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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weet婷

[架空古风] 《皇糖》作者:则慕(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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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六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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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8 15: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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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
  皇后看着左姝静,目眦欲裂:“你,你……不是死了么……”
  此时屋内太黑,皇后又本来就十分心虚,加之门忽然就被从外面给堵死了,她恐慌之下,压根儿来不及细想这“太后鬼魂”是怎么回事。
  “是啊,哀家早已死了……”左姝静轻声道,“世人只以为太后死在五月二十八,却不知哀家四月二十三日便死了,整整一个多月啊……每一天,哀家都被困在这宫殿内,看着琉璃,看着罗义……”
  左姝静说罗义,实际上有点冒险,毕竟她不知道罗义是不是真的会来,然而她想过,若非罗义,她的尸体怎么能保持的那么好?
  果然,皇后一听便颤抖着道:“太后娘娘……冤有头债有主,去找琉璃啊!不对,琉璃死了……那,那您去找罗义啊!一切都是他们干的,与本宫何关!?”
  左姝静发出了一串低沉而可怕的笑声:“找他们……?不,你以为哀家到如今,还不知道主使者是谁吗……你这毒妇,就因为哀家看见你与那人在御花园私通,便痛下杀手!哀家今年才二十二岁,哀家死不瞑目啊!”
  皇后发出了一声哀嚎:“太后娘娘!求您了,臣妾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啊!!!”
  “哀家不甘心,凭什么只有哀家一个人要死……琉璃来陪我了,可哀家还是很寂寞……皇后,你也来陪着哀家,好不好……琉璃她也很想你呢……”左姝静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走过去,她脸上的血痕在此时显得格外狰狞,皇后本就心虚,这一眼看过去,当即便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装死可没用……”左姝静不信她如此脆弱,一边故弄玄虚一边走过去,而后警惕地踢了几脚皇后,见她一动不动,便掀开她眼皮看了一下,发现她还当真晕了。
  左姝静嗤笑一声,伸手拂了拂自己眼前的碎发,不屑道:“还真是做贼心虚……”
  ***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怀王叹了口气,不疾不徐地道,“父皇可知道,儿臣这一次拿下益州和株州,几乎没有费一兵一卒?”
  皇上认为他是来讨要功劳了,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但依然道:“兵不厌诈,怀王你有胆略有妙计,是谁也比不上的。”
  然而怀王却摇了摇头,道:“这实际上,是另一个人的功劳。”
  皇上道:“哦?”与此同时,太子也紧张了起来。
  怀王看也没看太子,只道:“这人名唤蒋钦,是之前淮南道的观察使。”
  太子怎么也没想到怀王会当着自己的面,这样坦然而肆无忌惮地说出蒋钦的名字,当即便愣住了。
  皇上自然是记得蒋钦的 ,皱眉道:“他不是因病告假了吗?朕还正打算让王茂德正式替代他呢。”
  怀王道:“他之前告假并不是真的生病,实际上是被人逼迫告假,为的,是假装被排挤,然后去投靠赵和。”
  皇上听见赵和的名字,眉头便一跳,而后深吸一口气,道:“什么意思?!”
  太子忽然道:“听皇弟的意思,便是说那蒋钦是个叛国之臣?!既然他是叛国之臣,无论什么理由,叛国就是叛国。说什么被迫,无非是事后找的借口而已!”
  皇上也颇为赞同地点头:“没错,怀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王一点儿也不急,慢慢道:“可他的确是被逼的,逼他的人,正是……太子……”
  太子和皇上同时瞪大了眼睛,太子张了张嘴,正要严厉地打断他,却听得怀王慢悠悠道:“……太傅黎大人。”
  “黎时辉?”皇上狠狠皱起眉头,“他?逼蒋钦去帮赵和?!”
  “儿臣也很惊讶。”怀王叹了口气,“但这件事,颇有些复杂,父皇请听儿臣慢慢说。”
  他看了一眼太子,见太子脸上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松了口气,心下好笑,也晓得太子眼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只说太傅不说他,也不晓得怀王是否抓到了太傅的什么把柄,故而不敢贸然开口——他眼下若急忙为太傅辩护,万一怀王真的将太傅扳倒了,那他为太傅辩解的行为在皇上看来可都很有问题了。
  于是他也只能沉默。
  皇上凝神道:“你说。”
  怀王道:“此事要从儿臣刚占泽县时开始说起,儿臣收到一封信,让儿臣去往苦如庙,儿臣去了之后,便看见了蒋钦蒋大人。之前儿臣也晓得此人本该因病而在休息,然而忽然出现,第一句话就让儿臣分外惊讶。他说……付将军,和宗副将,都是他杀的。”
  皇上怒道:“什么?!”
  见皇上插嘴打断了怀王,太子也赶紧不失时机地道:“天呐,付将军一代老将,竟然惨死此等贼人之手……”
  他的意图倒是很明显,就是要让蒋钦显得罪无可赦。
  怀王叹了口气,道:“儿臣一听便惊怒非常,想要让属下将他当即抓起来,然而他却说,他是不得已这么做的。他杀了付将军和宗副将,便是在赌。他想赌,若付将军和宗副将死了,会不会有其他的,与太傅无关的人去平三州之乱,而他等来了儿臣。”
  “这话是什么意思……付将军,宗副将,与太傅又有什么干系?”皇上狠狠皱着眉头。
  “此事说来十分怪异。”怀王想了想,道,“皇上可知,蒋钦的妹妹便是太傅的妻子?”
  皇上想了想,倒也不记得这许多,只道:“嗯。”
  怀王道:“当初蒋钦认为太傅为人正直宽厚,便同意将妹妹蒋蕊嫁给了他。蒋蕊与太傅大人育有一女,已有十四岁,两人之间更有十六七年的夫妻感情。可,蒋蕊和蒋钦都没想到,在赵贼想要造反之前,太傅便已经收到了消息,而后更是将蒋蕊囚禁起来,不顾十六七年的夫妻之情,以蒋蕊性命威逼蒋钦,让他谎称生病暂时辞官休息,实际上却是去帮赵和!”
  皇上听了当真是惊怒交加,却又犹有疑惑:“太傅为何要这么做呢?!”
  怀王叹了口气:“儿臣以为,太傅倒不是真的想要帮助赵贼造反,而是想培养自己的人脉……因为,蒋钦原本是打算即便少了这个妹妹,也不肯叛国的,可太傅说,并不是真的要他叛国,只是要他先去帮赵和夺下三个州,届时,他会向皇上推荐两位将军,付将军,和宗副将。这两位将军去了之后,蒋钦再背叛赵和,与他们里应外合,便可轻易夺回三州。到时候,他自己也有功劳,付将军和宗副将,更是要加官进爵。蒋钦一听,这样并未叛国,虽然烽火起,不晓得有多少无辜百姓要命丧于此,但,人毕竟是有私情的,他的确很在意这个妹妹,毕竟当年,他的另一个妹妹,是宫内罗太医的妻子,却意外暴毙而亡,那时候他已经很痛苦了。再说了,蒋钦认为,赵和既然要造反,那么无论如何都是要开战的,倒不如将这战争,限制在上层之间,成为上层之人的博弈,也可以让百姓们少受些苦。”
  顿了顿,他又道:“然而蒋钦仔细想过,却觉得,若就这么让太傅和付将军,宗副将这种玩弄百姓,甚至父玩弄父皇您的权臣不断加官进爵——以这样不光彩,甚至是下等卑劣的行为——是断然不行的。他便下了决心,决定杀了付志伟和宗德阳,然后等着太傅权利网下的其他人去,幸好儿臣去了,他也愿意赌一把,将这些事情告诉儿臣。儿臣不敢隐瞒此事,终于在今日,决定将此事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父皇,让父皇做定夺!”
  怀王说完之后,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太子的手微微发着抖——他终于明白怀王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虽然外边看起来,都觉得是皇上自己选的付志伟和宗德阳,实际上,付志伟是他推选的,而宗德阳是平王推选的,太傅与太子又是师徒关系……
  怀王一脸无辜,状若无知地一句一句指责太傅,实际上,这字字诛心,却都全是笔直地朝着他来的!
  太子咬了咬牙,道:“此时儿臣本不该插嘴,毕竟太傅是儿臣的老师,说了只怕有包庇之嫌。然而,儿臣不得不说一句——这个蒋钦,又背叛了大闵,又背叛过赵贼,还杀了付将军和宗副将,此人之诡计多端及狡诈可见一斑!皇弟,你有没有想过,兴许是他叛了国,还杀了付将军他们,只是最后见你英勇,势如破竹地入驻泽县,便怕了,生生编造出这许多的故事来呢?!”
  为了突出蒋钦的罪,太子难得地主动夸了怀王几句。
  怀王叹了口气,道:“臣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不敢信他,依然将他收押了起来。然而他说,请儿臣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作为内应,帮儿臣拿下益州和株州,之后果然……”
  怀王将几人如何诱骗赵和,轻松拿回益州和株州的事情说了一遍,越说,太子脸色越难看,皇上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之后,怀王道:“他如此尽心尽力,儿臣才终于微微相信了他一些。而回到京城后,儿臣打听了一番,才知太傅府上的太傅夫人,在付将军死的前几日便已消失不见,太傅府上的下人都许久没有见过这位夫人。蒋钦说,很有可能是太傅将她囚禁了起来,而太傅忌惮儿臣将蒋钦带回京城,怕他揭穿自己的阴谋,便暂时没有杀蒋蕊,而是以她为饵,想要诱出蒋钦……儿臣以为,眼下蒋蕊大概还在太傅府内,只是儿臣没有权利带人搜太傅府,也不敢。”
  皇上咬着牙,半响没说话,最终唤了外边的贴身太监进来,让他传旨给禁卫军副统领,带领一百名禁卫军去太傅府内,先抓捕太傅和其近侍,然后彻查太傅府,有任何与他人的通信,或是可疑之物都立刻带来,另外,找一找蒋蕊在不在府内。
  吩咐下去之后,皇上重新看向怀王,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简单地道:“怀王你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见蒋钦?”
  怀王立刻跪下,道:“回父皇,儿臣大胆,今日已将蒋钦带入宫内。只是太傅眼线遍布,儿臣无法直接将他带入,不然只怕他要惨遭杀手……眼下,蒋钦应快来了。”
  怀王心里也有些疑惑——怎么蒋钦还没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岔子?
  太子却握紧了双拳,心想,母后一定要找到蒋钦,然后将他杀了再销尸灭迹,只要蒋钦自己不出现,刚刚怀王说的一切,都可以是他自己空口白话捏造出来的!即便皇上现在已经信了好几分,只要看不到蒋钦,就总会好解决一些!
  皇上道:“嗯。好好的,跪什么,起来吧,你也是被逼无奈,朕不怪你。”
  太好了,皇上到底还是偏向他的,起码现在——怀王抿了抿嘴,只期待蒋钦快些来!
  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之中,外边忽然传来通报声:“原淮南道观察使,蒋钦求见圣上。”
  怀王和太子皇上三人同时看向门外。
  而后,皇上的目光缓缓地太子,怀王的脸上扫过,才慢慢地道:“进来。”
  门被外边的太监轻轻推开,蒋钦正站在门外,他的衣服上染了一些灰尘,头发也有些乱,毕竟在暗室里躺了有些久,来的时候又很匆忙。
  他挺着胸膛,慢慢地跨步进来,身后的门又轻轻被阖上了,蒋钦低着头,没有看皇上,也没有看太子,更没有看怀王,他坚定地跪下,道:“罪臣蒋钦,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皇上并没有让他起身,而是沉声道:“刚刚一切怀王都跟朕说了,朕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地回答——你所说的,句句属实?”
  “回皇上,罪臣所言,句句属实!”蒋钦无比坚定地道。
  皇上闭了闭眼,道:“好啊,好啊……好你个蒋钦……”
  蒋钦连磕了三个响头:“罪臣为一己私情,罔顾苍生,背弃信义,帮那赵贼拿下了三州,虽然后来一切都补救回去了,然而罪臣依然罪过滔天。此事,罪臣不敢辩解,一切都是罪臣鬼迷心窍,自私自利,也晓得此罪难逃,只待皇上发落!”
  皇上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道:“朕再问你,你可有太傅与你来往的罪证?还有,与你有来往的,可只是太傅一人?可还有其他人?”
  这个问题问的真是诛心呐!太子站在一旁,虽然面上仍然能够强装镇定,然而双手却不住地颤抖,手心内的汗水已经满布。
  蒋钦坚定地道:“太傅与罪臣没有书信往来,都是由一个人快马加鞭每次来口头传话,他说的,都是太傅要说给罪臣听的,从未提过其他人。”
  “那传话人呢?”
  “自从臣杀了付将军和宗副将之后,那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罪臣以为,此人应该已被太傅灭口。”蒋钦叹了口气。
  皇上又一次闭上眼睛,双手不自觉地在桌上轻敲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他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开口,眼下便是皇上坐着,太子和怀王站着,蒋钦跪着的诡异局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终于再度响起人声,却是禁卫军副统领来了,皇上让他进来之后,他对屋内一切恍若未见,只跪下恭恭敬敬道:“回禀皇上,臣等一去太傅府,恰逢太傅正要出府,臣等便将他直接抓捕。”
  怀王满意地暗自颔首——应是太傅醒了之后,郑飞没有再敲昏他,而是偷偷藏了起来,然后由着他出门打算通风报信——他怎么不想想,自己晕了半天,现在去通风报信,哪里还来得及?
  “臣等在太傅府内搜了一下,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臣让几个禁卫继续留在太傅府内搜查了。此外,臣在太傅寝房内发现了太傅夫人,她被绑在床边,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臣已将她带来了。”
  皇上点头:“让她进来。”
  蒋蕊便被两个侍卫压着走进了御书房。
  她一脸恐慌,在看见蒋钦时,也不顾规矩了,大喊道:“哥!”
  蒋钦却道:“三个月多未见,阿蕊,你瘦了……黎时辉那个畜生!”
  此言一出,蒋蕊微微愣了愣,然而她今早被黎时辉重新绑回去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又被黎时辉骗了,故而哭道:“对,他就是个畜生!”
  对于蒋钦说的“三个月多未见”,她虽然疑惑,却也不敢直接反驳,她虽然蠢,但也总是有点眼见的……
  等蒋钦暗示完蒋蕊,怀王才怒道:“你们二人当这里是哪里?!在皇上面上口出恶言,成何体统?!”
  蒋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对着皇上行了礼,她眼角瞥见太子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心里更加疑惑——怎么只说太傅,不说太子?
  看见蒋蕊的眼神怀王便有些害怕她乱说话,好在此时皇上道:“太傅的确将你囚禁三个月,以你要挟你哥哥?”
  蒋蕊看见怀王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只能咽了口口水,道:“回禀皇上,是,是的……”
  一旁的禁卫副统领道:“皇上,太傅大人被抓后便一直嚷着要见您和太子。”
  太子面色苍白,看了一眼皇上,而皇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他道:“先将太傅打入大理寺。朕现在,不想见他。”
  他看了一眼蒋钦,道:“蒋钦……也先关去大理寺。”
  蒋蕊一听蒋钦要被关去大理寺便忍不住想哭,皇上却继续道:“太傅府,先封起来,除了搜查的人,其余人,不能进去。这案子,就由怀王你来主审吧,朕,会时刻关注着的。”
  他的声音十分疲惫,然而他让怀王来审,便是封了太傅的生门。
  怀王跪地道:“儿臣必会依照大闵律认真审理!”
  皇上揉了揉眉心,道:“蒋……蕊,对吧,你也不要再出入太傅府了,将你那个女儿接出来,找个地方住着,让禁卫军给你安排着,就在大理寺卿附近住着,此案随时会要传召你二人。”
  不能出入太傅府,实际上也是抄家的前奏了,蒋蕊抖着声音道:“回禀皇上,臣妾晓得了……”
  皇上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朕今日乏了……明日,再来一一解决……太子,你留下。”
  太子脸色苍白,道:“……是。”
  怀王等人纷纷离开了御书房,蒋钦被压着去了大理寺,怀王对他点了点头——此案主审是他,而大理寺里又有周俊佑,蒋钦至少是没有性命之忧了,而蒋蕊也被带着离开了,蒋蕊哭哭啼啼的,还瞪了怀王好几眼,怀王只当没看见,等人都走了,他大步地走到自己的马车边,马车边果然守着个章盾,见怀王出来了,章盾抬眼,道:“王爷!”
  怀王点了点头,第一句话却是:“王妃呢?!”
  章盾道:“快走,王妃在清净殿内!”
  怀王当即便跨上马车,一边咬牙道:“你怎么让她一人在清净殿内?!”
  章盾坐在外边,道:“是王妃殿下自己让小的与蒋大人出来的。小的送蒋大人来了之后,也不敢立刻回去,只能站在外边等您,不然您一出来,我不在,王妃殿下也不在,您真是要急死了。”
  怀王眼下就已经是心急如焚了,他一言不发,真恨不得立刻飞去清净殿!
  而好容易到了清净殿,他们远远瞥见皇后的凤辇,怀王的声音都几乎变了:“皇后的凤辇怎么在这儿?!”
  章盾道:“正是因为皇后娘娘来了,所以王妃殿下才留在这里,说要拖住她……”
  怀王下了马车,看着章盾,道:“你竟然让她一人在这儿对付皇后……章盾,你脑子被狗吃了?!”
  章盾此时也察觉出不妥,然而那时候王妃殿下不疾不徐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害得他也被感染了,觉得王妃殿下能摆平……现在回想一下,王妃殿下平时柔柔弱弱的,也没什么手段的样子,唯一一次在太后死的那夜想耍手段,还轻易被自己和王爷看透了,这……她的确不像能摆平皇后的样子啊……
  章盾一时间也有些懊恼,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怀王则已顾不上其他,匆忙往那边走去。
  然而两人才走了几步,一个人影就忽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那人一身白衣,头发披散,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在宫灯下显得格外诡异,简直像是什么宫中鬼影,还朝着怀王直接扑来,怀王想也没想下意识就一拳打了过去——
  “嗷呜——”被揍的那鬼影却发出了一声哀嚎,且,那声音很有点耳熟。
  怀王一愣,收了手,将那鬼影一拉,声音都变了:“阿静?!”
  左姝静一脸干涸血痕,左眼被重重地打了一圈,她捂着左眼,搂在外边的右眼含着一圈泪水,显得十分委屈,她道:“王爷,你干嘛打人啊?!”
  怀王完全呆住了,一旁的章盾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自觉的很。
  怀王手指微颤,道:“阿静,你受伤了?为什么脸上这么多血……”
  他的指头停在左姝静脸颊外,想碰,又怕弄疼了她似的不敢碰。
  左姝静愣了愣,想起来了,满不在乎地用手擦了脸,说:“哦,这是章盾的血,我擦脸上吓唬皇后的,我跟你说啊,她被我吓了一大跳,直接昏过去了,哈哈哈,然后我就偷偷地跑了出来,躲在这里等你们来找我……”
  她实在很得意,连自称臣妾都忘记了,脸上还带着可怕的血痕,和娇憨的笑容,怀王看着她一脸没心没肺擦着血迹的样子,忽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左姝静的动作微微一顿,她轻声道:“王,王爷……?”
  怀王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身子里,轻声道:“吓死我了,我真怕你又死在清净殿……”
  左姝静没料到怀王反应会这么大,当即也有点感动了,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回抱住怀王,却又忽然僵住了。
  她道:“等等,王爷,您刚刚……说什么?什么叫……‘又’死在清净殿?!”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凉凉表示,扮鬼却不小心抓到两个鬼,一个虚心鬼,一个骗人鬼……

☆、第44章

  44
  原本处在“太好了阿静没事儿还活蹦乱跳的她没事儿我真是松了口气”状态的怀王也微微僵住了。
  左姝静一点点推开怀王,看着他的眼睛,道:“王爷?”
  她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左眼,那只露在外面的右眼显得十分明亮专注。
  怀王只僵了一瞬,很快便一本正经且不慌不乱地道:“什么?”
  左姝静说:“什么什么啊……王爷,您刚刚说怕我‘又’死在清净殿!您为什么会用‘又’这个词?!”
  左姝静盯着怀王,只等着他老实交代,然而怀王却偏了偏头,道:“这个词怎么了?毕竟当初太后是死在清净殿的,我不希望我第二个喜欢的女子也在此身亡罢了。”
  左姝静说:“王爷,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解释很苍白吗……”
  怀王静了片刻,说:“马上戌正了,先出宫回府。”
  左姝静:“……”
  怀王的手很自然地下滑牵住左姝静的手,左姝静微微甩了一下没有甩开,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怀王就这么拉着左姝静上了马车,因着要在戌正前出宫,马车一路向前,左姝静坐在马车里,沉着脸没有说话,怀王过了一会儿,道:“阿静,我……”
  “王爷您还是先别说话了吧。”左姝静打断他,“您让我好好思考一下,我觉得我还是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吧……”
  刚刚怀王那苍白无力的解释左姝静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她基本明白过来,怀王压根儿就是晓得她就是左姝静!
  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距离他归来也不过只过了三天,这三天内他对自己的态度都没什么改变,而真正的改变,那是从最初那一天就开始了的……
  也就是说,他一回来就充满柔情地对自己说什么他已经变心了,还故意贬低太后,都是因为他早就晓得自己就是太后了?!
  左姝静只觉得十分不可理喻,神色复杂地瞪了一眼怀王,怀王平静地看着她,看起来居然十分坦然,一点儿也没有说谎被戳破的心虚。
  左姝静忽然想到那个被吓昏在清净殿里的皇后。
  若怀王害死了某个人,然后被那人鬼魂找上门来,只怕以怀王这份淡定,压根儿都不会觉得心虚,更别提被生生吓昏了。脸皮可还真是很厚啊……
  左姝静不乐意看他这样,只咬着唇生闷气,她想怀王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虞不苏?可不对啊,虞不苏也不晓得怀王知道了自己就是太后的事情。而且怀王明知道她是太后,不高高兴兴地相认,却反而气的她要吐血,这是什么个嗜好?!
  左姝静左眼还疼着,心情极差,恨不得现在就给怀王两巴掌,可她觉得这件事肯定要关起门来讨论,不能让旁的人听去了,所以只抿着嘴,也不让怀王说话,等到了怀王府,左姝静先被扶着上了马车,而后根本不等怀王,直接进了府内。
  为了行事方便,她这一次入宫没有带任何侍女,进去之后,珠儿和碧云正在外边等两人回府,看见左姝静这狼狈的模样,当即都吓到了,又见她左眼青黑一片,只能匆匆忙忙地行了礼,又都凑上来看她受伤了没有,左姝静到:“我没事儿,好着呢。不过身上的确脏了,先去净堂洗个澡吧。”
  说着便领着珠儿碧云还有其他婢女一同去了蕴瑞堂的净堂,怀王下了车,只看见左姝静一个背影,他想了想,也先去光晖堂沐浴了一番,而后便去蕴瑞堂的寝房内等着左姝静。
  左姝静一脸血痕,又在角落里躲了那么久,自然要比他洗浴的时间长,珠儿伺候着左姝静洗澡,洗净了脸,见果然那些血都不是她的,只是那左眼又青又肿,碰也不能碰,珠儿和碧云看了都忍不住咋舌。
  珠儿道:“我的天呐,我可怜的殿下,您这是被谁打的啊?”
  左姝静没好气道:“王爷呗。”
  珠儿倒抽了一口凉气,连碧云也有些不可置信,她道:“怎么会……王爷素来是不打女人的……”
  左姝静还在起头上,自然不会为怀王辩解,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珠儿看着左姝静,泪水连连的,道:“王妃殿下,您怎么这么命苦啊 ……”
  左姝静没想到她会哭,尴尬地道:“哎呀,不是什么大事儿,哭什么啊。”
  珠儿抹着泪想,王爷都动手打人了还不是大事儿,王妃殿下的心,这是多大啊!?
  过了一会儿,左姝静洗完了澡,让碧云送点伤药去给章盾,而后缓步走进了寝房,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她没让珠儿碧云进来,只自己拿着一块布,轻轻地擦着头发,她看也没看怀王,径自在矮塌上坐了下来,低头弄着头发。
  怀王见她进来便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伸手取过她手里的布,替她擦着头发。
  左姝静也没阻止,由着他轻手轻脚地帮自己擦头发,而后她抬眼看了一眼怀王,不冷不热道:“王爷亲自帮臣妾擦头发,臣妾真是诚惶诚恐啊。”
  怀王抿了抿唇,而后轻声道:“皇孙帮皇奶奶擦头发,你有什么好诚惶诚恐的?”
  左姝静一愣,怎么也没料到他忽然就认了!
  还认的如此淡定,如此平静,如此……
  左姝静不晓得,怀王在马车上虽然看起来一直在看着她,实际上也是在思考,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说辞的确已经露馅了,而左姝静的反应显然表示她明白了,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倒不如坦诚些算了。
  左姝静仰头瞪着他,怀王则站着低头看着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手上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停下,还在不疾不徐地帮她擦头发!
  左姝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哎哟,王爷您不是说过臣妾绝对不会是太后么?!怎么现在却变了口风?”
  怀王看着她,道:“其实,我在泽县的时候,就已经晓得你是太后了。”
  左姝静简直怒火中烧,她伸手挡住怀王继续帮她擦头发的动作,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不,应该说,你怎么会相信?当初我自己亲口告诉你了你都一点儿没信!”
  怀王毫无愧疚之情地出卖了虞大人:“是虞不苏告诉我的。”
  左姝静简直要捏碎拳头——好你个虞不苏,在泽县的时候不顾两人协议告诉怀王这件事也就算了,毕竟她也是希望虞不苏告诉怀王的,可回了京城,自己问他怀王是不是发现了的时候,他竟然想也没想就矢口否认!
  左姝静自然而然地将对虞不苏的愤怒转嫁到了眼前之人身上,怒气冲冲地道:“王爷真是不得了,臣妾那一夜在您屋外守了一整夜,第二天又鼓足勇气对您说了真相,您一个字也不信!人家虞大人轻飘飘一句话你就信了?!王爷您老实说吧,您到底是不是断袖?!”
  “……”怀王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在左姝静身边坐下来,从一旁拿了个瓷瓶出来,然后道,“既然不擦头发了,那就抹点药吧,你左眼还青着呢。”
  左姝静更加生气,道:“还不是你打的?!行了,现在涂药和晚点涂药有什么区别?先把这事儿说清楚了!”
  怀王只好道,“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我便信了的。虞不苏起先一口否认你是太后,我本也不大信,就没有多问。后来无意中看见他的字迹,和那天你掉的金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而你们之前还一起骗我,说你长大后,两人从未见过面。我猜到你那夜是去见他,便逼问了他一番,虞大人于是便立刻告诉了我真相。”
  左姝静听到“立刻”这二字简直无奈,虞不苏啊虞不苏……
  怀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用词多么精准地反应了虞大人叛变之快,接着道:“他那么说,我再自己这么一想,终于很多事情串联起来,我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真的……是太后。”
  他的声音莫名地柔和起来,左姝静听着心里头怪怪的,半响,她道:“既然如此,你回来之后为什么又要瞒着我?!还骗我,说什么自己变心了,还句句贬低我,真是……”
  怀王垂下了眼睛,道:“我只骗了你三日,你那时可骗了我将近三个月。”
  左姝静一点儿也不赞同他的这个说法,只道:“若不是你今天说漏嘴了,肯定还打算继续瞒着我,你自己露馅了,怎么说的跟你主动交代的一样。”
  怀王只道:“嗯,我不像你,能忍着不说那么久,一点儿破绽也不露出来。我今天一出御书房便去找你,怕你那边有什么事儿,章盾跟我说你一个人在清净殿拖住皇后,我急的还骂了一句章盾……这么多年,我可从未骂过他,但我晓得他把你一人丢在危险里,就什么也想不清楚了。之后又见你满脸血迹,披头散发地冲出来,我当时真是……”
  他顿了顿,大概在想形容词,然而最后还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我以前自己孤身入塔达可汗帐篷内的时候,都没那么怕过。”
  左姝静微微愣住了,没有说话。
  怀王又接着道:“那当下,什么思考能力都没了,话也没细想便直接说出来了,便这样被你抓到了破绽。”
  左姝静原本还挺感动的,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出什么感受,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很有点来气,道:“……敢情,最终你的结论是,一个不小心,被我抓到了破绽?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可惜?本来在我面前贬低太后,贬低我,看我自己夸自己很好玩对吧?!”
  说起来就让左姝静呕血,她居然当着怀王的面那么肆无忌惮地夸过自己!真是何等的羞耻啊……
  怀王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何况,我也没有特意要贬低你,只是我没想到,我自己以为的,五年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所以的确有些……”
  怀王又一次没有仔细描述自己心里的感受,他看起来就很不擅长这些,最后他索性略过了,道:“我想,既然太后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喜欢太后了。”
  左姝静:“………………”
  这哪里来的幼稚鬼啊?!
  垂着眸,低着头,一脸平和,嘴角却已经不自觉地下撇了,一副不高兴又委屈的模样,还真有点像当初左姝静心里的小白菜……
  而且……
  左姝静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怎么知道太后不喜欢你的……?”
  怀王说:“我回来之后你自己不是说了么?‘太后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句话,你亲口说的,我听的很清楚,记得,也很清楚。”
  左姝静当时被怀王激怒说了这句话,眼下自然没什么印象,但她还是敏锐地道:“不对不对,你一回来就说你变心了的……”
  怀王想了想,道:“哦,对,是虞不苏先告诉我的。”
  左姝静咬牙——又是他!
  可怜的虞不苏,又一次被怀王卖了,可见叛人者,人恒叛之……

