俩自从成亲以后,便愈发地亲密无间,秦烈十足十地流氓样儿,就连宝钦,也愈发地没个正行。偏生秦烈却还就喜欢她这样,眼眸中火簇一燃,就已紧紧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低下

头来,缓缓地迫近,险险地抵在宝钦的上方,沉声道:“你这胆大包天的小丫头,居然敢调戏夫君,我今儿若不好好惩治你,日后定要夫纲不振。”

  宝钦却也不躲,只眯着眼睛瞅着他吃吃地笑,复又伸出捏住他的鼻子,嗲着嗓子问:“三爷打算如何惩治妾身?”说话时,另一只手已经抚在了他的胸口,尔后一点一点地慢慢滑下,落

在他的小腹处。

  秦烈身上一僵,旋即脸上涨得通红,咬着牙赶紧抓住她捣乱的手,低着声音恨恨道:“阿宝真真地变坏了!”

  宝钦笑得犹如一只小狐狸,偏偏还要做那无辜天真的神色,睁大眼瞧着他,语气又委屈又无措,“三爷昨儿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哄着我,让人家做这种羞死人的事,怎么才过了半天,倒是

不喜欢了。莫非是阿宝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恼了您——”话未说完,她自个儿却先装不下去了,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秦烈一时哭笑不得,只想狠狠地把怀里的人儿好生蹂躏一番,又怕自己倒先忍不住,更怕宝钦再在他身上点火,一会儿□焚身又没处发泄,那才真正地难受。到最后,他也只能无奈抱着

宝钦亲了两口,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等着,晚上……有你好看。”

  宝钦拉着他的衣袖甩了甩,小声道:“你也就会欺负我,若不是你这花蝴蝶招蜂引蝶的,惹来那么大一朵烂桃花,我能整日窝在马车里不出门。”她虽不是什么小气又爱使性子的小女人

,可自己的男人又岂能被旁人给看了去。若不是这温巧巧还有利用的价值,怕不是她早就如了五斤的愿,毫不客气地将她发作了。

  秦烈见她为了自己拈酸吃醋,心里倒是愈发地高兴,立刻花言巧语地表决心。也亏得幼时被秦帝逼着读了不少书,这会儿说起甜言蜜语来竟还能引经据典,直把宝钦哄得眉开眼笑。

  罢了,他又凑到宝钦脸颊便低低的耳语了一阵,宝钦闻言,本还想绷着,终究忍不住,“噗——”笑出了声来,点着秦烈的额头道:“真真地人不可貌相,五斤跟着你,都学坏了。”

  秦烈一本正经地道:“丰城上下谁不知道,三爷我虽不苟言笑,但性子最是耿直,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半点城府都没有。”

  宝钦将将才好不容易把笑意压了下去,这会儿听得他这话,立时又忍不住抱着肚子笑了起来,指着秦烈的脸快要说不出话来。

  二人说说笑笑的,不留意间,马车停了下来。五斤在外头恭恭敬敬地问道:“三爷,到了安和镇,下个镇子还有三十多里路,您看是不是今晚儿就在这里歇了。”

  秦烈应了一声,五斤赶紧招呼着旁的侍卫客栈收拾。后头温巧巧的马车也停了,她逃似的地从车里跳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死灰一般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再抬头,却瞥见五斤笑嘻

嘻地瞧着她,一脸关切地问:“温小-姐的脚这么快便好了?”

  温巧巧心里头把他恨得要死,面上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咬牙回道:“歇了一下午,却是不痛了。想来明儿就能骑马,不必再劳烦钟公子特意为我雇马车了。”她口中所说的钟公

子指的就是秦烈,既然到了燕国,他自然不好再大大咧咧地自称为秦三爷,便索性借了宝钦的姓氏,一路上还被宝钦笑话。

  “温小-姐严重了。”五斤笑嘻嘻地回道:“不过是帮着雇辆马车,我们三爷素来大方又客气,实在算不得什么。”

  温巧巧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没再理他。

  安和镇不大,自然也比不得鄞阳热闹繁华,镇上的客栈自然也狭小陈旧。好在秦烈和宝钦都在军营里吃过苦,这点困难对他们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倒是温巧巧一直嘀嘀咕咕个不停,不

是挑剔这个,就是嫌弃那个。五斤左右不去理她,由着她在那一众师兄弟跟前闹腾。

  到了晚上,宝钦却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镇上有个平安巷,巷子里的卤牛肉做得极好,一时犯了馋。秦烈便让五斤去买,谁知却晚了一步,那店里的牛肉早已卖得干净。

  原本打算第二日清早再吩咐侍卫去买的,不想客栈里的伙计却道:“几位客官远道而来,故有所不知。那老郭家的店子早上是不开门的,非得等到巳时才行。”

  秦烈想也不想便道:“无妨,左右我们也不急,多等一两个时辰也算不得什么。”

  温巧巧听着这话,心里又怄了一阵。倒是她那几个师兄,先前还疑心秦烈一行是秦国的探子的,到了而今却是忍不住直摇头——若果真是探子,哪有不急着去打探消息,反而领着女眷到

处走走停停的道理,遂便放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放暑假了,以后尽量更新早一点,不再等到大晚上了^_^

  ☆、第八十八回

  八十八

  出发之后没多久,发生了一件让当时的宝钦觉得很奇怪的事。

  因官道不好走,他们的马车跑得并不快,但在转弯的时候,却忽然撞到了一个人。宝钦是女眷,又在车里,自然不好出来查看,只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听得五斤温声细语和那人说话,却

不知撞到的那人是男是女。

  一旁的秦烈却是一动也不动,似乎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宝钦见状,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要不你下车瞧瞧,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秦烈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手一伸,把宝钦的手握住,打了个哈欠回道:“莲子的身手虽不如五斤,却也差不到哪里去,又是早计算好了的,哪里就会撞到。”

  宝钦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敢情这撞车的事是他们早有预谋的!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皱了皱眉,很快又猜到了什么,凑到秦烈的身边去,一脸好奇地问:“你这是冲着温巧巧去的?”

秦烈舍不得出卖色相,没法子从温巧巧那里打探消息,所以才另召了个姑娘来?

  可是——宝钦想,她若是青河山庄的庄主,晓得自己女儿是个这样的性子,绝不会把重要的事情交代给她。所以,那个叫做莲子的姑娘,其实是冲着那个大师兄去了吧。

  温巧巧的大师兄长得很是憨厚老实,属于扔进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那种,名字宝钦一直不知道,只听得温巧巧和那几个师弟一直“大师兄,大师兄”地叫唤。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在这

师兄弟几人中颇有些威信,便是温巧巧这个骄纵的女人,在他面前也会稍稍老实些。

  一念至此,宝钦对这个叫做莲子的姑娘愈加地好奇了。

  见她探头探脑的样子,秦烈忍不住心里发笑,揉着她的脑袋瓜子道:“急什么,一会儿五斤便会领着她过来,算是先给你添个丫头。”

  他的话刚说完,外头果然传来五斤的声音,“三爷,方才马车撞到了个姑娘,说是从坏人手里逃出来的,愿意卖身到府里。先前您不是说想给夫人添个使唤的丫头么,要不,请夫人瞧瞧

,看合不合适。”

  装得跟真的似的!宝钦心里道,却还是从善如流地掀了帘子,微微探头朝外打量。那姑娘约莫十五六岁,柳眉杏眼,相貌倒是漂亮,只是穿得一身灰扑扑的,头发和衣服上都粘了不好灰

尘和杂草,看起来有些狼狈。

  宝钦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那姑娘低着头,怯怯地回道:“回夫人的话,小的叫莲子,今年十五岁。”

  “嗯,”宝钦点了点头,“瞧着倒是个机灵样儿,行了,跟着五斤去吧。到了客栈再洗洗,换身衣服。”说罢,便放下了帘子,竟似多问半句的兴趣也没有。莲子在马车外低低地应了一

声,尔后便随着五斤去了后头。

  秦烈总算睁了眼,歪在车里问:“你不是挺好奇的么,怎么不多看几眼?”

  宝钦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当我傻呢,若真和她走得近了,她要怎么去打探消息。”

  尔后天还没黑,五斤便又过来询问晚上住宿的事。宝钦可算是品出了些意思来,他们这一路分明就是故意拖延时间,至于意欲何为,便不足为道了。

  莲子果然不负众望,很快与青河山庄那边的几个人混熟了,脸上虽还略有羞怯之意,但明显已经活泼了许多,笑眯眯地与那几个年轻男子说着话,时不时地还要红一红脸,便是宝钦看着

,也觉得她十分可爱。

  见宝钦下了马车,莲子赶紧小碎步奔过来伺候,十分地殷勤。那边的温巧巧见她又是打热水,又是拧帕子的,瞧得十分眼热。莲子倒也有心,伺候完了宝钦,竟然还周到地又给温巧巧打

了一盆热水来。

  温巧巧看向她的眼神顿时温和了许多。

  温大师兄却是有些急,三番两次地与温巧巧商议着是不是提前先走,省得耽误了正事。可温巧巧哪里肯,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温大师兄多少猜到她的意图,想劝解几句,又怕

她着恼,仔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这一行人走走停停,费了有四五天的工夫,才终于到了广平县。而这个时候,莲子却几乎把这群人的底细全都摸了个通透。

  “今儿晚上就把他们全都弄倒了。”客栈里,秦烈压低着嗓音吩咐五斤,“你去城里找个地方把他们先安置起来,然后叫上云初和云佑,再加上我和夫人两个,明儿早上我们就一起去上

晓村。”

  宝钦闻言,一时兴奋起来。她原本以为秦烈会拦着不让她去,定要费好一番口舌的,没想到竟然不用她提,他就先说了。

  倒是一旁的莲子急了,绷着小脸道:“那我呢?三爷您可不能过河拆桥,我才不要一个人留在城里。”

  她年纪小,样子又生得可爱,秦烈对她倒是比对五斤还要温和些,难得温声细语地解释道:“谁说让你一个人留在城里了,不是还有云飞他们么。再说,青河山庄这边也得有个人看着。

你心思最细,非要让你看着我才放心。”

  但莲子显然没那么好打发,气鼓鼓地小声道:“三爷又诓我。就他们那几个人,何必还弄个院子圈起来,照我说,就去城外找口没人用的废井,全沉了了事。”

  宝钦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说话做事竟是如此狠毒。虽说她自己也杀过不少人,但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断然没有什么善恶之分。可离了疆场,大家都是普通人,

宝钦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生杀予夺之权。

  秦烈亦是怒了,本就冰冷的脸上立时笼上了一层寒霜,厉声道:“胡闹!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这都是谁教的。今儿我若是不狠狠教训教训你,日后你还要变本加厉。五斤!”

  不等五斤应声,莲子“哇——”地一下哭出了声。但凡是女孩子,总是比较注重自己的仪容,便是哭起来,也多是嘤嘤泣语,婉转动人。可莲子却截然不同,一屁股坐在地上,犹如三岁

孩童一般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一脸涨得通红,晶亮的泪珠子不断地从脸颊上滚落,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秦烈拿她却是没了办法,一脸无奈地瞪着她,还想再骂几句,可瞧着她这模样,哪里还骂得出来。宝钦虽是个姑娘家,可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赶紧缩到了秦烈身后,摇头表示无能为

力。

  莲子哭了一阵,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来,却开始抽抽泣泣说话,“哥……大哥……我要大哥……”

  秦烈的脸上更加阴沉了,挥挥手让五斤把莲子带了下去。

  宝钦约莫猜到了些缘由,上前抚了抚他的手背,柔声问:“莲子是谁的妹妹?”

  “老七的妹妹。”

  宝钦想了一阵,总算依稀想了起来,“是那个叫七条的?”那个七条就是她借了秦烈的兵跟王雁如比试时,杀鸡儆猴,打了三十军棍的那个老七。到后来她才知道,老七不仅是秦烈的副

将,还曾给替秦烈挨过一箭,受了重伤。

  他挨了打后就不见了踪影,说是当了逃兵。那会儿宝钦还觉得挺诧异,照理说,既然能做到秦烈副将的位子,怎么会因为挨了打就当逃兵。如今看来,这七条其实是早得了秦烈的授意,

借机离开罢了。

  秦烈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老七自从受伤后就一直萎靡不振,甚至屡犯军规。那会儿被你训了一回,却是终于警醒了,便和我说要来北燕打探消息。我不肯,他竟独自走了,只把莲子

托付给我。”

  “后来可有消息?”

  秦烈摇头。老七一走便是大半年,从此再无音信。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莲子格外纵容。

  北燕此地有不少秦国的探子,老七若是安好,怎么会半点消息也没有传回去过……

  宝钦不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女子,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只是缓缓靠在秦烈的怀里拱了拱,伸手将他的腰牢牢环住。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秦烈也会这样抱

着她,莫名地让人心安。

  静了一会儿,外头又传来五斤无奈的声音,“三爷,莲子又来了,闹着非要跟过去,小的可拦不住。”

  “让她进来。”秦烈扶着额头,无奈地道。宝钦失笑,她还是头一回看到秦烈的眼睛里有这般为难的神色。

  门开,莲子红着眼睛,吸着鼻子一抽一抽地进了屋,大声道:“我要去无名岛!”

  “不行!”秦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莲子睁大眼,狠狠地瞪着他。

  “此行五人中仅有一名女子,已经定下了由夫人假扮。”

  莲子立刻把敌意的目光投向了宝钦,咬牙道:“夫人身份尊贵,何必跟着我们一起冒险。不如就在城里候着,只消三五日,三爷便回来了。”

  宝钦笑而不语。

  秦烈也冷冷地盯着她不说话。莲子的眼睛里又开始水光涟涟,嘴一撇,正欲开口哭,一旁的宝钦忽然开口道:“换做是我,也不愿带个就会哭鼻子的小丫头在身边,不是明摆着要误事吗

?”

  莲子顿时炸毛,气得直跳,急道:“我……我才不会哭鼻子,我又机灵又聪明,而且武功还好。你一娇滴滴的贵夫人,何必非要跟我抢。我大哥……呜呜,我大哥……我要去找我大哥…

…”

  秦烈又开始脑仁疼,倒是宝钦依稀听出了些意思来,“你是说,你大哥在那个无名岛上?”

  秦烈眼睛顿时一亮。莲子许久不说话,过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道:“我……我也不确定,大哥他……最后出现,就是在广平县。”

  若果真如此,那老七真有可能去了无名岛。那岛上防守森严,只怕是一去便没有再回来了。

  “你好生在城里待着,若你大哥真在岛上,我们一定吧他救回来。”秦烈的语气很平淡,可宝钦却清楚,只要是他定下了承诺,无论如何他都会兑现。

  “可是——”莲子依旧不甘心,狠狠地朝宝钦看。

  秦烈冷冷道:“你看着夫人做什么?别以为自己有点小本事就了不起了,就你那花拳绣腿的功夫,夫人一只手就能把你收拾掉。”

  秦烈在下属们面前说话一向都是极稳重的,从来不像老黑那般胡咧咧,所以,莲子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到底还是不敢怀疑秦烈的话,只把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愈加地大了,目光也从敌

意迅速地变成了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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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九回

  八十九

  晚上动手的依旧是莲子,她身上常年都揣着各种各样的毒药,有王老爷子送的,也有从司徒那里讨过来的,品种多样,不胜枚举。

  更重要的是,她对下毒这种事驾轻就熟、乐此不彼。

  宝钦与秦烈吃了饭,又喝了盏茶,外头五斤就过来回话了,说是一切都已办妥,人都送走了。

  他们在那几个弟子身上得到了不少东西,其中赫然有一封信。秦烈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板着脸把信递给了宝钦。宝钦好奇地看了看,随即忍不住笑起来,道:“大弟子敦厚稳重

——这可好了,阿烈你这回可做不成老大了。”

  这封信是青河山庄庄主的故交李忠勃写来的,此人在北燕工部任职,信中只隐约提了些关于霹雳弹的一些疑问,又听说庄里大弟子敦厚稳重,故请温庄主派几个得意弟子来广平县上晓村

商议大事。

  秦烈相貌气度倒是称得上稳重,可是与敦厚二字实在相差甚远,难怪宝钦要如此打趣。秦烈倒是无所谓,探了探衣服上的灰,慢条斯理地道:“你说,云初和云佑,谁看起来敦厚老实些

?”

  五斤低着脑袋闷笑不语,外头一早候着的两个侍卫出了一身的冷汗。宝钦托着腮笑,罢了又一本正经地道:“依我看,五斤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挺敦厚的。”

  五斤的笑容立刻就僵在脸上了。给他多大的胆子,他才敢假扮秦烈的师兄,还对着他呼来唤去,回头回了京,他还要命不要。

  秦烈对宝钦的话素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更何况,这会儿还真没有太多的选择。说起来,云初和云佑那两个侍卫的胆子还没五斤的大呢,若真要赶鸭子上架,只怕不等上岛就要暴露了。于

是秦烈很平淡地朝五斤做了个手势,道:“你听到了?先回去好好看看莲子写的东西,不要到时候露了马脚。”

  五斤心里叫苦,嘴里却是半句话也不敢说,恭恭敬敬地应了,一转身,脸就垮了下来。门外那两个侍卫却是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才放下心来,忽又听得屋里的秦烈冷冷吩咐道:“你们两

个也一起去,别以为就没你们俩的事儿了。如若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哼哼——”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可云初和云佑却愈发地心颤,赶紧跟着五斤快步告退。

  不止是他们,秦烈和宝钦也得提前准备着,除了莲子从那几个弟子口中打探得来的消息之外,还有青河山庄的各种琐碎事都要一一记下,尤其是宝钦,她假扮的可是温庄主的女儿,虽说

未曾与那李忠勃见过面,但回头到了岛上,定要与那人好生寒暄一番的,一个不小心便要露了马脚。

  好在宝钦的记性甚好,加上从广平县到上晓村也还有一段路要走,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宝钦把青河山庄的大小事务背得烂熟于心了。

  第二日大早,青河山庄五人组出发。莲子泪眼婆娑地一路送出来,握着宝钦的手一再叮嘱,“夫人,你一定要把我大哥救出来。”

  宝钦也郑重地向她保重,“只要你大哥在,我们一定救他出来。”

  …………

  他们全都换了衣服,作江湖人士的打扮,弃了马车,各骑了匹不起眼的马,一路快马加鞭地朝上晓村而去。

  一进村子众人就开始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村子里极安静,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瞧见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瞥见他们,眼睛里有厌恶痛恨的神色,也都躲着路走,显然对他们并

无好感。

  “想来这村子里的人都把我们当成官府中人了。”宝钦道。

  五斤赶紧殷切地接话道:“除了官府中人,只怕也没有旁人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秦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还能再恭敬些,生怕旁人看不出来么?”

  五斤立刻噤声,梗了梗脖子,作出一副沉着稳重的模样,压低了嗓门儿道:“二师弟说得是,正事要紧,我们赶紧走。”

  进到村子里,他们很快找到了老爷子所说的那个湖。虽说已是下午,可那湖面上却依旧笼着一层薄雾,无名岛便在那薄雾中隐约可见。因离得远,看不清岛上的情形,只依稀种了许多树

,一眼望去,全是一片森森的绿意。

  “没有船。”云初眯着眼睛朝四周查看了一番,回头朝五斤道:“大师兄,我们怎么办?”

  五斤绷着脸,的确有几分大师兄的气势,“且先在这里等会儿,想来李大人一会儿便得了消息,就会派人过来接咱们。”

  大家赶了一天的路,着实有些累了,可惜村子里没有吃饭的地方,只能翻出包里的干粮,就着水随便用了一些。

  在湖边等了有近一个时辰,五斤的脸上渐渐显出急躁的神色,时不时地朝秦烈瞄一眼。秦烈始终不看他,低着头与宝钦小声说着话,表情温和而安静。五斤的心里渐渐安定下来,长吸了

一口气,继续守在湖边,默不作声地凝视着风平浪静的湖面。

  天色越来越暗,湖面上的薄雾变成了浓雾,迷迷离离地笼了厚厚一层,十丈之外几不可见。而这个时候,湖面上总算有了动静,云初低低地“咦——”了一声,“船来了!”