☆、第45章

  45
  左姝静说:“他怎么跟你说的?”
  怀王一点儿也不需要回忆,就将那句经常会在脑中无限循环的话说了出来:“太后不让微臣告诉您她就是太后的事情,是因为太后可一点儿也不喜欢您啊。他是这么说的。”
  左姝静颇有些尴尬,因为虞不苏说的倒也没错……可,他干嘛擅自加了个“一点儿也不”?!
  她只说不喜欢,没说一点儿也不好吗!
  ——恼羞成怒的太后娘娘,只能在内心责怪虞不苏来泄愤。
  怀王说完之后便没有再说了,只定定地看着左姝静,仿佛是希望她说话一样,左姝静只好道:“他说的……倒也没错,我以前,一直是拿你当皇孙看的……”
  “我晓得。”怀王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看起来反应倒也没有特别大,“是我自作多情了。”
  眼下怀王垂着眼帘,看起来分外可怜,左姝静只好道:“但是……”
  “但是什么?”怀王猛地抬眼,看着她,道。
  左姝静想了想,忽然伸出手来,道:“我的玉佩呢?”
  怀王回来后,她也观察过,发现怀王没戴着那枚玉佩,因为之前的确信了怀王“变心”的事情,左姝静倒也没有多想,只在心里暗暗骂了怀王几句便也就算了,眼下自然是要问他那玉佩的去处的。
  怀王一愣,而后从腰带里拿出那枚玉佩,道:“在这里。可……你怎么晓得你的玉佩在我这儿?难道当时你真的是故意将这玉佩留给我的?”
  “唔,不是。”左姝静不留情地击碎了怀王的幻想,“这玉佩是当年我无意中遗失的,后来我还找了好几回,没找见也就放弃了。上回年哥儿生辰,你喝醉了,虽然当时你还不知道我就是太后,但却认错了人,将我当做了太后,然后一个人叨叨絮絮地说了好多,也是那时候我才晓得,你竟然一直喜欢我,还认为我也喜欢你。哦对了,你还说,这玉佩是什么囚中之鸟,幽兰泣露……王爷啊,你也太能想了。”
  怀王一边听一边脸色微微变了,听到最后一句,他忍不住道:“连这玉佩上雕刻之物的含义我也弄错了?”
  “是啊。这玉佩是我自己雕的,当初我学过这门手艺。你也知道,玉佩图吉利,自然都是雕龙凤一类的,所以我刻的是,凤凰浴火,死而复生。”左姝静道。
  怀王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玉佩,似乎在认真思考上面的图案和凤凰浴火之间的关联,半响,他道:“虽然看不大出来,但这寓意却是和你自己的经历很相像。既然当初也是我无意中捡到的,那么,现在物归原主,也算是你自己的平安符。”
  他说着便要将玉佩递给左姝静,左姝静却没接,而是道:“既然你觉得这个东西是定情信物,那就好好拿着啊,干嘛还给我啊。”
  怀王苦笑了一下,道:“然而这并不是定情信物。”
  “唔,此一时彼一时嘛……”左姝静挠了挠脸,看向一边。
  怀王微怔,道:“阿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姝静脸微微红了,道:“什么什么意思啊,还能有什么意思啊……你不是挺会想的么,那就自己想去啊,难道还要我说的很清楚……”
  怀王伸手抓住左姝静的手,道:“我就是以前想太多了,现在才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
  左姝静的手微微缩了缩,到底没选择挣脱,只轻轻地反握住怀王的手——但依然不看他,状若无意地看着其他地方——她说:“咳,这一次你尽情大胆地想吧,肯定没错,也不是自作多情……”
  怀王顿了顿,而后便这样握着她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他没有说话,然而显然情绪有些激动,可也正是因为情绪有些激动,导致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左姝静的左眼现在还青肿着呢……
  左姝静被他带着往怀王身上一倒,左眼擦过他的衣服,她便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痛呼,怀王立刻反应过来了,当即松开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拿起了一旁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些碧绿色的透明膏体,道:“很痛吗?抱歉,我一时忘记了……我来给你上药。”
  左姝静乖乖地坐着,看着他给自己上药,因为太小心翼翼,怀王的动作看起来很有点笨手笨脚的意思,左姝静嘴角微微上翘,道:“还好,不是特别痛——你开始打的那一拳才痛呢。”
  怀王动作微滞,而后叹了口气:“抱歉,我的手劲的确有些大。”
  “没事儿,上沙场的人,手劲不大那才可怕呢。”左姝静满不在乎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左眼本来有点疼痛和火辣辣的地方上了那膏药之后凉呼呼的,很舒服。
  怀王为她擦好了药,看着她,道:“所以,阿静现在也喜欢我对吗?”
  左姝静没料到他还会折回来讨论这事儿,愣了愣没有说话,脸却又红了。
  怀王只看着她,眼波流转,情愫似有若无,左姝静十分不自在地道:“我也不晓得……”
  怀王道:“为什么会不晓得?”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懂吧。”左姝静想了想,认真地说,“你当初,和我都没有太多交流,却轻易地喜欢上了我,那么你喜欢的,实际上也并不是真的我啊。在你的想象中,我一定是那样,满怀哀愁,郁郁寡欢,渴望离开皇宫的女子,对不对?”
  怀王道:“对。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你现在知道是现在,可当初,你喜欢的,是那个跟我截然不同,想象出来的女子。”左姝静道,“实际上我是怎样的,你想不想知道?”
  怀王点头:“嗯。”
  左姝静一笑:“我很满意宫中的生活,没有什么纷争,除了偶尔皇后和你母妃会在我这里闹一闹,除了偶尔我会听听戏,其他时候,虽然挺无聊的,但也的确很悠闲。下人们对我都恭恭敬敬的,那时候,我也全心相信着琉璃……虽然,琉璃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背叛了我。我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皇后收买。”
  说到琉璃,左姝静不免有些感慨,这个女人,她完完全全地相信过,跟她无话不谈,几乎没把她当下人,清净殿和其他地方的下人甚至怕琉璃胜过怕她。可琉璃最后却背叛了她,杀了她,最后自己也没有落得好下场。
  见左姝静这样,怀王想了想,开口道:“你知道是皇后指使的琉璃?”
  左姝静点了点头,道:“嗯!有一件事儿,我之前不敢告诉你,现在大概没关系了。我之前无意中,撞见过皇后和一个男子一起进了御花园一个废弃的花房里。那时候我一个人站在那儿,琉璃担心我着凉,先回去拿衣服了,我便看见了一个男人先进去了,我当时很惊讶,就看见一个女子闪身走进去了,那女子我也看不清相貌,只看见了一个七彩凤凰步摇,后来我发现,那个步摇是皇后一人独有的。而那女子身形,也的确和皇后很像。我知道了这个秘密,却没告诉任何人,只跟琉璃提了一半……之后大概是琉璃问了太后,太后晓得我那时候去过御花园,便怕我知道些什么,索性让琉璃杀了我。”
  怀王没想到她竟然是因为这个而死的,道:“那的确是皇后,和皇后在一起的人,应就是太子太傅黎时辉。”
  左姝静愣了愣,道:“这样么……”
  “至于琉璃,她应该是因为罗义。”怀王有些尴尬,“当初我以为你和罗义有什么,派人监视过罗义,没见到你,却看到了琉璃偷偷去了罗义府上。加上,罗义亡妻是蒋钦和蒋蕊的妹妹,所以罗义与皇后之间,实际上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左姝静瞪大了眼睛,道:“可最后只有琉璃死了,罗义还好好的。而且,之前我在大悲寺碰到过秦艳艳,她说罗义很爱她。”
  “嗯。罗义应该只是利用琉璃罢了。”怀王的口气倒是很冰冷,“罗义此人狠辣无比,以情为手段,诱骗了琉璃,但琉璃却也是自己愚笨,为了一个靠不住的男人,对你痛下杀手……呵。”
  左姝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微微叹了口气。
  怀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说他们了,你继续说你自己。”
  “嗯……”左姝静想了想,接着道,“总之,我在宫里过的很好,实在没想过要出宫什么的。而我,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又很老实,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很有出息的皇孙,我身边,也没有像常将军和你那样,会把五花肉和人相提并论的家伙……”
  怀王忍不住笑了:“我连这个都说了?”
  “是啊,你喝醉的时候,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左姝静勾了勾嘴角,“以前你还是少喝点酒为妙。”
  怀王赞同地点头:“嗯。”
  左姝静说:“怎么样,是不是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是。”怀王承认了,“但,我后来已经晓得你性格了,毕竟也以夫妻身份相处了这么久。尤其今天这一出,我才晓得,你简直……嗯,女中豪杰。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用血涂满自己的脸?”
  左姝静顿时来了劲,绘声绘色地说自己如何机智地装鬼,又是如何将太后吓昏过去的,她的脸上满是得意和骄傲,怀王边听,嘴角边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左姝静原本还说的很高兴,结果被他这么看着,慢慢地又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她索性伸手挡住怀王的眼睛,十分不满地道:“听故事就听故事,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很奇怪……”
  怀王把她的手拉下来,一脸正经:“我只是普通地看着你啊。听你说话的时候,看着你的眼睛难道不是应有礼数?”
  左姝静:“……”
  怀王见她一副被噎到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道:“其实我只是发现,你不但不是之前我想象中那种满怀愁思的女子,反而性格开朗,乐观,还很坚强。跟我想的很不一样,但很奇怪,大概是因为我是一个很执拗的人,即便最初有误会,但你这样,我也很喜欢。”
  “你……”左姝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你才是呢,我以前以为你是一个被太子,皇后,皇上猜忌打压的小白菜,周围都是要拱你的猪。现在我才发现,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白菜,你自己就是一头猪——”
  左姝静拉长了“猪”的尾音,一边还伸手去戳怀王的鼻子,怀王乖乖地被她戳着,看着十分好笑,而他还一本正经地点头:“嗯,那这么说,就是你以前在我心里是一颗小白菜,现在发现……是一颗大白菜。”
  左姝静疑惑地收回手,道:“小白菜和大白菜有什么区别吗?”
  怀王严肃地点头:“小白菜的话,虽然我很想拱,但不行,因为是小白菜。而大白菜……已经成熟了,是时候拱了。”
  左姝静差点没笑喷,又觉得很荒唐,这算哪门子的打比方啊?!
  而且他居然坦然地承认自己是拱白菜的猪吗?!这人真是……
  左姝静红着脸道:“可是,我真的觉得,虽然现在我们的身份是夫妻,我也已经没有把你当皇孙看了,但是……我们之间……”
  怀王忽然伸手,捧着她的脸,无比认真地说:“你说我不懂得什么是喜欢,没错,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不晓得别人的喜欢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很清楚,只有你才是我想要的。如果你说这不是喜欢,没关系,那就不是喜欢好了。反正,我只知道我只要你,而你,也已经是我的妻子了。至于你,现在你不会否定喜欢我,会在和我对视的脸红,我也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左姝静怎么样也没料到怀王会来这一出,原本就微红的脸立刻彻底红了,她磕磕巴巴地说:“谁,谁和你对视脸红啊,是因为太热了……”
  话还没说完,怀王就借捧着她脸的优势凑了过来,他的嘴唇轻轻地贴在左姝静的嘴唇上,左姝静一愣,睁大了眼睛,手下意识地放在怀王的肩膀上,她想要推开他,可是又觉得,好像不必推开啊……
  她还没有彻底考虑清楚,怀王的攻势却已经一点点加深了,她不知所措,而实际上他同样也是笨拙的,轻启双唇,试着攻城略地,一点点地推开她的防线。
  左姝静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原本抵在他肩膀上的双手也不自觉地变成抓牢他的衣服,原本是打算推拒,却反而好像是不肯让他离开了一样。
  而后左姝静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周围全部都是怀王的气息,怀王也从捧着她的脸,转而变成搂住她的腰,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好像怎么也不会分开似的。
  最后左姝静只觉得自己都快要无法呼吸了,怀王才终于慢慢放开她,将她抱进怀里,这一次他很小心,避开了左姝静受伤的左眼。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怀王才松开左姝静,两人一点点拉开了距离,彼此的脸都有些红,准确地说,是怀王脸颊微红,而左姝静是满脸通红,
  两人对视着,眼中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么静悄悄地过了一会儿,怀王才慢慢开口:“阿静,我,我这是第一次亲别人,所以可能亲的不太好。以后,会更好的。”
  “……”原本浪漫的氛围瞬间没了,左姝静哭笑不得,却又觉得这样有点笨拙的怀王很可爱,她想了想,说,“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亲。”
  怀王顿时就变了脸色:“是谁?独孤恨吗?!我就不应该放他回塔达……”
  “不是不是。”左姝静尴尬不已,“我不知道原本的左姝静和独孤恨有没有亲过,但我觉着应该是没有的,在我嫁给你的前一天,他还跑来我闺房呢,但那样的情况下,他连挨都没挨我一下,可见左姝静和独孤恨应该是发乎情止于礼的。”
  “那是……?”怀王杀气腾腾,“难道是虞不苏?!”
  左姝静简直想翻白眼了:“我的怀王殿下,你不要又开始乱想好吗?!是你,是你亲过我!就在你喝醉的那一天!所以其实你也不是第一次亲别人!”
  怀王面色如土:“什么?!可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怪你自己咯。”左姝静道,“谁要你喝醉了乱亲人……”
  怀王恹恹地垂下了头,看起来分外可怜,左姝静看他如此挫败,道:“你对这种事很执着吗?那,不如……你去皇陵一趟?”
  怀王抬起头,满脸不解:“去皇陵做什么?”
  “呃,本宫的尸体在那儿,已经入土为安了。但本宫的身体,可是清清白白的,跟谁都没亲过。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亲一下……”左姝静憋笑道。
  怀王:“……”
  然而过了半响,怀王忽然站起来,道:“什么?!你,你以前难道和先帝……”
  “怎么了?”左姝静疑惑不已,“我嫁给高宗的那天来了月事,高宗本来也不怎么喜欢我,就走了啊。后来没过几天,高宗又去打仗了,老实说,我其实都不知道高宗具体长什么样子呢。”
  怀王异常惊喜且激动且兴奋地看着左姝静。
  左姝静:“……”
  她怎么觉得,如果现在给怀王安上一条豪猪的尾巴,那尾巴都在打转了?!
  左姝静嘴角抽搐,想着准备要睡觉了,但她也懒得喊碧云进来,便坐到镜子前,打算梳个头然后入睡,然而刚坐到梳妆台面前她就惊呆了。
  之前她气呼呼的,且都是碧云和珠儿伺候她梳洗,她根本也没注意要去照个镜子,然而现在她一照镜子她才发现,自己的脸……自己的脸实在太可怕了!
  左眼周围一圈青紫,还微微肿起来,周围还浮着一些绿色的膏药,看起来简直可怕极了。
  刚刚怀王对着这张脸都能亲的下去?!还亲的那么投入?!
  左姝静还处在震惊之中,怀王却刚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哼哧哼哧又凑过来,左姝静推他:“你……你果然就是一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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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8 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6章

  46
  御书房内气氛简直可以用惨重来形容。
  自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皇上和太子之后,太子便紧张到不断流汗,他站在一旁,垂着头,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了,可是身体却还是克制不住地一直发着抖。
  而皇上却一直没开口,直到过了许久,皇上才忽然狠狠地抓起桌上的一个砚台,重重地往太子身上砸去!
  太子并不敢躲,硬生生受了那一下,那砚台打在太子胸膛之上,他闷哼了一声,而后立刻跪下,道:“父皇息怒!”
  “息怒?!”皇上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你这个孽子,若当初你怕朕发怒,就不会去和黎时辉那贼人一起,干那样龌蹉,下流,灭绝天伦的事情!”
  皇帝用词十分狠厉,足见他的愤怒,太子跪在地上,膝行几步,爬到皇上面前,几乎要抱住皇帝的腿了。他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泪痕,他道:“父皇!儿臣对天发誓,若那一切是真的,都绝对与儿臣没有一分关系!儿臣实在不知太傅干的那些事情!”
  皇帝微微咬牙,一脚踹翻了他,道:“你到如今还要骗朕?!黎时辉干的事情,你怎么可能全不知情?!当初付志伟是不是你推荐的?!宗德阳是不是你推荐的?!事到如今,你还想将自己白白摘出去?!”
  “即便儿臣不推举付将军,父皇您也会让付将军去,不是吗?!”太子流着泪痛哭不已,“当初太傅跟儿臣说,说父皇您绝不会派怀王出兵,朝内最好的人选便是付将军,让儿臣推举付将军,好在父皇您面前博个知心体己的好印象!儿臣便推举了,父皇您也开心的用了,儿臣当真不晓得太傅存着其他什么心思啊!至于宗德阳,那是平王一直让儿臣推荐的,您也知道啊!宗德阳是宁妃的侄子,更是宁妃娘家小辈中唯一的男丁,宁妃和平王,一直很希望宗德阳能出人头题,光耀门楣,儿臣念着宁妃和平王一片苦心,且宗德阳的确去过淮南道,儿臣才推荐的宗德阳啊!”
  皇帝冰冷地看着他,道:“黎时辉当他的太傅当的四平八稳,好端端的何必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还不是朕当初让十州观察使递名字的事情让你害怕了?!”
  太子猛摇着头,道:“父皇,儿臣确然告诉过太傅这件事,但,儿臣自己却从未想过要为这件事做什么。儿臣就像一个罪人,等着刽子手的安排,等着父皇您的裁决啊。”
  说到这里,太子慢慢闭上了眼睛,几乎是惨痛地道:“儿臣很清楚,跟怀王殿下比,儿臣几乎没有任何长处。即便儿臣是长子,是嫡子,即便父皇遵循古法,立长嫡,但,当年天下战乱纷纷,儿臣不能似怀王一般四处征战,后来天下逐渐平静,儿臣处理政务,也不如怀王……天下百姓间的名望他最高,**臣之中他的威望最高,甚至父皇之间,也觉得他是最能干的儿子……这些,儿臣都知道!儿臣早就清楚了,也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又怎么会为了与怀王争夺处理政务的事情而干这些下作的事情呢?!”
  皇上紧紧绷着脸,听着太子动情地说着那番话,等他说完,才摇着头,道:“妄自菲薄,妄自菲薄啊!你只知自己不如怀王,却难道看不出朕对你的偏袒?!你也知道你是长子,你是嫡子,你也知道朕早早便立了你为太子!可一个将来要治理天下的人,自己却都不信任自己,太子啊太子,你太让朕失望了!”
  太子发现皇上的语气似有松动,赶紧道:“儿臣只是偶尔觉得灰心罢了,却从来不曾真的放弃!儿臣知道自己肩负重任,既然父皇已经立了儿臣为太子,那么儿臣便会牢牢记得自己将来的责任!儿臣只是,只是有时候会有些沮丧……”
  皇上扶着额头,闭着眼睛,似在沉思,又似在缓气,过了许久,他道:“即便如此,这一回太傅的事情,你也不可能毫无关系。从一个婴儿,到如今已经即将有自己孩子的太子,太子你是朕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旁的小事,朕都可以忽略,甚至装作老糊涂了,然而这一次,绝对不行!”
  太子抬眼,双眼通红道:“父皇!”
  皇上声音逐渐冰冷,似是主意已定:“平日你倦怠,朕可以说你是累了。你处理错了事,朕可以说你是天赋不足,将来可以慢慢培养。你打压怀王,朕默认甚至推波助澜!你们同样是朕的儿子!朕已经足够偏心了!可你呢?!你将先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你将朕辛辛苦苦维持的江山,甚至,你将怀王平定的那些地方,置之何地?!你藐视我们谢家列祖列宗,藐视大闵诸多烈士,更无视了这大闵的江山,和大闵的无辜百姓!你最后还将你自己的弟弟推去了战乱中!你造的孽,却要你弟弟去平定,难道还要朕继续不闻不问?!朕的心只是有一些偏,却不是斜着长的啊!”
  太子哭的泣不成声,只趴伏在地,连声喊着父皇,而皇帝喊完这一通,只觉得身心俱疲,他今年实际上也不过五十左右,然而此刻看起来,却像是耄耋老人,他的皱纹深陷,眉头紧蹙,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目里也悄悄地冒出了一些泪水。
  他觉得累,他觉得无奈!
  太子依然不放弃地哭喊着,皇帝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今日怀王和怀王府入宫,你两次带禁卫军去搜查他们的车,还说什么有刺客,分明就是怕他们带蒋钦进来……是也不是?”
  太子矢口否认道:“不是的!父皇,您听我说,我当真听到有人说有刺客……真的有刺客啊!!!”
  太子最后那句“真的有刺客啊”喊的简直撕心裂肺,外边太子的两个近侍听见了,微微一愣,而后其中一个咬着牙小跑着偷偷离开了御书房外,一路直奔东宫,另一个则不知道去了哪里。
  东宫内,左姝娴因着怀孕了始终精神不大好,刚戌正便梳洗好了,太子常常会处理政务导致很晚回来,她也没有想太多便躺上床入睡了。
  而就在她逐渐睡去之后没多久,外面忽然传来喧闹之声,而左姝娴怀孕后虽然经常精神不好,却一直睡觉很浅容易被吵醒,故而没一会儿便醒了,她被打扰了睡眠自然十分不高兴,道:“什么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的?!”
  外边守夜的宫女轻声道:“是太子爷身边的小箱子,他说太子爷有急事找您。”
  “太子有急事找我?”左姝娴皱了皱眉头,揉着眉心,道,“先进来伺候本宫更衣,让小箱子等等。”
  守夜宫女应了一声,而后左姝娴的贴身宫婢雀儿立刻赶来了进来,开门的一瞬间,小箱子在外边大喊:“娘娘,您快些!太子殿下他可没多少时间等了!”
  “啐,什么话啊。”雀儿啐了他一声便走了进来,左姝娴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眼皮跳了跳,一边被雀儿扶着起身,一边道,“小箱子,你先进来,一边说发生了什么。”
  小箱子立刻进来了,先行了个礼,然后连磕了三个响头,道:“娘娘啊,您快些吧,太子现在在御书房里受罚呢!”
  雀儿正在给左姝娴梳头,闻言也是一愣,左姝娴道:“发什么愣?!还不快给本宫梳头更衣?!小箱子,你继续说,皇上好端端的,罚太子爷做什么?!”
  小箱子道:“今个儿下午,怀王殿下来了,去了皇上那儿,最后,又有个什么叫蒋钦的也去了……”
  听到蒋钦的名字,左姝娴便愣住了。
  太子,皇后,太傅的计划,她虽然参与的不多,但好歹也知道一些,起码,她知道有个叫蒋钦的人,在那边当接应,所以赵和才能一直赢,最后蒋钦却背叛了太子……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左姝娴微微发起抖来,道:“雀儿,快些……人呢?!都死了?!都进来给本宫更衣。”
  宫内制度严明,不得宠信的宫婢是决不许帮主子更衣的,但见左姝娴这样,外边守夜的几个宫女都立刻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替左姝娴更衣,梳头,一切都从简,另外几个则去外边备轿了,左姝静赶急赶忙,赶到御膳房前,果然见御书房内灯火还是亮着的,她咬住双唇,眼皮狂跳,只觉得莫名有极其不好的预感……
  雀儿扶着左姝娴到了御书房门口,门外站着的是内监总管王谦,王谦看见左姝娴来了,眉头一跳,道:“娘娘,您有身孕,半夜来这儿,似是不大好吧……”
  左姝娴哀求道:“王公公,求您帮本宫向皇上通报一声吧……”
  王谦叹了口气,扬声替她通报了,然而里边却传来皇上一声冰冷的“不见”。
  王谦无奈地转头看了一眼左姝娴:“娘娘,您请回吧。”
  左姝娴摇着头,猛地跪下!
  王谦一愣,雀儿也赶紧跟着跪下,一边大声哭道:“娘娘!您有身孕啊!不可以这样跪着的,地上很冰很凉!”
  雀儿已经尽可能的声嘶力竭了,御书房内却毫无反应,而实际上,皇上听到左姝娴来了之后,更是没有好脸色,他甚至对着太子道:“平日就晓得靠太后,这时候又请你怀着身孕的太子妃来,窝囊成这样!”
  太子一脸焦急地看了一眼屋外,又赶紧摇头:“父皇,不是的,儿臣的确不晓得太子妃会来……她,她怀孕之后,总是很难入睡,非要儿臣陪在屋内,儿臣绝没有让人请她来啊!”
  皇上沉着脸没有说话,外面雀儿还在哭着,气氛一时间僵持。
  刚刚,皇上已经几乎要说废太子的话了!
  太子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还好左姝娴来的够快……
  此时,忽然外面传来了几声尖叫,而后是刀剑相碰的声音,伴随着几个侍卫的大吼:“有刺客,快护驾!”
  皇上和太子都一愣,而御书房外,更是忽然出现了十余个黑衣刺客!
  左姝娴本还跪在地上,怎么也没想到忽然就冒出一堆此刻,那些人武艺颇高,与禁卫军打的难舍难分,而他们且战且进,一路攻向御书房!
  左姝娴瞪大了眼睛,雀儿更是发着抖道:“太子妃娘娘,咱们快先躲一躲……”
  然而雀儿还没能扶着左姝娴起来,那**刺客中有两个就已经杀到了御书房之前来!
  左姝娴猛地回头,便见一把在夜色下泛着寒光的剑忽然袭击而至,那剑离左姝娴的左肩仅有一寸的距离!幸亏此时有人在后头猛地抓住了那刺客!
  左姝娴一声尖叫,只觉得好险!然而此时,她却觉得有人在身后轻轻地,推了她一把。
  那是很轻,很轻的一下,轻到她在惊慌失措之中,几乎没有察觉,然后,她的左肩便撞上了那把利刃。
  一种从未感受过的,锥心刺骨的疼痛从那一剑上蔓延开来,左姝娴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痛到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发白又发黑,她浑身都发着抖,却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那是她的孩子,是她和太子的孩子,甚至可能是大闵未来的皇帝——
  那此刻很快被周围的侍卫重新架住,雀儿和小箱子同时尖叫着扶住慢慢往下倒去的左姝娴,其他几个下人也赶紧拖着她,另外几个人则去喊太医了,然而太子和皇上在御书房内,那房门却都没开过。
  那是为了保护皇上,门,是绝对不能开的,左姝娴晓得,可她觉得很痛,真的很痛。
  而后一番死斗,总计九个此刻终于尽数被抓获,王谦在外颤抖着声音通报了一声,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而后太子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跑到左姝娴身边,道:“阿娴,阿娴!”
  皇上站在门内,瞪着眼睛,抖着胡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身是血的左姝娴和跪在她身边的太子。
  他咬了咬牙,道:“刺客还有几个是活着的?”
  王谦道:“回禀皇上,全是死士,在被制服的一刻都吞毒药自尽了……”
  这时一个侍卫跑上来,道:“皇上,其中一人身上有一个腰牌,上刻‘赵’字,可能是赵家余孽!”
  皇帝绷着脸,将那腰牌接过看了一眼,而后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他看了一眼太子,道:“太子妃现在如何?”
  太子摇了摇头,哭着道:“儿臣不知……太医呢?!太医呢?!”
  雀儿也哭着道:“刚刚有几个宫人去喊了,应该很快就到,现在我们不敢动娘娘,她一动就流好多好多血啊……”
  太子大声痛哭起来,而后他看了一眼皇帝,轻声道:“父皇……儿臣说过……真的有刺客……儿臣不是故意为难怀王和怀王妃啊……!”
  皇帝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沉着脸。
  太子似乎在提醒他,若不是他不信,若不是他还将太子妃拒之门外……
  左姝娴疼的厉害,昏过去,却又疼醒,她隐约听见太子的哭声,觉得有些难过,缓缓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眼太子,却不期然地看见血腥的一幕——满地血腥,一个侍卫拖着一个刺客被砍下的头颅,而那个刺客似乎便是刚刚攻击她的那个,他的黑色面纱已被揭下,左姝娴只轻轻地瞥到了一眼。
  然而不知为何,就是这一眼,让她觉得,有一些眼熟。
  可惜,疼痛让她无法多想,她很快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第47章