  五斤闻言赶紧起身,凝神望去,果见一艘小船从浓雾中缓缓驶出,不多时,便停在了众人面前。

  那船夫是个魁梧的中年汉子,衣着虽邋遢破旧,可目光却十分犀利,眼睛里好像带着刺,看着谁都带着审视。依着秦烈的习惯,谁若是这般看他,定要狠狠瞪回去的,只是碍着而今这二

师兄的身份,秦三爷只得无奈地低下头,仿佛怯场一般。

  五斤上前与那船夫寒暄了一阵,罢了才一脸敦厚地朝众人回道:“是李大人派人过来接咱们了,大家快上船。”

  于是众人又低低地应了一声,依次跳上船。

  大家的动作都轻灵敏捷,船夫似乎有些意外,抬头瞧了众人几眼,脸色居然好看了许多。

  秦烈素来不多话,五斤又扮演着敦厚大师兄的角色,至于云初和云佑两个侍卫,在秦烈面前素来都是个闷葫芦,于是,宝钦便担负起打探消息的重任。她模样生得好,又总是笑眯眯的样

子,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那船夫被甜腻腻地唤了“大叔”,脸上的寒霜终于褪去,总算能偶尔回个一两句话了。

  船在湖上走了两刻钟,宝钦便多少知道了些岛上的情况。原来这小小的无名岛上居然有两派势力,一派就是写信邀他们过来的工部员外郎李忠勃,而另一派的首领则姓贺。对于那个姓贺

的大人,船夫并未多言,只好言提醒宝钦要谨慎些。

  宝钦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原本满脸的笑意也变得勉强。那船夫只当她一个小女娃儿被吓到了,却也不怎么在意,唯有秦烈猜到了她的想法,下船的时候悄悄凑到

她身边,低声道:“不是贺岚清。”

  宝钦猛地松了一口气,朝秦烈挤了挤眼睛,意思是问他怎么知道。

  秦烈的眼睛里显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自然是知道的。”

  他既然都这么说,那肯定是早有动作。宝钦约莫明白了什么,心里却愈发地好奇起来,若不是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定要仔细问个清楚。

  一行人下了船,立时便有人迎过来,一路殷勤地为众人引路。

  下码头时看不出这岛上到底有什么异样,尤其是这会儿天色又黑,入目全是一片漆黑的林子,唯有中央有条羊肠小道,每隔不远便挂了个气死风灯,依稀可照见脚下的路。

  引路那人年纪甚轻,自称叫张胜,一路上都唠唠叨叨的和众人说着话。旁人都不理他,也就宝钦笑眯眯地一直和他搭着话。

  他们走了有一炷香的工夫,这才到了地儿。路两边设了关卡,大老远便把他们一行拦了下来,有守卫模样的人出来招呼,瞧见张胜,那人脸色才好些,笑道:“是张大人。”

  张胜客气地朝他拱了拱手,笑呵呵地道:“这几位是李大人请来的客人,先前在机要处报备过的。”

  那人听得是李大人的客人,面色愈加地客气了些,却还是让人进屋找了个册子出来,翻了翻,正色道:“是青河山庄的弟子,一共五人。”说话时,又朝宝钦等人打量了一番。

  已是深夜,四下里漆黑一片,这关卡处只在廊坊下挂了两站灯笼,光线依旧十分昏暗。这守卫原先并不曾注意到张胜身后的这一群年轻人,待仔细一看时,不由得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好。

  不说秦烈和五斤是如何地出众,但是宝钦这娇艳无双的容貌已是让岛上数月不曾见过女人的守卫们眼睛发直。

  秦烈哪里容得自己媳妇儿被人这般打量,心里顿时有些不悦,脸上立时带了出来。好在四周光线暗,旁人并未留意。唯有五斤一直注意着他,见状不好,赶紧不动声色地拦在了他身前,

将他那寒意森森的脸给遮了起来。

  那守卫倒也有分寸,略看了两眼后便收回了目光,客客气气地开了关卡,请众人入内。秦烈的脸上这才好看了些。

  过了关卡,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才到了处院子门口。张胜上前去说了一句,立时有人进去通报,不多时,便有个中年男子出来迎接,笑道:“可算是来了,李大人侯了一下午。”

  他们几个小辈,且又是江湖中人,自然没有人家亲自迎上门的道理,更何况,这几位本来就是冒牌货,自然更不在意。客气地与那人寒暄了两句后便进了院子。

  正屋里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相貌端正的中年男人,穿得倒也朴素,只是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见了众人进来,不待大家行礼,他便笑着拦了,寒暄了两句后又朝宝钦道:“你就是巧丫头?十年不见,竟已这般大了。你父亲总在信里说你任性刁蛮,我看他却是太自谦了。我若是有

这么个闺女,做梦都要笑醒了。”

  宝钦不好意思地笑笑,着脸不说话,眼睛却眨巴眨巴的,倒是有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模样。

  五斤恰到好处地与李忠勃说着话,态度不卑不亢,云初和云佑偶尔插上两句,屋里的气氛倒是十分融洽。正当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李忠勃眉头微皱,仔细听了听,脸色顿时变

得很难看。

  宝钦心里一突,迅速地与秦烈交换了个眼神——姓贺的来了!

  果不其然,方才在外头迎接的那个中年管事急急忙忙地进来通报,满头大汗,“大人,贺大人到了。”

  李忠勃垂着眼眸好一会儿没说话,正当那管事准备再唤一声时,才听到他沉声吩咐道:“请进来吧。”

  他的话才落音,众人就已经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李大人——”一身宝蓝色长袍的年轻人沉着脸缓缓走进屋,阴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在秦烈和宝钦的脸上稍稍多停留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太师椅上的李忠勃身上,“在下听说

,岛上又来了人。”

  李忠勃冷冷道:“本官早已跟机要处报备过,贺大人不会现在就忘了吧。”

  那个贺大人淡淡地笑了笑,自寻了个座位坐下,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李大人误会了,在下并无旁的意思。只不过,在下掌管岛上的安全,自然要操心些。依照岛上的规矩,这新上岛的

人,不管是谁,可都是要先搜身的。”

  搜身——秦烈瞳孔微缩,眼睛里顿时有了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我太懒了,天天窝在家里不想动,不想写稿子,不想出门,就睡觉,看电影,吃冰激凌。

  郑重地告诫各位没有抵抗力的妹子,不要买家庭装冰激凌,一不留神就一个人包圆了。。。

  ☆、第九十回

  九十

  秦烈一变脸,屋里的空气中忽然有种凝结的寒意,那个贺大人十分敏感地开始察觉出不对劲来,犀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五斤急得顿时淌出了汗,却又不敢作声。

  宝钦猛地站起身,一脸涨得通红,朝那贺大人怒道:“你……你无耻!”

  李忠勃赶紧出来打圆场,挥挥手让宝钦坐下,又沉声朝贺大人道:“贺大人,规矩不外乎人情,这几位都是本官请来的客人,千里迢迢才赶到本岛,怎好如此怠慢。话说,当日柳大人来岛上

,本官可不记得贺大人也曾搜过身?”

  那贺大人脸色一滞,阴冷的目光在李忠勃面上扫了一阵,一会儿,又瞧了瞧一旁满脸愤恨的宝钦,一会儿,又把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秦烈脸上。屋里静了好半晌,那贺大人竟然笑了笑,

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低声道:“罢了罢了,既然是李大人的客人,此事就作罢。不过李大人也知道岛上的规矩,火折子蜡烛等这些东西是不能带上来的。若是

诸位带了这些东西,趁早先交与李大人,不然,日后若出了事,便不是三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了。”

  看他方才的架势,明明是要过来寻众人的麻烦,谁也不曾料到他居然重重抬起,轻轻落下,就这般轻描淡写地把此事给略过了。

  不过既然人家给了面子,李忠勃自然感激,客客气气地起身把人送了出去。屋里众人面面相觑,五斤偷偷瞧了宝钦两眼,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瞥了秦烈一眼,不敢说话。

  之后屋里的氛围愈加地凝结,李忠勃只当没看到,十分镇定地让下人过来领了他们住下。临走时又一再叮嘱道:“岛上对火石之类管得严,蜡烛火折子都是有定数的,晚上过了戌时不准

燃灯。几位世侄初来乍到,怕是有些不习惯,过几日便好了。”

  大家自然晓得这是什么缘故,俱沉声应了。

  尔后便有先前那中年管事领着众人去了后头的一个小院子用饭,吃过饭后,便把房间给各人分了分,随即便告了辞。

  因这一路上耽误了不少工夫,吃完饭早已过了戌时,各处的灯都灭了,院子里一片漆黑。宝钦怀里倒是揣着两个火折子,只是不敢拿出来用。

  身处敌营,便是两人再黏糊,也没有住在一起的胆子。秦烈心中纵有百般不耐,也只得不舍地分房而睡。

  诸人初到岛上,不好肆意忘形,加上这一路舟车劳顿十分辛苦,这一晚上便安安稳稳地先困了一觉。大早上宝钦便醒了,睁开眼睛,外头才将将绽了些亮光。起了床,换了衣服出来,秦

烈竟然已经在院子里坐着了。

  这院子里没有种树,只有几丛低矮的花木,剪得整整齐齐的,半点美感也没有。而秦烈就在院子东边的水井旁坐着,穿一身藏蓝色的长袍,身上半点纹饰也没有,乌鸦鸦的头发一丝不苟

地束起来,衬得眉目愈加地清俊挺拔。

  听得身后宝钦的脚步声,秦烈并未转过身来,只遥遥地朝她伸出了手,却不知怎么就知道是她。宝钦刚欲过去握住他的手,院子门口却传来低低的脚步声,尔后便有下人小声赔笑道:“

两位起得真早。”

  宝钦客客气气地与秦烈打了声招呼,唤了声“二师兄”,秦烈的脸上显出郁郁之色,扭过头去不理人。说话的工夫,五斤那几位也都起了,瞧见秦烈的臭脸,一个个都不敢作声,院子里

的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

  用过了早饭,先前那管事又过来招呼他们,说是要领着大家四下里转一转,才欲出门,就被人堵在了院子门口。

  “岛上多蚊虫蚁鼠,又有瘴气为虐,贺大人见诸位初来乍到,怕不留神便染了病,故派下官送了些药材过来。”来人是个高大的壮汉,瞧着年岁不大,偏偏还蓄了两撇小胡子,瞧着不伦

不类的,但更让各位心中困惑不已的还是那贺大人的态度。

  昨儿晚上秦烈抽空与宝钦说了贺岚清的下落,那个壮志雄心的男人尚了公主,而今已是北燕的驸马都尉……宝钦闻言,终是恨恨地啐了一口,道:“却是便宜他了。”嘴里这么说,心里

却清楚得很,这后头定是秦烈推波助澜。以贺岚清做下的恶,便是杀了他宝钦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而今看来,秦烈却是比她还要狠一些——让那个志向远大的男人一辈子窝在驸马府里,可

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至于岛上的这位贺大人,秦烈推测此人乃是贺岚清的同胞弟弟贺岚希。贺岚希乃是贺家继室所出,名分上虽不如贺岚清那般尊贵,却是极受府里老爷子喜欢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与贺岚

清才十分不对付。至于旁的,便是秦烈也了解得不多——到底只是个寻常官宦子弟,秦国的探子花的心思自然也不多。

  不止是宝钦,诸位也都愣住,一脸狐疑地盯着来人看。那中年管事倒是先反应过来,客客气气地朝那小胡子招呼道:“原来是孟大人,快请进快请进。”说话时,却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

着身后那几个小厮手里的匣子。

  贺岚希与李忠勃素来不和,这几乎是全岛皆知的事儿了,虽说未曾撕破脸,但哪一回不是针锋相对,昨日贺岚希对他们一行“法外开恩”已是让众人疑惑不已,而今又如此客套,难免不

让人遐想非非。

  管事一边招呼孟大人,一边捋着下颚的短须暗自琢磨,目光瞥见宝钦明丽的眉眼,心中陡然有了思量。

  不止是他,众人显然也猜到了些什么,脸色十分难看。秦烈这会儿却是冷静下来,倒也没给那孟大人脸色看,只冷冷道:“如此便多谢贺大人了。”说罢,竟毫不客气地打开了宝钦面前

的红木匣子。

  孟大人脸色微微有恙,但终究没说什么。管事却睁大了眼睛朝那匣子瞅过去,想看清楚那贺岚希到底送了些什么宝贝来讨好宝钦。一眼瞥去,却是微微讶然。这匣子里只放了小半盒寻常

的药材,虽说包得还算齐整,可实在称不上有多稀奇。

  这哪里想讨好女儿家的手段——但凡是有些脑子的,定要趁机放些珠花首饰之类的。虽说这里是个孤岛,可即便是没有珠花首饰,总有些金银玉器,贺岚希出身世家,总不至于连这些东

西都拿不出来。

  孟大人清咳了两声,面上一派肃然神色,清了清嗓子,又道:“岛上管得严,许多地方不许出入,贺大人怕大家走岔了,叮嘱下官另诸位四处走走,也省得日后闹出岔子来。”

  这贺岚希好心得似乎有些过了头!宝钦心中暗道。一旁的管事正欲开口拒绝,却不想五斤竟爽朗地应了,还笑着道:“如此便有劳孟大人了。”说罢,云初和云佑还客客气气地朝那孟大

人点头示意,宝钦不明所以,也跟着咧嘴笑了一笑。

  那管事愈发地觉得蹊跷,生怕一不留神,这几位便被贺岚希给拉拢过去了,赶紧悄悄唤了人去给李忠勃送信,自个儿则寸步不离地跟在众人身后,挨了那孟大人许多眼刀子,依旧陪着笑

不肯走。

  那孟大人虽说长得不伦不类的,待人却十分和气,一路上笑语连篇,气氛居然十分融洽。更让宝钦意外的是,那个孟大人偷偷瞅了她好几眼,秦烈的脸上居然半点异色都没有,这可一点

也不像他的作派。

  他们在岛上转了一上午,管事跟着越听越是心惊。这孟大人客气是客气,可未免也客气过了头了,竟然领着众人把整个小岛摸了个通透,除了仓库和某个机要之处外,竟是全都逛了一圈

。贺岚希自统领岛上安全戒备后,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心中虽如此作想,那管事却始终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一直陪到结束,又恭恭敬敬地把孟大人给送了回去。等到中午用饭的时候,他还想再提点众人几句,只是见大伙儿气氛融洽,生怕

自己说错了话,这才作罢。一出院子,却是急急忙忙就去找李忠勃,将今儿这摸头不知脑的怪事一一说与他听。

  这李忠勃又是何等人物,一双眼睛比那管事不知要毒辣了多少,闻言只是冷笑,挥手道:“无妨,那几个孩子你都见了,都不是浑人,那贺岚希只怕是要白忙乎一场了。”说话时,脑子

里又显出秦烈那一张冷冽的脸来,忍不住又摇头笑了笑。

  这边院子里,把管事一送走,便只剩了他们五个。宝钦早已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悄悄溜进秦烈的屋里,把门一关,正色问:“今儿那个孟大人,你们是不是认得?”

  “你也看出来了。”秦烈的脸色难得温和,端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小口,又朝宝钦招了招手,将她拉到怀里坐了,这才细细交代道:“他就是老七。难怪这么久以来只言片语都不曾传回

去,原来是上了岛。这地方只能进,不能出,他在此地已经困了好几个月了。”

  虽不知老七如何得了这贺岚希的青眼,成了他的心腹,不过对众人的行动来说却是有极大的帮助,最起码,他们对此地的地势布局便有了了解。

  “不知他是否见过我师兄?”一念及林肃,宝钦的心又渐渐沉下去。

  “晚上老七过来,我们再仔细问他。”秦烈心不在焉地捏了捏她的手背,见她脸色不大好,也不好再亲热,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劝道:“你放心,李忠勃既然千里迢迢把青河山庄的

人召过来,想见他们尚未得到那□。你二师兄定然还无恙,只是被人拘着,不得自由。照我看,他十有□就被拘在先前那禁地里头,回头问了老七,我们再从长计议。”

  说话时,忽瞥见她脖子上一点小小的红包,眉头微蹙,伸出手指揉了揉,问:“怎么长了个包出来?”

  宝钦原本还不觉得什么,而今被他一挠,才愈发地痒起来,皱着眉头道:“怕是先前出去被蚊子叮的,你别弄,痒得很。”

  秦烈见那红包愈发地大了,赶紧松了手,低头瞥见桌上的红木匣子,这才想起先前贺岚希送来的药,依稀里头就有一盒止痒的玉露。

  一念至此,他便伸手将那匣子打开了,待瞧见匣子里的东西,秦烈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阴霾。

  宝钦微觉不对劲,低头一看,不由得愣住。

  那红木匣子外头瞧着与旁人的无异,可里头装的却不是半盒药材,赫然躺着一枚碧绿通透的玉佩,宝钦见多识广,只一眼便能瞧出这东西价值不菲。更要命的是,那枚玉佩底下打着络子

,赫然是通红通红的同心结……

  这……这……是送错了匣子,还是……

  宝钦瞠目结舌地瞧着那匣子,终于反应了过来,罢了却是忍不住想笑,只是瞧着秦烈脸色不好,才竭力地忍了,脸上却是憋得通红。

  她虽说早晓得秦烈这张脸招桃花,先有王雁如,后有温巧巧,丰城里头还有一大批对她虎视眈眈的千金小-姐们,可是——这一回居然能招到男人,却实实在在地出乎她的意料了。

  “太过分了!”宝钦义正言辞地道:“这不是打我的脸么!”她这么个明艳俏丽的女儿家杵着,那贺岚希居然越过她盯上了秦烈,可不真真地打她的脸。

  秦烈怒极反笑,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却是比他平日里板着脸还要吓人。也亏得今儿身边只有宝钦在,若是换了旁人,见了他这幅狰狞又冷厉的表情,只怕早已吓得落荒而逃。

  “好!好!”秦烈一字一字地道:“贺岚希的命,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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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十一回

  九十一

  之后的一整天,秦烈都笼罩在一片冷冽的寒气中,五斤等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好几次挤眉弄眼地想向宝钦求救,她只当看不到。

  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五斤都要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冲去要了贺岚希的命。当然,至于老七心里头怎么想的,宝钦就不知道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藏在她的心里没处发泄,宝钦觉得

闷得慌。连她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秦烈了。

  下午院子里的气氛一直不大好,那管事一到就敏感地发现了什么,一直偷瞄宝钦,见她面色如常,脸上显出困惑的神情。想来那贺岚希断袖的事儿并未传得全岛皆知。

  因为秦烈脸色不好,五斤也跟着板着脸不多话,那管事对他们原本还有旁的安排,见众人这幅要杀人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不敢提了。

  众人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中渡过了一个下午,除了宝钦的脸上还偶尔能见到些笑意,其余几个,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也亏得那管事一见不对劲就先走了,不然,被他瞧见这院子里的情形

,不怀疑秦烈的身份才怪。

  天黑之后,老七到了,进了屋也不说话,“噗通——”一下先跪在了秦烈跟前,低着脑袋,一副任由宰割的心虚模样。

  秦烈沉着脸不说话,五斤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劝他也不肯起身。宝钦虽然知道内情的,却也不好多嘴,心里头却十分同情老七,他来送东西的时候,可不晓得贺岚希瞧上的人

就是秦烈,要早知道,怕是打折了他的腿也不敢来的。

  秦烈自然也晓得这个道理,冷哼一声后,便让老七起了。

  “说说看,你在岛上几个月,都干了些什么。”说话时,语气依旧不大好,想来还是记恨着。

  老七恭恭敬敬地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又道:“属下好几次想把消息传回去,却始终找不到机会,本以为日后便在困在此地,万不想殿下竟亲自到了……”说到这里,老

七的眼睛里竟有些湿润,显见是极为欣喜。

  秦烈毫不客气地打击道:“谁还是特意为了你来的不成?不过是沾了夫人师兄的光。还有你妹子莲子,而今就哭哭啼啼地守在广平县,还非要跟过来。”

  一说起莲子,老七的脸上立刻显出担忧的神情,“莲子她——怎么样了?”