  47
  翌日,左姝静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还没彻底清醒,就感觉到了身边有一道炙热无比的视线,她微微一滞,掉头一看,果然见是怀王。
  昨夜两人闹了一通,左姝静累了一天觉得很疲惫便倒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怀王倒是心情好到一个晚上都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却依然比左姝静醒得早。
  怀王眼下早已梳洗完,却没有去书房,而是坐在床边看着她,左姝静目光跟他交错,半响,道:“你在这里干嘛……?”
  怀王举起手中瓷瓶,道:“算着你差不多要醒了,准备来帮你上药。”
  左姝静无语凝噎,半响道:“不用了,我还要梳洗呢,一会儿让碧云和珠儿给我上药就是了。王爷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便是。”
  怀王皱了皱眉头,道:“没事,今日休旬,子厚和虞不苏也还没来。”
  左姝静想起昨天的事情,一点点从床上蹭起来,道:“今早宫里传出了什么消息没有?皇上对太子,最后决定是……?”
  怀王摇摇头,道:“还没有。不过,父皇想来很宠爱太子,我想,最后不废太子的可能性也很大。”
  “都这样了还……”左姝静气鼓鼓地道,“皇上的心,简直要偏到楠州去了。”
  怀王啼笑皆非:“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且,你这么说皇上,胆子也太大了。”
  “要按以前来算,他可是我的皇子,我是他的嫡母呢。”左姝静小声说,“怎么不能说他了?”
  “是是是。”怀王毫无原则地牵着她的手拉她起来,“皇奶奶,您快去梳洗,然后让皇孙为你上药吧。”
  左姝静道:“不要了,一会儿让珠儿给我上,你先出去。”
  怀王点头道:“嗯。”
  左姝静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一会儿我还要见虞不苏一面,一方面要跟他说,让他把秦艳艳从罗义那儿弄出来,罗义很快就要倒霉了,牵连到秦艳艳可不好。另一方面……咱们的事情,我也要吓唬他一下。”
  怀王好笑道:“每一回虞不苏来府上,你都要和他单独说话?我是没关系,别人不知道要怎么想了。”
  左姝静满不在乎地道:“下人哪敢碎嘴,若真有人问了,您就说……说虞不苏是个,唔,断袖。”
  怀王:“……”
  左姝静说完,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怀王只好放下瓷瓶,把屋外的碧云和珠儿喊进来,门外的碧云和珠儿已然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毕竟昨天怀王可是真的揍了王妃殿下啊!
  然而进了门,里面两人的气氛却是十分融洽,虽然她们进来替王妃更衣时,两人并未交谈,且王爷很快就出去了,但他出去之前,还特意对左姝静说了句“我先去书房,一会儿你要来也行”,语气十分温和,两人看起来不止没有嫌隙,似乎还比从前关系更好了。
  碧云和珠儿伺候着左姝静梳洗完,碧云便替左姝静梳发,珠儿在一旁给左姝静小心翼翼地上药膏,珠儿极小心,手劲也很轻,左姝静面无表情的,只觉得眼睛虽然还是疼,但已远没有昨天疼了,那药膏果然还是挺有效的。
  珠儿小心翼翼地道:“王妃殿下,您现在觉得好点没?”
  “嗯,比昨夜好多了,这药挺好的,王爷说是当年他受伤的时候皇上赐给他的,整个大闵就一瓶可精贵了。”左姝静道,“行了,你也别涂那么多了,浅浅地敷一层也就够了,一会儿我还要出去见人呢。”
  珠儿应了声,收回手,一边小声道:“王爷昨夜……好好的,打您做什么啊……下手还这么重……”
  左姝静眼下心情颇好,便解释道:“他也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忽然冒出去,他没反应过来,才打中我的。”
  “原来是这样。”珠儿长舒了一口气,“是这样就好,奴婢还当是王爷不开心就打您了呢。”
  左姝静笑着摇了摇头,等梳妆好,左姝静让碧云先出去看了一眼,晓得周俊佑和虞不苏都来了,且已经进了书房之后,左姝静想了想,觉得这三人谈的内容自己还是暂时别听了,到底没出去,让珠儿将早膳端来了房内,随便用了膳,又让碧云去章盾那儿取了账本回房,坐在房间里看起了账本。
  等快到中午,周俊佑和虞不苏终于从书房里出来了,左姝静才手执罗扇,用手状若无意地挡在左眼那边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怀王和周俊佑,虞不苏三人在书房外道上,见了左姝静,虞不苏和周俊佑都行了礼,左姝静笑着应了,才道:“虞大人,我有些事儿想跟您说,跟我来一趟吧。”
  虞不苏看了一眼怀王,怀王点点头,虞不苏只觉得,怀王还是十分没有原则啊,现在太后已经不必想理由,也可以直接将他带走去两人密谈了吗?
  他转身,拍了拍周俊佑肩膀道:“周大人等我一会儿。”
  今日虞不苏和周俊佑没留在怀王府吃饭,便是两人事先约好了中午要去醉仙楼唱一唱最新运来的塔达的葡萄酒,周俊佑点了点头,皱眉看着虞不苏跟左姝静走远了,方回头有些疑惑地道:“王爷,王妃这似已是第三次带着虞大人单独去说话了,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怀王淡定道:“不会。”
  “可,毕竟是孤男寡女,于礼不合……王爷您居然一点儿也不担心。”周俊佑百思不得其解。
  怀王想起今早左姝静说的话,似笑非笑道:“哦,虞大人是个断袖,本王何须担心?”
  周俊佑脸色微变,道:“虞大人是断袖?!”
  怀王看着远方,目光飘渺:“本王也不知道。”
  可您刚刚明明说他是啊?!周俊佑的脸色顿时十分精彩。
  ***
  “咦,殿下,您的眼睛这是……”等到了湖心亭里,左姝静放下罗扇,虞不苏看见她左眼的淤青,当即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左姝静有些报复他当初瞒自己,于是故意叹了口气,幽幽道:“是王爷打的。”
  “王爷他打打打女人?!”虞不苏眨巴眨巴眼睛,十分震惊。
  左姝静说:“王爷说,我瞒了他一件事,我问他是什么,他又不肯告诉我,你也晓得我心虚,就一直问他,他一个不耐烦,就打了我一拳。”
  虞不苏瞪大了眼睛。
  左姝静哀怨地道:“可是,我问过你了啊,王爷的确不知道我是太后的事情,那就更不会知道我曾经将此事瞒着他啊。”
  虞不苏十分窘迫:“我我我,这这这这……”
  左姝静心想,你还不老实交代?!
  她只好又叹了口气,道:“最可怕的是,这件事还没完,王爷说,他最讨厌有人有事情瞒着他,即便是后来坦白了,他也会报复的。只是,报复的时间会慢一点……像我,是个女子,还是她妻子,他都能下此狠手了,不知道其他人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啊。虞大人,真是我对不起你,你千万别让王爷知道你是我帮凶的事情啊,不然王爷肯定会对你痛下杀手……”
  虞不苏愣了半响,终于道:“太后娘娘,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左姝静看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虞不苏愤愤道:“你刚刚就是故意吓我!那么明显!王爷是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了?你也知道了都是我告诉王爷的对不对?好了好了,我坦白,王爷那时候吓唬了我一下,我就什么也藏不住地都告诉王爷了。回京城之后不敢告诉你,也是不想再被牵扯进你们的事情……诶,你别这样看我,是我不对,行了吧……”
  左姝静撇了撇嘴,道:“居然没骗着你,真是低估你了。”
  虞不苏笑眯眯地说:“其实我开始还真有点被吓着了,但是后头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反而不信了,再仔细一想,王爷知道你是太后,满心欢喜,怎么可能舍得打你。”
  “哼。”左姝静道,“行了,不说这个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你也晓得,不管怎么样,皇上就算最后会放过太子,那也不会放过太傅和其他人,罗义必然会开始倒霉,你让秦艳艳快点离开。”
  “我知道,我早就通知她了,今晚她就会偷偷溜走。”虞不苏点点头,“不过话说回来,殿下您脸上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这真是王爷打的,不过是不小心的。”左姝静叹了口气。
  虞不苏嘿然一笑,道:“那么,您和王爷,已经互相坦白了?现在……嘿嘿……”
  左姝静没好气地看着他,道:“虞大人不是不想被牵扯进我跟王爷之间的事情么?怎么还要问呢?小心,又被牵扯进来哦……”
  虞不苏神色一凛,道:“王妃殿下可还有其他事?没有的话,微臣就先告退了!”
  “走吧……”左姝静摆了摆手,无奈至极。
  虞不苏笑眯眯且得意地晃荡着离开了,一边暗自道:“王爷和王妃想联手坑我,哼哼,到底还是道行不够啊,本官这样的,哪里是轻易能被坑的呢?”
  结果走到了书房外道上,虞不苏发现怀王和周俊佑都不见了,他愣了愣,问旁边站着守卫的侍卫道:“王爷和周大人呢?”
  “王爷回书房去了,周大人让小的转告您,他忽然想起有急事,要先走一步。”那侍卫老老实实地道。
  虞不苏一愣,莫名其妙地道:“周子厚这人怎么回事儿?不是说自己今天很闲吗?怎么好端端的又有事了,这大中午的……说话也忒不算数了!还大理寺的呢……”
  虞不苏不爽地摇着头离开了,浑然不知,自己到底还是被坑了……
  虞不苏走了之后,左姝静便跟怀王两人用了午膳,为了照顾左姝静不想见太多人的心情,两人午膳便在蕴瑞堂解决了,吃过午饭,左姝静与怀王本打算去花园内散步,然后午睡,然而没成想,温巧佳却来了。
  左姝静没料到温巧佳会来,和怀王都愣了愣,而后很快回了大厅,温巧佳已经坐在大厅里,身后站着桃儿和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王嬷嬷,三人看起来神色都不是很好。
  见左姝静和怀王来了,温巧佳站起来,道:“见过王爷……”
  她毕竟没有真正地与怀王这样见过面,不由得有些紧张,怀王赶紧扶着她的手没让她当真行礼,道:“您是长辈,何必行礼,快坐下吧。”
  左姝静在温巧佳身边坐下来,道:“阿娘,怎么了?”
  温巧佳看着她,微微吃了一惊,道:“阿静,你的脸怎么了?”
  左姝静一愣,道:“我……我昨个儿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撞在了石头上。”
  “没大碍吧?”温巧佳道。
  左姝静摇摇头:“没事儿,您别担心。”
  温巧佳点了点头,喃喃道:“没事儿便好,没事儿便好……”
  结果忽然又哭了起来。
  左姝静一愣,道:“娘,您哭什么啊,我都说了没事儿……”
  “你们姐妹俩怎么这么倒霉啊!”温巧佳却是轻声抽噎道,“你摔着了脸,她……她……”
  左姝静精神一凛,道:“阿姐?阿姐怎么了?”
  连怀王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温巧佳道:“昨夜宫里来了刺客,不知怎的阿娴被刺了一刀,人倒是没事儿了,险险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孩子却是……孩子却是没了……”
  她边说边哭,说完最后一句,却是将头埋在了衣袖里哭了起来。
  左姝静一愣,转头看向怀王,怀王也看着她,深深地皱着眉头,两人心中都隐隐有一个想法,可是,却又不大敢相信,毕竟那太荒唐了。
  左姝静收回视线,将手放在温巧佳背上轻轻顺着,道:“娘,您先别哭了……阿姐她……”
  她看了一眼温巧佳身后的桃儿和王嬷嬷,道:“还不快帮夫人顺顺气?!”
  桃儿和王嬷嬷赶紧扶着温巧佳,温巧佳又哭了一会儿,左姝静用手帕替她擦着眼泪,温巧佳才道:“宫里来了人,说是太子妃醒了晓得没了孩子,心情很不好,皇后娘娘又病了这会儿一直没醒,所以让咱们这些女眷入宫,陪着阿娴,希望阿娴心情能好一些……宫人先来通知的我,我便顺势一起来你这儿了,咱们一起去宫里看看阿娴……”
  左姝静点点头:“行,那我们现在立刻去宫里。”
  左姝静眼下打扮的不算特别隆重,平日要入宫,这样是不大适合的,但既然今天是去看望病人,那朴素一些反而更好,温巧佳听了,道:“可你脸上的伤……”
  “这是小事儿,咱们快入宫吧。”左姝静道。
  温巧佳点了带牛头,左姝静转头道:“王爷,我……”
  怀王点了点头:“我都听到了,你去吧,这样的情况,我不适合去,你记得自己小心一些。晚些父皇可能会召我去讨论昨日的案子,到时候,咱们兴许可以一起回府。”
  左姝静点了点头,扶着温巧佳,带着碧云和珠儿走了出去,之后和温巧佳一起上了轿子去往宫内,轿子上,温巧佳还是不住地抹眼泪,左姝静只好安慰了几句,道:“无论如何,姐姐身子没事儿便是好事儿。”
  温巧佳道:“之前宫里来人,说阿娴怀孕了,我和你爹不知道多高兴。可现在……哎……你说宫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呢?就算有刺客,怎么又会刺中阿娴呢?!怎么就这么倒霉,这么命苦啊!”
  左姝静没有说话,心想,可能不是倒霉……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温巧佳抹了几把眼泪,道:“对了,刚刚……怀王与你,是不是都是用‘我’自称,称呼对方也是‘你’和平称?”
  左姝静愣了愣,道:“是。”
  温巧佳终于似宽慰了一些,道:“你与怀王感情不错……这很好,只希望阿娴与太子的感情不要被影响……哎,她也不容易……”
  左姝静也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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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8 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8章

  48
  到了东宫,左姝静只感觉东宫内冷冷清清的,见了左姝静和温巧佳,门外的下人纷纷行了礼,恰好左姝娴的贴身丫头雀儿从里头走了出来,看见左姝静和温巧佳,连忙行礼,她眼圈红红的,脸色蜡黄,看起来便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左姝静让她平了身,道:“怎么这儿看起来这么冷清?太子妃殿下出了事儿,连个来看的人也没有么?”
  雀儿哭道:“也不是,皇后娘娘病了,太子妃娘娘醒了之后就一直哭,什么人也不肯见,太子爷上午来哄过两次,见娘娘还是哭,便走了。娘娘什么人也不想见,后来奴婢提议说,请您二位来宫内陪一下她,太子妃娘娘才说了声好,其他人都被打发走了。”
  这……
  左姝静和温巧佳对视了一眼,都很有点疑惑,太子也太……了,就因为左姝娴一直哭,便不陪着左姝娴了?好歹左姝静晓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勉强算能够理解,而温巧佳却是心里十分不舒服。可,再不舒服,她也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抿了抿唇,道:“那让我和阿静进去看看吧。”
  雀儿点点头,道:“太子妃娘娘又有些不舒服了,我去让人请太医,您二位先进去便是。”
  左姝静和温巧佳进了寝殿,去了左姝娴休息的暗房,门外站着一个小丫鬟是守着的,走进去之后,里边一个人也没有,左姝静和温巧佳走到床边,只见左姝娴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微微侧着身子,大约是防止碰着伤口。
  听见脚步声,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是左姝静和温巧佳,当即便流下泪来:“阿娘……”
  温巧佳本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见左姝娴哭了便也止不住地轻声哭泣起来,左姝静赶紧亲自去搬了两张凳子放去床边,温巧佳坐下来,握着左姝娴的右手,没碰她左手,怕碰到了她的伤口,温巧佳哭道:“阿娴啊……”
  左姝娴侧着头,哭的极悲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左姝静虽然对左姝娴十分有意见,这个“姐姐”,诓骗过她,自私自利,还多少参与了一点害死裴冬净的事情,她对左姝娴,只有疏远,没有感情,但眼下看着她这样,想到她失去了一个孩子,还是不免很有几分同情。
  她想说阿姐别太难过了,但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这种时候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不可能不难过,倒不如哭出来还舒服一些。
  左姝静在温巧佳身边坐下,叹着气看着左姝娴,见温巧佳哭的一抖一抖的,怕她太难过伤身,赶紧伸手帮她顺了顺背。
  左姝娴只一味的哭,道:“阿娘,我好难过,我好痛啊……我的孩子……”
  温巧佳也哭成了泪人,不断用手帕抹着泪,她道:“老天不长眼啊,怎么好端端的宫内会来刺客?!你在这东宫内好好的,此刻又怎么会伤着你?!外边那么多下人反而好端端的,都是死的么?!怎么不晓得保护你呢……我的天啊……”
  左姝娴哭着摇了摇头,虚弱道:“我昨夜……是在御书房外被此刻伤着的……”
  温巧佳一愣,随即咬着唇道:“你这孩子,大半夜去御书房做什么?!”
  左姝娴不欲让温巧佳知道那么多,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左姝静却心里一惊,道:“阿姐……”
  左姝娴仿佛现在才看见左姝静一般,她神色漠然地瞥了一眼左姝静,道:“我昨夜为什么会去御书房,阿静你应该晓得吧?太子今早都说了,若不是你昨天帮着怀王打掩护,他怎能送那人来宫里,太子又何必在御书房待到那时候,我又何必为了他求情去半夜去御书房……”
  “阿娴,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掩护?”温巧佳止住眼泪,茫然地看了一眼左姝静,又看着左姝娴。
  “阿姐,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左姝静眼下只能故作糊涂,“昨天,王爷让我入宫来看你,半路上,太子殿下还将我拦住,说有刺客,见我车上没什么刺客便放我走了。我就一直在东宫待到后来章盾催我回府……阿姐你跟我是在一块儿的,我做了什么吗?你说的什么打掩护,还有什么‘那人’,我当真一点儿也不明白。”
  左姝娴闭了闭眼,道:“也对,你能知道什么?我昨天本也是什么都不晓得……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又怎会真的全盘告诉咱们,阿静,刚刚……是阿姐不对,你不要在意。”
  左姝静摇了摇头,道:“没事儿,阿姐你心情不好,阿静我完全可以理解。只是你……哎,你开始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这件事儿难道和王爷有关系?”
  “若不是怀王……”左姝娴咬了咬唇,然而最终还是道,“算了,没什么。”
  左姝静心下有些无奈,左姝娴难道这是将自己流产的事情怪在了怀王头上?!真是……然而,也的确,左姝娴总不能怪太子吧。
  温巧佳听着两姐妹的对话,只觉得十分古怪,隐隐觉得左姝娴流产的事情必然另有隐情,然而看左姝娴这样子,她也不敢多问,只道:“不管怎么样,阿娴,你人没事儿就好。你年纪还小,太子也正值壮年,你就放宽心,好好养身子,总能再有孩子的。别一直哭,反而伤身……晓得么?”
  左姝娴含着眼泪点点头,温巧佳又忍不住道:“只是,怎的太子都不陪着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皇上也该让他好生陪着你的……”
  左姝娴闻言眼神暗了下去,半响,摇了摇头:“太子也正烦心着呢。他觉得昨夜,若不是小箱子请我去了御书房,我也不会遭遇刺客,孩子也不至于没有了,所以不大敢看我……”
  何况,昨夜的事情,虽然因为左姝娴意外流产,皇上忍住了一切原本想对太子做的决定,然而最终还是要太子关禁闭三个月,过两日便正式开始关禁闭,这两天,先给太子时间,让他陪着一下左姝娴。
  可太子哪里会真的有时间一直陪着她,且不说太子自己心里愧疚,看着左姝娴,两人也是相顾无言,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左姝娴却越发觉得难受,止不住地哭,太子见了烦闷,便更不乐意在她身边了。况且,他还有很多事情要赶快先善后,等他关禁闭了,可到处都不方便。
  还有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皇后娘娘也病了,据说昨夜是抬凤辇的人一直等到了很晚,发现皇后娘娘和贴身太监都没声息,便进去找了,结果发现门被锁上,喊人也没反应,那几个下人有些吓着了,强撑着撞开了门,才发现皇后昏迷在大殿之内,便立刻抬了回去。
  然而皇后娘娘被送回乾宁宫后,却又开始发热,当时左姝娴这边也是闹成了一团,宫内当值的太医都在左姝娴这儿了,皇后娘娘那边的下人只好随意叫了几个去,那几个太医只说皇后娘娘似是受了惊吓,脉搏不定,浑身一会儿炙热一会儿又发冷盗汗,情况不是很好,便开了好几幅药。
  太子昨夜当真是忙成了一个陀螺,好不容易免了被废的命运,又要照顾左姝娴,生怕她有什么不测,结果左姝娴勉勉强强是保住了命,孩子却是彻底没了,太子落了几滴眼泪,又听皇后宫内的人来通报说是皇后娘娘病的很厉害,太子只好跑去看皇后,看了一会儿皇后,又听得东宫的宫人来通报,说是左姝娴清醒了些,听见孩子没了,又昏了过去,情况很不好,太子只好又奔回了东宫。
  一夜无眠,今日早上又哄了一会儿左姝娴,他便到底还是走了,左姝娴心里苦闷的很,眼下看见温巧佳,当真是委屈的不得了,然而好多事情,她又无法说出来,只能一个劲儿的哭。
  温巧佳叹了口气,道:“也罢,太子总是要忙些的,一会儿忙完了,晓得来陪你便是了。”
  左姝娴道:“阿娘,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一想起孩子,我就……太医之前说过,这孩子胎位很正的,本来是可以健健康康长大的……阿娘……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呜呜……”
  温巧佳流着泪捂着左姝娴的手,一边替她擦眼泪:“没事儿,乖,别想了……将来还会有孩子的,会有的……你看你现在,眼下一片青黑,是不是都没怎么睡?”
  左姝娴到:“阿娘啊,我怎么睡得着?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个刺客的脸,他长的好可怕,眼神很凶恶,眉毛连在一块儿……”
  温巧佳有些被吓着了,道:“阿娴,你别说这些了,你,你别想他啊!你怎么会知道那刺客长什么样子呢……”
  “我昏倒之后,醒过一次,刚好看见下人提着他的头,露出了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人有些熟悉,我一看,就记住了他的脸,好可怕……我昨夜还梦到了,他举着刀,向我刺来……”
  左姝娴说到这里,打了几个抖,而后像是碰着了伤口一般,痛呼起来,温巧佳慌了,赶紧喊人,门外的几个小宫女立刻进来,恰好雀儿也带着太医来了,太医赶紧替左姝娴把了脉,又让雀儿给左姝娴喂了些药,左姝娴看起来才好受了一些,然而还是抖的厉害,太医说左姝娴心绪极其不稳定,千万不能再刺激左姝娴,左姝娴吃过药,大约是因为之前一直强撑着,最后也终于吃不消,闭上眼睛缓缓睡过去了。
  温巧佳和左姝静见左姝娴慢慢睡着,叹了口气,对左姝静道:“阿娴好不容易睡着,咱们便先走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左姝静点点头,道:“嗯。”
  两人各怀心思,都垂着头走出了东宫,乘上轿子回府,轿上,左姝静想着左姝娴刚刚那句“觉得他很眼熟”,心里更是觉得,自己最初的猜测,也许是正确的……
  温巧佳看她一直低头不语,忍不住道:“阿静,你知道刚刚阿娴在说什么吗?”
  左姝静摇了摇头,道:“我真的不晓得……”
  温巧佳叹了口气:“也罢,我也觉得此事肯定和你无关,阿娴毕竟受了太大的刺激……哎。”
  左姝静低下头,温巧佳以为她是不高兴了,赶紧又温言说了几遍自己真的没有想什么,左姝静笑了笑,道:“阿娘,我晓得的。我只是在为阿姐难过罢了。”
  温巧佳拍了拍左姝静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怀王府离皇宫比较近,没太久便到了,左姝静便先下了轿子,温巧佳说过几日等左姝娴好些了,再去看看左姝娴,左姝静应了之后便转身回了府,然而回了府里,她才晓得怀王当真被皇上召入宫了。
  左姝静猜想大约是自己离开的太快,所以怀王没来得及让人去东宫附近候着,两人便就这样错过了,于是只好在家中更了衣,等着怀王回来。
  怀王回来之后,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两人吃过饭沐浴后,坐在矮塌上聊起此事情,左姝静猜到了原因,道:“王爷,太子他……?”
  怀王道:“父皇让明日起与周俊佑一同调查太傅的案子,又说太傅是太子的先生,此事太子未能察觉是太子不对,已让太子关了三个月禁闭。”
  虽然左姝静早已猜到了这结果,但听到还是难免气闷:“皇上这是心软了,终究打算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怀王点了点头:“我问了王谦昨夜的事情,他说,昨夜太子妃忽然跑来为太子求情,彼时皇上尚在发火,便没让太子妃进去,谁料后来宫里出了刺客,太子妃在屋外,便就这么遭了秧。”
  “这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左姝静冷着脸道,“今天阿姐说了,昨夜是太子身边那个小箱子去找她的,说太子惹皇上生气了,让太子妃去帮着求情,阿姐才巴巴地去了,结果便被被刺了。还真是刚好。”
  怀王伸手帮左姝静撩了一下耳边碎发,道:“你觉得是太子安排的?太子妃知道么?”
  “阿姐定然不晓得,不然不会毫无芥蒂地说出小箱子的事情。何况她今日哭成那样,真是……”左姝静摇着头叹了口气,“而且,还有件事,阿姐说,自己昏迷后醒了一小会儿,看见了那被降服的刺客的脸,她说,总觉得有点眼熟……”
  “这事儿的确不简单。”怀王皱了皱眉头。
  左姝静闷闷不乐道:“这件事我一听就觉得不大对劲,哪儿来那么巧合的事情。皇上不可能心里没数……”
  可到底还是放过太子了!
  怀王低声道:“这也没什么,父皇就是想到了,大概也是不愿意信的。毕竟那是太子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父皇再怀疑,没确证证据也是不会信的。王谦说,父皇已经派人去株州调查了,看那几人是不是真的是赵家余孽……”
  左姝静闻言终于心里宽慰了一些,她似笑非笑看着怀王,道:“王爷真是不得了,皇上身边的王公公连这些事都告诉你……”
  怀王轻笑道:“王谦本就是墙头草,不然怎么能在宫里混到他那个位置?”
  左姝静将手抬起来托着下巴,眼神放空:“不过我还是挺震惊的,虽然我一直晓得太子不怎么样,却以为他到底算个好人,这次株州的事情让我吃惊了一次,太子妃的事情更让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此人能力平平,一肚子坏水,偏生除了自己手里那点权势,什么也不在乎,三州的事情,我可以认为他是一直待在深宫内,不晓得百姓疾苦,不晓得战乱会带来多大的劫难。可这次……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怀王伸手,将左姝静轻轻搂进怀里,左姝静也没挣扎,乖乖地被他直接抱起,坐在了怀王的腿上,怀王两手从左姝静手下穿过,自后面搂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而后轻叹道:“是啊,若阿静有了孩子……我怎么样也要护着的。”
  “……”左姝静没料到他好端端提起自己的孩子的事情,愣了一会儿之后,她扭过头,小声道,“你……想要孩子?”
  这回轮到怀王愣了,他本来只是想这么说给左姝静停,没料到左姝静害羞归害羞,却也红着脸正儿八经回问自己这个问题,半响,他道:“想。”
  左姝静脸又红了一点儿,道:“可左姝静有点小……今年冬天才十七岁呢……”
  怀王轻笑一声,道:“我也没有那么厉害,能让你这么快就怀上吧。而且平王的侧妃,似乎十五岁就怀上了。”
  左姝静:“……”
  怀王笑着在左姝静耳后落下一个吻,左姝静有些怕痒地微微瑟缩了一下,怀王搂着她的腰的手却反而收紧了一些,左姝静只好道:“王爷,天还没黑呢……您要白日宣淫?”
  本以为此话能让怀王收敛收敛,然而怀王却堂而皇之道:“有何不可?”
  左姝静无语凝噎,怀王的吻却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她的确年纪还小,脖颈细嫩,皮肤洁白,仿佛稍微用力一些,就会留下印子一般,左姝静脸红彤彤的,因为怀王在亲她脖颈,被迫微微仰着点下巴,怀王看着只觉得更加心神荡漾,索性将人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左姝静只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管了,虽然活了两世,然而她对□□真可谓一窍不通,即便出嫁之前,是看过那种书籍,也晓得该如何做的,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只觉得眼前,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晓得。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怀王便主导了她的一切,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到底是成了一颗被豪猪拱的白菜了……
  ***
  因体谅她是第一次,怀王虽然浑身上下有积攒了二十余年的力气没地方使儿,后头却也还是堪堪忍了下来,只体贴地亲自替左姝静换了衣服,又抱着她去隔壁净堂梳洗,这自然少不得要叫醒上夜的侍女,今夜上夜的是碧云,她看着两人的样子,便晓得发生了什么,匆匆忙忙地帮着准备,却被怀王关在了门外——怀王要亲自帮左姝静沐浴。
  碧云有些惊讶,半响才反应过来——难不成,王爷和王妃,今夜才是第一回?!
  沐浴好了,怀王又将左姝静抱回了房,搂着她睡了一觉,左姝静浑身酸痛,怀王则浑身舒爽,身心愉悦,然而第二天清早怀王便要起来去大理寺审黎时辉,他更衣好了,见左姝静皱着眉头,双目紧闭,想了想,还是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捏了捏左姝静的脸:“阿静?”
  左姝静本就睡的不大好,被弄醒了十分不快,她迷茫地睁眼:“干嘛?”
  怀王好笑道:“我要去大理寺了。”
  左姝静脑中一片混沌,什么记忆也没有,只觉得怀王很烦,怎么去个大理寺还要跟她通报?她可又累又困……于是左姝静摆了摆手,不高兴道:“知道了,你快去……”
  怀王见她皱着眉头,微微撅着嘴,一副小孩子不高兴的模样,有点哭笑不得,他本是怕左姝静醒来后不见自己会不快,所以才特意弄醒她跟她说一声,然而看起来反倒惹左姝静不高兴了……怀王见她这样,又觉得有些可爱,他伸手将左姝静眉间抚平,然后亲了亲她,这才起身离开。
  左姝静一觉睡到快响午,睁眼的时候脑里空空荡荡的,再看身边,床上也是空空荡荡的……
  左姝静拉了拉床边绳子,因着昨天晚上上夜的碧云,所以伺候早起的是珠儿,珠儿进来了,道:“王妃殿下,您醒啦。”
  左姝静由珠儿搀着坐起来,只觉得浑身,尤其是腰都有些酸痛,想到始作俑者是谁,昨夜做了什么,左姝静便在羞涩之余有些羞恼,她道:“王爷呢?”
  珠儿老老实实道:“王爷一大早就走了。”
  左姝静此时全然不记得大清早怀王把自己弄醒特意跟她打了招呼的事情,有些气闷地“哦”了一声,才慢慢爬起来,珠儿忍不住笑道:“王妃殿下倒是一刻也离不开王爷了。”
  “胡说什么。”左姝静瞥了她一眼,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今日没什么胃口,让厨房准备点小粥便是。”
  “是。”珠儿笑着应了,看着左姝静,又忽然红了脸,道,“殿下今日穿竖领长袍罢。”
  左姝静疑惑道:“大热天的,穿那个做什么?”
  “娘娘你的脖子……”珠儿红着脸,拿了铜镜给左姝静看,左姝静一照脸便黑了——她脖子那儿好几块红痕,真是……!
  “……就穿那个吧。”左姝静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珠儿应了,笑着去换了件衣裳给左姝静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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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49章

  “黎时辉,依你之言,你已对与蒋钦串通,为赵和夺下株州,威州,益州这三州之事供认不讳了?”周俊佑扬声道。
  怀王坐在中间,面色阴沉。
  虽然怀王是主审,然而什么大声质问一类的,却都是由周俊佑来说比较好,怀王主要负责在关键时刻吓唬黎时辉,而眼下,显然不到这个时候。
  一开始先是依次审问了蒋钦,蒋蕊,都是走个过场,说辞早已串好,而审问黎时辉,才是重头戏。
  听说前日夜晚,黎时辉被抓捕的时候十分慌乱,一直大喊要见皇上要见太子,后来却逐渐安分了,今日一审问,更是直接将所有的罪名全部认下。
  黎时辉跪在地上,穿着囚服,手上烤着镣铐,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却依然倨傲无比地道:“回大人,是!”
  周俊佑没好气地道:“哦?可你是太子太傅,位高权重,以蒋蕊为挟,逼蒋钦帮赵和夺取那三州,究竟意欲为何?!今上待你不薄,你却竟一心想着叛国!”
  黎时辉立刻道:“我一心为大闵,生是大闵臣,死是大闵魂,绝无叛国之意,请大人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也是你能用得的?!”周俊佑眯着眼睛,和平常好说话的模样截然不同,“你对己罪供认不讳,却又不认自己想要叛国,那么本官问你,你到底是为了谁,才如此大胆?!”
  周俊佑自然是极其希望他说出太子的,然而黎时辉却道:“这件事,我也是受害的一方!首先,当初,我并没有挟持蒋蕊,是蒋钦与我共同商议的。”
  周俊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道:“禁卫军去你府上搜查的时候,尊夫人可是被绑在房内的,若这还不是挟持,本官当真不知道何为挟持了!如今天子脚下,大理寺内,你竟还想谎话连篇么!?”
  黎时辉倒是忘记了蒋蕊被自己绑起来的事情,只好道:“总之……蒋钦并非完全被胁迫!他自己也很愿意帮助赵和,因为他晓得,赵和无论如何要造反,倒不如打入内部,最后直接将赵家余孽一网打尽!然而没想到蒋钦却中途变卦,杀了付将军和宗副将,之后,大概是见怀王殿下您太过英勇,见赵贼大势已去,所以才倒打一耙,将自己的罪全部推倒我的头上来!”
  他这么说,倒还真勉强可以说得通,周俊佑皱了皱眉头,怀王却道:“哦?可当初本王不晓得这些事情,轻易也被蒋钦给骗去了,他本有机会取本王性命。若按你的说法,他本不该如此。”
  黎时辉没料到怀王会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半响,支吾道:“兴许他曾对王爷有过杀意,只是发现自己武功不如王爷……”
  怀王道:“他若要设埋伏,轻而易举。”
  黎时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梗着脖子道:“总之,蒋钦才是反贼,微臣不是!”
  周俊佑皱着眉头,正欲传召蒋钦让两人对质,怀王却道:“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虽然不解,但周俊佑还是让人照做了,黎时辉显然也没料到这件事就这么轻易地算了,茫然地被压下去了,周俊佑回过身,道:“王爷……?”
  怀王站起来,道:“有些东西,本王要私下问他。”
  他走去大牢,看着黎时辉被狱吏绑着手脚关在牢内,狱吏见他来了,都十分识趣地退下了,监牢之内空空荡荡,只剩下黎时辉与怀王二人。
  黎时辉警惕地看着怀王,不知道他独自来此意欲为何。
  然而怀王却忽然叹了口气。
  黎时辉茫然地看着怀王,道:“王爷为何叹气。”
  “本王忽然想起皇后,所以叹气。”怀王看着他,不疾不徐道,“皇后前夜不知为何忽然昏迷,重病不醒。”
  黎时辉一愣,而后一脸不信,道:“王爷说笑了,皇后娘娘身体一向健朗,怎的会忽然重病。”
  “本王也很惊异。”怀王负手而立,表情真挚,“只是皇后娘娘是昏在清净殿的,嘴里还一直叨念着,说自己见了鬼。太医说,皇后娘娘心绪起伏过大,似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所以才会这般。”
  黎时辉这回到不得不信了,他面色微变:“王爷为何忽然来说这些?”
  怀王看着他,露出了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本王只是想,太傅被关进牢内,想来是不会关心妻子,也不会关心女儿的。只怕太傅心中唯一挂念的,便是皇后娘娘了吧。”
  黎时辉咬牙道:“蒋蕊那毒妇胡说了什么?!她满嘴胡说八道!我与皇后清清白白!”
  怀王十分讶异地说:“你在说什么?这跟蒋蕊有什么关系?尊夫人什么也没说。本王的意思是……毕竟皇后与太子,是眼下唯一可以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的人了,所以,太傅心中挂念他们,不对吗?”
  黎时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怀王耍了,面色阴沉并不答话,怀王冷笑了几声,黎时辉便羞恼道:“王爷如此阴阳怪气的,到底想说什么?!”
  “本王想说什么,只怕你心里很清楚。”怀王走近了他两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黎大人,如今你眼前有两扇门,一生一死,就看你做自己要推开哪一扇了。”
  黎时辉呆滞片刻,明白了怀王的意思——怀王确然已经知道他和皇后的事情,想让他承认这件事,好彻彻底底地打击皇后和太子!
  黎时辉仰天大笑三声,而后猛地看向怀王:“王爷,您自己也说过,皇后与太子,是微臣如今唯一的生路。微臣再蠢,也不至于自己亲手切断这条生路!”
  “你以为,皇兄和皇后娘娘会来救你?”怀王好笑道。
  黎时辉道:“不错!微臣如今被奸人所污,但微臣相信,皇后与太子绝不会任由微臣被奸人污蔑!终有一日,会给微臣一个清白!也正因为如此,微臣绝不会血口喷人,说出什么不利于皇后与太子的话来!”
  在黎时辉心里,他和皇后太子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虽然他眼下对皇后和太子也很有点疑虑,但,他绝不能帮着怀王去诬害皇后和太子,别的不说,单他承认皇后与自己私通,虽然皇后是死定了,可他自己也死定了!皇上怎会容忍一个与皇后有私情的男人活下去?!
  怀王却道:“黎大人,此话差矣。只是做个证,很简单的。您明明知道,皇后与罗义之间的事情,为何却不肯承认呢?”
  黎时辉一怔,看向怀王,却见他面目平静,一双黑眸微微发着寒光。
  皇后……与罗义?!
  他傻了眼,半响,道:“什么……?皇后与罗义?!”
  “皇后与罗义私通,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少。”怀王直起身子,冷冰冰地道,“甚至太后也是因此被皇后杀害的,不是么?杀害太后的药物,是罗义调配的,太后身边的琉璃,也是这个原因死了。不是么?”
  黎时辉惊异交加,他看着怀王,不能明白怀王是故意教他将此事可陷害给罗义,还是说……怀王当真不知道皇后和他自己的事情,以为皇后是在和罗义私通?
  但,不管哪一种,他也绝不会同意帮怀王的!
  于是黎时辉依然道:“王爷大概是误会了。罗义虽是宫内御医,却清清白白,恪守本分,皇后更是母仪天下,端庄得体,两人怎么可能有所谓的私情?”
  见他如此说,怀王也没再说什么,扯了扯嘴角便离开了监牢,他走后,黎时辉喘着气伸手摸了把自己的额头,才发现自己早已冷汗连连。
  ***
  这边怀王刚离开监牢,那边虞不苏也来了,周俊佑正在外厅,见虞不苏晃悠悠地来了,眉头微微一跳。
  虞不苏道:“咦,周大人,你还没走啊,太好了太好了。”
  周俊佑闻言,不由得皱眉,道:“虞大人忽来大理寺有何事?”
  虞不苏却凑过来,没个正型似的靠在桌边,疑惑道:“前两日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害得本官只能一个人去醉仙楼,凭栏独自饮酒,好不寂寞啊!”
  周俊佑深吸一口气,道:“周大人到底有何事?”
  虞不苏挠挠头,道:“哦,是这样,今日王妃殿下差人去了我府上,然后让我来大理寺卿找蒋钦,说是找蒋钦问一个人的外貌,然后根据他的描述画下样子来。”
  周俊佑不解道:“大理寺内自有人会干此事,为什么王妃殿下要差你来?”
  虞不苏得意洋洋道:“这个周大人你就不知道了吧?本官自幼学画符,顺便也就学着画人像画风景,奈何天资过高,一学之下,便是惊世的才华,画什么像什么,啧啧啧……”
  周俊佑无言以对。
  怀王恰从监牢那边走回来,看见虞不苏也有些疑惑,虞不苏把左姝静的吩咐说了,怀王心里隐隐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道:“她是不是说,话那个蒋钦与太傅联络的中间人的长相?”
  虞不苏一惊,立刻拍马屁道:“是啊是啊,哇,王爷您真是不得了,一猜即中!果然是夫妻同心,心有灵犀啊!”
  周俊佑觉得虞不苏拍马屁的说辞越来越让人不解了,然而一看王爷,却见王爷嘴角微微翘起,还……还真是一脸颇为受用的样子!
  周俊佑又一次无言了,只能道:“既然如此,虞大人便跟我来吧。”
  怀王道:“本王也去。一会儿那画像你记得画两份,一份留在大理寺内存档,一份由本王带回去。”
  虞不苏赢了,周俊佑又吩咐下人备好了文房四宝,便去了监牢见蒋钦。有了周俊佑的照拂,蒋钦在牢内过的并不差,见他们来了,又听了虞不苏的来意,蒋钦皱眉思索了片刻,道:“那人身材高大,面目凶狠,我依稀还记得他的长相。”
  虞不苏将宣纸铺平,道:“那边请蒋大人仔细描述一番吧。”
  蒋钦一边说,虞不苏便一边照着画,等画成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虞不苏将画递给蒋钦,蒋钦又说了几个地方的差异,虞不苏再改了改,蒋钦点头道:“差不多便是如此了。”
  虞不苏道:“行,那么这幅画存底,我再另画一幅给王爷您带回王府。”
  怀王却道:“不必了,将这幅画给我,另一幅留在大理寺内。”
  虞不苏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照办,怀王带着画便回了家,他返家时略有些晚,左姝静正坐在矮塌上翻书打盹,怀王带着画去了房间,左姝静见他回来了,从书里抬起头,先是下意识露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而后却又像是反应过来一般,闷闷不乐地低下头。
  怀王好笑地走过去,也不给她画,道:“怎么了?”
  左姝静小声道:“吃了就跑,王爷倒是潇洒……”
  虽然声音小,但怀王还是听清楚了,他哭笑不得地道:“什么吃了就跑?”
  左姝静放下书,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怀王伸手轻轻环住她,道:“有没有不舒服?”
  他的声音倒是十分温柔,但问题却让左姝静觉得有点别扭,左姝静轻咳一声,道:“没。”
  怀王柔声道:“我今早特意告诉你我要去大理寺了的,你没肯醒……”
  左姝静颇有些不自在,虽然开始真的有点不开心,但现在当真要怀王哄她了,她又觉得十分不自在,道:“好了,我就随便那么一说……”
  怀王轻笑一声,伸手从旁边拿了画来,道:“虞不苏画的。”
  左姝静道:“咦,你带回来了?”
  怀王替她展开,一边道:“嗯。”
  左姝静看了那画,眼睛亮了亮,却没说什么。
  怀王轻声道:“你怀疑这人是刺客?”
  左姝静一笑,说:“王爷这么聪明,当然也想到了。”
  “没有,我开始的确没有想到。”怀王摇摇头,“还是虞不苏去了,我才想起来的。”
  左姝静满意道:“看来我比王爷还聪明一点?”
  怀王点头:“嗯。”
  左姝静看他这全然不顾何为原则的模样有些好笑,而后道:“其实我也只是猜测。按照太子妃的说法来看,我觉得那人就是直接冲她而去的,而她又觉得面熟……你又说,那人身上有赵贼腰牌。所以此人的线索有好几个,一个是太子妃见过他,那么肯定就是此人和太子私下会谈时左姝娴无意中瞥见过,还有就是他知道太子和蒋钦的勾当,且是太子心腹中的心腹,不然太子不会让他知道这么多,还留着他一命,最后甚至让他负责刺杀太子妃,来完成这个苦肉计。”
  “嗯。”怀王自然也全部晓得,但还是点点头,“继续说。”
  “这个人,我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负责在蒋钦和太子间来回跑动的人了。这一路战乱,跑动的人,必然自己也要有几分武功,且他有赵家腰牌,肯定是直接去过三州,然后蒋钦给过他腰牌方便他行事。”左姝静道,“我记得小时候虞不苏画人像很厉害,便让他去画了。明日,我带着这画去宫里,让左姝娴看看,若左姝娴说这就是刺客,那么……”
  怀王圈着她,道:“即便太子妃知道了这件事,也有可能终究会原谅太子。”
  左姝静愣了愣,而后肯定地道:“你是没看到她哭的有多么伤心。何况,以小见大,太子为了自己的事情,可以轻易牺牲一个孩子——而事实上,当时那个刺客下手又不知轻重,太子妃是勉强捡回一条命。若是稍微再严重一点,那么太子妃自己都要丧命。也就是说,太子根本没把太子妃和自己的孩子当做一回事,他一点儿也不怕一尸两命。只要能救回自己,他可以轻易让太子妃和孩子去死!这种人,我不信太子妃还会原谅他。”
  怀王道:“希望如此。但无论如何你要小心,你,绝不能当那个开口策反的人,不然最后可能反而惹得她怀疑,认为是你冤枉太子。”
  “这个我自然晓得。”左姝静笑了笑,看着那画里的男子,微微出了神——画中男子的眉毛,正如左姝娴所说的一般,眉头是连在一起的……
  左姝静收了画,回头看着怀王:“对了,你有没有审问黎时辉皇后的事情?”
  “自然审了。”怀王皱了皱眉,“他也自然没肯答应。”
  左姝静冷哼一声,道:“他和皇后的事情总是瞒不住的,当真是垂死挣扎。若非这种事事关重大,皇上又一向颇为宠信皇后,我真想让你直接冲到皇上面前说这件事……可惜,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也没实际证据,真是麻烦。”
  怀王轻声道:“纸包不住火,总会露馅的。”
  左姝静闷闷道:“当初我看到皇后和男人私通,第一反应就是要瞒着,瞒着所有人,我不想惹麻烦。可皇后太过小心杀了我,她一定猜不到,却反而引发了这么多事情……”
  怀王忽然道:“说起来,当初是皇后让你赐婚的,是不是?”
  “嗯。”左姝静有些尴尬,“她跪在我跟前哭个不停,我被她哭的头疼,就答应试一试了。”
  怀王笑着道:“照这么说起来,皇后先让你将左姝静赐婚给我,又杀了你,使得你成为了左姝静……嗯,她还真是我们的大媒人。”
  左姝静:“……”
  总觉得,他真是莫名的乐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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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8 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0章