  秦烈没说话,五斤在一旁赶紧缓和气氛,“莲子好着呢,前两天我们才刚见了,比先前又长高了些,身手也愈发地好了,这回我们能假扮青河山庄的弟子上岛,莲子可是立了大功的。”

  老七闻言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嘴也咧开了,“那就好,那就好。”

  秦烈见他这幅傻兮兮的样子,先前存着的几分怒气也渐渐散了,指了指宝钦,道:“还不快见过夫人。”宝钦虽说狠狠教训过老七一通,可到底没有和他碰过面,而今见了真人,难免一

阵打量。

  宝钦笑眯眯地瞧着他,脸上笑容十分灿烂。可老七却忽然觉得屁股有些痛,脸上也显出尴尬的神情,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朝宝钦行了礼。宝钦倒是半点尴尬也没有,径直问道:“老

七来岛上有些时日了,不知可曾见过一个叫林肃的年轻人。”

  老七对着宝钦可是恭恭敬敬的,半点敷衍的态度都没有,一听宝钦的问题,赶紧皱起眉头把脑子里所认识的人全都过了一遍,却是毫无所获。

  宝钦也不急,想了想又道:“他精通火器制作,若我是贺岚希,定要把他藏在最机密的地方。”

  话刚落音,老七眼中亮光一闪,“机要处的禁地里关了个年轻人,属下见过一回,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夫人要找的那位林公子。”

  “他长得什么模样?”

  老七的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仔细思索了一阵,才缓缓道:“那个人被关在机要处的禁地,除了贺岚希和他的心腹之外,旁人都不准入内,属下也只是上个月跟着从京城来的柳大人才进

去了一回。那院子倒是宽敞,里头有六七个伺候的下人,不过那位公子一直在屋里不曾出来。他与柳大人似乎是故交,说了几句后便把人给骂了出来。”

  “柳大人?”宝钦心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地问:“那个什么柳大人的名讳,不会就是柳亦澜吧。”

  老七睁大眼瞧着她,一会儿又瞧瞧秦烈,终于点点头。宝钦的牙齿都快咬断了,脸上倒也不见怒意,只带着森森的冷笑,倒是与秦烈发火的时候十分相像。

  “那人你认识?”秦烈见宝钦脸色不好,忍不住想伸手揽她进怀里,只是才欲起身,又觉得当着众人的面不大妥当,只压低了嗓门柔声问。

  宝钦一脸铁青地回道:“二师兄曾救过他一命。”早知道那人是只白眼狼,当初就该让他死在狼嘴里,为了救他,林肃的腿上还被狼咬了一口,在山上养了好些日子才缓过来。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愤怒的时候,既然晓得了林肃的去处,最紧要的不是替他报仇,而是怎么把他救出来。宝钦也不和老七客套,开门见山地问:“你可有法子能混进去?”

  老七咧嘴笑,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夫人,进去倒是不难,出来就不容易了。那院子每天都有人去送饭,我们找两个人假扮送饭的混进去,可院子里还有六七个人,我们就算手脚再

利索,如何拦得住他们示警。而且那林公子腿受了伤,走不得路,如何逃得出来?”

  宝钦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彻骨寒冰的意味,“我师兄的腿怎么了?”

  老七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悄悄地朝五斤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帮忙说句话,五斤果断地把头转到另一边去了。

  “阿宝——”最后还是秦烈出了声,脸上的线条柔和又安静。宝钦到底不是冲动的性子,渐渐冷静下来,低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吧,我们怎么动手。”

  “就我们几个?”老七对岛上的守卫了解得多,操心得自然也多些,难免有些担忧。秦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难不成还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做事情

用的是脑子,不是蛮力。”

  老七顿作羞愧之色,低着脑袋,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那依三爷您的主意,我们怎么做?”

  “声东击西。”秦烈浓烈的剑眉微微挑起,“釜底抽薪。”

  老七琢磨了一阵,总算品出了些意思来,咧嘴一笑,连声恭维道:“还是三爷高明。那我们啥时候动手?”

  “宜早不宜迟,左右大家对岛上的地势都熟了,明儿就动手。”秦烈朝云初使了个眼神,他立刻会意,从怀里把绘了一下午的地图掏出来。秦烈便就着地图给诸人一一分配任务。宝钦和

老七被安排着去救人,云初掩护,五斤放火调虎离山,云佑则负责弄船。

  他安排起活儿来十分利索,三两句便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众人十分服气地点点头,先回房歇着,唯有宝钦放缓了脚步,走到门口时忽又转过头来瞧他,眼睛里有揶揄的光,“阿烈把

我们都安排走了,怎么不给自己也排个活儿干。”

  秦烈眯起眼睛瞧她,目光闪烁。

  “擒贼擒王,阿烈你可要马到成功。”宝钦嗖地一下跳出门去,笑嘻嘻地道。她自然早猜到秦烈是要亲自去对付贺岚希的,他的性子宝钦最了解不过,被人这般羞辱,如何能忍耐得住。

  “阿烈,你要小心。”

  “你也是!”

  相比起秦烈来,宝钦和老七的行动还要危险些。不说外头的守卫,单单是那院子里六七个人已是不容易对付。便是找到了人,那林肃又行动不便,想要与他们汇合,更是难上加难。

  “到时候我让五斤去接应你。”

  宝钦却摇头,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来,“五斤若是有时间,倒不如去仓库里捣捣乱。”若是能把装火器的仓库给毁了,这个无名岛也毁得差不多了。

  秦烈的脸上抽了抽,凝神看她,“若真是仓库起了火,只怕我们也要跟着没命。”话虽这么说,他却还是从善如流地上前来把火折子接过,沉声道:“明儿早上我再给他。”

  出门时秦烈没有再叮嘱什么,只是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人影一晃,便消失不见。

  第二日大早大伙儿都起了,吃过早饭后,便各自分散开来。

  宝钦和云初早换了衣服,随着老七一道儿去了机要处的禁地。

  因为有老七在一旁,他们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途中遇到了好几拨巡逻的队伍,瞧见了他们,半句废话都没有问,倒是还有人时不时地朝老七打招呼,显然他在岛上混得如鱼得水。

  走了约小半个时辰便到了老七所说的禁地,院子门口有侍卫把守,瞧见老七,立刻笑呵呵地过来招呼道:“孟大人怎么有空儿来了——”话刚说完,就被老七揪住了脑袋狠狠一拨,人就

软软地倒了下来。

  “快动手!”老七一边把人拖进一旁的树丛里,一边招呼宝钦和云初。

  “云初你守在门口。”宝钦抽出腰间的软剑,一张俏脸沉如死水,利索地推门而入。

  待老七处理完外头的尸体进院子,顿时被面前的场面吓了一跳,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地上竟然已经躺了两具尸体,都是当喉一剑,干净利索,一招致命。

  院子里早有人听到动静奔了出来,宝钦眼睛也不眨一下,飞快地与来人兵戎相见,老七生怕她吃亏,赶紧也追了上来。

  先前宝钦占着先机,所以才一招得手,而今院子里的人都涌了出来,她和老七不得不以一敌二,自然吃力得多。若是这样继续打斗下去,这几人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可老七一转眼,却

瞧见不远处有个年轻人正掏出火折子,准备点燃手里的引线……

  “快——”他一句话尚未说完,眼前忽然一花,先是银色刺目的剑光,尔后却是蓬天盖地的一片猩红。

  “砰——”地一声闷响,一颗人头从高处落了下来,掉在老七的脚边,“噗通噗通——”地滚了一阵,最后落在了墙根。那人的眼睛依旧睁得大,眼中全是惊恐,也许直到他死的时候,

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老七缓缓抬头,只见宝钦的手还保持着方才挥剑的姿势,冷冽的脸上毫无表情,明艳的眉眼被通红的鲜血糊去了大半,竟有一种凌厉又诡异的美感。

  这哪里是个女儿家,分明就是个修罗!

  老七忽然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他只被打了几十军棍,似乎还算是幸运的!

  作者有话要说:宝爷发起威来是很彪悍的!

  ☆、第九十二回

  九十二

  老七还在这边千回百转的,身后忽地一阵冷风,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险险地避过了一记冷刀。抬头瞧宝钦,那边却是跟砍萝卜似的勇往直前,一张脸冷得快要刮下冰来,又糊着满身满脸的

血,煞是吓人。

  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比不过一个女儿家。老七出来得早,并不曾晓得宝钦那钟小将军的身份,见着堂堂的王妃竟比自己还要勇武,立时骚得面皮都红了,赶紧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

东西通通驱走,挥着剑冲过来厮杀。

  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老七和宝钦又都拼了命似的砍人,不多时,这院子里便连个喘气儿的都没有了。宝钦连剑上的血也来不及擦,提着长剑一间房一间房去查探林肃的踪迹。

  老七是个急性子,自提了剑去东厢那边探看。找了两件房,也不见屋里有人,老七便有些急,到第三间时,索性一脚就把门给踢开了。才将将站稳了些,面门前陡地一阵厉风,带着彻骨

的寒意迎面而来。

  老七到底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这电光火石间灵台一闪,硬是死死地钉在了原地不动分毫。果如他所料,那枚暗镖擦着他的耳朵“嗖——”地一声钉在了走廊外的柱子上。

  屋里果然坐着个年轻男子,许是太久不见阳光的缘故,脸上苍白得厉害,几乎是没有一丝血色。单看五官倒也清秀,只是眉眼之间笼着肃然之气,虽说虚弱狼狈了些,但那通身端肃的气

度,倒是与秦烈有一两分相似。老七瞧着,居然有些懵。

  林肃手里举着弩弓,稳稳地对着老七,利箭箭头闪着幽幽的寒光,老七想咧嘴笑笑,嘴却怎么也张不开。

  “林……林公子……”

  说话时,宝钦已经察觉到这边的不对劲,急匆匆地奔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在门口瞧了一眼,瞥见林肃,立时红了眼圈,先唤了声“二师兄”,尔后才快步冲进来。

  林肃方才听到外头打打杀杀的一阵热闹,心里头倒是想着许是冲着他来的,却万万不敢想竟是宝钦带了人过来救他,一时间竟有些愣神,呆了半晌,才“哐当——”一声扔下手里的弩弓

,颤着手指着宝钦,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句,“阿……阿宝……”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出去再说。”虽说院子里的人都杀绝了,可保不准外头有护卫听到动静过来支援。他们到底人少,若是耽误了,想要再逃出去,便是难上加难。

  才欲扶着林肃起身,宝钦猛地想起老七的话来,再低头看,果见他依旧坐在原地,动不得半分。宝钦的心顿时被刺了一下,难受得很,只是她到底不是见天抹泪的小娘们儿,吸了吸鼻子

,梗着嗓子吩咐老七把人背着,自个儿却是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院子外头有云初守着,一时间倒也没有被发现,可一出了院子就不同了。他们几个人,也就云初的样子还正常些,余下的三个,林肃两腿残疾走不得路,老七和宝钦都是满头满脸的血,

不说仔细看,离得远远的便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儿,如何不引人注目。

  好在这会儿五斤已是得了手,四下里到处都是浓烟密布,岛上的护卫们都赶着去灭火,虽然也有好事的护卫将他们拦下,也不过是给宝钦的剑下徒增几条人命罢了。

  因考虑到他们三个背着人行动不便,秦烈特意安排着云佑把偷来的船就停在附近不远的林子外。这一路过来,老七可算是瞧见了宝钦的本事,那可真正地叫做人挡杀人,佛挡弑佛,一双

眼睛都杀红了。

  老七自然也晓得这其中的缘故,若换了是莲子被人害成这样,只怕他比宝钦还要激动还要狠。只是无论她怎么勇猛,到底还是个女儿家,且又是三爷媳妇儿,若出了半点差池,回头秦烈

还不扒了他的皮。

  他而今身上背着林肃,即便是有心也帮不上忙,只得使劲儿吆喝着云初,一边指手画脚一边骂,“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不中用,赶紧给我冲,冲啊——”话未说完,前头拦着的那几个

已经被宝钦切西瓜似的全都了结了。

  宝钦一身衣服被鲜血染得通红,恍如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罗刹,唯有一双眼睛却是幽黑发亮,却是带着彻骨的寒意,摄人心魄。她拎着剑朝老七瞥了一眼,冷冷道:“还不快走!”

  老七打了个激灵,再不敢多话。

  有宝钦这个杀神在,再加上五斤又在到处捣鬼吸引走了岛上大多的兵力,他们这一行走得倒不算太艰难,不多时便与湖边的云佑接上了头,顺利地上了船。

  这小码头被一片树林掩盖着,本就不起眼,再加上岛上而今乱成一团,自然更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云佑是个细心的,早备好了干净衣物,宝钦一上船,便把外头的血衣脱了,又就着湖水洗了把脸,总算显出了些人样儿。到这会儿才发现身上伤了好几处,胳膊和背上都划了不少口子,

渗出鲜红色的血来。

  老七瞧着,心里头一个劲儿地叫苦,这一路过来,他背着林肃被保护得妥当,身上半点伤也没有,却让人家一个女人挡在前头,便是回头秦烈不教训他,他自己也过不了这一关。一面想

着,赶紧又翻了些金疮药出来给宝钦。

  船上只有宝钦一个女儿家,便是她再洒脱,也不好让个陌生男子帮忙来包扎伤口,要不秦烈回来了,只怕要把整个湖都变成醋。接了金疮药进舱,宝钦小心翼翼地解了衣服,仔细把药给

敷上,随便包扎了几下后又重新换上了赶紧衣服,再出舱的时候,就听到岸上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凝目看去,果然是秦烈到了。

  似乎不管在什么时候,秦烈都从来没有狼狈过,就算当初宝钦从燕军手里救下的那个皮货商人,也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岛上闹得如火如荼的,秦烈却胜似闲庭信步,手里拎着昏死过

去的贺岚希,脚上健步如飞,浑不管林子里的杂草灌木刮花了贺岚希的脸。

  “回来了。”瞧见宝钦,秦烈的眼睛里总算多了些热度,眯起眼睛朝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立时发现了不对劲,“你受伤了?”

  船上的老七顿时打了个哆嗦,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宝钦咧嘴笑,“皮外伤,不碍事。”说话时人已迎了上来,目光先在秦烈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见他并无一样,这才放下心来,冷冷地瞥了地上软绵绵的贺岚希一眼,忍不住又踢了一脚

,小声嘀咕道:“活该!”年纪轻轻的不学好,竟来觊觎她的男人。

  秦烈把死人一般的贺岚希扔给了云佑,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好似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阿宝,这就是你二师兄?”秦烈对于宝钦的两个师兄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心情,一方面,他们固然是宝钦亲人一般的存在,可另方面,秦烈又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嫉妒——尤其是

梁轻言还明显对宝钦有着说不清楚的感情。

  但是林肃显然比梁轻言要顺眼得多,首先他的相貌便不如梁轻言那般俊美,且眉目端肃,坐在船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看起来就是个温和稳重的性子。

  “这位是——”事情发生得太快,宝钦根本没来得及向林肃介绍众人的身份,但见秦烈这么亲亲热热地唤宝钦“阿宝”,林肃便猜到了此人定与宝钦关系匪浅。

  还不等宝钦回话,秦烈倒先开了口,“我是阿宝的夫君。”说话时,他已牵住了宝钦的手,指尖微凉,秦烈忍不住皱了皱眉,沉声道:“怎么这么凉?”

  宝钦失了些血,脸上瞧着有些苍白,秦烈哪里还有不明白了,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朝老七瞥了一眼,道:“好好照顾林公子”,说罢,也不管林肃还皱眉瞧着他,拉着宝钦便进了船舱



  “伤哪儿了?”一进舱,秦烈就焦急地过来掀她的衣服,“快先躺下歇着,脸色这么难——”话未落音,就已瞧见了她胳膊上乱七八糟的布带子,上头隐隐渗出血来,秦烈的呼吸都顿了

一拍,心里一紧,竟有种无法言语的钝痛。

  “都是些皮外伤。”宝钦一脸无奈地挥了挥胳膊,但凡在军里混迹的,谁还没受过伤,像今天这样的,实在算不得什么。这次是不曾带着师父的药膏,不然,便是疤痕也不会留的。

  可秦烈却僵着脸,小心翼翼地将她身上的外衣除了,仔细地将她身上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他素来都是大开大合的人,做起这些事来却极是小心,动作更是轻柔,伤口包扎完了,宝钦

都几乎没有痛感,比先前她自己咋咋呼呼乱裹的要强太多了。

  等包扎完了伤口,秦烈这才开始板着脸教训她,“人老七都没受伤,你一个女孩子往冲个什么劲儿,知道你本事大,可也不能这么不管不顾的乱来。这回只是皮外伤,保不准下一次就要

掉脑袋,你……”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说到此处心里忽然一颤,声音戛然而止。

  宝钦自然晓得他只是替自己担心,乖乖地低着脑袋任由他教训,听了一阵,见他停下,忍不住愣愣地抬起头来。才刚抬眼,身上忽然紧,整个人都已牢牢地锁在了秦烈的怀里动不得分毫



  “阿宝,阿宝——”秦烈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想开口再说几句甜言蜜语,脑子里却始终只有她的名字。

  而今到底不是缠绵的时候,秦烈抱了抱她,终于又不舍地松开了手,声音愈加地温和,“以后要小心些。”

  宝钦郑重点点头,侧过脸抹去眼睛里的湿意。

  他们在湖边又守了一刻钟,却始终不见五斤的踪影。大伙儿都有些坐不住了,老七甚至跳到了岸上不住地张望,好几次想开口说话,只是瞧见秦烈冷漠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会不会出事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五斤的差事并不算危险,他又一向机灵,本应出不了纰漏。可是——宝钦心里转过一个念头,不一会儿,这个想法便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五斤他……不会真的去炸仓库去了吧。”老七抽着冷气小声喃喃。

  看来不止宝钦一个人这么想。

  秦烈冷着脸不说话,沉默了半晌,才猛地站起身,吩咐道:“我回去找他,你们且现在这里待着,再过半个时辰,若是我们都没回来——”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地冷冽,“老七你就带着

大家先走。”

  “三爷!”老七闻言顿时跳了起来,急道:“这可不行!三爷您跟夫人先走,属下去。”

  秦烈淡然地瞥了他一眼,问:“你本事比我大?”