  因为想着若自己一人去见左姝娴,到底不够自然,左姝静便还是先让怀王府下人去了一趟左家通知温巧佳,说是明日再去看看左姝娴,然而下人回来却说,原来温巧佳自那日回来之后,心里十分难过,想为左姝娴祈福,便去了一趟大悲寺,说要在大悲寺住上三日,每日吃斋念佛,希望左姝娴的身子快点好起来。
  左姝静听了,也只能先等了三日,等到第四天,派了轿子去接温巧佳来府内,而后两人一同进了宫。
  三日未见,左姝娴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但也仅仅是好了一些些而已,她勉强可以坐起身了,但也只是靠在床上,身后堆了厚厚的软枕和毡子,面色已然苍白,嘴唇上更是没什么血色,左姝静和温巧佳去的时候,她恰巧吃了药,有些困倦地坐在床上。
  见左姝静和温巧佳来了,她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道:“阿娘,阿妹。”
  温巧佳见了她又有些想哭,但看左姝娴难得有点精神的样子,哪里敢哭,只怕惹得左姝娴又情绪起伏,故而只能应了一声,又从荷包里掏出个平安符,道:“阿娴啊,娘在大悲寺待了三日,为你求了这个来,你以后记得一直戴在身上,知道吗?”
  左姝娴点点头,温巧佳便先给她戴上了,左姝娴静静地坐着,温巧佳看了一眼周围,小声道:“阿娴,怎么太子又不在?”
  左姝娴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地道:“太子爷被皇上关禁闭了,在东宫别苑里,不能出来一步呢。”
  温巧佳一愣饿,然后道:“就因为你遇刺了,皇上就关太子禁闭?哎呀,看来皇上还是很在意你这个儿媳妇的……”
  左姝娴和左姝静都觉得自家母亲真是天真过头了,却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左姝娴勉强笑了笑,道:“不说太子了。上回你们来,我太难受了,后来好像还直接昏过去了,是不是?真是对不住。”
  左姝娴显然不记得自己那时候反应极大的事情了,温巧佳和左姝静也不欲再提起,左姝静安慰道:“没事儿的,我和阿娘那时候见你累了便离开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说什么对不住啊。”
  温巧佳也点头:“就是,你这孩子,瞎客气。”
  左姝娴笑了笑,道:“现在过去了好几天了,可是,我觉得,好像是好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她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道:“孩子刚没的那两日,肚子还总是一阵阵地泛疼,比左肩的伤口还痛许多倍,尤其是那天晚上,真的好痛啊……可现在,居然就不怎么痛了……有时候我老想,可能那时候孩子还不想走,还想留下来,现在,是真的走了……”
  她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被笼罩在雾里一般,温巧佳握着左姝娴的手叹了口气,忍着眼泪,道:“阿娴……”
  左姝娴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忍了回去,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到时候又要哭的昏过去了……”
  左姝静坐在一旁听着有些难过,没有说什么,左姝娴忽然道:“阿静,阿娘,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看起来很憔悴?”
  左姝静抬眼,看了她一眼,左姝娴眼下自然很憔悴,但她们当然不能说实话,左姝静只道:“还好,只是嘴上没什么血色,等修养好了,必然就没事儿了。”
  “嗯……”左姝娴轻轻叹了口气,“我是在想,等三个月后太子禁闭结束了出来看见我,可不能让他再瞧见一个病秧子。不过好歹有三个月的时间,慢慢调养也就是了。只可惜这三个月内我是没力气下床去别苑陪太子说说话了。也不晓得吴良娣会不会趁机去别苑找太子。”
  左姝娴说的钱良娣便是太子的侧妃之一,左姝静隐约听过此人,似乎太子颇为喜欢她,但太子对左姝娴自然是最好的,平日左姝娴大概是不会在意她的,只是眼下自己受伤了,自然也会担心别人会不会趁机而入。
  左姝静顺势道:“阿姐这么担心,不如让人给你画一幅画像,然后送去别苑。太子殿下看着你的画像,自然就会思念你。”
  左姝娴想了想,道:“倒是个好主意……我明日让雀儿去喊个宫廷画师来。”
  “其实什么宫廷画师,我觉得还不如虞不苏虞大人呢。”左姝静笑着道,一边从衣袖里摸了一会,抽出那张画,“哎呀太好了我还带着……阿姐你看,这是虞不苏之前帮忙画的人像。王爷在审蒋钦,便让蒋钦说了自己与太傅联络的中间人长什么样子,虞不苏大人便照着画了一张。只是第一张难免要涂涂改改,便成了废稿,王爷惊讶于虞不苏画工了得,便将这废稿给带了回来,我也觉得很不错,就顺手收着了。”
  左姝娴也是晓得虞不苏的,闻言也略带惊讶地接过画,而后展开来。
  画一展开,左姝娴便颇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半响,她手一抖,那画轻飘飘地落在了床上,而她恍若未觉,只瞪着眼睛看着前方。
  见她这幅模样,温巧佳有些吓着了,她道:“阿娴?”
  左姝静也赶紧道:“阿姐?怎么了?”
  她伸手捡起那张画像,一边道:“是不是你觉得虞大人画的不好?其实,咳,我也觉得没那么好……你还是请宫廷画师吧……”
  左姝娴却忽然按住了她的手。
  左姝静愣愣地抬眼看她,左姝娴轻声道:“阿静,你再说一遍,这画上的人,是谁?”
  左姝静尴尬地道:“啊?这画上的人应该是蒋钦和太傅黎时辉联络时的那个中间人……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是个很重要的关键人物,所以王爷才让虞不苏去画他的……应该是吧,王爷随口那么一说,我也不大记得了。”
  “死了。”左姝娴冷冰冰地道。
  左姝静说:“啊?阿姐你说什么?”
  左姝娴却摇了摇头,而后道:“没什么……虞大人这幅画画的果然很好,惟妙惟肖。下次有机会,让虞大人为我画一幅像吧。这幅画,就先送给我吧。行吗?”
  左姝娴低着头,语气已经尽量平缓,却还是隐藏不住其间的颤抖,左姝静尴尬地道:“自然行。不过,把你的画像送去别苑可是刻不容缓的事情,等你身子好一些了,便让虞不苏来画吧。”
  “不急。”左姝娴却摇了摇头,“不必送去别苑了……此事不急。”
  她说的没头没脑的,温巧佳听着只觉得一头雾水,而后左姝娴又说自己身子乏了想休息,左姝静和温巧佳自然只能离开,离开之后,温巧佳疑惑道:“阿静,为什么刚刚阿娴的反应……那么奇怪啊?”
  左姝静颇有点心虚:“我也不晓得,可能阿姐心情不好,所以就容易情绪起伏很大吧。”
  温巧佳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左姝静却在想,看刚刚左姝娴的反应,自己显然是猜对了无疑。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左姝娴只失神了小一会儿便立刻恢复了镇定,而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不像对太子失望的样子……难道真如怀王所猜测的一般,都这样了左姝娴还要原谅太子?!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左姝静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不知,她和温巧佳一离开了左姝娴的寝宫,左姝娴便展开了那宣纸,死死地盯着那画上男子。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凶恶的面容和神情……
  就是他,没有错。
  在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瞬间,左姝娴便有点疑惑,这人怎么很眼熟?而后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都涌向了脑子,她咬着牙,努力地压住了自己想要发出的尖叫。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个刺客眼熟了,因为这个刺客,她早就见过……
  那是某日,她外出与皇后游园,回来的时候,恰逢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匆忙离开,那人身材高大不似阉人,左姝娴有些疑惑,便多看了两眼,虽然看清了长相,但回去后问了一下太子,太子之说是处理宫外事情的人,左姝娴便立刻忘记了这个人,这件事。
  而眼下看着这幅画像,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是太子的人。
  既然是太子的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反了太子,还行刺?!她遇刺之后,是打听过那日行刺的事情的,也晓得那一拨人是什么赵和的余孽,但她没有多想,只觉得是自己实在倒霉,虽然心里也有埋怨太子让小箱子喊她去御书房,也埋怨过皇上为何不让她进御书房……但最终她还是只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居然是太子一手策划的……
  现在想来,太子说这个刺客是负责处理宫外事情的,实际上也就是负责处理那三州的事情,专门和蒋钦见面吧?刚刚左姝静说,此人十分重要,生死不明,她下意识就说了一句“死了”,但最终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直接告诉左姝静,让左姝静回去告诉怀王,这个人并不是什么赵家余孽,而是太子的人。
  是太子,亲手策划了这一切,蒋钦已经回京,所以和蒋钦来往的那个死士不能留,而他最后的作用,便是帮太子刺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之前,她失去了孩子,自己又受伤的时候,左姝娴躺在床上痛苦难当,唯一的宽慰就是因为自己这次受伤,所以皇上到底心软,只关了太子三个月的禁闭。她甚至想,不管怎么样,哪怕她以后再也没办法怀上孩子,就冲着这个,太子应该也会一辈子对她好。
  可她真的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太子策划好的……
  难怪那时候太子来看她,显得那么焦躁,脸上的神色那么愧疚。她本以为那是因为太子在后悔让小箱子来叫自己,所以才会这么愧疚,却原来,太子是在愧疚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那么她呢?
  左姝娴捏着宣纸的手都在不断地发抖,她在想,太子有没有哪怕一刻稍微考虑过她?!孩子死了,她还活着,可万一,她也死了呢?!太子当真如此心狠手辣?!
  左姝娴闭上眼睛,落下了眼泪,她好恨,可是,却又很茫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件事,除了太子之外,皇后知道吗?左姝娴想,那必然是知道的吧。从把刺客引入宫开始策划,没有皇后的帮助那是不可能完成的。平日对她总是那么和善的太后,知道她怀孕时那么高兴的太后……
  左姝娴想起太医说她怀孕了的时候,皇后和太子都十分高兴,当时她也觉得很幸福,而后来,怀王凯旋庆功宴上,皇后更是说了此事,显然要将此事当做炫耀的筹码,左姝娴心里很清楚,却也并不算太介意,毕竟这对她没有什么害处。
  但现在想来,在那对母子眼里,自己和孩子,本身也的确就是筹码吧?!
  想要炫耀的时候可以拿去炫耀,想要当挡箭牌,就直接将她推在剑下……
  推在剑下?
  左姝娴手一抖,忽然隐隐约约地想起了一件事。
  那时候,她站在御书房外,明明离那剑还有一点点距离的,怎么好端端的……好像,是有人推了她一下?!
  左姝娴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几日她太过悲伤,压根儿不敢过多回忆那天的事情,就算回忆起来,也主要是记得那个刺客的头颅,没有细想当时其他的细节。
  那天……是不是真的有人推了她一把?那个人是谁?当时站在她后头的,只有雀儿和小箱子……雀儿是不大可能的。
  左姝娴发着抖,将那宣纸慢慢折起来,藏在枕头之下,而后只觉得浑身发冷,喉头一甜,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雀儿恰好端了暖汤进来,骤见左姝娴忽然呕血,吓的轻声尖叫了一声,将暖汤放在一旁,大喊:“喊太医!娘娘咯血了!”
  外面顿时忙乱成一片,雀儿赶紧拿了手帕替左姝娴擦拭血迹,左姝娴只紧紧地闭着眼睛,很快失去了意识……
  ***
  左姝静回了怀王府,颇有些闷闷不乐地样子,怀王一看便晓得定然是事情没按她想的发展,一问之下果然如此,他道:“你要想,她现在是太子妃,如果真的帮我们去对付太子,她要怎么办?”
  左姝静愣了片刻,道:“这倒是,可是,难道她不能选择离开吗?比如跟太子和离什么的……”
  “皇兄毕竟是太子,没什么和离的可能,天家没有这样的先例。除非,是皇兄主动休妻。”怀王平静地道。
  左姝静道:“那倒是……诶,那如果是王爷呢?可能和王妃和离吗?”
  怀王挑了挑眉看着她:“嗯?”
  “你干嘛这样看我。”左姝静眨了眨眼睛,“我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嘛!”
  “不可以。”怀王认真地说。
  左姝静没搞懂他是说,王爷和王妃不可以和离还是说,不可以随口这么一问,但想了想,不管是哪种好像本质上是一个意思,于是撇了撇嘴,道:“好吧,继续说阿姐和太子。看来,除非太子妃主动跟我们提这件事,不然想策反她基本上还是没有机会。”
  怀王点了点头。
  左姝静放弃了这个打算,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能了,你还是加把劲审问黎时辉吧。这一次机会难得,如果能把皇后和黎时辉私通的事情给审问出来,太子就彻底不能翻身了。不然……问题也有些大。”
  怀王道:“其实黎时辉已经有些松动了,这也有你的功劳。”
  左姝静仰起头,好奇道:“我做什么了?”
  怀王轻笑一声:“你把皇后吓病了,她大概便一直没能派人来看黎时辉,黎时辉现在全然没有皇后消息,饶是再相信皇后,也会有点害怕自己被抛弃了。”
  左姝静的确没料到自己当时一时兴起的玩闹会引出如此反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
  又过了十天,左姝娴终于可以下地了,只要由雀儿搀着,慢慢地总是可以走一两步的。
  能下地之后,左姝娴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东宫别苑,她想看一眼太子。
  实际上依着她的身子,即便可以下地了,也应该在床上好好修养着,可左姝娴哪里能坐得住?这十天简直是她这一生中最艰难的十天了。
  她想了很多,脑中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跑在跳,有时候深夜,她甚至会哭着醒来,可是除此之外,她更多的是彷徨和无助,到底该怎么办?她没有那个勇气和决心离开太子,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眼下太子和皇后,想必是会对她充满愧疚的,她只要继续当自己的太子妃,兴许也会过的不错,可是她很害怕。
  因为她不能保证,会不会太子又有危机,那个时候,她会不会又是一个挡剑之人?
  左姝娴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想赶紧见太子一面,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的,只要跟太子见一面,对个眼,她想,她就能知道该怎么办了。
  然而出了长信殿,左姝娴却正好见一队明晃晃的队伍入了东宫,却是直接左转去了紫烟殿的方向,那儿,是钱良娣所在的寝殿。
  而那一支队伍,分明是皇后的凤辇!
  左姝娴脸色当即就变了,而雀儿也没料到会撞见皇后来,也有些尴尬,左姝娴站在长信殿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先暂时回了长信殿内,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了个雀儿,左姝娴冷着脸,道:“怎么回事?皇后不是病了吗?”
  雀儿道:“皇后娘娘似乎是昨夜好转的……”
  “那为什么皇后娘娘病好了,第一件事却是去紫烟殿?!”左姝娴重重地喘着气。
  雀儿支支吾吾的,左姝娴冷着脸道:“原来如此,本宫连知道皇后来东宫做什么的资格也没有了……”
  雀儿立刻跪下,道:“娘娘,不是这样的……雀儿不告诉您,是怕您气坏了身子……”
  “说!”
  雀儿垂着头,沮丧道:“是钱良娣怀孕了……”
  左姝娴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在头顶,她颤抖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雀儿哭道:“娘娘,您千万别生气啊!不值得的……钱良娣她,她也就指着这个孩子嚣张了,您别不高兴……”
  左姝娴道:“她……是什么时候怀上孩子的?”
  雀儿又支支吾吾,左姝娴只冷着声音道:“你若不想本宫又气的呕血,便老老实实说出来……”
  雀儿只好道:“对外似是说,是您遇刺的前几夜,太子在钱良娣那儿过的夜,然后这两日钱良娣月食推迟了,便请太医来看……可是,奴婢是伺候您的,自然晓得太子爷在有刺客的那夜的前一个多礼拜,都没去过紫烟殿。所以,应该是在太子去了别苑之后的事情了。”
  左姝娴说:“什么?我遇刺那日之后,太子是在哪里过的?”
  “进别苑之前,是在紫烟殿,后头进了别苑,还让钱良娣偷偷进去过,奴婢恰好看到过,但怕您生气,所以一直不敢说……”雀儿闷着头道。
  左姝娴闭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太子,皇后,他们到底把她当什么?!
  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左姝娴抑制不住地开始大笑,笑完之后,却又趴在桌上开始痛哭,雀儿吓了一跳,想喊太医,左姝娴却道:“你下去吧,让本宫一个人静一静。本宫没事儿……别苑就不必去了。”
  雀儿道:“是……是。那,要是皇后一会儿来了,您要见皇后吗?还是说身子不舒服,不必见了?”
  左姝娴冷淡地说:“皇后不会来的。”
  皇后既然是在清净殿昏的,那必然是因为太后的事情她心里有愧。而左姝娴肚子里的孩子的死,肯定也有皇后参一脚,皇后现在想来是怕极了这些事情的,所以必然嫌长信殿晦气不会来的。何况,她现在大概一心高兴那钱良娣有了孩子吧……
  左姝娴想了想,道:“等等,雀儿,你去差人给怀王府送封贴,让怀王妃有空来我这儿一趟。”
  雀儿应了,又道:“不必喊左夫人来么?”
  “不必了。”左姝娴摇摇头,“就让怀王妃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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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8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1章

  这十日里,怀王和怀王妃压力也颇大,他们存了份逼着黎时辉说罗义和太后有私情的心,便无法彻底审问黎时辉,所以中间皇上催了两次,这边却也没什么进展,最多逼的黎时辉认了蒋钦是无辜的这件事。
  蒋钦虽是无辜的,怀王也为他说了不少好话,但无论如何,他确然犯了事,首先官职要罢免,其次刑法也要,皇上本欲流放蒋钦,怀王好说歹说,皇上才同意将蒋钦压在牢内关押六年。
  怀王告诉蒋钦,只要是关押在京城,便是好事,等有什么好事儿的时候大赦天下便可以出来,实在不行,便就是在牢内待上六年,也总有其他办法,蒋钦对这个结果也颇为满意,并没有说什么。
  黎时辉也会怀王逼的几乎要崩溃,然而此时怀王却收到了个不算好的消息,便是皇后已经苏醒,并且慢慢好转了,怀王不知道皇后会怎么想办法搭救黎时辉,只能暂时先让狱吏好好看守着黎时辉,暂且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而就在皇后醒来的第二天,左姝静收到了左姝娴的帖子,邀她入宫一趟。
  左姝静和怀王都不晓得,左姝娴想要做什么,不知道她是想通了呢,打算来自己这边,还是收了皇后的指使,要来对付自己了。
  但无论如何,都得会一会,为了以防万一,怀王让章盾和石悍都跟着左姝静去了。
  去了长信殿内,左姝娴看起来神色如常,已经可以坐在矮塌上而不必倚在床上了,脸上居然还有点血色了,见左姝静来之后,将所有下人包括雀儿都遣了,而后看着左姝静。
  左姝静被她看的心里发毛,试探着道:“阿姐怎么忽然召我入宫?可是有什么大事儿?”
  左姝娴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起身几步,走到左姝静跟前,左姝静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忽然跪下了。
  左姝静一愣,道:“阿姐,你这是做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快起来!”
  “不,你一定要受我这一拜。”左姝娴看着她,轻声道。
  左姝静慌乱地道:“论亲属关系,我是你妹妹,哪有姐姐拜妹妹的?!论品级,你是太子妃,我只是个怀王妃,哪有太子妃拜王妃的?!”
  她一边说着,自己都要回礼给左姝娴了,左姝娴却道:“不,阿静,你救了姐姐一命。”
  左姝静一愣,神色不定地看着左姝娴。
  左姝娴说:“那幅画……你还记得么?”
  “你是说,虞大人画的那幅?”左姝静道,“我记得……”
  左姝娴说:“那么……”
  “阿姐,你先别说了,你先起来,咱们做着慢慢说,行吗?”左姝静扶着她的手,无奈地道。
  左姝娴抿了抿嘴,道:“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起来。”
  “你说。”左姝静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左姝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要让太子休了我!”
  果然。
  左姝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她愣了半响,道:“阿姐,你先起来……”
  “不,阿静,你先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告诉你,我总有一天会死在这长信殿内……”左姝娴眼眶微微地泛红,“阿姐求你了……”
  左姝静叹了口气:“我答应你,阿姐,你先起来吧。”
  左姝娴这才起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而后擦了擦眼泪。刚刚跪在地上的时候,她是痛苦的绝望的,然而坐起来擦掉眼泪,她似乎又一点儿不难过了,左姝静看着她忍不住想,女人的韧性和承受力,似乎永远没有一个所谓的极限。
  左姝静犹豫着道:“阿姐,你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其实,倒也不是忽然。”左姝娴没有看左姝静,平视着远方,像在回忆什么,“阿静,你还记得那一次游园会回来,我拉着你说了很久太子的事情么?”
  “左姝静”自然是不记得这件事的,她尴尬地道:“呃,不大记得了。”
  左姝娴倒是不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是啊,你怎么会记得呢,只怕除了我,没人会记得……他大概也全忘记了。那还是快三年前的事情了……三年,也仅仅只是三年而已,我怎么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呢?树上说,白驹过隙,说时光飞逝,我却只觉得这时光悠长,好像永远看不到尽头似的。三年前,皇后办了一个游园会,说是游园会,实际上是为了太子选妃,这大家都心知肚明。咱们家本是没机会去的,却也不知道怎么收到了邀请,你那时候还小,母亲便让我去了。”
  她这么一说,左姝静倒是有点印象了,那时候皇后还给她说过一声,问她来不来,彼时裴冬净在深宫中,总觉得自己和那些世家**岁数相差不大,混在一起玩,大概也不会比她们优秀端庄到哪里去,贸然一同游园,只怕损了皇家面子,便回绝了,却不料,那一次是为了太子选妃么?
  左姝娴道:“皇后这么做,实际上太子自己都不晓得,他甚至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了御花园,那时候我只顾着看花,跟皇后他们脱了一些距离,却恰好碰见了太子。御花园初见,我被太子吓了一跳,太子也很讶异看到其他女子,之后才晓得是皇后弄的游园会。太子面容俊朗,我也没见过太多男子,便很轻易动了心……当然,如今想来,可能也是因为他是太子吧。身份那么尊贵,谁会不喜欢她呢?只是我没想到,只那一瞥和寥寥数语,便让我成为了太子妃。当时,全家上下都很开心,也很不敢相信……后来我问了太子,他说,他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便对我一见钟情了。”
  左姝静有些恍惚,心想怀王对她似乎也算得上有点一见钟情……可见他们姓谢的可能都有点擅长这个……
  “不过现在想来,只是因为那时候太子和皇后想拉拢的人家中都没有年纪适当的女儿,倒是父亲素来正直,将来又可能当尚书,太子才觉得,咱们家有点价值吧。”左姝娴自嘲地笑了笑,“世上哪儿有什么真正的一见钟情?”
  左姝静没有说话。
  “这三年里,也许也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吧,我不知不觉改变了很多。阿静,其实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疏远,我能猜到,你对我一定有忌惮,我做的事情,你定然也不是全不晓得。而今天,我打算全部告诉你,要不要原谅我,是你自己的事情。”左姝娴看着左姝静,眼神十分坚定。
  左姝静没料到她会忽然想要全部坦白:“阿姐?”
  “当初独孤恨,是太子和皇后引入京城的,他们的计划,就是和独孤恨联手除掉怀王。但,我一开始绝没有想过要利用你,只是当时独孤恨不方便和我们联络,正好我回家小住,独孤恨来找我,你却恰好撞见了偷偷溜进来的独孤恨,独孤恨以为你就是要勾引的女孩儿,便花言巧语对你……你又素来傻傻的,见独孤恨生的特别,居然也就真的动心了。”左姝娴轻轻叹了口气,“你动心了,独孤恨也告诉了皇后和太子,太子便没给我选择的机会,只说你是我妹妹,能控制怀王是更好的。其实,我也是有些犹豫的,但你那时候也的确爱极了独孤恨,非要跟他在一起,我也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左姝娴顿住,伸手轻轻将茶杯拿起,浅酌了一口才平平放下:“说这些,好像都是在为自己狡辩,其实也的确是狡辩。我那时候的确愧疚,但也只是愧疚而已,更多的,还是为了太子的利益,反复地在劝你让你离开……我那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太子,也觉得既然你喜欢独孤恨,独孤恨也并不是全然不喜欢你,你们两个一起离开没什么不好的。反正,那时候,就是猪油蒙住了心吧。”
  左姝静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斟酌着道:“这些事情,我如今的确已经晓得,你现在说出来,我并不会太惊讶,要说怪,自然也是怪你的,但已经过去这么久,倒也没什么好旧事重提的了。何况,若不是你和皇后这番行为,我也不会遇见王爷……就这件事来说,还得谢谢阿姐。”
  听她这么说,左姝娴有些感叹:“我真是没料到,你嫁给怀王之后,人变聪明了,性子也变了不少,更没料到,怀王看起来冷冷清清还有点吓人,却对你这么好。当初他为了不娶你,还撒谎说自己有意中人呢,真是天意弄人,世事难料。”
  左姝静笑了笑,说:“是啊,谁能料到呢。我和王爷,似乎本来也是该毫无交集的……哎呀,不说这个了。”
  左姝静忽然意识到左姝娴现在伤情的不得了,自己还在她面前感叹自己和怀王多么恩爱似乎非常不适合啊……于是她道:“还有其他的呢?”
  左姝娴抿了抿嘴,鼓足勇气道:“阿妹,你晓得这次太子为什么被关禁闭么?”
  左姝静尴尬地点了点头:“隐约晓得。那个蒋钦入宫,还和我有些关系吧。”
  “到如今,到底是不是你掩护蒋钦入宫的,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了。”左姝娴眯着眼道,“甚至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蒋钦入宫,若不是此事暴露,我也不会知道,太子在危急关头,竟然会毫不犹豫推我出来当挡箭牌!”
  她的情绪十分激动,左姝静只能赶紧道:“这是什么意思?”
  左姝娴便将虞不苏的画拿出来,告诉了她这画中人是谁,以及自己的猜测,这些事情左姝静本来也就晓得,故而并不接嘴,只不住地点着头。之后左姝娴又将钱良娣怀孕,和皇后过门不入的事情告诉了左姝静,这些事情左姝静可一点儿也不知道,听了之后当下便有些无语,皇后和太子也的确太不是东西了,难怪左姝娴之前沉寂那么多天都挣扎,却轻而易举地被太子和皇后的行为弄的直接倒戈了。
  而左姝娴连蒋钦的事情都敢这样说出来,可见她的确是心中有痛有恨,并不是在设局诱左姝静,左姝静不由得安心了不少。老实说,她到底还是有点怕的,怕万一左姝娴依然帮着太子和皇后,反而来害自己,那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左姝静听完,只能道:“皇后与太子的确过分。”
  左姝娴一脸心灰意冷的表情:“我现在看清他们,也不算太晚。我现在什么也不关心,不关心钱良娣的孩子是男是女,不关心最后到底谁会真正成为皇帝,我只关心我自己,我嫁给太子,帮着太子干了那么多事情,已经是个天大的错误,我不想一错再错……阿静,求你帮我一回。我现在清醒了,我已经晓得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怀王?将来只怕我又要被拉出去……我不愿如此,说我自私也好,可阿静,我现在只能求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情绪激动地拉住左姝静的手,左姝静怕她又要跪,赶紧道:“阿姐,我能明白你的想法,你不必如此说自己。只是……阿姐,你也晓得你以前骗过我好几次,这些事情,王爷也全都晓得。即便我现在能够信你,王爷也未必信你,除非……”
  左姝娴立刻道:“除非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做!”
  左姝静安慰似地拍了拍左姝娴的手背,柔声道:“放心,不会是危害你自己的事情。首先,阿姐,你先想个办法,说要回左府小住……”
  ***
  左姝娴借着发现钱良娣怀孕的事情小闹了一通,又说自己心里苦闷要回左府小住,如今东宫中太子不在,她是主母,自然没人可以拦着她,而皇后大概到底心里有愧,巴不得她离开,自然也没有阻拦,很快应允了让她去左府小住的事情。
  而事实上,左姝娴去了左府之后,很快又借口说自己想去陪着妹妹,便又去了怀王府,只是眼下左文道在外办事儿,而温巧佳又是个没主意的,见两个女儿口径一致都说有事儿,她便也不好多说什么,故而其他人只以为左姝娴还在左府内,左姝娴此次出宫,宫内的侍女太监一个也都没有带,便是怕走漏了消息。
  左姝娴去了怀王府后已是晚上,她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便跟着左姝静和怀王一同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监牢内,黎时辉单独占了一间,且前后左右许多位置都是没其他囚犯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方便单独审问黎时辉,而眼下,更是有了很好的用处。
  左姝静并没有出面,只让怀王带着左姝娴去了黎时辉的牢房,两人身后跟着两个狱吏,狱吏手中则各自提着小凳和食盒,食盒上上下下好几层,可见里面饭菜丰盛。
  黎时辉远远听见脚步声便料得又是怀王亲自来审他了,故而十分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看也不往外看一眼,然而等那脚步声在牢房门口停住后,外边却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声音,柔柔道:“黎大人。”
  黎时辉一愣,猛地抬头,便见太子妃殿下左姝娴正在牢房之外,含笑看着自己。
  对于此时的黎时辉来说,左姝娴简直就像一个下凡的仙女一般!他猛地站起来,道:“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在黎时辉看来就等于太子,也就等于皇后了!
  而平日里素来高傲的怀王此时脸色倒不是很好看,他沉声道:“太子妃殿下毕竟身份尊贵,请尽快谈完便出来,本王在甬道外等着。”
  左姝娴点了点头,又让那两个狱吏进去将食盒放好了,而后怀王便带着另外两个狱吏离开——然而为了防止左姝娴是当真来和黎时辉密谈的,怀王只象征性地走了之后,便又悄无声息地回了甬道内,而后闪身进了左姝娴和黎时辉所在的牢房旁的另一间内。他武功高强,身轻如燕,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而只要将耳朵靠近墙壁,也可以听见左姝娴和黎时辉的谈话内容。
  那边厢,黎时辉感叹道:“太子妃娘娘,您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皇后娘娘已经将老臣给忘记了!”
  其实皇后还真没忘记黎时辉,皇后没醒的时候,太子便三番四次想让人来,但都被怀王挡住了,而皇后醒了之后,干的第一件事也是赶紧让人来找黎时辉,可惜,怀王依然挡住了,怀王本身有些担忧皇后狗急跳墙劫狱,但现在左姝娴来了,情况便不一样了。
  左姝娴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哪能忘记您啊,只是皇后娘娘病了,我又遇刺了,所以来不了。”
  “皇后娘娘病了?病的重不重?”黎时辉道,“您……遇刺了?伤了没有?”
  后面那句显然是临时补上去的,前面那句才问的比较真心。
  左姝娴笑了笑,道:“小伤,不碍事,只是……”
  她没有多说,只道:“其实皇后娘娘之前让许多人来看过,但怀王一律没准。我的妹妹是怀王妃,我求了她一顿,让她去怀王那儿撒娇,怀王挨不住,才勉强同意我来的。”
  黎时辉大笑道:“三十六计到底是美人计最管用!我就说,怀王刚刚脸都是黑的!”
  怀王:“……”
  左姝娴也跟着笑了笑,然后道:“您在这儿这么多日,想必怀王他们对你必然不大好,吃穿用度,可能都委屈了。现在暂时您还没办法出去,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让我准备一些酒菜给黎大人。”
  黎时辉感动不已:“还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挂念老臣啊!”
  他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行动不便,左姝娴便亲自在小凳上摆了菜品,又拿出两个小杯子分别放在黎时辉和自己面前,道:“黎大人是爱饮酒的,皇后娘娘特意让我带了一些酒来,都是极纯烈的。”
  黎时辉点点头,左姝娴先给自己倒满了,又起身亲自给黎时辉那杯也满上,然而倒完之后,她要将手收回时,衣袖却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酒杯,而后酒杯翻落,洒下一地酒,黎时辉的酒杯刚送到嘴边,便见满地的酒竟然冒起了气泡。
  黎时辉双目圆睁,而后将酒杯一摔,道:“酒中有毒!”


☆、第52章

  黎时辉忽然摔杯的举动似是吓着了左姝娴,她微微愣住,僵硬地看着黎时辉,黎时辉却暂且没反应过来,只皱着眉头连声询问:“这酒是何人给你的?!居然下毒想谋害我!”
  左姝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而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这番举动让黎时辉一愣,而后他怒道:“是你?!是你?!”
  左姝娴只摇着头,慌乱地又往后退了几步,黎时辉厉声道:“不,不是你……你怎么敢……是皇后,是不是皇后?!”
  左姝娴颤抖着声音道:“黎,黎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如今您只要喝了酒,以后皇后和太子永远都会记得您的好的!将来太子登基了,再为您平反,给您追封给什么英勇侯都是可以的!”
  “好啊,好啊,你们竟然想我死!!!”黎时辉大吼一声,伸手就想掐左姝娴,却因为双手双脚被锁着,而无法碰到她。
  即便如此,左姝娴还是被吓到了,她发出了一声尖叫,引得在甬道外的狱吏立刻冲了过来,怀王则在狱吏经过自己所在的这间牢房之后,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
  那两个狱吏大声道:“发生了何事!?”
  左姝娴不回答,只赶快出了牢房,似是十分害怕地道:“黎大人不知怎的发狂了……”
  黎时辉在牢内嘶吼道:“毒妇!毒妇!你们这**毒妇!!!她们想要杀了我!”
  怀王在外边,冷冷地看着左姝娴,道:“太子妃殿下,您到底干了什么?”
  左姝娴只道:“本宫什么也没干……是黎大人发疯,此等疯子,怀王你还是早日审问的好。怎么这么多日了,还没出个结果,难道要让他在这儿发疯一辈子么?!”
  怀王冷冷地道:“这个不劳太子妃挂心。”
  黎时辉在牢内看着外边的两人,只觉得十分讽刺,他以为的救世主,却是来杀他的。而他觉得会要了自己的命的怀王,此时却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救了自己一命!
  左姝娴看了一眼牢内的黎时辉,见他双目圆睁,随时要发狂似的,不由得露出了害怕的神色,道:“我,我看完了黎大人,先走了……”
  怀王皱着眉头颔首,算是同意让她离开,左姝娴看也不敢再看黎时辉,转身就大步走了,怀王维持着不悦的表情,走进牢房,道:“黎时辉,你发什么疯?”
  黎时辉手指微抖,指着地上的还未完全消散的气泡,道:“你自己看!那毒妇,竟然要害死我……”
  “你一个阶下囚,胆敢指着太子妃的鼻子骂,倒也是很胆肥了。”怀王负手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快,而后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气泡,露出了微微讶异的表情,“酒中当真有毒?”
  黎时辉道:“王爷大可以找人来试试!”
  怀王摇摇头,似笑非笑看着他:“不必了。不过本王倒是当真没料到太子妃殿下会如此大胆,竟在本王面前做这种事,而且还轻易被你发现了。难不成,其实是黎大人和太子妃殿下联手演的一场好戏?不然,这么堂而皇之地下毒害你,若你当真死了,她可也逃不了惩罚。”
  黎时辉真心觉得冤枉,他可是险些惨死啊!居然还要被怀王怀疑在和左姝娴串通!
  黎时辉道:“她是太子妃,还是你王妃的亲姐姐,你,皇上,都不会将她怎样!她何必惧怕什么责罚!何况有皇后给她撑腰……”
  怀王闻言故作惊讶地道:“皇后?你一心为皇后,皇后却派人来谋害你……呵,黎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黎时辉咬着唇,没有说话。
  怀王却道:“不过这么多日以来,本王也算是领教了黎大人对皇后的忠诚,既然如此,黎大人便在此等着吧。皇上催这件案子也催的很紧,本王不日便要做出判决,黎大人,再见了。”
  怀王说完就要离开,黎时辉却扬声道:“王爷留步!”
  怀王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
  “娘娘,娘娘您不能进来……”紫烟殿门口的小丫鬟急的满脸通红,伸手欲拦住左姝娴,左姝娴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踢上那小丫鬟的小腿,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左姝娴身子未完全好,虽然将那小丫鬟踢开了,自己却也是身形一晃,雀儿赶紧扶住了左姝娴,她此时亦是满头大汗,低声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也不知怎的,左姝娴不过是回家小住了两日,再回宫时,心情不但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差了,用过午膳之后,御医照例去给钱良娣诊平安脉,请的便是罗太医。因着钱良娣脉象平稳,罗太医来去匆忙,左姝娴竟因此也发了火,说什么罗太医现在见她没了身孕,自己连一个“顺便”的平安脉也蹭不着了么。
  雀儿劝了几句却没什么用处,左姝娴依然十分生气,最后更是干脆去了紫烟殿要来找钱良娣的晦气。
  左姝娴勉强站稳了,推开雀儿道:“回什么去?!刚刚这贱婢说什么你听见了没有?她说本宫不能进来!整个东宫,本宫哪里去不得?!”
  说着便继续大步往前走。
  紫烟殿内的下人都急的不得了,但看太子妃这架势,也实在不敢伸手阻拦,一个个尴尬不已,之后左姝娴更是直接闯入了钱良娣的寝房,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里边的侍女尖叫了一声,道:“什么人?竟敢擅闯紫烟殿!”
  左姝娴站在门内,冷冷地笑着:“本宫别说闯紫烟殿了,就是把整个紫烟殿拆了都可以!”
  “……姐姐?”钱良娣由贴身侍女搀扶着站起来,绕过了屏风,看着左姝娴,盈盈一拜,“臣妾不晓得姐姐来了,没有出门迎接,是臣妾失礼了。”
  左姝娴皮笑肉不笑:“姐姐?谁是你姐姐,我只有一个妹妹,可不是你。”
  钱良娣十分不解地看了一眼左姝娴。
  平日里,左姝娴对她们这些人虽然也不算十分有好脸色,但起码的表象还是做的不错的,平日里也让她们不必喊自己娘娘,只喊姐姐便是,今日怎的又是气势汹汹闯入,又是连姐姐都不让喊了?莫非真是失了孩子便嫉妒的发狂了?
  钱良娣内心冷笑,面上只管柔柔弱弱地道:“娘娘……是臣妾失礼了。”
  “左一句失礼,右一句失礼是说给谁听呢?嘴上说的倒是甜,怎的行个礼还要人搀着?”左姝娴冷冷地道。
  钱良娣一愣。
  因为左姝娴一直没让她平身,她一直都只保持着弯腰半蹲的模样,侍女自然也是一直扶着她的,她只好道:“这的确是臣妾不对的地方,只是臣妾有了身孕……”
  话还没说完,左姝娴就忽然抄起旁边的茶杯,狠狠地往钱良娣那边的地上摔去!
  瓷杯炸碎一地,钱良娣轻声叫了一声,而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左姝娴,左姝娴却比她还愤怒:“身孕身孕,你以为本宫不晓得你有身孕么?!现在整个皇宫内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本宫刚没了孩子你你就怀上了?!谁不知道?!”
  钱良娣颤声道:“娘娘失了孩子,臣妾也很哀痛,但……”
  “但什么但?!本宫才是正宫,才是太子的嫡妻!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赶着趟子怀孩子。太子以前很少碰你,你倒好,晓得趁着本宫受伤来勾引太子!”左姝娴虽然有一半是在故意演戏,另一半却也是真的恨极。
  钱良娣却抬起眼,不解道:“太子爷固然最常在长信殿过夜,然而却也不是很少碰臣妾的。太子爷在小书房处理事情,大多是臣妾陪同,外出时也少不得让臣妾跟着,难道娘娘不晓得么?”
  这回轮到左姝娴愣住了。
  不晓得?
  她还当真不晓得!
  左姝娴自嘲似地笑了几声,而后忽然冷下脸,指着钱良娣道:“你,给把我孩子打了。”
  钱良娣本以为她是来发疯的,却没想到她当真是疯了!打孩子?!
  钱良娣和侍女都是一愣,左姝娴却往她们那儿走了两步,道:“你将孩子打了,本宫还可以饶你一命。若你不肯,本宫只能赐死你,然后来个……一尸两命。”
  钱良娣微微发着抖,只想怎么去皇后和太子那儿通报消息的人还没有来?!她一边在侍女的搀扶下后退了几步,道:“娘娘,您要臣妾的命,那自然是可以的。但孩子却是太子爷的血肉,是天家的孩子,您不能……”
  “我没什么不能的!”左姝娴还当真从衣袖里捏出一块麝香,“来,直接给我塞到她嘴里去。”
  这话却是对着雀儿说的。
  雀儿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是来真的!
  她摇着头,道:“娘娘,您不要冲动啊,这,这……”
  左姝娴有些厌恶地甩开她,道:“好,你不动手,那我亲自来!”
  毫无疑问,钱良娣的其他几个侍女都赶紧来拦着左姝娴,左姝娴半真半假地推开她们要去喂给钱良娣,此时外边一片喧闹,而后传来左姝娴熟悉的声音——“都在闹什么?!”
  是太子。
  太子竟然从别苑里出来了!
  左姝娴只猜到有人会去请皇后,却没料到钱良娣居然还让人去找太子了,而且太子竟然还当真敢出来……
  太子看见左姝娴在那儿,狠狠皱起眉头,看见她手里的那一块东西,道:“阿娴,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左姝娴没有说话,钱良娣却哭了起来:“爷,是麝香……娘娘说要让臣妾吃麝香,把孩子给打了……”
  太子一愣,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几步,一把从左姝娴手里夺过麝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左姝娴,最后将那麝香狠狠往外一丢!
  他道:“你是不是疯了?!”
  而后他快速走到钱良娣身边,道:“阿敏,你没事儿吧?”
  钱良娣往太子怀里一扑:“呜呜,爷,臣妾没事儿……就是有点害怕……”
  左姝娴除了开始有点儿意外,如今已经恢复过来,她抬眼平静地看着太子和窝在她怀里委屈地哭着的钱良娣:“臣妾怎么了?臣妾不也没了孩子?为什么就她的不能没有?”
  “你不要无理取闹!你的孩子没了孤也很难受,你不在长信殿里好好养身子等着孤出来,却来紫烟殿里胡闹做什么?!难道你现在来害阿敏,你的孩子就能回来吗?!”太子怒道。
  左姝娴本是做戏而为,现在却是实打实地又一次心寒:“太子爷您口口声声说‘你的孩子’,是,这是臣妾的孩子,可是这难道这不也是您的孩子吗?!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孩子有危险时,您就能不顾皇上的旨意离开别苑来护着她,而那一夜您却不能开一下门,让臣妾进去呢?!那刺客离门还有那么远,那么远啊!”
  太子脸色青黑地看着左姝娴,他的情绪也十分复杂,最后却只道:“你既然晓得顾在别苑,父皇让我不能出来,又为何不安安分分地,偏要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左姝娴幽然道:“太子爷,今日不是钱敏走,便是臣妾走……若太子您还念着一丝情分,便让她打了那孩子!若不然……臣妾此生也不愿再见您了,只求您让臣妾离开算了!”
  太子一愣,没料到左姝娴会说出这种话,此时却有一日走入寝房内,厉声道:“那你就走吧!”
  却是姗姗来迟的皇后。
  左姝娴与太子还有钱良娣同时看向门口,皇后确然是久病初愈,脸色也并不是很好,只是此刻她面无表情,胸膛却起伏的十分厉害,显然极其生气。
  太子道:“母后……”
  左姝娴和钱良娣也尴尬地行了个礼。
  皇后看了一眼钱良娣,道:“你还有身孕,平身吧。至于你……”
  皇后走到左姝娴面前,忽然狠狠扇了左姝娴一个巴掌!
  左姝娴被扇蒙了,呆呆地看着皇后,皇后眯着眼睛道:“你太让本宫失望了!当初你还算识大体,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到底在想什么?!连太子的孩子也敢害……你可知你将来是要做本宫位置的人,你知道何为母仪天下吗?!若按照你这臭脾性,宫内这其他王爷公主,本宫也应该一个个害死算了?!”
  左姝娴这时候本该垂头不语或者乖乖认错了,然而她却依然倔强地道:“不……您没有失去过孩子啊!可我不一样啊!”
  皇后气的发抖:“真是不知所谓!如此脾性将来如何能掌管后宫……好啊,你不是说干脆让你走么?前朝也不是没有过太子废妻的事情,但大闵开朝以来,倒是没有先例。你便当这个先例吧!”
  太子一惊,道:“母后……”
  他看了一眼左姝娴,颇有些暗示她的意思在——皇后眼下显然在气头上,但左姝娴只消好好认个错,这事情还是很有挽回余地的。
  然而左姝娴却像是疯了一般道:“您何必拿这个吓唬我?!我早已心灰意冷,便是当真被休了也无所谓!”
  太子道:“阿娴!”
  皇后冷声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太子,你快回别苑,不要让人发现你来了这儿,废妻之事就由本宫禀报皇上。”
  太子道:“母后……”
  “此女非但不能助你,如此脾性只能害你!”太后道。
  太子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左姝娴,最终只安抚似的拍了拍钱良娣的手背,而后便甩袖离了寝宫。
  他便是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左姝娴冷笑了三声,跌坐在地,皇后看着她,摇了摇头,让手下将左姝娴扶着出了紫烟殿,并名言她绝不能再踏入紫烟殿一步。
  吩咐完之后,皇后便离开了,看样子是直接要去找皇上。
  左姝娴坐在长信殿内,雀儿在一旁哭的极为伤心,左姝娴只道:“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也罢,以后本宫走了,你在宫里少不得要被人欺负,我给你留些小钱,你伺候本宫三年,也算尽心尽力……到时候自己寻个其他的位置,也就是了。”
  雀儿只啼哭道:“娘娘您又是何必啊……”
  “是啊……何必呢……”左姝娴闭上眼睛,只觉得这三年都如梦一样,转瞬,即逝。
  ***
  太子废妻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每个人耳中,事实上,皇上听到左姝娴逼钱良娣打胎之时亦十分震惊,皇后又哭着说了一堆左姝娴的不好,而因为左姝娴遇刺是自己没让左姝娴进御书房,故而皇上自己本身对左姝娴也有些愧疚,有些尴尬。
  位高权重之人,是很怕心存怨怼的人在身侧的,尤其是晓得左姝娴此女如此心狠手辣,竟可以带着麝香上门逼人打胎,皇上没有太多犹豫便同意了太子废妻的事情。
  好在左姝静是怀王妃,左文道与左浩宇亦有官职在身,故而左姝娴没有落得留在掖庭的局面,只被遣回了娘家。
  此时左文道已外出回来,晓得此事自然万分震惊,温巧佳更是哭成了泪人——她不明白,自家女儿怎的如此倒霉,孩子没了,还被废妻,当真不可思议!
  左姝娴此时却什么也不能说,只隐晦地告诉温巧佳,被废妻也有自己的意愿在,温巧佳自然是不信的,然而此时蒋钦的事情还未定案,左姝娴只能依照约定,什么也不说。
  而左姝娴回了左家之后,怀王那边也终于有了动静。
  怀王神色尴尬地告诉皇上,之前一直审问黎时辉无果,然而如今,却是审出了让人震惊的事情,此事事关重大,他不敢多听便先来禀告皇上,只希望皇上能亲自召一次黎时辉,亲耳听黎时辉的供词。
  皇上看着怀王的表情,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
  53
  黎时辉跪在地上,手脚皆拷着重重的枷锁,而坐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神态苍老的皇帝。
  这里不是御书房,而是宫内一间小斋,为防止其他人晓得皇上秘密召见黎时辉,皇上特意在此见他,为的自然也就是皇后的事情。
  怀王并没有进去,也不知道黎时辉说了什么,只是,怀王一直在外边候着。等黎时辉说完之后,皇上迅速召见了罗义,而后罗义,皇上,黎时辉在那里面待了一下午,最后皇上出来的时候,一脸疲倦,他挥了挥手,下了一道旨——皇后赐三尺白绫,废黜太子,终生圈禁于掖庭。罗义与黎时辉发配天牢,秋后问斩。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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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8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3章

  “本宫……要见皇上。”
  虽然殿内凤椅之上的皇后已经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了,然而实际上她浑身都在颤抖,声音更是变得十分古怪,有些扭曲,她死死地盯着王谦手中的那三尺白绫,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王谦只垂着头,恭恭敬敬地道:“皇上今日十分疲乏,已歇下了。”
  整个乾宁宫内,此刻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跪在了地上,没有人敢说一个字,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王谦看起来依然那么恭敬小心,可他刚刚也是这般,施施然进了乾宁宫,然后念了圣旨,告诉皇后,皇上赐了她三尺白绫,让她去乾宁宫别苑吊死。
  不能在正殿死的,也不能在寝房死,那都十分不吉利,要去别苑。
  皇后听王谦这么说,又是一顿,而后她忽然伸手指向王谦,尖锐地道:“大胆奴才,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要赐死本宫?!你连皇上都不让本宫见,足见你的心虚!来人呐,给本宫拿下这个狗奴才!”
  她喊的极为大声,手下的宫女和太监蠢蠢欲动,却又没有那个胆子,而王谦只轻笑了一声,一点儿也不见惊慌:“奴才胆子再大,也不敢假传圣旨呀。圣旨就在这儿,皇后您自己过目一次吧。”
  皇后身边的太监只好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王谦身边,又跪着接了圣旨,而后递给皇后,皇后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她瞪大了眼睛,身上抖的更厉害了,她终于没有一丝儿力气来使威风了,她一点点站起来,走向王谦,嘴里喃喃道:“王公公……皇上,到底为什么忽然要赐死本宫……是不是奸人污蔑本宫……你告诉本宫,你告诉本宫!”
  王谦脸上依然十分平静:“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至于为什么,奴才不敢妄自揣测。”
  皇后摇着头,道:“不,皇上一定是被人蒙骗了!本宫与皇上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皇上怎么可能会赐死本宫?!王公公,算……算本宫求你了,让本宫去见一次皇上吧!!!”
  王谦摇了摇头:“抱歉,皇后娘娘,皇上已经歇息了。”
  “本宫不信他能睡得着!”皇后忽然发怒,“他轻飘飘地一句话让本宫去死,他自己能睡得着?!皇上又不是没有心的人!皇上不是那样的人!王公公,本宫求你,让本宫去见一次皇上!本宫只要一点点时间,只要说几句话就行了!皇上一定会放过本宫的!到时候你要什么,本宫都可以赏给你……!”
  王谦嘴角忍不住带起了一抹啼笑皆非的神色:“皇后娘娘,奴才在宫内办事这么多年,只不过为皇上办事而已。至于奴才自己,无所思,无所想。”
  皇后咬着牙,道:“你不要不知好歹!”
  王谦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您再这样,小的不好交差啊。马上就要戌正了呢……您最好,自己去别苑,若一会儿被架着去了,对娘娘您来说可不体面……”
  “大胆奴才!”皇后气的额头青筋直跳,“你这是威胁本宫?!”
  王谦道:“只是奉命行事。”
  他看了一眼天色,眼神狠厉地扫了一眼乾宁宫的下人,而后身边带着的四个太监便立刻上前,架起了皇后!
  皇后尖叫道:“来人呐!来人!把这**狗奴才都本宫赶走!”
  没人敢动。
  王谦道:“闲杂人等都退下,去殿外等着吧。”
  大殿内几名宫女和太监都立刻转身出了大殿。
  他们之前还愿意听皇后的话,对王谦颇有提防,完全是也同样认为皇上好端端地不会赐死皇后,然而见皇后如今这样子,那圣旨既是真的,命令也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会再为了皇后做任何事情呢。
  皇后瞪着眼睛,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心腹”们全数跑了。
  王谦冷声道:“皇上有令,若皇后实在不肯去别苑,便就地解决了吧!”
  说罢,直接将那白绫挂在横梁之上,而后拖了一个凳子来,站在凳子上打了一个死结,最后扬了扬下巴,那四个太监便拖着一直在奋力挣扎的皇后给几乎是抬着弄上了椅子,皇后一直哭喊道:“不,王公公,求那您了,让我见皇上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已经不再说“本宫”二字了。
  王谦遗憾地道:“皇后娘娘,该上路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四个太监便扯着白绫吊在了皇后的脖子上,而后撤了凳子,拉着皇后的手不让她再挣扎,皇后瞪大了眼睛,双脚乱踢,王谦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出了大殿。
  半响后,他高声道:“皇后娘娘薨了!”
  顿了顿,又道:“去东宫北苑!”
  ***
  东宫别苑内。
  太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一百名禁卫军,和一个面无表情的王谦。
  王谦先公布了皇后的死讯——太子和黎时辉勾结导致三州沦陷之事暴露,皇上痛心疾首,而皇后羞愧难当,自尽于乾宁宫正殿内。
  而后念了圣旨——皇上对太子极其失望,认为他完全没有资格当一国之君,故而即刻起,废太子,为戴罪之身,永生囚于掖庭之内。东宫内所有女眷,一律共入掖庭或分配去浣衣局。
  太子呆了半响,而后摇着头,道:“父皇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
  王谦低头不语。
  太子问完大概也没想要得到答案,他嘲讽地笑了三声,而后忽然指着王谦身后的一百禁卫军,道:“父皇竟然还派禁卫军来,他已不信孤至于此了吗?!他好糊涂啊!!!”
  王谦此时终于给了点反应,道:“大皇子,不得出言侮辱皇上。”
  “大皇子……”太子呢喃着重复了这个称呼,“改口改的还真快……是不是怀王?啊?!是不是怀王?!是不是他在父皇面前污蔑孤?!还害死了母后……母后……”
  说起皇后的死,太子潸然泪下,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然而此刻,皇上不再,也不会再心软,他哭着喊着念叨了许久,王谦依然毫无反应,最后让禁卫们拖着他送去了掖庭,下人们也忙着开始驱赶东宫内女眷,所有人都对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十分震惊,最为震惊的当然还是钱良娣,她不可置信地对站在门口监督的王谦道:“王公公,怎么会这样?!我,我还怀着太子的孩子呢……我怎么能去掖庭?!”
  王谦叹了口气:“眼下只有戴罪的大皇子,没有太子。”
  钱良娣撑着眼睛看了王谦许久,忽然道:“左姝娴呢?!”
  王谦一愣,道:“什么?”
  “前太子妃左姝娴呢?!她人呢?!”她大声道。
  王谦摇摇头:“已是前太子妃,早已不是东宫之人,自然不在其列。”
  钱良娣咬着牙道:“是左姝娴……一定是左姝娴!!!她故意的……她故意这么做,她先脱身了!!!王公公,这不公平,这不公平!您一定要把她也抓回掖庭!!!”
  实际上,钱良娣问出左姝娴的那一刻起,王谦也意识到了情况有点不对,但他怎么也不会多说,而是道:“您说笑了,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奴才怎能抓任何人呢?钱良娣还是快些收拾点东西,去掖庭吧。”
  “不——!!!”钱良娣不甘心地道,“左姝娴……左姝娴……”
  左姝娴忽然打了个寒颤,于瞌睡之中清醒了过来,她本坐在矮塌上想事,却不知道怎么有些乏了。
  正发着呆,外边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左姑娘,您睡下了吗?王妃殿下找您呢。”
  左姑娘这个称呼,对左姝娴来说真是恍如隔世了,她离开宫内之后,回家之后温巧佳便会一直拉着她哭,左姝娴实在有些受不住,便来怀王府借住着,顺便也可以第一时间晓得宫内情况。
  她道:“没呢。让王妃进来吧。”
  门被轻轻打开,左姝静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阿姐,好消息。”
  门又被关上,左姝静走到左姝娴身边,道:“皇上下旨了,废太子,同东宫女眷一起去掖庭。皇后则被赐死。”
  左姝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神情有些恍惚:“是……是吗……”
  左姝静看了她一眼,疑惑道:“阿姐,你怎么似乎不开心。”
  左姝娴摇了摇头:“我怎么开心的起来?毕竟是曾经相处过的……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婆婆,曾经也待我好过。后来,我的确是恨的,但听到这样的消息,有的,也只是感慨罢了……哎。”
  左姝静却是没什么感慨,皇后杀了她,太子三番四次害过怀王,不是他们死,就是怀王和她死,眼下左姝娴站到了她们这一边,对左姝静来说则是最好的事情。这意味着左家不必因为两个女儿而分裂。
  左姝娴说完之后想了想又道:“不过,没想到皇后居然和黎太傅有私情,真是……”
  她看了一眼左姝静道:“皇上不会选平王当太子,将来,怀王必然是太子,你就是太子妃了。再将来,你便会是皇后,会是太后……你以前能想到自己将来会变成太后吗?阿静,人生真是太奇妙了。”
  左姝静心想,不不不,作为太后,我以前没想过自己会变成阿静……
  她道:“这些以后再说吧……总之我是来告诉你一句的。现在这事儿解决了,父亲母亲那边,你也好交代了。免得阿娘一直哭。”
  左姝娴笑了笑:“嗯……你说,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太子吗?”
  左姝静愣愣地道:“阿姐还想见太子?”
  “不想了。”左姝娴摇摇头,“巴不得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呢……”
  她闭上眼睛,轻声道:“阿静,我有些困了,想休息了。”
  左姝静点点头,道:“阿姐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你……你即便要觉得难过,也不要太难过。”
  “我不难过,这一切,在我做出选择的时候就早能料到。只是……有些不真实罢了。”她笑了笑。
  左姝静伸手拍了拍左姝娴的手背,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出了门,便看见陪同而来的怀王站在门外等着她。
  左姝静满心感慨,走上去,怀王伸手拉住她的手,道:“怎么样?”
  左姝静道:“阿姐看起来还好。”
  怀王点点头,没有多问,这段时间为了这件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实在不多,即便在一起也基本是说皇后太子的事情,都没什么时间好好相处,眼下终于一切尘埃落定了,怀王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回来见左姝静。
  结果左姝静听了之后第一反应是来告诉左姝娴,怀王也只能陪着她来了。
  左姝静轻轻回握住他的手,道:“回房吧。”
  怀王侧头看了她一眼,含笑点点头:“嗯。”