  老七顿时语塞,罢了又使劲儿朝宝钦使眼色,只盼着她能开口将秦烈劝回来。可宝钦却只怔怔地看着秦烈,一脸严肃地道:“你去,我等你。”你若有什么好歹,我便毁了这个岛替你报

仇。

  老七哪里想到她最后竟会说这些话,又气又急,只是自己实在又插不上话,在船上急得直跺脚。

  秦烈转身跳下船,才将将准备进林子,远处陡地传来一阵巨响,犹如惊雷一般震得整个岛都不住地颤抖。船上的几个人一时没站稳,俱是跌在甲板上,唯有秦烈还算镇定,朝众人做了个

手势后,依旧继续前行。

  远处的惊雷依旧不断,大地在颤抖,连他们脚下的船也摇晃不已,可秦烈却依旧挺直了背,毫不犹豫地向前进。宝钦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中,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决不放弃一个士兵。”老七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到宝钦身边叹了口气,“这是我们黑旗军的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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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十三回

  九十三

  岛上早已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人,乱糟糟地跑来跑去,嘴里大喊着抓刺客,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从旁经过脚步匆匆的秦烈。

  他们上岸不到两天,拢共才昨儿上午出去转了一圈,识得他的人不多,所以秦烈十分顺利地到了仓库。昨儿过来观看的时候,仓库四周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守备的护卫,这不过一眨眼的工

夫,这里便只剩横七竖八的一大片尸体,至于原来森严高耸的仓库则几乎被夷为平地。

  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秦烈想不通五斤到底去了哪里。

  绕着仓库走了一圈,他总算在地上找到了五斤的匕首——那是前年五斤领军剿灭了一支燕军后他亲手赠予他的表礼,五斤素来都是不离左右,若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会把匕首都给

丢了。

  秦烈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不远处的仓库忽然又是一声巨响,竟有一股巨大的冲劲朝秦烈袭来。也亏得他马步扎得稳,这才避免了一屁股倒在地上的悲剧。可是——他心里陡地一亮,顿

时想到了什么,低头朝四周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小水沟里,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水沟这边的灌木长得极好,郁郁葱葱的,几乎要将小小的水沟全部遮盖住,而五斤则像摊烂泥似的躺在水沟里,脑袋探出水面,却糊了一头的淤泥,黝黑的淤泥更衬得那一张脸煞白煞白

,甚是吓人。

  秦烈跳下水沟将他捞起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气若游丝,只怕是被那炸-弹狠狠震到了心脉,受了重伤。秦烈不由分说地将五斤背起来,脚上用力跳上岸,再不看身后满目疮痍的仓库

,飞快地朝河边奔去。

  前头一段走得都还算顺利,便是有人瞧见了他们,也没过来问,眼看就要进了林子,不远处忽然钻出了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只怕有二三十个人,领头的赫然就是李忠勃。

  他们今儿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李忠勃哪里还会猜不出他们的身份有鬼,当下大喝一声,指挥着手底下的士兵们冲过来。他们人多,手里又有兵器,秦烈便是再有能耐,也没法以一敌百,

只得飞快地往林子里冲。

  若只有他一人,旁人自然拦不及,可而今背上背着五斤这么个大个子,如何还能轻便如飞,不多久便被众人围在了中央。李忠勃也喘着气冲了上来,一脸愤恨地指着秦烈喝道:“你们究

竟是什么人?竟敢私闯无名岛,快快报上名来!”

  秦烈哪里会吃他这一套,若果真被李忠勃晓得了他的身份,只怕豁出命去也要把他留下。根本不回他的话,秦烈把五斤放在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反手把他左手便靠得最近的士兵的脖子

给扭断了。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未回过神来,他已抽出腰间的长剑,收割了三条命去。

  李忠勃哪里晓得他竟如此勇武,吓得连连后腿,嘴里却还大声招呼着士兵们进攻,罢了又让人去搬救兵。

  秦烈三下五除二,不多时便收拾了大半,可与此同时,岛上护卫的士兵们也源源不断地朝这边涌来,更要命的是,他们手里还拿着弓箭。

  “射,快射!”李忠勃被秦烈的勇武吓得脸都白了,生怕一不留神他就要突破重围冲到自己面前,也顾不得场上还有己方的士兵,当下指挥着弓箭手们射箭。

  “嗖——嗖——”几声响,秦烈灵活地躲过了第一轮乱箭,又飞快地抓了个士兵挡在身前,一边躲一边杀,瞧着竟是游刃有余。李忠勃原本就只是个文臣,哪里见过这样勇猛的人物,愈

加地心惊胆颤,连连后退了许多步,扯着嗓子大吼着让弓箭手们继续射。

  不多时,秦烈手里的士兵便被射成了个刺猬,远远瞧着十分可怖。他虽勇武,可到底只是凡人,这一连番的攻击之下便有些乏力,尤其是还要鼓着地上的五斤,动作愈发地有些力不从心



  李忠勃却是瞧出了些苗头来,顿时兴奋起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卷起袖子厉声喝道:“你这乱臣贼子,还不快快投降,不然,今儿——”他的话尚未说完,却瞧见秦烈手里一动,李忠勃

心思最是敏感细腻,一见不对劲就赶紧往士兵身后躲,尔后只听得“啊——”地一声惨叫,他身前那个侍卫已被利箭刺穿了胸口,立时便倒在地上,汩汩地淌了些血,三两下便咽了气。

  “就地格杀,格杀!”他原本还想着要拿秦烈的活口要回去交差的,而今被秦烈吓了一吓,再不敢有旁的心思,只盼着那些弓箭手们能挣点气,一次要了他的命。

  秦烈连着挡了两三拨箭,终于一时失守,一支冷箭狠狠地钉住了他的右手胳膊,虎口一阵,手里的长剑顿时落了下来。

  李忠勃见状,立时高兴起来,探出脑袋又大声喊了几句,说着话,忽然又噎住,脑袋一缩,便又躲了回去。

  秦烈却是顾不得这么多,左手飞快地捡起地上的长剑,正欲挥剑再挡,身后忽然冒出个纤细的人影来,当仁不让地挡在了他的前方——赫然就是宝钦。

  “三爷,我们来了。”老七在后方激动地喊,“你们这群王八羔子,胆敢伤了我们三爷,看你们七爷爷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说着话,便舞着手里的大刀朝士兵们冲了过去。才跑了不到

一丈远,就被敌军的箭阵给逼了回来,灰溜溜地退到了秦烈的身边。

  宝钦也顺势靠在了秦烈的另一边,三个人组成一个牢固的三角,将昏迷不醒的五斤牢牢地锁在中间。

  “他们人多,不宜恋战。”秦烈强忍住心中巨大的震撼,努力地沉声吩咐,“一会儿老七背着五斤先走,我和夫人断后。”

  “啊——又是我!”老七怪叫一声,颇有些无奈,“三爷,要不,还是属下断后,您让夫人背着五斤先走呗。”

  秦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老七顿时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多话,弯腰就把五斤扛在了肩上,又朝秦烈和宝钦作了个手势,尔后一溜烟地就背着人冲进了林子。

  宝钦则迅速地过来和他靠在一起,一前一后地挡了一阵,竟是天衣无缝。

  估摸着老七走得够远了,二人这才相互使了个眼色,飞快地往林子里冲去。李忠勃见状,也赶紧高声招呼着士兵往前追。

  一进林子,秦烈二人便占了好大的便宜。林子里到处都是树和灌木,一来可以遮挡人的视线,二来弓箭手们在这里便发挥不了作用。

  “杀几个人再走。”宝钦朝秦烈作了个手势,指了指上头,秦烈会意,微微点头,两个人灵活地翻身上了树。

  已是春季,岛上的树又生得比别处更繁茂些,而今又生了许多新枝叶,愈加地郁郁葱葱。往树上一躲,便只瞧见一大片一大片生机盎然的绿意,哪里还能看见人——真真地是个绝佳暗杀

的地方。

  李忠勃不敢进林子,自己带了一群人绕着林子走,却指挥着士兵们往里追。追兵们猫着腰,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步往里走,虽说早已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可终究还是不够,不一会儿,便

只听到四周窸窸窣窣的声响,猛地回头一看,方才还跟在自己身后的同伴们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春日的林子里还很凉,阴风一阵阵地吹,莫名地从脚底生出真真寒意。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停了脚,悄悄地往林子外退去。

  宝钦见状,朝秦烈点点头,两人飞快地从树上跃下,一前一后地朝林外码头奔去。

  船上的那几位早已急得直跳,瞧见他二人到了,总算舒了一口气。老七都快哭了,抹着脸道:“三爷,您再来这么一手,我们几个干脆就别回去了。要不,就算活着回了丰城,也非得被

六斤他们给打死。”若是真把三爷给弄丢了,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秦烈也不理他,只正色追问道:“五斤怎么样了?”

  老七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轻轻摇头,“还是没醒,可惜司徒大人不在,不然——”说话时,云初和云佑已经解了绳索准备开船。不远处李忠勃也带了追兵过来,瞧见他们要走,立刻激动

起来,大声招呼着弓箭手准备,同时又命令士兵们去开船。

  敌人的船大又走得快,若是半路被追上了,只怕又是一番缠斗。这里到底是燕国的地方,便是上了岸,距离秦国也还有许多天的路程,自然能不耽误就不耽误的。

  想到此处,宝钦顿时恶从胆边生,冲进船舱把贺岚希狠狠拖了出来,一把拎住领口,冲着李忠勃大声道:“且看清楚这是谁!通通给我退回去不许动。谁要是再动——我数一二三,数到

一,你们再动,我就断他十根手指头,数到二,我就砍他一只手臂,数到三——今儿贺大人的命就留在这里了。”

  李忠勃眼中闪烁,似乎还有犹豫。宝钦喊了一声“一”,那边依旧有人在悄悄后退,宝钦冷冷地看了李忠勃一眼,高声道:“早听说李大人与贺大人不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说话

时,手中用劲,立时碎了贺岚希一支手指。

  那贺岚希原本昏睡着,生生地被这剧痛给痛醒了,发出惨烈的痛呼。他睁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宝钦,目中全是愤恨。老七和云初两兄弟也没想到宝钦果真一句话就下了狠手,俱是愣住了,

傻傻地看着她,连船都忘了开。唯有秦烈依旧面不改色,好似这一切早已料到了一般。

  “贺大人,看来有人是早日除你而后快啊。”宝钦捏住他的无名指,毫不客气地又碎了一支。贺岚希再也顾不上瞪她,痛得满头大汗地冲着岸上大吼道:“你们都是猪吗?通通不准动!

谁让你们走了,别忘了这岛上还是老子做主。”

  说着话,又朝李忠勃狠狠瞪了一眼,怒道:“好你个李忠勃,竟敢算计本官。怎么,你把人弄上岛来,就是为了对付老子不成。”

  李忠勃顿时有理也说不清了,他明明是千里迢迢地召了几个懂火器的弟子过来帮忙,怎么一上岛全都变成了杀神。贺岚希乃是世家子弟,若果真死在这里,他无论如何也没法交代。可若

真留着他的命,只怕今日的祸事最后都要推到自己身上……

  一念至此,李忠勃再也顾不得其他,一咬牙,依旧招呼着属下去弄船。

  贺岚希气得一脸煞白,当然也有吓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声吼道:“谁敢去!快把那些人给拦下!”他是武官,岛上的士兵们都归他管,对他自然要敬畏些。再加上大家活儿也多多少

少知道他的身份,仔细一琢磨,只要贺岚希不死,李忠勃定然斗不过他……于是,又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原地。

  宝钦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贺大人放心,你这么合作,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说着,又朝老七使了个眼神,老七会意,赶紧上前去帮忙划桨。小船迅速地划破湖面,飞快地离

岛而去。

  贺岚希的话果然还是有些作用的,他们走了好长一段,依旧不见有船追上来。宝钦这才放心地进了舱,仔细查看秦烈的伤。

  他旁的伤口没有,除了胳膊上那一支短箭。中箭后他一直没歇着,血流得多,整个衣袖都被浸得透湿。林肃在一旁瞧着,脸都白了,却还是努力地睁大眼瞧着,仿佛能从秦烈的伤口中获

得坚强的力量似的。

  宝钦对这种伤口倒是见怪不怪,只是而今中箭的是自己的情郎,这才格外心疼些。

  “我把箭拔出来,你忍着点儿。”春日里正是伤口最易感染的时候,这伤口若是不赶紧处理,一个下午就能发作,处理得不好,怕是这个胳膊都要废了。

  说话时,宝钦找了块布叠成四方形往秦烈嘴里塞。秦烈眉一皱,问:“这是干什么?”

  “一会儿你痛得厉害,小心把嘴咬破了。”

  “不用。”秦烈瞥了林肃一眼,压低了些嗓门,“你没瞧见我背上那些伤,哪一道不比这个凶险,我什么时候用过这东西。”

  他的背上……宝钦的脸微微一红,一会儿,心里却又愈加地难过起来。

  “那你忍着点儿。”宝钦小心翼翼地剪了箭头,故意引着秦烈说话,手里却用了力,猛地把箭给拔了出来。血顿时流得更厉害了,宝钦心里头一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只拿着一整罐的

金疮药往他胳膊上倒,罢了又赶紧把伤口包扎好,这一回,却是比给她自个儿弄的要仔细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医院居然也有网络,太好了。

  接下来几天都在医院陪床,妈妈明天手术,希望能一切顺利!

  ☆、第九十四回

  九十四

  秦烈的伤比宝钦要严重得多,那支冷箭几乎快要贯穿了他的胳膊,流了许多血,之后又一直在硬撑着与敌军搏斗,这会儿却是有些脱力,几乎是等宝钦一包扎完,他就斜斜靠在了宝钦的身上

睡着了。

  林肃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这会儿忽然抽冷说了句话,问:“阿宝,你什么时候成的亲?”

  宝钦生怕弄醒了秦烈,便支着身体不动分毫,低声回道:“也才刚成婚。”见林肃一脸疑惑,她才突然意识到这几年来发生的事情他竟是一无所知。遂将那些旧事三言两语地和他提了,罢

了又笑道:“先前我也只是猜着兴许就是你,幸好来了。”

  林肃却似乎不大想提及这几年的故事,随口又问了两句,却是把话题岔开了。两人说了一阵,他忽然又开口道:“大师兄那边可曾有联系?”

  秦烈翻了个身,转身枕在了宝钦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宝钦抚了抚他的后背,哄婴儿一般温柔地拍了一阵,见他的呼吸终于缓和下来,才柔声回道:“大师兄来过秦国,我们见了一回。”宝钦和梁轻言的感情,整个清凉山的人都晓得,虽说

不曾定亲,可钟父几乎就是把他当做未来女婿看的,后来发展到那样的境地,谁又能预测得到呢。

  不管是宝钦还是梁轻言,他们都是理智又成熟的人,所以能很快就把那段过去放下,唯有二师兄林肃是个死心眼,认准了的事总是一头走到底。

  听得宝钦这么说,林肃便再也不说话,低着头看着沉睡的秦烈,眼神复杂,却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船舱外的三个人力气大,船自然也开得快,不多时便到了岸边。老七进来唤了一声,尔后小心翼翼地把五斤抱起来,云初进舱过来背林肃,剩下的云佑则板着脸押着贺岚希下了船。

  岸边没有马车,一行人只得暂时步行,速度十分缓慢。走不多时,远远地就瞧见了一群人押着两匹马车朝这边奔过来。先前他们还急了一阵,等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是莲子领着人过来

接应。

  老七顿时欢喜得眉都展开了,大老远就扯着嗓子跟莲子打招呼,莲子却凶巴巴地瞪他,怒骂道:“你……你给我滚,有你这么做大哥么,把我一个人丢下理也不理,好几个月也没消息,

你怎么还敢回来。”

  老七半点也不气,恬着脸任由她骂,等她骂痛快了,才笑嘻嘻地求饶:“莲子你莫要恼了,是哥哥不对,你要打要骂,我们都回去再说。你五斤大哥受了重伤,身后又有追兵,我们先逃

到镇上给他请了大夫再说。”

  莲子与五斤的关系一向不错,听得他受了伤,立刻紧张起来,赶紧腾出地方来让老七把人给抱上来。云初顺势也把林肃背了上去,宝钦和秦烈则上了另一辆马车。原来岛上那阵巨响不止

把仓库夷为了平地,就连远在广平县的莲子也听到了动静,这才赶紧过来接应。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往广平县走,途中连口水都没喝,总算在未时末赶到了县城。这一回却是再不敢大大咧咧地包客栈了,抓了个大夫开了方子,又另添了辆马车后,一行人便匆匆地继续

往前走。

  天黑之前,五斤总算醒来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瞧见的就是老七胡子拉茬的脸,不由得顿时皱起了眉头,哭丧着脸道:“我说老七啊,你怎么也跟着下来了。你不是跟在夫人身边

的么?你都下来了,那夫人岂不是也没活路,哎哟——”

  老七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子,笑嘻嘻地朝莲子道:“这小子命大,又没死成,就是脑子给震坏了。”

  五斤总算瞧见了莲子,这会儿可算反应了过来,眨巴眨巴眼,仿佛不敢置信,“我……我不是……这都没死呢?”

  莲子怒道:“都是因为你,害得三爷都受了伤。我说你都是逞什么能,那仓库是你想炸就能炸的么?就算要下手,好歹也放聪明些,竟把自己给折腾成这鬼样子。若是没死在敌人刀下,

反倒死在了自己手里,到时候真到了下边儿,人家问你咋死的,我怕你都不好意思开口。”

  五斤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的样子,罢了又抽了几口气,细着嗓门儿小声地喊疼。莲子见状,这才停了嘴。

  林肃原本一直沉默着闭目养神,听到此处,忽然睁开了眼,深深地看了五斤一眼。老七面粗心细,顿时有所察觉,想开口说两句话,又觉得不大妥当,索性还是没作声。至于贺岚希,此

人却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一直躲在马车的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任谁都看不见才好。

  晚上大伙儿不敢歇,轮了两班赶路,人倒也罢了,马却是有些熬不住。可若是不走快些,怕是通缉的文书便要发到各州各府,他们一行又都是露过面的,尤其是秦烈,若是他的画像被人

认了出来,只怕北燕倾一国之力也要将他留住的。

  可无论大家怎么赶路,都比不上飞鸽传书的速度快,到了第二日下午,莲子便在附近的县城里看到了通缉他们的文书与画像。

  “怎么走?”莲子这会儿可真急了,“这边倒还稍稍松些,可前头还有好几座重城,一向都查得严,我们这么大一群人,想要蒙混过关,简直就是做梦。”

  “实在不行,不如分头行事?”老七提议道。

  五斤却立刻摇头反对,“没法儿分,我们几个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还有林公子特征明显,格外引人注意,便是分开了,也没法儿分散注意,反倒是我们自己势单力薄,若是遇上敌军,

更易坏事。”

  “可是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拢共才二十多号人,再怎么拼也拼不过北燕大军啊。”

  “三爷,您说该怎么办?”

  “对,我们都听三爷的!”