☆、第54章

  回了两人的房间,左姝静道:“你知道吗,刚刚左姝娴问我,我有没有想到过自己将来会当太后……”
  怀王一愣,哑然笑道:“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真正的身份。”
  左姝静点点头,而后她看着怀王,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但之前觉得似乎不应该问,现在既然太子已经不再是太子,应该可以问了。”
  怀王看了她一眼:“嗯?什么?”
  左姝静想了想,道:“当初我还是太后的时候,见你常被太子和平王猜忌,十分为你不平,只觉得你十分可怜,被天下人误解。但……你其实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问题左姝静问完之后就觉得有点不妥,虽然她和怀王眼下算是相亲相爱,彼此之间也没什么秘密,但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过于……
  于是她赶紧道:“呃,我就是随便问一问,你不用回答。”
  怀王听了她的问题,却不见一丝不悦,反而笑了:“如果我说我的确没有想过,阿静信吗?”
  左姝静点头:“信啊,当然信。其实我本来就信你没那个心思的,只是后来发现你的性格,和我想的稍微有点不同……”
  怀王坐在左姝静身边,露出一点回味的表情:“其实,在父皇登基以前,我和太子……大皇子相处的还算融洽。但是父皇登基之后,我打完塔达回来之后,很多事情就变了。之前我们年纪都不算大,也没有太多想法,而我哪怕是打完仗回来之后,自己也并没有想太多。我只是觉得,化解了一场可能会很可怕的战争,为此而有些兴奋。再后来,我能感受到大皇子和平王对我的排斥,渐渐地,连父皇也有些不一样,其实我都能察觉,但当时我依然想着清者自清,父皇和大皇子总能晓得我并没有不该有的心思。”
  左姝静忽然道:“这个想法,是不是在我嫁给你的时候开始改变的?因为独孤恨……”
  怀王略微讶异地看了一眼左姝静,而后颔首:“是的。阿静很聪明。”
  “这有什么聪明的。”左姝静虽是这么说,脸上却也还是不由得扬起一丝笑意,“毕竟太子那时候可是真打算要你的命啊。”
  怀王点了点头:“嗯。老实讲,我也晓得兄弟阋墙在皇家之内是常事,但依然没料到大皇子会那样。还用的是那么曲折下作的手法……不过时到今日,我倒是要谢谢他了。”
  左姝静笑了笑,说:“唔……其实你这样很好。”
  怀王茫然地道:“什么?”
  “就是……”左姝静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在你身上有赤子之心。你的性格虽然不是完全的老实,但却有太子和平王还有很多都没有的赤子之心。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怀王听了之后居然点点头:“嗯,好像是。”
  左姝静:“……”
  其实他完全可以谦虚一下的……
  然而接下来怀王又道:“阿静也有。”
  左姝静皱眉:“我哪有什么赤子之心啊……老人之心倒是可能有。以前我在宫里,真的与世无争,有时候甚至不知道那一天是几月几日,我也懒得问,颇有种‘山中无岁月’的感觉。过的可恣意了,心态也像老人家,得过且过,我本以为自己会那样过一辈子呢。真是世事难料。”
  怀王挑眉看她:“听你这么说,倒是很怀念后宫生活?”
  左姝静认真想了想,说:“是挺还怀念的……”
  怀王诱哄说:“可那样,咱们就永远不会在一起了,你会很舍不得的。”
  左姝静丝毫不认同他的说法:“不会啊,我如果一直在后宫,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我怎么会舍不得呢?”
  怀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左姝静:“是吗?阿静你好冷静,说的好有道理。”
  看他的表情和语气,左姝静意识到怀王一定又开始在内心哼唧哼唧了,于是赶紧道:“我的意思是……那个不知情的我不会舍不得,现在我知情了,还是会舍不得王爷你的。”
  怀王看起来勉强被这句话说服了,但他很快想了想,道:“说起来,阿静你到现在都还喊我王爷。”
  “怎么了?不然喊你什么,皇孙吗?”左姝静认真地反问。
  怀王啼笑皆非:“当然不是。只是私下我喊你阿静,你也大可以喊我的字。喊兴世也可以。”
  左姝静想也没想就道:“不用了,太麻烦了,人前人后还要换称呼,万一说顺嘴了在人前喊出来可不好。”
  “一个称呼而已,不会说错的。”怀王继续劝她,“而且在人前说错了也没关系啊。”
  “现在倒是问题不大,万一将来你真的当了皇上,我喊你名字,那就是欺君犯上,要砍头的……”左姝静摇头,“不过这一点上我倒是挺佩服你的。你人前自称本王,到了我这儿就成了‘我’,人前喊我王妃,人后喊我阿静……居然一次没错。”
  怀王还想继续说什么,左姝静又赶紧道:“好了好了,不讨论这个了,你也说了,一个称呼而已。”
  怀王说:“不行,叫王爷实在太生疏了。既然你不想叫名字,那也有个折中的办法。”
  左姝静实际上不想喊怀王的字或者兴世,只是觉得稍微有点肉麻,她王爷喊的好好的,也没见哪里不对,所以觉得不必改称呼。但怀王似乎又很在意这个,让她颇为伤脑筋……眼下见怀王提出了折中的法子,左姝静立刻来了兴趣。
  怀王认真地说:“可以喊我相公。”
  左姝静:“……”
  “或者,夫君,官人。”怀王含笑道。
  左姝静:“……”
  早知道还不如喊名字……
  她磕磕巴巴地说:“这样更不好……”
  “哪里不好了?”怀王一本正经,“我是你的什么人?”
  “相公……”左姝静老实地说。
  怀王扬起嘴角:“嗯,娘子。”
  左姝静:“……”
  左姝静一脸无语凝噎,怀王却是十分得意,上前拉住左姝静的手,笑着道:“好了,以后便这样叫我,就这样决定了。”
  左姝静心想,以后喊他“那个谁”好了……
  怀王脸上依然带着笑,将左姝静圈进了怀里,微微弯着身子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嘴角,而后又喊了一句“娘子”,他大约是觉得这种喊法十分新奇,故而一边喊娘子一边慢慢亲着左姝静,左姝静被他亲的满脸通红,却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怀王稍微有些挫败,在她耳边轻声道:“阿静为什么不喊我?”
  左姝静:“……”
  他叹了口气:“算了,阿静心里我毕竟是个孙子,要喊我相公可能的确有些为难你……也罢,以后再慢慢适应吧。”
  这可怜兮兮的语气左姝静可受不了了,加上怀王这样抱着她,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样,又一直一边亲她一边喊她,什么娘子啊,阿静啊,夫人啊,乱喊一通,左姝静慢慢地也就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介意这件事,诚如怀王所言,他本来就是她的夫君嘛……
  于是当夜,怀王得偿所愿地听到了左姝静的好几声“夫君”,而这直接导致了第二天左姝静又一觉睡到了快中午。
  左姝娴本清早便要跟左姝静告辞准备回左府,结果晓得左姝静在睡觉,而怀王走之前则表示过任何人不许吵醒怀王妃,于是左姝娴只好等到了中午,跟醒来不久的左姝静用了午膳。
  “阿姐这就回家了?”左姝静听左姝娴说要回去,略微有些惊讶,但想了想,又了然道,“马上皇后和太子的事情,爹和娘就要知道了,总得给他们一些交代。”
  左姝娴点点头:“嗯,我便是这么想的。不过你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有分寸,不会说太多的。”
  左姝静也点了点头:“我晓得。不过,阿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左姝娴说:“在家里好好伺候爹和娘。”
  左姝静张了张嘴,而后一顿,最终只是道:“嗯,那也挺好的。”
  左姝娴微微一笑:“你是想问我,还打不打算再嫁人了,是不是?”
  “……嗯。”左姝静有些尴尬,“之前你是太子妃,被废也不能再嫁人,但太子已不是太子,所以你已经可以嫁人了……”
  左姝娴摇摇头:“再说吧,我也不晓得。现在我对男人可真是有些怕了,其实如果可以,我倒想一直待在家中,就是怕爹和娘会嫌弃我……再说了,有哪个好男人,会愿意娶一个被天家废了的太子妃呢?就算有,只怕也是冲着我这个前途无量的妹妹来的。”
  左姝静叹了口气:“爹和娘怎么会嫌弃你啊,他们巴不得咱们都一直绕在他们身边才好呢。不过阿姐倒也不必太介意过去的事情了,这天下男子千千万万,总会有个好男人,有真心之人的。”
  左姝娴摇摇头:“要我看,这世上唯一的好男人就是我妹夫了。不过……阿静,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将来怀王的前途无量,我们都晓得,他眼下是王爷,自然可以不纳妾,但将来……可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何况怀王当初也有意中人,不是爱的要死要活的么,眼下却也能接纳你,待你不错,可见这世上几乎所有男子,到底都是相似的。阿姐只愿你不要太介意这些事情,将来即便发生了,也别对着怀王耍脾气,那是极不好的。就当做自己看不见也就是了。”
  左姝静愣了愣,道:“哦……我晓得了。”
  送走了左姝娴,回想她那番话,左姝静忽然觉得千万种心绪涌上心头,因为左姝娴说的没错,若将来怀王当了皇帝,自己难道还能指望他是自己一个人的?!便是怀王自己不愿扩充后宫,那些文武百官也会一直求着他啊……
  左姝静扶着额头,无语凝噎。

☆、第55章

  送走左姝娴之后,左姝静一直想着她说的那些话,心里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以前她嫁给高宗的时候,高宗早就有不少妃子了,她也没什么感觉,反正她都没见过高宗。再后来她也渐渐习惯了跟女人们打交道直到高宗死去。而成为左姝静嫁给怀王的初期,她甚至还主动跟怀王提过纳妾的事情,还暗示过碧云……
  以前的自己因为毫不在乎所以能够那么豁达,而现在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
  她一点儿,一点儿也不希望有其他人介入他们的生活之中,哪怕她晓得怀王对她的感情。
  而当初,怀王还不知道她就是裴冬净的时候便说过绝不会纳妾,可见怀王自己本身对这种事情也的确不热衷,但如同左姝娴所说,将来若怀王当了皇帝,少不得要三宫六院,还有臣子逼迫,为了所谓的开枝散叶,三个以上的妃子总是要有的……
  左姝静头疼的不得了,碧云却慢慢走过来,道:“王妃殿下。”
  左姝静无精打采地道:“嗯?怎么了?”
  “奴婢想问问,您今天下午要外出么?”碧云眨了眨眼睛。
  左姝静道:“应该不出去吧……怎么了?”
  “奴婢想告个假,下午出去一趟。”碧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在府里这么久了,左姝静也晓得碧云父亲是当年跟着怀王的军中医师,后来碧云父亲战死,她便来了怀王府,也晓得碧云的地位并不完全与一般下人相符。但碧云除了开始对怀王的那些心思之外,倒是一直很勤勤恳恳,告假什么的并未太常,告假到她跟前来更是头一回,左姝静道:“可以啊。不过,怎么忽然要告假?出了什么事么?”
  “没什么大事儿。”碧云低下头,“只是石悍要介绍人……给我认识。”
  之前石悍给碧云说过自己同乡的事情,碧云便晓得他定是想要介绍自己的同乡给她认识,只是王爷回来之后,事情繁多,石悍也一直跟着王爷东奔西走,眼下终于闲下了不少,怀王今日也是带着章盾去的大理寺,所以石悍便巴巴地来找碧云,说要让她看看那“寻常男子”是不是真的好。
  碧云自然是答应了。
  左姝静听碧云这么说,微微有些讶异,而后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嗯,那很好。是什么人?”
  碧云有些害羞:“我也没见过呢。听石悍说,是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啊。”左姝静不由得有些恍然,“普通人,其实挺好的。”
  碧云一愣,而后点点头:“嗯。其实,奴婢本就没想过要嫁入皇家或者官家,当初确实有些其他的心思,但奴婢很清楚自己只是普通人,也只适合嫁给一个普通人。”
  左姝静发现碧云有些误会了,赶紧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说普通人家不错。两个人好好地生活,平静,但是很幸福,不的确很好么?”
  碧云不明白左姝静为什么这么说,但也只能道:“王妃和王爷这样,不也挺好的么?也是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左姝静看着她,道:“碧云难道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碧云茫然。
  “太子……被废了。”左姝静道。
  碧云一愣。
  而她素来是聪明的,这一句话,也足以让她明白左姝静是什么意思了,她傻了好一会儿,才道:“未来的事情是未来的事情,殿下且顾当下便是。何况王爷对王妃殿下您现在是极好的,您不必太担心的。王爷的宠爱,总不至于会没有的。”
  碧云是在尽力安慰左姝静了,可左姝静听来却还是哭笑不得——是啊,以后若自己年老色衰,有了其他漂亮美丽的妃子,怀王即便把宠爱分给她们,自己也不至于会一点儿宠爱也得不到。
  但,她要的不止是这个而已啊。
  说来也是好笑,当初她只是个普通民间女子,莫名成了太后,而眼下,她似乎又走上了和从前十分相似的道路。
  难道这还真是上天注定?
  虞不苏说她有后相,还真是说准了。
  左姝静对碧云道:“嗯,我晓得。你不是要去见人么,去吧。”
  碧云行了个礼退下了,走出蕴瑞堂,石悍正在外边等着,见她出来了,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碧云。”
  碧云道:“咱们要去哪儿?”
  石悍一笑:“跟着我来了就知道了。”
  两人出了怀王府,石悍一路带着碧云往前走,最后到了一家米店才停下。
  石悍回头对着碧云一笑:“就是这儿了。”
  碧云先是疑惑他带自己来米店做什么,而后反应过来,只怕那人是这米店的老板,她愣了愣,道:“他是这儿的老板?”
  “什么他?”石悍一头雾水,“这家米店,是王爷允许的情况下我自己开的。”
  碧云十分不解:“那你带我来这儿看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要证明给你看咯。”石悍一本正经,“你看,我自己开了一家米店,现在生意还不错,我虽然对账本什么的不是很懂,但也有可靠的账房先生在。将来若是王爷进了宫,是舍不得让我和章盾净身当太监去伺候他的,我和章盾都得留在外边。我留在外边,即便是没了王府的工作,也是不至于饿死的。还能供你生活的很不错呢。”
  碧云吃惊地看着石悍,半响,道:“我,我为什么要你供我生活?你那个同乡呢?”
  石悍傻了:“什么同乡?”
  “你不是要介绍你的同乡给我认识么?”碧云道。
  石悍茫然:“我,我什么时候要介绍同乡给你认识了……”
  “可是你那时候给我说了一堆你同乡的故事,还说他很可靠……”碧云皱着眉头,“今日也是,说什么要让我看看你那个同乡,虽是寻常男子,却是十分值得依靠。”
  “我说的‘寻常男子’,是指我自己啊!”石悍抓了抓头发,“我,我根本没什么同乡!只是用同乡的故事来试探你,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碧云瞪大了眼睛:“你干嘛没事编故事来骗我?!”
  “不是骗你,是,是看看你的态度……”石悍有些尴尬,“你平日总是趾高气昂的,之前还喜欢王爷,我,我怕你看不上我,所以说了那个故事给你听。你听了故事之后,说同乡可怜,又说寻常男子也不错,我才晓得你不介意的。”
  “可我也没听出来是你自己对我,对我……”碧云觉得这件事十分荒谬,话都说不好了。
  石悍略微有些沮丧:“我不大好意思直说,想着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懂我的暗示。”
  “谁能懂啊。”碧云没好气地说,“我一直以为你要介绍你自己那位同乡给我。”
  石悍垂着头道:“我还一直以为你很愿意接纳我,只等我证明给你看我的能力呢。”
  碧云:“……”
  石悍想了想,又抬起头:“说回来,我那个虚拟的同乡都可以,我应该也可以吧?碧云……”
  碧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抿嘴半天,才道:“我入王府的时候你就在了,我跟你太熟了!”
  “那不是很好么,彼此知根知底的。”石悍认真地说,“我就是觉得熟悉才好呢。将来要娶妻,若是找媒人,万一给我说媒说了个很不好的姑娘怎么办。像咱们这么熟悉,就不会有太多问题,多好,多方便。”
  碧云呆滞了片刻,道:“所以,你是觉得咱们很熟,所以觉得很方便,很适合成亲?”
  石悍挠了挠头:“也不能这么说……不过,大概意思差不多吧!”
  碧云简直无语了。
  半响,她道:“不好意思,我可不喜欢方便!我先回府了,您留在这儿看看您自个儿的店吧,石老板!”
  说罢碧云转身就走了,石悍愣了愣,张嘴想喊她,但光是看她背影都能隐隐感觉出她的怒气,石悍便又只好闭上嘴,他十分不解地挠了挠头——碧云说自己不喜欢方便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喜欢两个人不大熟悉,慢慢认识才好?!难怪会对自己的那个不存在的同乡有兴趣,却这么不喜欢自己……
  石悍叹了口气,怕碧云一人回府出事,还是慢慢地跟在了她身后。
  ***
  左姝静纠结了一个下午,最后决定不对怀王提自己在纠结的事情。
  虽然眼下太子已经被废了,但皇上现在也不过五十多岁,身体也还算健朗,怎么也轮不上怀王。何况现在怀王还不是太子呢……虽然大家心里都基本有数,但无论如何,这八字没一撇的时候自己就为那么久之后的事情去跟怀王讨论,似乎有些奇怪。
  还有就是,左姝静一向觉得自己豁达,在怀王面前表现的也是很大方的样子,要是忽然提这件事,岂不是一副妒妇嘴脸……?当初她要当皇后时,和后来她要嫁给怀王时,来教她礼仪的嬷嬷都说过,有一件事,不是礼仪,却是比礼仪还重要的,就是绝不能善妒。
  皇上是什么人,王爷是什么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了,若是太善妒,便是太不懂事,甚至会影响整个后宫,最后间接地影响了前堂。所以若要当皇后,最重要便是有一颗容人之心。
  左姝静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一方面还是很值得皇后等人学习的,每次看到皇后和贵妃们闹腾不停她就觉得十分无奈。她自持端重,要她那般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可眼下……
  而另一方面来说,即便左姝静现在说了,也不过是两种结果。
  一种是怀王听了十分不悦,告诉她,自己将来必然是要扩充后宫的,让她早日习惯。这种可能性倒是不大,怀王对她确然情深,绝不会那么说。于是另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便很大,那就是怀王听了之后,会立刻保证自己绝不纳妾,将来若当了皇帝,也绝对不纳妃。
  可那有什么用?
  人生在世那么多事情身不由己,怀王若许下了将来不纳妃的诺言,将来势必会十分麻烦,若是服软了纳妃了,也就成了个背弃诺言之人。
  左姝静不愿让他那样,为了自己要跟大臣抗争,若没抗争过,还要对她满怀愧疚……
  这些情况,左姝静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总而言之,左姝静决定完全隐瞒自己心里的那些别扭。
  而让她惊讶的是碧云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左姝静疑惑道:“你怎么就回来了?见过石悍的同乡了?”
  碧云干巴巴地回答:“根本没这个人。”
  左姝静好笑道:“什么?那石悍是骗你的?他胆子倒是很大,居然敢骗你。”
  碧云憋着气道:“倒不是他骗我,是我自己理解错了罢了。”
  左姝静叹了口气:“碧云你可是想成亲了?”
  碧云愣了愣,道:“我年纪也不小了……”
  “我晓得,我没有要阻挠你的意思。”左姝静看着碧云,忽然想到了琉璃。
  她以前还觉得琉璃很好,从来不提要出宫的事情,看起来像是要陪自己一辈子一般。那时候她总觉得很幸运有琉璃这么个好的侍女。可现在想来,琉璃虽然没提过,却决然是不想一辈子留在宫内伺候她的。不然也不至于因为一个罗义,便将自己给杀害了……
  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实在太傻太蠢,一点儿也没察觉到琉璃的心思。
  现在她又怎么可能会想着留碧云一直在身边?
  便是珠儿,也该赶快帮她找个好人家了……
  于是她道:“既然你有这个心思了,那我便帮你留意着,看有什么年纪适当的男子么。你身份不一般,怎么也不好委屈了你。”
  碧云道:“那,那谢谢殿下了。”
  左姝静摇摇头,又道:“不过,石悍那边的确没有要介绍人给你对吧?若他有想介绍的人,我又给你物色男子,到时候只怕石悍埋怨呢。”
  碧云脸顿时就黑了:“没有。石悍什么人也没要介绍给我认识”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
  左姝静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怀王回来了,身后跟着周俊佑和虞不苏,许是因为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所以周俊佑和虞不苏面上看起来都颇为高兴,只是虞不苏那是纯粹的高兴,一直叽里呱啦的,而周俊佑虽然开心,表情却有些怪异,仿佛一直躲着虞不苏似的。
  四个人,且又十分熟悉,他们便没有摆宴——何况眼下虽然皇后死亡的消息还未公布,但他们是晓得的,摆宴作乐是绝对不适宜的。
  虞不苏坐下后,率先倒了一杯酒,对着怀王道:“第一杯酒,当然要敬给咱们的怀王殿下!怀王殿下英勇神武,所向披靡,前途似锦,不可限量啊!微臣先干为敬!”说完便一口喝下了酒杯内的所有酒。
  左姝静:“……”
  这种人,怎么进的光禄寺的?
  怀王扯了扯嘴角,喝了一杯酒,虞不苏又倒了酒,这次是对着左姝静:“第二杯当然是敬给王妃殿下!王妃殿下在王爷身后一直默默地支持着王爷,当真是贤妻良母,让微臣十分地敬佩啊!微臣先干为敬!”说完,又是一杯。
  左姝静强笑了笑:“嗯……谢谢虞大人,虞大人也辛苦了。”
  说完微微抿了口酒。
  那边厢,虞不苏已经满上了第三杯,他看向周俊佑:“哎,周大人啊,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怪怪的?自那日醉仙楼你爽约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哪里搞错了,我总觉得你好像一直在躲着我啊?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话要直接说嘛!对不对?”
  周俊佑僵住了。
  他当然是一直在躲着虞不苏!可是虞不苏每次想找他说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更加地会逃之夭夭,但他万万没想到,虞不苏居然敢在怀王和王妃面前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个问题!而且还叨叨絮絮的,这是对王爷和王妃的大不敬啊!可虞不苏却肯定也是看准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法逃,所以故意而为之……
  周俊佑看着虞不苏看似真挚无辜的眼神,真是青筋直跳,好半响,他才道:“有吗……虞大人误会了吧。”
  “我有误会吗?”虞不苏奇怪道,“王爷,您来评理看看,这些日子我去大理寺帮忙画像,帮忙记录档案帮忙送信息的时候,周大人是不是都是躲着我的?!我凑过去说两句话他就跑!”
  这件事怀王也注意到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属下之间有嫌隙,故而沉吟道:“确实。”
  ——怀王殿下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当初对周俊佑说过什么,才惹得周俊佑见了虞不苏便想逃了……
  有怀王撑腰,虞不苏顿时来劲了,他道:“你看看,王爷都这么说了!”
  周俊佑:“……”
  左姝静疑惑地看着周俊佑和虞不苏,心想这两人在干什么?想也不用想便可以猜到肯定是虞不苏哪里惹到了周俊佑而不自知吧……
  周俊佑咬了咬牙,忽然仰头喝了一杯酒,而后道:“虞大人,下官虽然并不歧视你,但,下官也的确有点介意……”
  虞不苏:“……啊?”
  “虽然下官至今未娶妻,但也只是无心于男女之事,家中也无长辈催促。并不是……”周俊佑艰难地道。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虞不苏打断了,他放下酒杯,拍了拍周俊佑的肩:“我也是啊!我家中也无长辈催促,也无心于男女之事!这跟歧视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歧视我?本官堂堂正正,头顶青天脚踏黄土,行的正坐得直,哪里值得被鄙视啦?!”
  周俊佑沉声道:“下官说了,下官并不是歧视你,只是有些介意……毕竟,下官周围,只有虞大人您一人是断袖!”
  虞不苏目瞪口呆:“啊?!”
  左姝静不明所以:“呃……”
  怀王摸了摸下巴:“呵。”
  周俊佑终于说出来这件事,只觉得神清气爽,他索性道:“知道虞大人您是断袖的时候,下官的确十分震惊。但下官的确未曾歧视您,只是因为下官不知道该如何与断袖男子相处……毕竟下官也有些年纪了却一直未婚,下官怕您误会,认为下官也是断袖……”
  虞不苏呆滞了半响,道:“你说的……我都能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说我是断袖?!我哪里看起来像断袖了?!”
  周俊佑道:“虞大人不必惊慌,此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左姝静感叹地摇头:“虞大人,原来您是断袖啊!难怪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师妹都没心动,还送去别人那儿……哎。”
  虞不苏已经十分莫名其妙且慌乱了,左姝静还煽风点火,他真是无语凝噎,只能道:“我,我不是断袖,我真的不是断袖!周大人,你说,是哪个无耻之徒这样污蔑本官的?!”
  周俊佑一愣,用一种“你胆子可真大”的眼神看了一眼虞不苏,而后看向一直扯着嘴角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的怀王,迟疑地道:“是……是王爷告诉下官的。”
  虞不苏:“……啊?!”
  怀王对着虞不苏笑了笑,道:“虞大人不是断袖吗?毕竟虞大人经常和本王的夫人一同去私下聊天,本王是晓得虞大人是断袖,所以才丝毫不介意的。”
  虞不苏简直想吐血!
  这是什么情况?!
  感情他要么承认自己是个断袖,要么就是和王妃殿下有什么不对了?!
  虞不苏嘴角抽搐,硬生生忍住了含在喉头的半口血,半响,道:“王爷误会了,微臣的确不是断袖……至于和王妃殿下,更是清清白白……只是幼年相识罢了……绝无其他……对吧,王妃殿下……”
  左姝静内心已经笑翻了,面上却还是端庄地笑了笑:“嗯。”
  “这……”周俊佑有些迷茫了。
  他又一次看向怀王大人,怀王则挑了挑眉:“哦,既然如此,那是本王误会了。不过当初本王也是随口一说,想不到周大人记了这么久……眼下既然说开了,便没事了。”
  虞不苏真想嚎啕大哭!什么没事啊!他莫名其妙被人误会了这么久!
  周俊佑有些尴尬,道:“呃,既是如此,那我下官误会虞大人了,抱歉。”
  虞不苏大口喝了一杯酒,摆摆手:“算了没事没事,来来,再喝两杯,没误会了就行。”
  周俊佑点点头,两人一口饮下了酒,左姝静低头笑着夹菜,怀王悄悄靠近一些,小声道:“笑的这么开心?”
  左姝静笑道:“你太坏了,居然跟周俊佑说虞不苏是断袖……”
  怀王也憋着笑意:“当时周俊佑怀疑你和虞不苏,我只好随口一说搪塞了,谁知道他那么当真……说开也就好了。”
  当夜,大约是因为太郁闷,虞不苏连灌了周俊佑不少酒,自己也喝了不少,最后两人都醉醺醺的,怀王便索性让两人在怀王府内住下了,左姝静颇有些无奈:“我本还打算问一问秦艳艳的事情呢。罗义被关了,她应该没事儿吧。”
  怀王道:“定然没事。毕竟是虞不苏的师妹,若有什么事情,虞不苏肯定不会这么悠闲。”
  跟着左姝静和怀王都梳洗了之后,两人在矮塌上坐着,左姝静提了一下碧云想嫁人想出府的事情,怀王道:“那很好。她的确是该嫁人的年纪。”
  左姝静道:“但也不知道给碧云物色什么样的男子才好。”
  怀王想了想,道:“明日便可以好好看一看了。”
  左姝静疑惑不已:“为什么?”
  “今日宫内都在处理后续事情,明日清早早朝的时候,父皇应该会告诉百官皇后身死的事情,还有废太子的事情……当然,今天很多人已经陆续知道了一点儿。明日这事儿一公布,定然会有很多人上王府摆放,可以好好看一看。”怀王笑着道。
  左姝静想到便有些头疼:“都是那种来送礼,来讨好的?”
  “嗯。”
  “哎……”左姝静无奈地摇头,“以前在清净殿我便最怕应付这样的人,满脸堆笑,一堆奉承话,听着便烦。”
  “放心,你只要在后头见女眷便是,其他的男子,让碧云自己躲在屏风后看,哪个她中意了,便让她说一声也就是了。”怀王道。
  左姝静叹了口气:“见女眷不也是一样的么……以前那些妃子不也是女子么……”
  怀王认真地说:“明日你也可以称病。”
  左姝静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必了,这本就是我要做的。反正以后……”
  左姝静本想说“反正以后少不得要处理其他妃子”,但想了想还是没说,怀王道:“以后什么?”
  左姝静摇摇头:“唔,没什么……”
  怀王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若碧云都没有看上的,我也可以让章盾和石悍看看,他们两人,我都给了一些钱,让他们自行在外做生意,将来不必跟着我们入宫当公公。因着做生意,想来他们也总会认识一些适当的人。”
  左姝静噗嗤笑了出来:“你想的还挺周到的。”
  怀王见她笑,也忍不住跟着扬起嘴角:“嗯……对了,后天我打算再去大理寺一趟,蒋钦今日晓得太子被废了十分开心,但说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妹妹还有黎雯。你要不要一同去?那个蒋蕊,我实在觉得很吵。”
  左姝静点头:“嗯,好。”
  怀王忽然伸手抱着她,道:“我的阿静真是好阿静,里里外外都能帮着我,真如虞不苏所言啊。”
  左姝静道:“那可是,毕竟我是当过太后的人……”
  “嗯。”怀王轻笑一声。
  看他这么夸自己,左姝静更加觉得,自己不能说什么纳妾的事情了……怀王一定觉得她又端庄又大方吧,就让他一直这么觉得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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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8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6章