  秦烈却把目光投向了宝钦,眼睛里有隐隐的笑意。宝钦立时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双眉一条,笑着道:“阿烈的意思是——我们再走一次小嶂山?”上一次他们拢共才几个人,一路被人追

杀,最后便是从小嶂山取道回的秦国,途中还巧遇宝钦的旧部,把胖子等人一齐牵到了秦军中效力。

  “山寨里可还有人?”秦烈问。

  宝钦点头,“虽说迁出了一些,但寨子里依旧有人把守。那边大山一片苍茫,进去之后若是没人引路,还真难找出来。若是取道小嶂山,倒是可以甩掉一大半的追兵。”

  “行,那就往小嶂山走!”秦烈一句话便定了音,诸人对他十分信服,自然无人反对,唯有贺岚希一脸菜色,显见十分郁闷。只是他十分爱惜性命,并不敢多说半句话,生怕又惹恼了宝

钦,引来无妄之灾。

  不过此处距离小嶂山依旧有段距离,途中还要经过好几座重镇,路并不好走。

  晚上依旧在野外歇了,燃起火堆煮了些吃的,大伙儿都累得很,说了一阵话便睡了。半睡半醒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因是逃亡途中,众人都睡得浅,立时便醒了,侍

卫们很快紧张起来,各就各位地做了好打斗的准备。

  不多时,果然有一支队伍过来,因天色太暗,根本看不清人数。

  “只怕有上百人。”林肃忽然开口提醒道。秦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一路上他一直沉默寡言,从不主动与人说话,便是对着宝钦态度也是淡然,却不知如何会忽然开了口。

  宝钦却是一脸信服,小声道:“我师兄耳朵灵,他既然说了,定是有把握的。”说罢,便把手指放在口中“呼——”了几声,把敌军的人数报给众人听。这原本是秦烈与属下传递消息时

的密语,那会儿他们初始时,他曾在林子里与大伙儿传递打猎的消息,宝钦瞧着十分眼热,便问着学了过来。

  敌众我寡,怕是又有好一番缠斗。秦烈皱起眉头,这一次出来,他所带的侍卫无一不是精兵,便是折损一二也让他极是心疼。更何况,这一次能不能打赢还未可知。

  老七在下头指挥着侍卫们设了马拌,又掩藏好行踪,静悄悄地守在道路两侧,只等敌人一过来便要动手。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的心也越跳越快,几乎都要冲到了嗓子眼儿。

  “噗通——”一声响,队伍最前方的马匹被绊倒,马背上的骑士顿时摔了下来。身后的其他人却是收势不住,也跟着扑了上来,于是,这路上顿时热闹了起来,有人从马背上跌落的闷响

,有马儿吃痛的嘶叫声,还有被马蹄践踏后发出的惨叫声……

  老七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挥着手里的兵器冲了出来,对着还未反应过来的敌军们一通乱砍,一时间势如破竹,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竟折杀了一小半敌人。

  但对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有人高声指挥着队伍,要么绕开,要么下马,竟飞快地把队伍重新组织了起来,狠狠地朝老七等人发动了进攻。

  他们到底人多,且多是经验丰富的精兵,缠斗了半刻,老七这边便有些抵挡不住,不少侍卫受了伤,连连后退。

  “三爷,点子扎手。”老七退到马车边,低声道:“您和夫人赶紧走,属下带着人还能挡一阵。”

  以秦烈的性子又怎么会抛下他们先走,冷哼一声,却是跳下了马车,手一扬,便抽出了长剑,竟是不顾伤势要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宝钦也不劝他,跟着跳了下来,手在腰间一摸,便将软剑展开,发出森森的寒意。

  他二人正欲冲进队伍里厮杀,忽听得一阵破风之声,“嗖嗖——”地猛地插入了队伍之中,犹如一柄利刃,狠狠地刺进了敌军的胸膛。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场上便倒了好几个。不说秦烈和宝钦,老七也发现了不对劲,摸着脑袋跳起身,讶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哪里来的援兵。”嘴里说着话,动作却不停,大吼一声

又冲进了阵中,一边杀敌一边还哇哇大叫。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儿晚上码的,上午老妈动手术,一直就没坐下来过。现在手术结束了,俺靠在陪床旁边先把这一章发了。

  祝大家都健健康康的。

  ☆、第九十五回

  九十五

  这些追兵被两头夹击,杀了个措手不及,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便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全都抱头鼠窜,不多时,这漆黑的路上便只剩下秦烈一行和对方的援兵。秦烈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对

方拢共有三十来号人,全都骑着马,着一身黑衣,装束打扮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子。

  老七才欲开口问,那边队伍里却慢条斯理走出来一个人。对方这会儿燃起了火把,火光照亮了来人的脸,清秀俊雅,温柔斯文,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梁轻言——秦烈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凭良心说,对于梁轻言的及时援手,秦烈十分感激,可另一方面,他又能清晰地感知到梁轻言对宝钦的特殊感情,若说心里不吃味,那一定是在骗人。那会儿在秋猎的时候,他不是还干

过用屏风隔开二人的幼稚事儿。

  而今时过境迁,秦烈倒是没了先前那般又急又恼、无从着手的急迫感,毕竟那会儿他与宝钦名不正、言不顺,且又未能赢得美人心,而今他的身份却是宝钦的夫君,这个世界上,没有谁

比他更名正言顺的了。

  瞧见梁轻言,宝钦却是直截了当的欢喜,立时便高兴起来,又惊又喜地冲着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对了,二师兄也在!”说话时,人又冲回了车边,一把掀开车帘,朝林肃

高声道:“二师兄你看,谁来了。”

  林肃自然也是欢喜,只不过他的性子素来端方,便是心中再高兴,面上也是极淡然的,冲着梁轻言笑了笑,低声唤了句“大师兄”后,便再也不说话了。

  梁轻言客气地朝秦烈拱了拱手,微笑着打招呼,“三殿下,许久不见。”

  秦烈也甚是客气,颔首道:“原来是梁大人援手,秦某在此谢过。”说话时,竟朝他深深地拜了一拜。梁轻言微微一皱眉,脑中飞快地转过了些许念头,也没伸手过来拦,竟是大刺刺受

了他一拜。

  虽说方才受了他们的恩惠,可老七瞧见梁轻言如此坐大,心中却还是有些恼。

  宝钦只当没瞧见,笑嘻嘻地又问:“大师兄不忙么,如何会在这里?”

  梁轻言却不直接答话,斜着眼瞧她,语气十分亲切,“阿宝这么说,我还以为这里是丰城了。既然是燕国地界,怎么你们来得,我却来不得?”

  宝钦瞪他,又眨巴眨巴眼,想明白了,“师兄也是为了靖远大炮的事来的?”当日燕军在西川大营吃了那么大的亏,郑国怎么会不晓得,再加上先前宝钦与秦烈大婚时也有郑国将领过来

恭贺,自然也知道靖远大炮的消息。以梁轻言的脑袋瓜子,怎么会放任这种东西的存在,自然要来弄个水落石出。

  梁轻言却笑起来,眼神十分宠溺,“我得了消息后便往燕国赶,走到一半便听说了无名岛被炸毁的事儿,心里便觉得这会儿和你脱不了干系。果不其然,没两日便瞧见你们的画像贴得到

处都是。我怕你和二师弟吃亏,便赶紧追过来想帮一把手。”

  他倒是个直率人,只说特意来帮宝钦和林肃,对于秦烈一行,便是提也懒得提。当然,秦烈也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梁轻言竟会主动来救他。

  两支队伍一汇合,他们的声势便壮大了许多,但同样的,也愈加地引人注目。第二日大早,梁轻言便过来与秦烈商量行程,未几,便定下了一齐从小嶂山取道,尔后各自返回的计划。至

于林肃,却是由梁轻言派人送去清凉山,请三人的师父寒石老人救治他的腿伤。

  宝钦闻言自然是没意见,老七和五斤却一直在私底下嘀咕着,趁着宝钦不注意,便偷偷溜到秦烈跟前嚼舌头,“三爷,您真打算让林公子跟着那梁大人走啊”

  “是啊,三爷,属下觉得,那个梁大人不会有什么鬼主意吧。他和林公子原本就是师兄弟,若是把林公子哄了去帮他做那个什么蛋,那可如何是好?”

  “要不,让夫人也去跟林公子说说,让他跟着我们走?”

  秦烈斜了他二人一眼,冷冷问:“你们可曾听到夫人有异议?”

  二人眨了眨眼,连连摇头,罢了,又一脸为难地道:“夫人到底是郑国人。”

  秦烈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声音里也带了些寒气,板着脸问:“你们俩的意思是说,夫人有私心?”

  二人当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这都是些什么事儿,跟了秦烈这么久,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今儿秦烈的模样,分明已是恼了,如今尚在半路上,他倒还不至

于立时发作他们,可等回去了,只怕他们俩就要受罪了。秦烈的记性可好得很。

  “三爷,属下能把话收回来不?”五斤跟着秦烈的时间最长,说话也随便些,哭丧着脸后悔道:“属下这不是——那个受了伤,脑袋犯浑,您瞧瞧,哎哟,又晕了又晕了。”说着话便要

往老七身上倒。

  老七气得立刻躲开,怒骂道:“□的五斤,就你最鬼,老子早说了夫人不是这样的人,你还非要来找三爷说。这不是故意害老子么?”说着话,便要冲过去打他。五斤顺势往远处躲,两

人边打边闹,很快便走远了。

  等视线里已经没有了二人的踪影,秦烈这才叹了口气,把头轻轻靠上椅背,慢慢闭上了眼睛。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一会儿便停在他背后,温软的手伸过来落在他的太阳穴,又慢又温柔

地揉了揉,宝钦低低地问:“阿烈,我二师兄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秦烈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清闲,连声音也变得懒洋洋的,“你二师兄那个人呐,瞧着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却是个倔脾气,软硬不吃。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在无

名岛上一关就是好几年。”

  “你才认识他几天,怎么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宝钦笑,咧嘴,“不过阿烈说得还真对呢,我二师兄就是那样的性子。平时特别老实斯文,可性子却最严肃倔强,以前师父就老说他是

头倔驴,便是师父说话,他有时候还不听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会被大师兄说动,帮忙去做火器。以他的性子,知道火器伤了那么多的性命,最有可能做的事,便是从此以后隐居在

清凉山,终生不再出山。

  “阿宝——”秦烈忽然睁开眼睛,眉目间一片温柔,一时间,连春日里最明媚的风景也比不上他眼中的柔情,“等我们安全了,先不要回去好不好?”

  “啊?”宝钦低下头看他,一脸疑惑。

  秦烈的脸上却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我们俩阵前成亲,虽说事后我写了信给父皇,可依他的性子,这两个月肯定还不够他气的,若是我们这会儿就回了,定然还要受他责罚。我倒也

罢了,左右是被他从小骂大的,可是我却不想让你受气。”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宝钦对于回丰城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遂半点反对意见也没有。

  秦烈算了算,“过个半年他总要消气的,不过那会儿正是热的时候,而且——唔,要不等过了八月份我们再回去,那会儿天气也凉了,老头子便是再气,也拿我们没辙。”

  宝钦有些不大明白,瞪眼瞧他。

  秦烈的脸上显出又欢喜又神秘的神色,甚至还朝宝钦挑了挑眉,虽然只把这一张俊脸扯得有些变形,“阿宝你忘了,我们上回去庙里,那个解签的僧人说,那个——我们那会儿差不多也

该怀上了。”

  宝钦顿时瞠目结舌,罢了又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脸,笑道:“不过是个僧人的妄言,你还当真啊?”

  秦烈立时恼了,急道:“我自然是信的,那僧人先前不是说得很准么,他既然言之灼灼,定是有几分把握才敢如此肯定。再说了,我每日这般勤恳,早该怀上了不是。你瞧瞧太子和老二

,家里头的小子女儿都一群一群的了,我能不急么?”

  宝钦脸上僵了僵,笑容有些勉强。悄悄地别过脸去,忽然沉声问:“我……我身体受了那么大的损伤,若是……若是日后不能生养……”

  “你浑说些什么。”秦烈闻言立时站起了身,面上顿时笼上了一层寒霜,“阿宝——”他看着她,目光坚定,表情严肃,“老爷子和司徒都说过,你的病只需将养些日子便能痊愈。你瞧

瞧,先前你是什么模样,现在又是什么模样,那大刀砍起人来比五斤他们还勇猛,哪里像生过重病的。便是病过,这会儿也都好了。你莫要再胡思乱想。再说了,便是——便是果如你所想的

那样,我难道还能为了这个就和你离心?等老五跟吴家小-姐成了亲,让他们多生几个,日后我们再抱一个过来养,老五难道还能不肯?”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宝钦低下头,把眼中的泪意强压了下去,罢了却发现这实在太难,索性便倒进了秦烈的怀里,把眼泪全都揉碎在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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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6 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十六回

  九十六

  梁轻言的队伍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精通易容的年轻人,性子十分腼腆,见人就脸红,易容的手段却十分高明,不消多久便把宝钦一行人改头换面。宝钦和秦烈倒也罢了,不过是略微动了

动五官,看起来便显得普通些,林肃却是被他化成了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须发皆白,满脸皱纹,宝钦死盯着瞧了半晌,硬是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整个队伍则假扮成押镖的镖头,人虽众多,却也有了解释。尔后一路上并不是没有查问的追兵,只是找遍了整个队伍也没发现疑犯,再加上他们出手又大方,故并未受到太多的责难。

  这样一路不急不慢的,过了五日,终于到了小嶂山。

  进了小嶂山,两支队伍便分道扬镳,梁轻言带着林肃回了郑国,而秦烈则与宝钦走的另一条路。

  上次来这里正是一片冰天雪地,只有一片银装素裹,而今的山里却是另一幅景象,放眼望去,满目的全是绿意,远远近近的山峦连绵成片,画出深深浅浅的绿色,山中时不时有小溪流过

,溪水潺潺带过阵阵凉意。

  他们一行人先去了寨子里看了老朋友,又泡了两天温泉,尔后秦烈却不肯往秦国走,只将五斤和几个侍卫打发了回去,又让他们把贺岚希一并带回秦国,临走前还特意叮嘱五斤,“人家

可是贺家的嫡出子嗣,金贵得很,回头喊价的时候若是太低,岂不是坠了贺家的名头。”

  五斤却是急得直跺脚,“三爷好过分,属下一直跟着三爷东奔西跑从不曾离开,您如何就要让属下回去?左右老七也在,不如您派他回去,属下跟着您,可好?”

  秦烈却丝毫不为所动,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赶紧给我滚回去,让司徒把你身体治好了再滚回来。就你现在这样,连夫人一只手都打不过,要你何用?”

  五斤顿时深受打击。虽说早就晓得宝钦的身份,也耳闻过她的勇武,可到底未曾亲眼见过,之后他从老七和云初口中得知宝钦那日在无名岛上如何悍勇杀敌的情形时,就连五斤也深受震

撼。

  贺岚希倒是一直都老老实实的,途中秦烈大发慈悲让老七请了人把他手指头接好了,不过终究恢复得不算好,他也半句抱怨的话也没说。

  事后宝钦忍不住问:“我还以为你真要杀了姓贺的出气呢?”

  秦烈冷哼一声,脸上有诡异的笑意,“我又不是嗜杀之人,怎么会动不动就要别人的命。若是杀了他,不过是给我多造罪孽,可若是放他回去,贺家自然要投桃报李,我和阿宝刚刚成亲

,可不正好要得一份大礼。更何况,他若是回了,那贺岚清的日子可就要愈加地不好过了。”

  宝钦抿嘴笑,“闹了半天,你还是想着贺岚清呢。不是说他都已经尚了公主了么?”

  一提起贺岚清,秦烈就忍不住一阵冷哼,“他又不是你,我老想着他做什么?不过是顺手害一把罢了。”说话时又皱了皱眉,一副连说都懒得说他的嫌恶表情。

  五斤走的时候,还带走了秦烈写给太子的信。

  “京城而今乱得很,二哥越来越过分,我怕大哥会受不住激。”秦烈皱起眉头向宝钦解释,“我手握兵权,若是这会儿回了京城,终究是太打眼。父皇年富力强,离退位的日子还远得很

,若是底下闹得太厉害,我怕他对大哥也会生出芥蒂。”

  宝钦到底也是在军中混迹过的,对朝政之事也多少有些了解,听了秦烈的话,很快便明白了过来,“你是特意叮嘱太子不要轻举妄动?”

  秦烈点头,“大哥的性子温和,但绝不软弱,若是二哥得寸进尺,只怕到时候真要忍不住要雷霆一击,反而容易引得父皇猜忌。我正好借机避出去一阵,过了这一阵,二哥闹得过了火,

自有父皇来收拾他。另外——”他眉目间又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老四那边,我也总觉得他不大对劲。不过这些事总轮不到我管,他若是暗地里真有什么动作,终归逃不过父皇的眼睛。”

秦帝的心里头比谁都清楚,就连秦烈,也都不和他来玩什么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便是有什么算计,都是明明白白的。

  宝钦的脑子里闪过四皇子那张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脸,贺岚清先前就是潜伏在他的府邸里,若说他与四皇子没有丝毫关联,只怕谁也不会信。

  不过,这些事情本就与她无关。秦烈并非贪图功利之人,对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也没有想法,便是与太子交好,也不过是因为年少时的情分。

  一念至此,宝钦索性也不再多问,只和他商量着接下来去哪里。秦烈琢磨了一阵,道:“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待给你过了生日,我们便去岳父坟上拜祭。我们成亲也有段时间了,也

该去你父母坟上上柱香。”

  宝钦万不曾想到秦烈竟然会带他回郑国,一时间又惊又喜,两只眼睛简直要放出光来,“我们……我们要去郑国?”

  秦烈含笑点头,“依照郑国的风俗,本是你嫁过来三天后就要回门的,结果却拖了这么久,已是我的不是。边疆难得太平,我也该陪你回去走走。虽说岳父岳母早已过世,但终归还是该

去见一见他们,也好让他们放心。”

  宝钦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她本来不是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小娘们儿,可自从跟秦烈在一起后,却三天两头地心里酸想掉眼泪。这个世界上,唯有他真正地把她放在心尖上,不管什么时候

,不管发生什么事,那种心意总是不会改变。

  “说的也是,”宝钦吸了吸鼻子,睁大眼睛瞧他,一脸认真地道:“阿爹一直想着让我早些出嫁,成家生孩子,过普通女人的生活。只可惜我却一直打打杀杀,到而今才终于如了他老人

家的愿。阿烈这么好,我爹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秦烈将她抱进怀里,软软的身体里有他熟悉的香味,那不是任何一种香料的味道,而是她柔软的体香,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温柔又甜美,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从什么时候起,他已

经习惯了身边有她的存在,习惯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她,习惯了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他们没过多久便走上了去郑国的路。小嶂山距离郑国虽不远,可离宝钦当初驻守的西北军却有好些天的路程。宝钦倒也不急,秦烈也不急,他原本就打算非要熬到八月底才回丰城,距离

八月还有好几个月呢。

  虽说秦郑两国毗邻,可风物景致却还是明显有了许多不同,尤其是百姓的装束和风俗与秦国截然不同,饮食也精致了许多。秦烈倒也罢了,随行的老七和侍卫们却是大呼新鲜,每到一处

都要大饱口福。

  宝钦重回故土,自然也欢喜得很,这一路脸上的笑容便没有停下来过,秦烈见她欢喜,也跟着高兴,难得地脸色好看了许多。

  他们在路上走了十来天,终于到了虹谷关。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走在虹谷关的小城里,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宝钦却忽然没有了先前的那种熟悉感。明明是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明明是她曾驰骋风云的地界,可到了现

在,她却只觉得陌生了。

  “阿宝,怎么了?”秦烈见她看着车窗外发呆,眼睛里却忽然有悲伤的情绪,不由得心里一突,手一伸,一手抚住她的肩,另一只手将她纤细的身体环起来,“怎么忽然不高兴?”

  宝钦侧过脸来看他,一会儿又撇了撇嘴,低下头,低垂的眼眸中有气恼的神色,“我以前总以为,虹谷关离了我不行,而今看来,其实,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阿宝,”秦烈的眼睛里有啼笑皆非的神情,看着宝钦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认真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重要到离了他就不行。虹谷关是如此,西北军如此,连郑国也是如此。但是

你很重要,对我来说你很重要。还有很多人,老爹、胖子、书生等等,他们都把你当做最重要的人。”

  宝钦脸上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尴尬地笑了笑,松开车帘子,把街道上的熙熙攘攘全都隔断在外头。

  他们在镇上找了客栈住下,宝钦让老七寻了顶帷帽戴上,一来可以遮挡住自己的相貌省得被镇上的熟人认出来,二来,这也是郑国女人的常见装束。这里到底不是秦国,可容不得女人抛

头露面。

  钟父的墓地就在虹谷关外的小山上,面朝东方,四周是苍翠的山林,景致如画。

  秦烈恭恭敬敬地给钟父上了香,又依足礼数三拜九叩,一脸郑重地和钟父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低微几不可闻。宝钦竖起耳朵听了一阵,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想开口问,秦烈却

丝毫没有告诉她的意思。

  在钟父坟前,宝钦也不好跟秦烈闹,只默默地给钟父上了香,敬了酒,又说了一阵话,膝盖都麻了,秦烈这才过来扶她起来。

  “岳父见了我,自然放了心,等过两年我们抱了孩子过来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两个人相携而行,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话。

  山上人少,宝钦便摘了帷帽,扔给秦烈拿着,自己则挽着他的胳膊,难得这般活泼。

  下了山上马车的时候,宝钦扶着秦烈的手刚站稳,一转身,忽瞥见不远处的人影,微微一怔,头一低,人已迅速地躲进了马车里。

  秦烈立刻察觉到不对劲,面上却依旧神情自若,如寻常一般地跃上车,掀了半个帘子钻进车里,只用余光不经意地略过不远处的那几个人。

  “走吧。”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太不在状态了,昨晚上一夜没睡,临床的小姑娘从早上嚎到晚上,又从晚上熬到天亮,我的脑仁痛了一整天。三千字从早上写到晚上,好想打人!!!

  暴躁暴躁!!!

  ☆、第九十七回

  九十七

  “阿宝,是你认识的人?”回到车上,秦烈拍了拍宝钦的手问:“是对头?”

  宝钦一挑眉,斜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是对头不是故交?”便是见了故交,这会儿她也不便出面与人打招呼。

  “你脸上只差没写着了。”秦烈想了想,又道:“若是欺负过你的,为夫替你教训教训他们。”

  宝钦“噗”地笑出声来,拧了他的胳膊一把,摇头笑道:“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娃儿呢,受了点委屈还找人出头。再说了,依我的性子,便是果真与人不和,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不欺负别人

便是不错了。”

  秦烈自然也知道她的性子,若真受人欺负,只怕早就挽起袖子打人,而今说这话,不过是想着哄着她高兴高兴罢了——虽说他的确有心想要出手教训教训当初那些不长眼睛的家伙们。

  宝钦原本还想在虹谷关多住些时日,遇到旧识后,便打消了这份心思。虽说她不惧,可自己的身份到底还是不足为外人道,尤其她而今已是秦烈的妻子,秦国的王妃,若是因她的缘故而

害得秦烈被人议论纷纷,绝非宝钦所愿。

  于是第二日他们俩便启程离开了虹谷关,去往宝钦一直惦念不忘的江南。

  他们在江南住了小半年,直到收到秦修的来信,说是秦帝重病,二人这才快马加鞭地往丰城赶。

  九月十七,二人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丰城。

  江南还是一片炎热,丰城却早已敛尽了暑气,空气中有微微的凉意。越是近了,秦烈原本焦躁不安的脸色却渐渐冷静下来,进城的时候,他眼睛里甚至显出啼笑皆非的神色。进城后,却

不急着进宫向秦帝问安,尔后先将宝钦送到王府里安顿后,又在府里梳洗过后才不急不慢地进了宫。

  以往秦烈进秦帝寝宫从来不需要禀告,今儿却吃了个闭门羹,小太监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将他拦在门外,低着嗓子道:“三殿下请稍等,容奴才去跟万岁爷禀告。”说着话,便赶紧转身

进了门。不一会儿,秦烈便听到里头的大嗓门在气急败坏地大吼,“他还有胆子敢回来!赶走赶走,见到他就烦。”

  不一会儿,那小太监就哭丧着脸出来了,低着脑袋几乎不敢看秦烈,“三殿下,您看,是不是换个时候再过来。陛下今儿……有些不大顺心。”

  “哦。”秦烈闻言只应了一声,竟是半句多话也没问,神情自若地点点头,转身就走。还未出御花园,就听见方才那小太监追出来的声音,“三……三殿下,陛下宣您进殿。”

  秦烈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紧绷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波动,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又慢条斯理地往回走。

  这回进殿,再无人阻拦,只是屋里气氛十分凝重,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们一个个噤声不语,低着脑袋吓得直哆嗦。秦烈进屋后草草扫了一眼,只见地面上一片狼藉,他甚至还瞧见了秦帝平

日里最喜欢的影青瓷壶,已然砸得粉碎。

  秦烈依照常礼,面不改色地朝秦烈下跪行礼,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以一种平静的语调恭敬地朝秦帝道:“父皇安好。”

  话未说完,一个杯子已经气势汹汹地扔了过来。秦烈不躲不避,挺着腰笔直地跪在原地。那杯子却终究没有砸到他身上,只擦着他的肩膀落在地板上,顿时四分五裂。

  “你还记得朕是你父皇!你这个胆大包天的混账小子,朕问你,你什么时辰进的城,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进城后不急着进宫请安,你心里头可还有朕这个父皇……”秦帝越说越气,嗓

门愈发地高亢有力,一边发怒还一边拍桌,“噼噼啪啪——”地吓得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全都俯首跪在了地上。

  秦烈倒也不反驳,安安静静地挨着骂,只是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任何悔改之相。不过他患上面瘫的事儿秦帝也知道,见他一反常态,老老实实跪在原地居然没回嘴,火气却是渐渐消了些

,挥了挥手,让秦烈起了。

  秦烈方才站起身,秦帝立刻就开始责问他,语气十分恶劣,“朕听说,你跟那丫头阵前成亲了?”

  “是。”秦烈总算出了声,却是言辞简洁,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

  秦帝见他这模样,刚刚才消下去的火气陡然又冒了出来,霍地一下站起身,厉声骂道:“你还敢承认!谁允许你们成亲了?成亲这么大的事,你这混蛋小子竟敢一个人做主……”

  秦烈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父皇明鉴,儿臣这一招可不正是跟您学的么?只不过儿臣与公主早有婚约,府里又没有妻妾,相比起父皇来还要名正言顺一些。”

  “你——”秦帝的脸都气白了,竟是从上首冲了下来,挥手欲打。秦烈也不躲,直挺挺地一动也不动,只抬头看着秦帝,眼睛里没有惧怕,没有后悔,也没有以前总存在眼中的鄙夷。他

目光平和,波澜不惊,好似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竟是忽然又成熟了许多。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秦帝的脑子里却渐渐浮现出另一张脸来,他们有着同样的轮廓,眉眼间都是同样坚毅的神色。只不过,那样的五官,长在秦烈的脸上是斯文俊秀,而在刘妃的

脸上,却是英气逼人。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女人,却以一种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他。

  他高高扬起的手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你这个……”秦帝狠狠咬牙,终究还是有些不解气,“你别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你那媳妇儿,朕一天不发话,她就别想进门。”

  秦烈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满不在乎地道:“那父皇可要想好了,您儿媳妇不怕等,就怕您孙子等不了。”

  秦帝一愣,尔后立刻变了脸,方才还阴云密布,恨不得要杀人的模样,下一瞬就又惊又喜地跳了起身,急道:“那丫头果真有孩子了?那那那……”他一高兴,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咧嘴大笑,拍着手朝殿里伺候的太监吩咐道:“快!快传朕的旨意,赏,大赏。那个,让皇后拟个单子送到王府里去,务必让三王妃好生安胎……”

  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不让人进门,这会儿却直接就“三王妃”地叫上了。秦烈虽是早料到这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心里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朝秦帝谢了恩,尔后又故意端着脸道:“父皇

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儿臣便告退了。儿媳长途跋涉,身子不适——”

  话未说完,秦帝已经赶紧挥了手,呵斥道:“赶紧走赶紧走,回去好好伺候你媳妇儿。见了你这样子就烦。”

  秦烈才转身,后头的秦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疾声问道:“那三小子,我那孙子到底什么时候生。”

  秦烈却不回他的话,挥挥手道:“父皇,儿臣媳妇儿都还没进门呢。”

  …………

  秦历十月初九,宜嫁娶。

  秦烈加封为睿亲王,迎娶郑国三公主为正妃。虽说依照郑国风俗,三公主三年孝期未满,但秦国人素来不讲究这些,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更何况,秦烈与“三公主”可是大敌当前

,阵前成亲,自然更是合情合理。

  虽说他们早在去年就已在西川大营举行过婚礼,但毕竟当时情况紧急,仪式甚是简陋,且秦烈迎娶的又是一国公主,自然要大办。

  秦国虽不如郑国那般讲究繁文缛节,但这到底是皇子大婚,仪式自然繁琐。亏得秦帝顾惜宝钦腹中的孙子,特意叮嘱礼部删减了些不必要的程序。礼部那边也多少知道了些缘由,顿时一

个头两个大。

  不过宝钦倒是也少受了许多罪,心中对秦帝还是有许多感激的。

  于是,第二日进宫向秦帝和皇后请安时,秦烈的态度也格外地和颜悦色,和秦帝说话时竟然半点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往日里的针锋相对。一旁的皇后瞧见了,连声道:“本宫早就说这是

份好姻缘,瞧瞧烈哥儿,这一成了亲,竟是长大了许多。”

  秦帝嘴里不说,心里对宝钦这个媳妇还是十分满意的,模样好也就罢了,关键是秦烈看重,且这才一进门就有了身孕,子嗣大过天,便是他先前还有所犹豫的,这会儿却通通地把所有顾

虑都抛之脑后了。

  夫妻俩进了回宫,得了不少赏赐,才将将回到府里,就听到六斤进来禀告说司徒和秦修一道儿来了。

  秦烈脸上便有些恼,沉着脸道:“这两个混小子,上门也不挑时间。”好歹他也是才新婚,虽说宝钦而今怀着身孕不好行那欢好之事,但好歹也能吃吃豆腐,亲热亲热。早上进宫去请安

那实在是推脱不掉,可哪里还有这闲工夫来接待司徒他们。

  “赶走赶走!”秦烈毫不客气地道。六斤为难地朝宝钦求救,宝钦笑笑,不理秦烈的别扭,朝六斤柔声道:“请五殿下和司徒大人进来吧。”说话时又悄悄拽了秦烈一把。

  六斤刚应了一声还未转身,就听见门口秦修急吼吼的声音,“三哥成个亲还摆起架子来了,以前我们进府,什么时候通报过。”

  “可不是,八成是想把媳妇儿藏在屋里不让咱们看。”

  “……又不是没看过!”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把这周的榜单赶出来了,喷血。真是什么事儿都赶到了一起,这几天写得特别不顺,可是之前书已经签了出版,最近就要交稿子,我真是赶得都快吐血了。

  这几天就会完结,等老妈出了院,我身体好一些了,再把后面这些章节再修一修。

  ☆、第九十八回

  九十八

  说话时,秦修和司徒已然已进了屋,秦修穿着一身绯红色卷灰色银鼠边儿长袍,头戴玉冠,装扮得极为隆重,司徒则是件素色长衫,手里还握着把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打扮。

  秦烈见状顿时皱起了眉头,却没说话。

  秦修和司徒一副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架势,根本不理会秦烈的反应,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不待秦烈招呼,自个儿倒先唤着六斤沏茶。司徒更是吩咐道:“别小里小气的沏什么云雾茶,

我可是晓得你们爷和夫人从江南回来带了不少好茶叶。”

  六斤苦着脸偷偷瞥了宝钦一眼,见她含笑点头,这才应了一声退下。

  秦烈凉凉地瞥了司徒一眼,冷冷道:“敢情你那一双眼睛专门盯着我府里头,连我们带了什么东西回来都知道。”

  司徒咧嘴笑,手里的折扇愈发地扇得潇洒,“瞧三爷您这话说的,多见外。咱们是什么交情,我若是不留意那才怪了。便不说你,七公主——哦,现在该称王妃了,我和王妃认得也不是

一两天了,您二位一走便是大半年,这京城上下多少人都盼着呢。”

  秦修也跟着在一旁凑热闹,似乎故意和秦烈过不去一般,拿腔拿调地附和道:“可不是,要说熟,我跟嫂子认识得还要早些。对了,三嫂,我们头一回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秦烈的眼刀子一刀一刀地朝他抛过去,秦修却跟没瞧见似的继续大放厥词。宝钦笑眯眯地瞧着他,慢条斯理地回道:“五弟记性不好,这么快就忘了。这都有快四年了吧,你带着一队人

马经过河谷被燕军埋伏……”

  她的话还未说完,秦修的脸上就红了,赶紧出声打断她的话道:“哎哟,这六斤怎么还没送茶过来。对了三哥,你们这回去江南,都去了哪些地方?”

  宝钦把他噎住,心满意足了,又朝司徒瞧过去,微微笑,又温柔又客气的模样,“上回遇到谷主老爷子,聊得投机,竟说起了司徒大人的一些旧事。”

  司徒脸色顿变,僵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手里使劲儿挥着扇子,讨好地朝宝钦道:“前些天刚得了些上好的虫草,回头让人给王妃送过来。您而今可最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真得当

心些。”

  秦烈冷冷插话,“却是不劳司徒大人费心了,府上虽不富裕,夫人吃几斤虫草的银子还是有的。倒是司徒大人,眼瞅着这就快二十六了,一直不曾婚配,屋里连个暖心的人都没有,本王

瞧着,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明儿就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请她帮你相看几户好人家,定要挑那又漂亮又机灵的,不然如何入得了司徒大人的眼。这一回没看上没关系,京城这么大,总有你能

瞧得上的。对了——”

  他忽然又转过头,一本正经地朝宝钦问道:“夫人前些天不是还与太子妃相谈甚欢,她不是说王家也还有几位适龄的小-姐未曾定亲的?”

  司徒知道他的脾气,若真惹恼,只怕就不是说说而已了,于是连连告饶,哭丧着脸求道:“是我说错了话,三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再取笑我了。”万一秦烈一怒之下真去找皇后说和,

太子妃再火上浇油,他岂不是真要娶个王家的小-姐进门?王家姑娘们的脾性,京城上下谁不晓得,也就太子妃温文贤淑些,余下的那些小-姐们,却是个顶个地泼辣又不讲理,旁人不说,看那

王雁如就晓得了——也亏得她居然能嫁出去。

  见司徒吃瘪,秦修在一旁很不讲义气地直笑,幸灾乐祸地帮腔道:“三哥说得有道理,司徒你莫要推辞,再这么拖下去,只怕要真娶不上媳妇儿。”说罢又一本正经地朝秦烈道:“三哥

你得多上心,旁的不说,定要娶个漂亮的,要是娶个婆娘还比不上他自个儿美,那多亏得慌。”

  司徒的脸都气白了,朝秦修怒目而视,骂道:“好你个秦老五,莫以为自个儿娶了媳妇儿就了不得,这都成亲半年有余了,还不见你媳妇儿有动静,怕是你不行罢。”他一着急,说话便

没了分寸,哪里还顾得上宝钦就在一旁,张嘴就是闺房之事,秦烈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若是换了旁的女人,听了这话,只怕要窘迫得立时掉头离开,宝钦却是比这更露骨的话都听过,并无半点不适,还抿嘴直笑,瞧见秦烈脸色有异,她还悄悄地拉了他一把。

  秦修是今年年初与吴翠屏成的亲,那会儿宝钦和秦烈还在燕国,并不曾亲自到场祝贺,只在回京后另添了贺仪。他与吴翠屏感情融洽,府里并无旁的姬妾,二人身体又极康健,却不知是

怎么回事,成亲大半年,吴翠屏的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秦修倒也罢了,上头的秦帝却是着急,尤其是秦烈带着宝钦回京后,秦帝都忍不住派了司徒去给秦修“看病”了,这让一向心高气傲

的秦修深受打击。

  “司徒——”秦修最不爱听旁人提这事儿,顿时就恼了,拍着桌子“啪——”地起了身,怒道:“你想打架是不是?来啊——”

  司徒却只挑眉,并不应和。

  秦烈眯着眼睛看他二人针锋相对,半点拉架的意思也没有。却是宝钦出来打圆场,笑着道:“你们二位要打架,便定个日子出去打,若是今儿就在我们府上打起来——”说到此处,她便

停了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二人,目光一如秦烈一般森然冷冽。

  秦修和司徒齐齐地打了个冷颤。

  这会儿六斤已经端着茶进了屋,又低声朝秦烈禀告道:“王爷,太子与二殿下来了。”

  屋里的气氛顿时一凝,秦修和司徒相互看了一眼,俱是沉默。秦烈眸中一片沉稳,点点头应道:“快请他二位进来。”

  先前秦修和司徒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可换了太子和二殿下,宝钦便不好再傻愣愣地守在一旁了。见了面打声招呼后,她便借口退了出来。

  宝钦的身体康健,怀孕后旁的症状一概都没有,只是略微有些嗜睡,她叮嘱了清雅去厨房给诸人备了些茶点后,自个儿便去屋里歇了。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才发现床边还躺着一个人,朝她侧卧着,整个人都几乎埋进她的怀里,气息温暖而湿热,鼻尖轻触她的颈项,又温润的触觉。

  她一动,秦烈就醒了,眼睛睁开,眸中一片迷离,“阿宝——”他喃喃了一句,轻轻闭了闭眼,复又缓缓睁开,“肚子饿了没?”

  于是二人又起床洗漱,清雅早在外头候着,进屋后便问在哪里摆饭。

  宝钦散着头发问:“他们都走了?”

  “都赶走了,”秦烈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一个两个的都不安生,我才懒得理会他们。”

  宝钦只是笑,她心里头清楚得很,秦烈虽对那位子没有半点肖想,可若是想完完全全摘出去,却是不可能,说到底,还是军权惹的祸。更何况,这些兄弟们当中,他与太子一向走得近,

几乎是完全不避讳的,无论是秦帝还是朝中大臣,谁不把他当做太子一党。

  也亏得秦帝对他还算信任,要不然,只怕早就收了他手里的权了。可是,就算秦帝放手,他却不能辜负秦帝的信任的,所以这两年才渐渐地与太子疏远了些,心里头怎么想的不说,起码

表面上还是做出来了的。也正因为如此,二皇子才以为自己有了可乘之机,想方设法地要来讨好他。

  “一伙人心里各怀心思,偏偏还要装得兄友弟恭的模样,我光是瞧着就累。”秦烈环住宝钦的腰,在她尚未显怀的肚子上轻轻抚了抚,一副感慨万千的神情,“还是我儿子好,等儿子出

来了,我就天天围着他转,任谁来府里都不搭理。”

  宝钦往他怀里靠了靠,低声笑道:“也好,到时候我们就去城外的庄子里住,闲了便出去散散步,钓钓鱼。等孩子再大些,你再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唔,还有笨笨那只大熊,一直

养在外头庄子里,这都有好几个月不见了,也不知还认不认得我们……”

  二人越说越是起劲,倒忘了吃饭的事,直到外头都擦了黑,清雅过来催了好几遍,两人这才让人摆了饭。

  因二人是新婚,秦烈便得了几日假,窝在府里不曾出门,直到秦帝召见,他这才不情愿地换了衣服出门。等到回来的时候,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这是怎么了?”宝钦赶紧把屋里一大群小丫头们打发了出去,亲自倒了茶给秦烈斟上。

  虽说秦烈已是亲王爵位,照理说府里伺候的下人都有定数的,可秦烈不耐烦院子里装着一大堆人不干事儿,通通打发走了,只留了些用了许久的老人,这王府里自然也清净许多。只是宝

钦到底是王妃,平日在府里也就罢了,出门若只带一个清雅,只怕旁人都要取笑的,所以才另挑了四五个丫头让清雅好生调教着,方才正巧清雅领了人过来拜见,这才挤了一屋子。

  秦烈一屁股坐下,接过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沉着脸道:“下个月秋猎,父皇非让我同去。”

  他先前早就计划好了的,等秦帝领着众人出了城,他便与宝钦去城外的温泉庄子小住。而今宝钦身子尚轻,出门还算轻便,再过些日子身子重了,想要出门就难了。今儿进宫的路上,秦

烈都还想着怎么开口跟秦帝说这事儿,没想到不等他说出口,秦帝便将他的后路给堵死了。

  听得他是因为此事闹得如此不快,宝钦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抚着他的肩膀拍了拍,安慰道:“既然父皇坚持,那便罢了,左右不过半个来月的时间,我在府里有清雅陪着,没事儿还能去

五弟府里找翠屏说说话。”

  前几日司徒还笑话秦修不行,昨儿吴翠屏就被诊出了喜脉,府里上下都一团喜气,秦修更是高兴得整天合不拢嘴,见人就说要得儿子了。吴翠屏将将怀上,身子还不稳,自然也不能跟着

去秋猎。

  秦烈却依旧不悦,接下来连着两天都念叨着这事儿,又去宫里找秦帝说了两回,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脸上赫然多了些肃穆,临走的那天晚上,硬是拉着宝钦说了大半夜的话,第二日出

门的时候,眼睛下方赫然笼着一抹烟青,被秦修好一通嘲笑。

  他一走,府里头便安静下来,头两日宝钦还能窝在府里发发呆,之后便有些坐不住了。想起吴翠屏而今也困在府里出不得门,她便时不时地去找吴翠屏说说话。

  因出了几回门,宝钦便警惕地察觉出京城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具体出了什么问题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多年军营生活养成了她敏感的直觉,就好比动物一般强烈的本能,在危险发生之前

有强奇异的预感。

  秦烈不在京城,连司徒也跟着去了围场,宝钦一时竟找不到人商量。想了一晚上,终究还是决定给秦烈写了封信,至于自个儿,第二日大早,便非拉着吴翠屏进了宫,明里说是给皇后请

安,暗地里,却还是想着皇宫里头最安全。

  依照惯例,皇后每年都要陪着秦帝一起去秋猎的,今年却是因为身子不适才留在了京城。同样留在京城的,还有一向深受秦帝宠爱的文贵妃,打从十月份起她的身体就不大好,倒也不是

什么大病,只是精神一直不大好。二皇子还特特地因此求秦帝开了恩,没跟去秋猎,反而留在京中侍奉母妃。

  因秦烈与太子交好,故皇后待宝钦也分外客气,宝钦进宫来向她请安倒也没有多大的勉强。

  皇后的身体并无大碍,休养了这几日早就大好了,而今见宝钦和吴翠屏都进宫来陪她,心情更是大好,东拉西扯一阵后,便不由自主地说到了孕事上。吴翠屏倒也罢了,京里好歹还有母

亲陪着,宝钦却是孤身在外,对于孕育生产之事确是一窍不通,秦烈虽特意请了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在府里看着,可那终究不是长辈,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的一番叮嘱。

  “……孩子也不是越大越好,若是太大了,将来生产的时候反而受罪……”到底是难得的喜事,皇后的精神也愈发地好,容光焕发的,哪里还瞧得出丝毫病容。

  宝钦也笑着一一应了。吴翠屏更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后看:这咋跟她母亲说的有些不一样……

  见她二人都听得认真,皇后似乎也从中找到了乐趣,又让宫女们将许多年前她怀孕时所穿过的衣服找了出来,分了她们两件,说是图个吉利。

  中午皇后留了饭,宝钦也没推辞,便与吴翠屏留了。吴翠屏才将将有了身子,还没有旁的反应,宝钦却是胃口大开,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大碗饭,又喝了一碗汤后,这才放了筷子。一会儿

宫女们端了糕点过来,她又一个人吃了大半盘子的糕点,直把吴翠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皇后却是一个劲儿地夸她,“能吃就好,能吃就好。”说话时又忍不住朝宝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吃了这么多东西,身上却也不见长肉,瞧着倒比吴翠屏还要瘦些。

  待用过了饭,又歇了一阵,宝钦这才起身,拉着吴翠屏欲告退出宫。话还未出口,就见外头伺候的宫女手忙脚乱地冲了进来,一脸煞白地凑到皇后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皇后的脸色顿

时变得铁青。

  这——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关闭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后震惊过后,却是极快地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发布施令,“二皇子谋逆,意图逼宫,速速传令下去,着禁军侍卫统领护驾,同时传信于京畿营,命

邱将军率军至围场救驾……”

  二皇子竟然造反了!

  宝钦虽早察觉到京中的风起云涌,却不曾想二皇子竟如此胆大包天,作出谋逆的事来。照理说,他与太子虽水火不容,但秦帝待他还算不薄,且秦帝春秋正盛,少说也能护得他十余年,

他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自寻死路!

  只是而今绝非分析这些问题的时候,二皇子造反定然早有预谋,想来文贵妃病重也是故意为之,所图的不过是留在京里便宜行事。而今不止秦帝不在京中,就连太子、秦烈等一众皇子们

也都去了围场,他有文家襄助,想要谋得京城,也绝非不可能。若真将皇后等人控制住了,只怕秦帝和太子也要投鼠忌器。

  念及如此,宝钦顿时暗自庆幸,亏得今儿她一时兴起拉着吴翠屏进了宫,要不然,这会儿只怕已经落到了二皇子的手里。至于皇宫这边,重重宫门都有侍卫把守,却全是秦帝的心腹,便

是二皇子早有预谋,只怕没个三五日他们也攻不进来。

  “娘娘,”宝钦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西三所那边还有几位殿下和公主,是不是也一通接过来。还有文贵妃——”她抬头看着皇后的眼睛,眸中一片清澄,“贵妃娘娘身子不适,若是

听到外头乱糟糟的,怕不是要吓到。还请皇后将文贵妃接到殿里来,也省得多生事端。”

  皇后哪里会不清楚她的意思,只略略想了想,便吩咐宫人去了文贵妃所在的裕庆宫。

  正殿这边,立时有侍卫团团围住,牢牢地把整个大殿护卫起来。

  不多时,先前派去的宫人们便过来回话,说是文贵妃身子不适,不肯过来。皇后闻言,脸上却不恼,端着茶盏又抿了两口热茶,方道:“好些个没用的东西,让你们请个人也请不来,莫

非还要本宫亲自动身?”

  那些宫人们纷纷跪在地上,不敢作声。宝钦见状,遂笑着插话道:“皇后娘娘莫要动气,文贵妃想来也是不晓得外头出了事,病得厉害不爱挪动,这才回绝了。不如让媳妇去那边与娘娘

好生说一说,保管把人请过来就是。”

  皇后正色看了她一眼,一贯的温和慈爱不见踪迹,眸中全是审视与打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挤出一丝笑意来,柔声道:“如此就辛苦阿烈媳妇儿了。”

  宝钦领了旨意便起身告退,临走时又瞧了吴翠屏一眼,点点头,算是安了安她的心。

  文贵妃既是秦帝宠妃,所住的裕庆宫自然也离得不远,宝钦走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口。门口有人守着,瞧见她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面上立时显出慌乱的神色,把住门道:“贵妃娘娘身子

不适,不欲见人,各位请回吧。”

  宝钦瞧也懒得瞧她们一眼,抬脚就往前走,身后的宫人们见状,只得紧随其后,护卫的侍卫们见她气势如虹,胆子自然也大起来,一马当先地将守门宫人推开,率先开了大门,恭恭敬敬

地将宝钦迎了进去。

  在皇后跟前宝钦多少还委婉些,说话行事并不那么露骨,可到了裕庆宫,她可不想再假惺惺地演戏了,索性挥了挥手,高声喝道:“传皇后娘娘口谕,宫中走水,速接文贵妃至宁安宫避

祸。”

  她张口就编出些谎话来,身边的清雅是早就习惯了,可随从的宫中侍卫和宫女们却是齐齐地一愣。好在能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人都不蠢,愣了一下后都迅速回过神来,赶紧冲进裕庆宫里依

照“皇后口谕”行事。

  那文贵妃本就只是仗着皇后不来硬来才如此张扬,而今见宝钦竟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宝钦的鼻子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的宫里放肆。”说着,

又朝裕庆宫的宫人们怒骂道:“你们都死了吗?竟敢任由外人乱来。”

  宝钦挑眉笑,慢条斯理地踱到文贵妃身边,凑到她耳畔,柔声细气地道:“贵妃娘娘,大家心里都清楚明白得很,何必还要再虚张声势。二皇子谋逆,不管他成与不成,您今儿可都不得

善了。您若是个聪明人,自当随我过去,若是再这么闹腾——”她微微侧过脸,面上的笑意不变,只是眼睛里却盛满了森冷的寒意,一时间竟刺得文贵妃心里发寒,不敢再多看一眼。

  “贵妃娘娘许是听过的,妾身的脾气不大好,若是一会儿没控制住发作出来,只怕娘娘面上不好看。回头见了皇后娘娘,您就更要后悔了。”宝钦说话时一直温温柔柔的,仿佛生怕声音

大了会吓着人,可那语气那眼神儿却让人不寒而栗。

  文贵妃哪里晓得她竟是这般不给脸面,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应对,仔细想了想,索性还是妥协了。她在深宫里过了这么多年,眼力自然也非凡,这会儿瞧见宝钦唱念做打的腔调还有

那眼睛里头的狠劲儿,便晓得那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物,若再与她闹,到时候怕就不止失了脸面,许是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连文贵妃都不说什么了,其余的宫人们便更不用说。宝钦客客气气地请文贵妃走在前头,却不让她随身伺候的宫女跟着,只拨了宁安宫的两个宫女一旁伺候,宝钦则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

半步远的地方,一边走还一边与文贵妃说话。

  回了宁安宫,皇后对文贵妃也不算客气,只让宫女将她安置在偏殿,却把宝钦留了下来。

  “原本早就要接你进宫来与本宫说说话的,没想到你们俩今儿自己就来了。”皇后把宫人们悉数屏退,这殿里头便只留了宝钦和吴翠屏,以及皇后贴身伺候的苏嬷嬷几个。

  宝钦稍稍品出些意思来,只是到底做不得准,遂并不急着说话,只微微垂首作乖巧状,心里却风起云涌的,把秦帝那老头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吴翠屏要呆一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悄

悄地使劲儿盯着宝钦脸上看,想从她面上瞧出些究竟来。

  皇后喝了口茶,又继续道:“陛下先前总和本宫说,阿烈媳妇心思最灵巧,行事做事有大将之风,乃是巾帼英雄。”

  宝钦不知道那老狐狸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赶紧谦虚道:“媳妇拙笨,陛下太过奖了。”

  皇后却笑,“陛下极少夸人,他既然这么说,你自然也是当得起的。”说着话,又顿了顿,声音愈发地压得低了些,“今儿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吴翠屏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宝钦垂首低语,“想来陛下早有准备,媳妇不敢多嘴。”

  皇后苦笑摇头,“你莫要误会,陛下便是知道老二心术不正,却哪里能猜到他竟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秦帝秋猎,带走了大批侍卫,虽说也留了些人看家,但二皇子早有预谋,又与

文家左应右和,能不能守住宫门,皇后的心里实在没有底。

  听得此言,宝钦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些,暂不再臭骂秦帝老爷子,先想着如此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仔细想了想,宝钦却是无计可施,她们而今被困在宫中,唯一的生路就是等人救援。

皇后早已派了人去送信,而今关键之处,只在于她们能不能守住这几日,一直等到援军回京。

  “二皇子谋反,定是早有预谋。禁军统领一直是陛下心腹,绝不可能被收买,倒是京畿营的统领毛检宏有些可能,他与文家是姻亲,平日里虽走得不算亲近,但谁也不说不清到底是不是

故意做给旁人看的。不过,这毛检宏素来狡猾,便是应了二皇子的请求,却也不大可能率军攻进皇城,一来京畿营里还有不少世家子弟,由不得他一手遮天,二来,他那般狡猾,必然要给自

己留条后路。二皇子谋反成功几率不大,他怎么会把全部家当都押上。如此一来,二皇子所仰仗的不过是他手里头的龙禁卫和文家的家丁护卫,人数不过数千,想要在这一两日内攻进宫来实

属不易。”

  皇后听得她这一阵分析,悬在空中的心好歹落回了实处,吁了口气,先前佯装的镇定终于成了真的,沉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能守得住两天,第三日陛下就该到了。”

  话虽如此,可这两日又岂是那般容易熬得过的。

  宫门外重兵围城,一次又一次地发动着攻击,宫里头也是一片混乱。好在到底有皇后坐镇,又有宝钦从旁协助,早将后宫中的嫔妃和尚未成年的小皇子小公主们召进了宁安宫里,又吩咐

宫人们不得外出,饮食则统一由御膳房提供。

  文贵妃自被接到宁安宫后便一直不说话,皇后也懒得搭理她,只叮嘱宫女仔细看着。宝钦虽想冲到前线去杀敌,但到底还是顾忌肚子里尚未成型的胎儿,难得压住了心头的冲动,老老实

实地待在宁安宫里安抚诸位妃嫔们的情绪。

  晚上她则与吴翠屏歇在一起。吴翠屏胎儿尚未坐稳,今儿被吓了一场,身体便有些不适,宝钦生怕她出什么差池,便多抽些时间陪着她。

  “三嫂,”这才一天的工夫,吴翠屏原本圆润的脸上竟带了许多憔悴,惨兮兮的小模样,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腔,“若是……若是再过两天,阿修他们还没到,我们……我们可要如何是好

?”

  “怕什么——”宝钦冷笑,“秦颂胆子再大,却也不敢随便动手杀我们。”他要攻进皇城,所图的不过是要挟秦帝他们罢了。既然还有用,秦颂便不会随便杀人,更何况,这宁安宫里还

有文贵妃在,秦颂投鼠忌器,必不欲以文贵妃的性命来换她们的性命。

  “可是,可是——”

  宝钦抚了抚吴翠屏的背,沉声劝慰道:“你不要这么怕,若是急得狠了,反而伤了腹中胎儿,便是不为别的,为了孩子着想也要坚强些。”

  吴翠屏本就是个乐观的性子,不过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才怯弱了些,经宝钦这么一说,她很快就放下心来,虽还不能全放开,可面上到底多了些坚决。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好不容易才熬过两天,到了第二日晚上,侍卫们来回报说第一道宫门已破,可却依旧不见援军的踪影。

  镇定如宝钦,这会儿心里头也开始打鼓了。

  她十分清楚围场到京城的路程,来回快马加鞭,这个时辰援军理应赶到了才对。既然没有来,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那么,援军何时才能到,却成了一个她无法回答的难题。

  整个宁安宫都开始乱了。

  所幸皇后还算镇定,一面安抚诸位妃嫔们的情绪,一面又捶打了几个乱传消息的宫人,罢了,这才将宝钦请到偏殿里,仔细商议之后的应对措施。

  “拖!”宝钦咬牙,一字一字地道:“为今之计,唯有个‘拖’字。能拖一日是一日,越是拖得久,就对我们越是有利。”至于援军何时能到,宝钦也是半点头绪也没有。

  围城第三日,忽然下起暴雨来。

  天阴沉得好像快要掉下来,暴雨一阵又一阵,打在房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天气一变化,宫里诸人的心情也愈发地沮丧起来,仿佛这天上落下来的不是雨,而是自己的眼泪。

  宝钦却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天气,对攻城的叛军来说阻碍要更大些,于自己而言却是一番助力。只是这雨到底有停下来的时候,且这皇宫已经破了三道门,再这么捱下去,只怕不到

明儿天明,她们就全都要沦为阶下囚了。

  “传消息给二皇子,就说——”宝钦皱起眉仔细斟酌了一番才道:“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清雅却犹豫不绝,顿了顿,好一阵,才压低了声音劝道:“王妃,这事儿是不是先与皇后通个气。”

  宝钦“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罢了,我先写封信,你让前头守门的侍卫传过去。”说着,便快步踱回桌边,挽起袖子来开了架势。清雅赶紧帮忙铺纸磨墨,只是不敢看宝钦到底写

了什么。

  宝钦落笔飞快,不多时便写了两页纸,收起来吹了吹,复又叠好,一道儿先去见皇后。

  她与皇后说了什么谁也不清楚,只是她们从偏殿出来的时候,清雅敏感地发现了宝钦眼中的坚毅和皇后的担忧。

  “王妃。”清雅咬咬牙,心一横,道:“奴婢跟着您一起。”她在宝钦身边跟了这一年多,时间虽不长,对宝钦却多少有些了解,一见她的神色便能猜到些她的想法。上一回她一不留神

,害得宝钦被贺岚清抓走,险些丢了性命,这一回却是再也不能有闪失了。

  宝钦却不作声,只让她去送了信。等清雅送完信回来,就瞧见宝钦已经拔出了腰间的软剑,一双幽黑的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剑身,面上却是一片肃穆。那支软剑是宝钦用了许多年的利器

,杀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因怕剑上有戾气,自从宝钦怀孕后,她便把那软剑解了下来,却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将它带在了身上。

  “王妃,您这是打算——”

  宝钦点头,正色道:“只是不知道二皇子有没有这个胆子出来了。”

  外头依旧落着雨,兼又刮起了大风,吹得呜呜作响。

  宝钦端坐在窗边,看窗外瓢泼大雨,眼神却依旧坚定沉着。

  清雅手捧着信,迟迟不敢敲门。倒是宝钦好似背后长了眼一般,头也不回地问:“二皇子来信了?”

  清雅低头应道:“已经按照王妃的吩咐,先拿给皇后过目了。”

  “娘娘怎么说?”

  “皇后娘娘说,一切皆由王妃定夺。”

  宝钦的唇边勾起一丝微笑,“也好,既然皇后娘娘也应允了,我行事也便宜。”说罢,远远地朝清雅伸出手来。清雅赶紧把信奉上,宝钦飞快地接过,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罢了便嗤

笑,“好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就这样也敢肖想大位,真真地做梦。”

  她随手将信扔在一旁,站起身,将软剑插入腰际,又让清雅帮忙整了整衣服,直到确定并无纰漏了,这才低声道:“既然你要跟着,那就放机灵些,一会儿我可没精神再顾着你。”

  清雅赶紧应道:“王妃放心,奴婢这几个月跟着司徒大人学过些浅显的招数,自保足矣。”

  出得房门,宝钦又特特地去拜别了皇后。二人都没说什么寒暄的话,皇后一脸郑重地道:“你当心。”

  宝钦点头,想开口说什么,才张口却又停住,朝皇后笑了笑。

  “你……可有什么话……要要留给烈哥儿的。”

  宝钦眯起眼睛笑,“有许多话,不过,等我回头亲自和他说。”

  皇后愣了一下,旋即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好孩子,我等着你。”

  宁安宫外还有两道门未破,但这里不比前头的宫门,不论是规格还是牢固程度都不能与大宫门相提并论。再这么发展下去,只怕到下午时宁安宫就保不住。正因为如此,宝钦才写了信给

二皇子请求和谈面议。她并非太子一系,秦烈又掌着西川大营的军权,便是为着日后考虑,二皇子也不想与她闹得太僵。

  她与二皇子约定在宁安宫外西边的小偏殿会面,为保证安全,双方只各带一个侍卫。宝钦为了打消二皇子的戒心,才让清雅跟上,至于此行中真正的主力却是她自个儿——但这一点,二

皇子却是不知道的。

  宝钦带着皇后的手谕,顺利地出了宁安宫大门,尔后不急不慢地往西偏殿走,足足走了一刻钟的工夫,这才到了约定的地点。外头雨大,虽说打了伞,可宝钦的肩膀上还是淋了许多水,

袖子更是湿透了,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西偏殿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二皇子似乎还没有到。

  宝钦也不急,自拣了座位坐了,尔后便看着窗外的雨发呆。

  侯了有一刻钟,依旧不见二皇子的踪影,清雅有些急,低声与宝钦道:“二皇子还没到,是不是不打算来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到底还是不安全。”

  宝钦却始终不说话。又等了一刻钟,二人放在听到隔壁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清雅霍地跳起身,提高了嗓门儿喝问道:“谁,谁在那里”声音虽尖利,却透着一股子色厉内荏。

  侧门推开,同样一身透湿的二皇子慢悠悠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宝钦瞥见他,垂下眼睛,微微侧身行了个礼,沉声道:“二哥安好。”

  见宝钦这般客气,二皇子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弟妹”,又问:“弟妹特特地将为兄约出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宝钦落了座,垂着头,低声回道:“二哥想来早就猜到了。”说话时又叹了口气,作出一副无奈的神情,“夫君素来不爱插手朝堂上的事,只爱打打仗罢了,将来那位子上坐的是谁于我

们夫妻二人并无相干……”

  二皇子既然能与太子斗得旗鼓相当,自然不会轻易被宝钦这几句话就打动,面上依旧一派沉静,虽是带着笑意,可那笑容十分地敷衍。

  宝钦又继续道:“夫君素来与太子交好,二哥有所不信也是正常。不过,这些年夫君与太子的交道二哥想来也看在眼里,他又何曾在朝政上与太子附和过。若果真与太子有多深的交情,

当初便不会应了这门婚事。王家二小-姐当初可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进王府的。”

  二皇子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只是依旧没说话。

  宝钦又道:“我们两个本就只想过过小日子,而今眼看着又要为人父母了,自然是以腹中孩儿为先。二哥也是有子女的,想必也能理解我们的想法。”

  二皇子面上这才略有动容,沉思了一阵,方道:“弟妹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只不过,眼下这种情况,由不得本王不多想。再说,我母妃尚在宫中,听说也在宁安宫里——”

  宝钦赶紧接话道:“二哥请放心,我若是护不得贵妃娘娘安全,哪里还敢出来与二哥商议。”说话时,她一直竖起耳朵注意四周的情况,倒是没有听到旁的动静。想来这二皇子也没把她

一个“弱女子”放在心上,果然只带了一个侍卫,只不过他又恪守礼数,始终站在宝钦的十步之外。

  “还有——”二皇子面上显出淡淡的讥笑之色,“老三素来与本王不和,弟妹果真能做他的主?单凭你一面之词,本王可不放心。”

  宝钦脸上显出为难又犹豫的神色,一旁的清雅也跟着脸色煞白。二皇子似乎瞧出了什么,眸中一闪,声音也跟着高了起来,“弟妹莫非仅凭这一张口舌就想与本王合作?”

  宝钦犹豫着不说话,脸上涨得通红,眼睛四处乱砍,却不敢看向二皇子,似乎心中正在挣扎。好半晌,她才终于一咬牙,狠狠抬起头来,沉声道:“罢了,左右这东西日后也用不到了,

不如就给了二哥,也省得您再怀疑。”

  “是什么?”二皇子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宝钦的手。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玉印,珍重地轻轻抚摩了一阵,才低着头道:“这是夫君临走时托我保管的西川大营虎符,我我…

…”

  她的话尚未说完,二皇子已经激动地冲了过来,一伸手便拽住了那枚虎符,来不及细看,就已高声大笑起来,那声音尚未出喉,颈项间陡地一凉。身后那侍卫大惊,猛地抽出长剑欲刺,

却已然慢了一拍。

  “住手!”宝钦长剑一收,反手将二皇子环在身前,锋利的软剑抵在他□在外的肌肤上,戾气沿着那剑尖缓缓渗进二皇子的皮肤里。这是一柄杀人的剑!

  剑尖微微颤抖,那利刃竟似活的一般咬了进去,一眨眼便割破了二皇子的脖子,渗出鲜红的血来。血珠儿落在剑刃上,便立刻坠成珠,迅速地沿着剑刃滑下,一滴滴落在地面上,画出点

点血痕。

  二皇子立刻连话都不会说了,那侍卫亦吓得不敢再妄动半分,目瞪口呆地盯着宝钦手里的软剑,生怕她手中不稳,微微一颤,怕是就会要了二皇子的命。

  “贵妃娘娘身子不适,二皇子身为人子,理应前去探望,不如就随弟妹去宁安宫走一趟?”宝钦面上带笑,声音却是冷得发寒,这幅模样竟比秦烈那副阎罗样还要吓人。

  二皇子连话都不敢说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手脚亦是发软,只呆呆地被宝钦拽着走了一截儿,这才渐渐缓过神来。这会儿脑子里已是又气又恼,一面恨宝钦诡计多端,一面又恨自己

大意,一不留神竟着了她的道儿。

  出了西偏殿,长长的走廊里竟涌出一大群叛军来,宝钦沉着脸一路冷笑,那些叛军见她手里握着二皇子的性命俱不敢乱动,倒是其中有个胆子大些的,扯着嗓子朝宝钦使劲儿恐吓,又作

出一副指挥士兵们射箭的姿态。宝钦也不说话,手一动,就削下了二皇子半截小指头,顿时痛得他直嚎,又吼又叫的,立刻就把叛军们给赶了回去。

  手里有了人质,宝钦走在路上自然也胆气十足,脚步竟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些,不多时便赶到了宁安宫门口,一歪身子便躲了进去。

  皇后在派了苏嬷嬷在宫门口守着,瞧见这一行人血糊糊的先是骇了一跳,待看清受伤的人是二皇子,苏嬷嬷立时掩住了嘴,飞快地奔进了宫去。不一会儿,皇后娘娘就亲自迎了出来。

  皇后根本就没正眼瞧二皇子一眼,只哆哆嗦嗦地上前扶住了宝钦的胳膊,颤着嗓子问:“你身子可还好?”

  宝钦在二皇子肩井穴处拍了一把将他拍晕了,把人甩给苏嬷嬷,这才回道:“母后请放心,儿臣并无大碍。”她和秦烈在江南的那几个月一直好生将养着,身子早就好了,而今腹中胎儿

已有三个月,正是稳妥的时候,她这番诱拐挟持只用了些巧劲儿,并未剧烈运动,故而竟无半点不适。

  虽说二皇子都被抓了进来,但这并不代表万事无忧,外头一圈儿全是叛军,万一真攻进来,就算宝钦手里押着二皇子,只怕也救不了所有人。不过是拖个两天罢了,若是叛军发了疯,到

最后,也只能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宝钦可还不想死。

  “且先拖两日,实在不行了——”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你就带着修哥儿媳妇和几位小公主先走。”

  宝钦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笑笑道:“说不准这两日援军就到了呢。”

  可事实证明,这只是宝钦的一厢情愿。他们又在宫里守了两日,却始终不见援军的踪影,外头的叛军不断射进信来要与她们谈判,从来信的频率和措辞来看,只怕文家终于要坐不住了。

  若是文家果真不管不顾地攻进来,只怕到最后也只能落得个不死不休的地步。宝钦仔细想了想,终于提出了条件:两辆马车,一直送到她们出城。

  叛军那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不多时,两辆马车便送到了门口。宝钦让清雅出去检查了一番,很快发现了问题,又把马车给退了回去,同时送出去的,还有二皇子另一根手指头。

  文家再也不敢捣鬼,第二回送来的马车便牢靠了许多,清雅又仔细检查了马匹的眼睛牙齿,确定没有被灌进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了,这才回宫回了宝钦。

  拢共才两辆马车,自然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带上。宝钦也不怕得罪人,后宫诸位妃嫔们她护不住哪一个,索性一个也不带,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她只把几位小皇子小公主送上啦马车。

  赶车的一个是苏嬷嬷,一个是清雅,马车里坐满了人:皇后、宝钦、吴翠屏、诸位小皇子公主,当然还有早已奄奄一息的二皇子。

  宫门打开,宁安宫的侍卫们先打的头阵,前头十几匹人马开路,尔后是两匹马车,到最后又有十几匹人马断后。文家大爷堵在路上不让走,一脸阴沉地道:“你们若是食言带走了二殿下

,我们岂不是要吃大亏。必须要留个人质!”

  宝钦却态度强硬,冷冷道:“文大人请放心,旁人也就罢了,这马车上还有皇后娘娘在,你以为皇后娘娘是你那样出尔反尔的小人?当然,大人若是不肯放我们走,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

。左右不过一死,我们几个女人,换二皇子一条命也算值得了。”

  她这几句话倒把那文大人气得一脸铁青,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她说得似乎有些道理。若二皇子真丢了命,他们今次的叛乱简直就成了笑话。文家手底下有多少本事,自己最清楚,就他们

那点子兵,哪里能和秦国大军对抗。而今拥着二皇子谋逆,一方面是秦帝最近逼得厉害,若是不动手怕也是全军覆没,另一方面,到底还是存着些心思,若果真逼退了秦帝,待二皇子继了位

,文家可真正地立下了拥立大功……

  见那文大人不说话,宝钦遂朝众侍卫使了个眼色。清雅和苏嬷嬷一甩马鞭,一众人等便匆匆出了宫。

  马车迅速出了城,到了城外,宝钦从兜里翻出个瓷瓶子来,闻了闻,当着皇后的面把瓶子里的东西全都灌进了二皇子的嘴里,冷笑着朝他道:“我虽应了要放你,可没说不给你下毒。二

哥今儿还算运气好,我身上竟没带鹤顶红,不过这瓶子里的毒药可是药王谷里出来的,二哥若是想活命,动作可要快些。”说罢了,也不唤清雅放缓些速度,一脚就把他踢出了车门。

  皇后虽晓得宝钦狠辣,可到底不曾亲眼见过,而今陡然瞧见她露的这一手,顿时骇得好半天不曾作声。外头的侍卫们却是解气得很,若不是事先宝钦早提点过他们,只怕这会儿都要一个

接着一个地踩二皇子一脚才好。

  马车里挤了一车人,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宝钦可没指望他们一行能顺顺利利地逃到围场去。她若是叛军,定会在去围场的路上设伏,若果真去了,只怕也是有去无回。

  想了一阵,宝钦咬咬牙,向皇后征询意见,“母后,儿臣想去京畿营。”

  皇后大惊,“你不是说京畿营已被文家收买吗?”

  宝钦摇头,“若文家成了事,毛检宏自然跑得比谁都快,可而今这情形——连我们都逃出来了,文家和二皇子便是将京城占了也如不了愿。毛检宏那只老狐狸,自然晓得此事该如何行事

。这会儿援军未到,他若是回京清剿叛军,反倒能立得大功。儿臣觉得,与其大老远地去围场,倒不如索性请京畿营出兵。便是毛检宏不动——这京畿营里头,可不止他一个统领。”说到最

后一句话时,宝钦的脸上已带了些嗜血的杀意。

  皇后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毛检宏有异心,只怕就见不到明儿的太阳了。

  皇后而今也算是明白了,她虽能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可一旦出了宫,她便两手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索性全依了宝钦,半点意见也不提——大不了,也就是一条命。左右太子安

好,皇后就安心了。

  于是一行人又调转方向,朝京畿营奔去。

  京畿营在京城南四十里处,常驻兵约三万人,都统领毛检宏,副统领韩飚。

  这两人宝钦都没有见过,只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听秦烈提起过,所以她才知道毛检宏是只狡猾的狐狸,而韩飚则是个老实人,只不过韩飚出身低微,熬了许多年才熬上了而今的位子,朝中

又无人提携,所以才愈加地老实。

  还未到京畿营大门处她们就被人拦了,侍卫们赶紧去喊话,道是二皇子谋逆,皇后与诸位小皇子公主逃出城来,让毛检宏速速来迎。

  外头说话的时候,宝钦也下了马车。这会儿她早已褪下了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理了理头发,又让清雅帮着整了整衣服,瞧着人齐整了不少,这才缓缓踱到队伍前方。

  营地守护的侍卫们闻言早已一片哗然,立时有人去了中帐禀告。不多时,宝钦就瞧见一个头发花白的高个子男人一马当先地从营地里冲了出来。

  毛检宏今年不过四十出头,怎会如此老态,想必此人并非都统领,而是副统领韩飚。心念动时,那男人已冲到了营地外,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朝队伍上下打量,罢了高声问道:“你

们说二皇子谋逆,可有证据?”

  因这几日宝钦表现抢眼,侍卫们对她颇多尊敬,而今见她在,俱不敢多言。宝钦低声回道:“二皇子是否谋逆,韩副统领使人进京一问便知。”说话时,眼睛微微眯起来,锋利的目光仿

佛要刺透韩飚的脸,“京城闹了四五天,京畿营里竟然一无所知?韩副统领,这是何故?”却是带了些质问的意思了。

  韩飚大惊,急道:“这几日营中有细作,毛统领下令全营戒严,不准任何人出入,故不曾听说京中大事,不想竟酿成如此大错……”说话时,他脸色已是煞白,丝毫不曾怀疑宝钦的话—

—正如秦烈所言,这的的确确是个“老实人”。

  既然连皇后都到了,韩飚自然要出来迎,才招呼着士兵们开门,陡然听得身后一声大喝,“慢着!”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矮胖子正满头大汗地朝这边赶过来,瞧见韩飚要开门,顿时气得大叫,怒道:“好你个韩飚,竟敢无视本上意,私自开营,该当何罪?”

  韩飚顿觉冤枉,正欲辩解,宝钦却抢先开了口,冷笑道:“毛统领好大的架子,竟敢拦皇后娘娘的凤鸾!”说话时,已将手中皇后的令牌举了起来。韩飚瞄了一眼,赶紧跪下。毛检宏却

滴溜溜地直转着眼珠,还欲再说什么,宝钦又道:“听说毛统领与叛军首领之一的文家有姻亲,这几日京里闹翻了天,京畿营却紧闭大门,不曾援助,而今又故意拦着凤驾,却不知——”

  她的话尚未说完,毛检宏已经跳了出来,大声澄清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这位是——”

  “瞎了眼,还不快拜见睿王妃。”一旁的侍卫大声喝道。

  毛检宏一听说是秦烈的王妃,额头上顿时沁出了汗,赶紧躬身解释道:“王妃息怒,息怒,下臣也是……这个小心谨慎。方才未曾瞧见皇后令牌,生怕弄错了人,这才出声阻拦,万万没

有怠慢的意思。”说罢了,又赶紧招呼韩飚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把皇后娘娘和王妃们迎进去。”

  宝钦自然也晓得而今不是算账的时候,后头的叛军还得靠着他们来打呢,索性便给了毛检宏一个台阶下,不再揪着此事不放,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才转身上了马车。一会儿营地大门

全开,毛检宏率领京畿营诸位官员跪地相迎。

  进了营地,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后和吴翠屏还稍稍镇定些,一众小皇子和小公主们却“哇——”地哭了起来。被困了这么多天,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毛检宏知道自己已在宝钦面前失了先机,欲将功折罪,只有赶紧领军进京镇压叛军,若是运气好能找到二皇子,先前的什么关闭营门的小错自然不会再有人提。于是,他一面让韩飚招呼

众人在营地里安置,自个儿则领着五千人的队伍冲向京城。

  宝钦也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一倒在床上便昏天黑地地没了知觉。她到底有孕在身,身体再好,也禁不起这般折腾,这一觉下去好半天没有动静,却把皇后娘娘吓了个够呛,又是传军医

,又是亲自照顾,熬了整整一晚上,宝钦这才睁开眼睛。

  帐篷里很安静,空气中有浓浓的药味儿,光是闻着就让人迷迷糊糊的。宝钦使劲儿想要坐起身,才动了动,一旁的皇后就惊醒了,赶紧扶着她,关切地问:“我的儿,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的?”

  宝钦只是摇头,扯起嘴角笑笑,“许是睡得久了,头有些晕。”

  皇后道:“这几日你一直都操着心,又没睡好,怕是累极了,这一觉竟睡了有七个时辰,可把大伙儿吓到了。”

  宝钦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挣扎着坐起身,又问了同行诸人的情况。得知大家伙儿都好,她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围场那边,可来了消息?”

  皇后也吁了一口气,道:“总算是有了消息,先前送信的人在路上耽误了,昨儿晚上才送到,这会儿正在路上赶着,连夜兼程,怕是今儿就能到。”说着话,又想起留在宫里的那些妃嫔

们,也不知有没有被叛军为难。虽说当时将她们丢下是无奈之举,皇后到底心存愧疚,这一晚上总是睡不着。

  宝钦的心里头却想着秦烈,这几天被困的时候,她挟持二皇子的时候,并不是旁人所看到的那般英勇无畏的。她也曾害怕过,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腹中还有她与秦烈的骨血,她甚至不

敢去想,若是万一出点什么事,她要如何才能过得下去。

  这样危险的时候,最需要秦烈的时候,他竟然不在身边。一想到这点宝钦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几日困在宫里,吃食虽说不缺,但澡却是没地儿洗的,连衣服和没得换,当时情况紧急,却是无人觉得不妥,而今一放松下来,宝钦才发现自己身上都快要馊了。赶紧唤了清雅过来准

备热水,又随便找了套干净衣服套上,虽不华丽,穿着却也舒服。

  毛检宏去了京里镇压叛军,却把韩飚这个老实人留在了营地,忙前忙后的好不殷勤,倒是让宝钦瞧着十分不落忍,好几次提点他赶紧去京里凑个数,不说抓不抓得到叛军首领,便是点个

卯,日后论功行赏起来,也好歹算一份功劳。

  那韩飚却只摇头,道:“毛统领亲自率的军,带了足足五千人,要抓那些叛军自然是手到擒来。娘娘们而今在营地里住着,自然要小心伺候,若是哪里怠慢了,那可就是属下的大罪。”

  大家伙儿都以为毛检宏这次定要立下大功,却不料这快到手的功劳却被人给抢了,当日中午,四皇子便领着援军到了京城。四皇子一到,毛检宏自然要靠边站了。

  秦烈和秦修都在围场,这援军怎么会由四皇子统领?宝钦正疑惑不解的时候,就听到了外头清雅惊喜交加的声音,“王爷,您可到了。”

  话未落音,便从那门外射进来一个人,宝钦尚未来得及抬头,他已狠狠将她搂在了怀中……

  且不说秦烈说了多少好话,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让媳妇儿消了气,反正不论是京畿营的士兵,还是宁安宫的侍卫们,大家都晓得了,那素来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阎王脸睿王,在媳妇儿

跟前真真地做小伏低,简直是让人……不忍目睹……

  过了小半个月,京里的叛军这才全部消灭殆尽。秦帝震怒,赐死二皇子与文贵妃,又抄了文家,连坐达两百余人。

  虽说先前皇后曾解释过秦帝对此事并未全部知情,可宝钦到底还是因此生了嫌隙,之后秦帝论功行赏,她甚至以胎儿不稳为由委婉地拒绝了进宫受赏的荣耀。秦烈自然晓得自己媳妇儿的

心思,回京后不久,便与宝钦搬去了温泉庄子,连过年都不曾回京。

  次年五月初六

  秦帝在谨身殿里批阅奏折,一连看了好几个窝心的折子,不是这里发大水,就是那边儿有蝗灾,再不然又是哪个官员贪污军费……气得秦帝心口疼,狠狠把折子一把全推开,忽地瞥见手

边折子上头的字很是熟悉,翻开一看,老人家总算笑出了声,赶紧高声招呼身边伺候的太监道:“高成高成,快去给皇后通报一声,睿王媳妇儿今儿刚生了个儿子……”

  …………

  六月,宝钦总算出了月子,彻彻底底地洗了个痛快澡,又换了身细棉衣裳,才回屋坐下,就瞧见秦烈抱着儿子急匆匆地进来了,一众奶妈嬷嬷都跟在后头,想说又不敢说话的模样。

  “阿宝,你瞧瞧,我们家一一怎么老在睡觉,这一天到晚我都陪着,就没怎么瞧见他睁过眼。”秦烈好容易才大发善心请秦帝给自己儿子起名字,谁晓得那老爷子翻了一个月的书也没起

好名儿,这不,家里头都只暂时以孩子小名儿称呼。乳名是秦烈给起的,说是头一个孩子就叫一一,宝钦当时没反应过来,还觉得挺有意思的,过后再想起来才顿觉不对劲,一一倒还听得过

去,可要是第二个娃,那乳名也太二了吧。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宝钦也没力气把这影子都没有的事儿拿出来跟秦烈吵。她而今连带孩子的时间还嫌不够呢。

  宝钦也没带过孩子,一听秦烈这话,也觉得似乎不大对劲,赶紧把一一抱过来,伸出手指头戳小家伙的脸,一下,两下……手感还挺好。

  身后的乳母都快哭了,终于忍不住出声解释道:“王爷,王妃,这刚出来的娃儿都这样,若是睡得不好便长得不快。小世子爱睡觉又好带,这可是好事。”

  宝钦“哦”了一声,手指头伸在半空里,犹豫不绝,想要再戳一下,又觉得似乎不大好。一旁的秦烈赶紧把娃儿接过去,小声道:“哪能老让你一个人戳呢,也让我玩玩儿。”

  乳母和一众嬷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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