  56
  翌日,怀王中午下了朝回来之后,左姝静已经换好见外客的衣服在等着他了。
  正如怀王预料的一般,下朝之后,来怀王府拜见的官员络绎不绝,一个接一个的,而但凡是上了一些年纪的,则都少不了要带着妻子甚至女儿来。
  年纪很小的女儿,自然是不会带来,会带着女儿来的,通常是很有些年纪了,女儿和左姝静差不多大小的。
  而意图,不言而喻。
  左姝静起先还没想那么多,因着通常女眷不能与怀王直接聊天,只能去后头跟左姝静说话,左姝静只要矜持大方地笑着看着她们,偶尔客套两句便可以。她大部分精力花在去把某某夫人和她们的脸对上号,直到姚尚书的妻子和女儿来了以后,她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姚先是工部尚书,平日和怀王几乎没什么特别的往来,但这一次却送了许多礼来,不过那些礼,左姝静晓得怀王明日就会一一送回送礼的人府上,不然皇上晓得了,只会觉得怀王骄纵自大。
  太子被废,皇后自缢,这完全不是好事,虽然怀王府上人来人往,但大家都有种别样默契——虽是送礼,是来做客,但却一点儿也不热闹,仿佛是隐而不宣的公开的秘密。
  姚先如今四十多岁,年纪较大才有了个女儿,这些事情,是之前章盾就记好了给碧云,让碧云提前告诉左姝静的,而姚先的夫人长的颇为不错,故而他们的女儿姚歆长的也是十分玲珑可爱。左姝静这个身份只比姚歆大一岁多,实际上她却是比姚歆大了快六岁,而人见到漂亮的小姑娘,总是会有点好感的。
  姚歆看起来性格文静,在姚夫人对左姝静行礼之后,也乖巧地对着左姝静行了个礼,道:“姚歆参见王妃殿下。”
  左姝静笑了笑,让两人坐下,又让下人奉了茶水上来,姚夫人夸赞道:“以前只晓得王妃殿下年轻,却不想生的这么好看,与王爷当真是一双璧人呐。”
  这种完全没什么水平明显就是客套的话左姝静已经听了很多遍了,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不料姚夫人又道:“只是王妃殿下这么年轻,却要管着偌大王府,想来是十分辛苦的。”
  左姝静愣了愣,笑着摇头:“也还好。”
  姚夫人道:“是吗?哎。我家老爷尚书府比王爷的府邸小了不少,我帮着打理也觉得十分疲惫,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渐渐习惯了,但也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呢。”
  左姝静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略微有些茫然,道:“啊……是么。姚夫人辛苦了。”
  “辛苦也说不上,因为后头啊,老爷纳了两位姨娘,有她们帮着,我倒是觉得轻松多了。”姚夫人笑眯眯地道。
  左姝静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懂了姚夫人是什么意思,她瞥了一眼姚歆,见姚歆低着头,脸涨的通红,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姚歆显然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意思,故而才会害羞成这样。
  左姝静没有说话,看着姚夫人,姚夫人见左姝静没有说什么,便接着道:“比如今天,我是正妻,自然要与老爷一同外出,那么府内的事情,就可以让两位姨娘帮着打理。平日里,若我自己累了,约了其他夫人打牌九,姨娘也可以暂时代替我,比起我一个人的时候,真是好上太多了。”
  姚夫人说完了,便略带期待地看了一眼左姝静,左姝静笑了笑,道:“姚夫人的意思是……?”
  “阿歆这孩子,自幼是我亲手带大的,平心而论,阿歆她的确是个好孩子。大方体贴,也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格,谁跟阿歆相处过,都会夸她懂事。”姚夫人笑着拉了一把姚歆的手,想让她抬头,姚歆只好红着脸抬起头,十分地不好意思。
  姚夫人又道:“我家阿歆啊,长的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却也是清秀可人的。这样是最好的,女子长的过于漂亮,并不是什么好事。若王妃殿下不介意,我以为,阿歆是极适合……”
  左姝静抿了口茶,瞥了一眼姚夫人,道:“我冒犯问一句,姚夫人,你刚刚所说那两位姨娘,是不是都已为姚尚书生了孩子?且,应该是男孩儿。”
  姚夫人万万没想到左姝静会忽然这么问,完全呆住了,左姝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半响,姚夫人才道:“……是。王妃殿下怎么晓得……”
  “我不晓得,我是猜的。”左姝静笑了笑,“若不是姚尚书的两位姨娘有了儿子,而姚夫人你只有女儿,我想,你是怎么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去给人当妾室的。”
  姚夫人一时间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姚歆则又重新低下了头,满脸羞愧,看起来几乎要哭了一般,左姝静倒是看出这个姚歆脸皮如此薄,想来也是不怎么情愿被自家母亲这般介绍给别人,推荐给别人正妻好让她来王府当侧妃的。
  左姝静觉得姚歆有点可怜,叹了口气:“诚如姚夫人你所说,姚姑娘看起来性格不错,长的也很不错,这样的性格,是很适合给人当大夫人的。”
  姚夫人抿了抿嘴,勉强压下了尴尬,道:“可是,王府总归是不同的,嫁入王府,便是侧妃……”
  “侧妃也有个‘侧’字,终究是妾室。”左姝静笑了笑,“其实我也晓得姚夫人你是个什么意思,你定然是想着,以后的事情。但听我一句劝吧,以后的事情,谁能确定呢?何况女子嫁人,是关于一辈子的事情。你这么做,将要姑娘置于何地呢?她未必就见得愿意听你的安排呀。”
  姚夫人道:“阿歆……阿歆她是愿意的。”
  左姝静真是觉得无言了,她看了一眼姚歆,道:“姚姑娘?”
  姚夫人盯着姚歆,似乎希望她抬头应和一声,但姚歆只垂着头不愿说话,左姝静笑了笑,道:“姚夫人回去之后也不必怪姚姑娘,因为就算要姑娘说自个儿是愿意的,我也不会同意。姚夫人也说了,我年纪还轻着,我也不觉得打理王府内的事情很累,纳妾之事,若非王爷自个儿有意思,我是怎么也不会往王爷手里塞人的。”
  姚夫人没有说话,姚歆实在受不了了似的,伸手拉了拉姚夫人的衣袖,道:“娘……”
  姚夫人看了一眼姚歆,摇摇头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左姝静道:“似乎又有人来了,姚夫人若无事,可以先走了。姚姑娘是个好姑娘,姚夫人以后在这种事上,要更谨慎些才好呢。”
  左姝静都出言赶客了,姚夫人只能站起来,行了礼道:“今日谢谢王妃殿下的招待了……我刚刚似是说了些不让王妃殿下欢喜的话,还望王妃殿下不要太介怀。”
  左姝静道:“我会当做没听过这件事的。”
  姚夫人道:“那就……多谢王妃殿下了。”
  姚歆也低着头,小声道:“多谢王妃殿下。”
  左姝静摇摇头,让下人送两人走了,珠儿一直站在左姝静身后,一直忍着,见她们走了,才忍不住道:“这个姚夫人真是太奇怪了,好歹也是个尚书府人,竟然带着女儿这般,这般来……”
  “我也是觉着奇怪。”左姝静好笑不已,“哪有带着自个儿女儿来找人正妻谈这种事情的?我想姚夫人定然是瞒着姚尚书,偷偷来跟我说这些事情的。而她这么着急,想必也就是希望那位要姑娘能嫁入王府,好稳住自己的地位罢了。”
  珠儿撅着嘴道:“殿下您和王爷好着呢,王爷可不见一点儿要纳妾的意思。真是没见过这种事。”
  左姝静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一直到傍晚,来往的人才终于都应付完了,左姝静端坐了一个下午,颇有些腰酸背疼,回了蕴瑞堂之后,便让碧云来替自己按摩脑袋和脖颈,结果没一会儿,怀王也回来了,让碧云先退下,站在左姝静伸手,亲手替左姝静按着肩膀。
  “王爷还会这个?”左姝静很有点惊讶。
  怀王道:“嗯,按摩头不大会,按肩膀和背我是会的。以前打仗,少不得身上磕碰有淤青,揉一顿便能散了,我和高义得帮对方按摩,久而久之也就会了。”
  左姝静轻笑一声:“噢……王爷倒也不容易。”
  怀王说:“阿静更不容易。今天累着了吧?”
  “我累着了,你不是更累着……”左姝静仰着头看他,“你应付的人比我还多很多呢。”
  “我又不说话,坐在那儿就行了。”怀王理所当然地道,“不过是坐了一个下午,不怎么累。”
  左姝静怒瞪他:“什么?我可是认认真真地跟这个夫人,那个夫人,这位姑娘,那位姑娘客套来客套去的啊!”
  “你是王妃,好好地让她们奉承你不也就是了。”怀王道。
  “那怎么行。”左姝静义正言辞,“你是怀王,在外边的样子,便是不苟言笑不爱说话,可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见那些女眷,总不能就留下‘怀王妃是个冷面女’的印象。所谓男主外女主内,你要唱黑脸,我就得唱白脸。”
  怀王忍不住笑起来:“嗯,阿静说的很有道理。”
  左姝静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姚夫人的事情,今天姚夫人走之前便有点哀求她不要告诉其他人这件事的意思在,她也答应了只当没听过此事。
  怀王道:“对了阿静……今天早朝的时候,父皇说,以前让大皇子处理的政务,全部交由我来处理。”
  左姝静并不讶异,只道:“嗯。”
  既然让怀王帮着处理政事,那也就说以后怀王便是太子了——这事儿本身也没什么悬念。
  只是眼下皇后刚死,太子也刚废,起码这三个月内,怀王是不会被立的,眼下已经是八月份了,再过四个月便要过年,所以被立为太子的事情,起码也要明年了。
  不过说起来,再过两个多月,便是她的生日了呢……
  左姝静看了一眼怀王,恰巧怀王也在看她,他道:“怎么了?”
  左姝静一本正经地胡扯:“没什么,只是觉得王爷越来越帅了。”
  怀王看起来十分受用,勾了勾嘴角,俯了身子,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嗯,以后天天给你揉肩。”
  左姝静:“……”
  他是觉着因为他帮她揉肩了,所以她感动地夸他帅么……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双更,加起来今天更了1w1了~>.<

☆、第57章

  57
  因着黎时辉的案子结了,蒋钦也不必待在大理寺内,而是要转去普通监牢之内,而之前住在大理寺附近的蒋蕊和黎雯自然也该离开,自寻去处。
  怀王自是要去看蒋钦的,蒋钦望着怀王,没有说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他没有说希望怀王将来权势在手的时候将自己释放,也没有说希望在牢内过的好一些,只说:“王爷,罪臣求您一件事……罪臣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被放出来,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家妹和阿雯。她俩都没吃过什么苦,几乎什么事情都不会干,是罪臣无能不能让她们一直幸福地过下去……只求王爷能帮一帮她们,让她们不至过的太凄惨。”
  怀王自然答应下来,并允诺蒋钦,眼下太傅府和蒋府都已经不复存在,他会在京城内为蒋蕊和黎雯物色好一间住所,并指派下人给蒋蕊和黎雯,还会让下人定期来王府拿足够的钱财。虽然不能保证过的和之前一样好,却也绝不会太差。而在让蒋蕊和黎雯去新的住所之前,也防止残留的太子党之人想对蒋蕊和黎雯下手,暂居王府之内也可保证两人的安全。
  蒋钦听得怀王的安排,当真是感动非常,连连俯身对怀王行拜礼,怀王晓得蒋钦早年逝妻并未续弦,且无子无女,眼下唯一的家人便是妹妹蒋蕊还有黎雯,故而对两人十分看重,回府之后便派章盾去接了蒋蕊和黎雯。
  然而没想到,章盾却是无奈地回来了,马车内空空如也——章盾叹了口气:“黎夫人不肯来。”
  顿了顿,又道:“似乎不应喊黎夫人了……蒋氏不肯来。”
  怀王此时正在书房内处理政务,章盾便没去打扰,先告诉了左姝静,左姝静闻言有些疑惑:“不肯来?为什么?”
  章盾伸出手,露出手臂上的抓痕:“您看。这是蒋氏挠的。她一听我是怀王府的人,便疯了似的说我们是要去抓她去害她的,说自己宁愿带着黎姑娘讨饭也不会来喝我们府内的鸩酒。”
  左姝静:“……”
  她想了想,还是去了书房,跟怀王说了此事。
  太子被轻易扳倒,蒋钦算是头功,怀王对待功臣是十分宽厚的,左姝静也晓得他允诺了蒋钦便一定会要好好照顾蒋蕊和黎雯,所以蒋蕊这样,还是得怀王自己拿主意才行。
  怀王听了左姝静说的,深深皱眉:“她认为本王要害他?”
  左姝静想了想,道:“嗯,章盾是这么个意思……章盾还被抓伤了呢。”
  怀王啼笑皆非地放下案卷:“到底也是个太傅夫人,怎么还动手抓人……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吧。”
  左姝静道:“居然要王爷请,真是好大的架子。既然如此也不怕再多个王妃,我跟你一道儿去吧。好歹我是个女子,蒋蕊想来能放下点戒备。”
  怀王点点头,握着左姝静的手带她一同出了门。
  因着是亲自去大理寺请人,怀王只带了一个下人,不过没带章盾,而是带了石悍,好歹石悍武功不错……左姝静没想什么,带了稳妥些的碧云。
  左姝静和怀王坐在马车内,车夫在赶车,石悍坐在车辕上,碧云则不得已地坐在他旁边。
  前两日那乌龙事件之后,两人还未说过话,石悍每次想找碧云说什么,碧云都逃也似的跑了,眼下终于有了机会,石悍立刻道:“碧云,你两日为什么老是躲着我啊?”
  碧云丝毫不想理会石悍,只抿着嘴不说话。
  石悍不折不挠:“王爷让我和章盾替你看着有什么适合的人,想给你安排婚事呢!”
  昨天许多人来拜访怀王的时候,左姝静便特意让她在屏风后看着那些人了,只是碧云没什么特别看得上眼的,又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官夫人,便告诉左姝静自己没有喜欢的。想不到在看屏风之外,左姝静还跟王爷说了这件事,当真是把她的婚事放在了心上,碧云略有些感动,道:“哦?是吗……”
  “什么是吗不是吗的。”石悍苦着脸,“你怎么能让王妃殿下给你安排婚事呢?”
  碧云道:“为什么不能?”
  “我都跟你表明心迹了啊。”石悍一本正经,“你自个儿说,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咱俩成亲,肯定好过你和其他人。”
  碧云一点儿不想理会石悍这莫名其妙的自信心,她懒洋洋地看着石悍的另一边,道:“我可不这么觉得。”
  石悍说:“为什么?”
  “我无父无母,王妃殿下在安排婚事上,也是以我的意愿为主,这是十分难得的,也是很好的。许多人不能决定自己将来要嫁给什么人,我却可以,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我很珍惜。所以我想,一定要郎有情妾有意的时候,我才要跟人成亲……”碧云难得露出了点小女儿的姿态,“至于你嘛,咱俩郎无情妾无意,为什么要成亲啊?就因为相熟?我以后嫁给其他人,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他熟悉起来呢。”
  石悍十分惊讶:“什么?郎无情妾无意?我,我对你有情有意啊!”
  因为过于惊讶,石悍这句话说的十分大声,车内的左姝静和怀王也听见了,两人本在讨论蒋蕊的事情,听见石悍这句话,不由得都顿住了。
  在外边赶车的府内的老老实实的车夫也微微顿了顿,但依然面不改色地继续赶车,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碧云脸涨的通红,道:“你脑子有问题啊!干嘛忽然这么大声,还说那样的话……”
  石悍着急地说:“是,是你那么说,我一时情急……”
  碧云道:“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可是……”石悍傻呆呆地。
  碧云咬了咬下唇,道:“行了,现在在这里我不想讨论这件事,晚点回府再说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她可真怕石悍再来个一时情急,她的脸真可以丢光了!
  石悍只好挠了挠头:“哦……好。”
  车内,怀王好笑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左姝静,道:“王妃大人啊,你这几日不是很热心地在帮碧云安排婚事么?怎么却不知道考虑一下石悍呢?”
  左姝静十分茫然地道:“可,可碧云没说呀。我还问过碧云……唔,我才,大约是碧云看不上石悍,石悍单相思罢了。”
  怀王严肃地道:“碧云应当考虑一下石悍。”
  “等回府再问问碧云吧……”左姝静十分忧愁,“怎么事情都挤到一堆了,真是烦人。”
  怀王轻笑着摇了摇头。
  蒋蕊住的是大理寺附近的一家十分普通的客栈,这里面住的也多为与大理寺案情有关的人,由官府出资供他们住在此处,眼下蒋蕊暂时还没有立刻搬离,而怀王和左姝静也知道她住在哪间房。
  左姝静和怀王带着石悍和碧云上了楼,石悍敲了敲蒋蕊和黎雯住的那间房,里边立刻响起了蒋蕊警惕的声音:“是谁?!”
  “我们是……”石悍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怀王摇摇头,伸手拨开他,道:“是怀王和怀王妃。”
  里面立刻安静了下来。
  半响,蒋蕊忽然抖着声音道:“怀王殿下,民女与你无冤无仇,你已经让我哥哥坐牢,也让我丈夫被抄家被关押了,还不犯过我一个弱质女流吗?!我晓得,我知道的太多了,可您放心,只要您放过我,我什么也不会说!”
  左姝静:“……”
  蒋蕊在想什么呢???
  怀王也一脸无言,他道:“外边人多口杂,你要让本王一直站在屋外吗?”
  蒋蕊道:“我又不傻,怎么会开门?!”
  怀王左姝静石悍碧云四个人站在门外,怀王和左姝静虽然换了简朴些的衣服,但王府内的衣服,再简朴也看得出与寻常百姓不同,何况怀王与左姝静两人容貌和身形都与比寻常人要好看些,这样四个人围在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看他们了。
  怀王皱着眉头,似乎还在想要怎么说,左姝静却道:“石悍,踹门。”
  石悍愣了愣:“啊?”
  左姝静故意微微放大了声音,道:“石悍踹门就是了,难道这门里面开不了,外面还开不了么?只是怕到时候门坏了,关也关不上,半夜可要遭罪了。”
  石悍为难地看了一眼怀王。
  怀王瞥了一眼左姝静,见她嘴角带笑,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便也轻咳一声,道:“嗯,踹吧。”
  他这一声声音也不小。
  石悍只好扭了扭脖子,准备踹门,结果脚还没踢起来,门就骤然从里面打开了,蒋蕊站在门内,透过门缝看着他们,道:“你们,你们!”
  左姝静笑了笑:“原来门能打的开呀。那让我们进去吧。”
  蒋蕊只咬着牙不说话,左姝静道:“王爷是不怕站着,我却是站累着了,你当真不让我们进去坐着聊?”
  蒋蕊瞪了一眼左姝静,只好打开了门,里边不算大,却也算整洁,黎雯正坐在椅子上,十分害怕且略带愤怒地看着他们。
  石悍和碧云留在了外边,左姝静和怀王则走了进去,怀王一进去,便直接了当地道:“蒋氏,本王是受你哥哥之托,来接你去怀王府小住的。等本王找到了适合你们母女居住的地方,便会立刻送你们去那儿,下人还有物资,也都会安排好。”
  蒋蕊丝毫不信:“王爷以为我会信您?”
  左姝静在门外把蒋蕊气了个半死,进了门之后却是叹了口气:“蒋氏,你为什么不信我们?你怎么不想想,眼下是怀王和怀王妃都亲自来接你了。若我们当真想害你,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来?这大理寺客栈内守备并不森严,王爷要解决一个人,当真易如反掌。别的不说,就说现在,王爷也可以出手将你们母女俩结果了,可王爷却没有,而是好好地跟你说话……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将你们接去王府内再害你们?”
  怀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蒋蕊,由得左姝静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十分可怕的形象,蒋蕊看了一眼怀王,很有些害怕,她迟疑地道:“可,可我哥哥的确是因为你们才坐牢的!还有在太傅府内,你们以为我不晓得么,黎时辉只是将我关在屋内,并没有将我的手绑起来,是个我没见过的生面孔忽然来绑的我……那肯定是王爷的人!”
  这倒是没说错,事后郑飞禀告过怀王,为了让蒋蕊被关着的形象更加确定,他还特意去绑过一次蒋蕊。
  怀王道:“那是因为当时外边很乱,他怕你乱跑。他不只是绑着你就走了吗?并未伤害你。”
  左姝静也道:“至于你兄长入狱,这本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他做过什么,你比我们还清楚,虽然蒋大人到最后关头还是改了,但去帮助过逆贼的事实无法更改。你可知道叛国是要诛九族的?若非王爷替你们蒋家周旋,眼下你们早就……何况后来皇上还数次想要流放蒋大人,也是王爷拦下的。虽然蒋大人现在在牢内,但将来王爷必然会努力斡旋让蒋大人出来。而你们是蒋大人唯一的亲人,王爷自然会好好待你们,将来蒋大人若出来,能瞧见你们好好的,王爷才会心里宽慰呢。”
  蒋蕊有些茫然地道:“是,是么……”
  左姝静见她松动了,微微松了口气,道:“别的不说,你带着黎姑娘,总归是不方便的……黎姑娘今年几岁了?”
  蒋蕊道:“十四了。”
  “十四了,那更应该有个好的住所,有足够的嫁妆,将来才好嫁个好人家呀。”左姝静笑着道。
  蒋蕊一下就被这句话给打动了,她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黎雯,道:“那,那就先谢过王爷和王妃殿下了……民女刚刚对两位不敬,还望王爷和王妃不要计较……”
  左姝静笑着道:“没事儿的。是吧,王爷。”
  怀王看了左姝静和蒋蕊一眼,未置一词,转身就走了,蒋蕊心惊肉跳:“王爷这是生气了?”
  “你抓伤了王爷的贴身侍卫,王府内的管账先生,刚刚还那样说王爷,王爷自然心里会不痛快的。”左姝静笑了笑,“不过没事儿,王爷心胸广阔,过几日便会不在意的,只要你与黎姑娘在王府内不要出什么事再惹得王爷不高兴就行了。”
  蒋蕊点点头:“不会的……谢谢王妃殿下。刚刚王妃殿下在门外那般,我还以为你很可怕呢,原来却全然不是。”
  她拍了拍胸口,好像还为有左姝静在而庆幸似的,而后她对着坐在一边的黎雯道:“阿雯,过来,你还没给王妃殿下行礼呢。”
  黎雯以前在府内是娇生惯养的,骤然从云端跌落,又一直听着蒋蕊说是怀王害得自家舅舅和父亲那般,心里对怀王和怀王妃都恨没什么好感,但却不料母亲的态度说变就变了,她只好别别扭扭地过来行了礼,道:“民女参见王妃殿下。”
  左姝静一笑:“嗯。我们楼下还备了一辆马车,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再下来便是。”
  说罢左姝静便转身先走了,蒋蕊看着左姝静的背影,道:“阿雯,你看看人家。”
  黎雯不高兴地道:“什么啊?娘?”
  “人家怀王妃也不过比你大两岁多呢。”黎雯看了她一眼,“这处事风范还真是不得了。”
  黎雯撅着嘴道:“娘,咱们真的要去怀王府啊?”
  蒋蕊道:“不然呢?眼下也没有哪里可以去了。”
  黎雯吸了吸鼻子,道:“娘,我想回家!”
  “家?”蒋蕊叹了口气,“哪里还有家啊!我连一点点钱都拿不回来,整个家都被抄了!”
  黎雯哭着道:“我还想爹!”
  蒋蕊实在没办法告诉黎雯她敬爱无比的爹爹和皇后那些糟心事,更没办法告诉她,她爹爹秋后就要问斩了,只能道:“你爹干了坏事,被流放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黎雯嚎啕大哭了起来,蒋蕊看着她哭,也有些心酸,抱着她,道:“不哭了啊,乖,刚刚王妃说的对,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我和你爹一直宠着你,把你养成了小孩性格,你这么大的,普通民间女子有的都已经生了孩子呢。”
  黎雯哭的更厉害了:“我不要嫁人,我也不要生孩子!”
  蒋蕊说:“傻阿雯,那怎么可能?以后你一定会成家,然后你会有一个自己的家,知道吗?”
  黎雯只哭不说话了,蒋蕊只好一边柔声劝她,一边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
  左姝静下了楼,上了马车,看着里面端坐着的怀王,挑了挑眉:“王爷刚刚很凶嘛。”
  怀王和方才在楼上面无表情不怒自威的模样截然不同,嘴角微扬:“不正是王妃想要的么。我唱黑脸你唱白脸。”
  左姝静笑着道:“王爷真是越来越懂我了。”
  怀王听她这么说,心里很快活,面上依然淡笑着道:“以前不懂你只能乱猜,现在你自己也说我懂你了,嗯,看来本王进步很大。”
  左姝静笑着看着怀王,而后又忍不住道:“不过为蒋蕊找房子的事可得快些,我觉得蒋蕊住在府内,总不会太安静的。她自己也提心吊胆的,倒不如快些让她出去,大家都落得轻松。”
  怀王点头:“嗯,我晓得。可惜之前她和蒋钦住的那间房子被黎时辉的人烧了,不然本可以直接先让她去那儿。”
  左姝静点了点头。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蒋蕊才带着黎雯下来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回了怀王府,蒋蕊和黎雯住的是千孜堂,环境也十分不错,且有单独的小厨房,蒋蕊和黎雯可以在千孜堂内直接用餐。
  章盾指了几个下人去伺候蒋蕊和黎雯,蒋蕊和黎雯便带着行李去住下了,左姝静和怀王将她带回来事情便算是办妥了,后面的自是下人处理。
  而左姝静要处理的,是碧云的事情。
  石悍本打算一回来便拉着碧云去说马车上的事情,然而不料左姝静却直接将两人喊去了蕴瑞堂的书房,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垂着头的石悍和碧云,思索了片刻,道:“碧云,你和石悍……是怎么回事儿?”
  碧云道:“殿下……”
  石悍看了一眼碧云,而后看向左姝静,道:“回禀王妃殿下,我,我喜欢碧云,打算娶她!”
  碧云:“石悍!”
  左姝静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丝毫也不晓得?”
  碧云只好道:“王妃殿下,我不是有意瞒着您的,我自己之前也不晓得……”
  石悍说:“可是,可是我觉得我表现的挺明显的啊,章盾都知道我对你有意思!”
  碧云脸涨红了:“什么?章盾知道?”
  石悍说:“珠儿也晓得。”
  碧云说:“什么?!”
  左姝静:“什么……”
  石悍老老实实地说:“你看啊,每次你上夜守着的时候,我也总是上夜守着,其实很多次都是轮到章盾或者其他人的,但我特意跟他们换,就是为了跟你一起啊。章盾便是这么知道的。还有啊,我每次看见你都会打招呼,还会跟你多说几句话,有时候你旁边站着珠儿,我也不看她……珠儿也发现了,就问过我,我也承认了,所以她也知道了。”
  碧云忽然想到之前左姝静说要给她安排婚事的时候,珠儿满怀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她还以为珠儿是在奇怪自己怎么忽然想成亲,却原来珠儿是在奇怪她为何不直接跟石悍成亲么?!
  左姝静说:“石悍,你别说了,你没见碧云现在很不好意思吗?”
  石悍只好道:“哦……”
  左姝静说:“石悍,你先出去。”
  石悍愣了愣,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王妃殿下。”
  石悍走了,屋内便只剩下左姝静和碧云,左姝静看着碧云,道:“聒噪的石悍走了,你也总算可以开口说话了。来,我问你,你对石悍,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之前我问过你,你提也没提这件事,我想,你应是看不上石悍的。”
  碧云愣了愣,尴尬地道:“这有什么看的上看不上的。”
  左姝静迟疑道:“可是,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又怎能确定要不要替你安排婚事呢?若你对石悍也有些意思,我却替你安排了其他婚事,那不成了大鸳鸯的那根大棒了?”
  碧云说:“什么鸳鸯呀……王妃殿下您别这样说,我……我与石悍当真没有什么。只是……呃,我,我现在也没有意中人,殿下您自然也没什么好安排的……”
  左姝静点了点头:“我晓得了,那这件事就先缓缓,你自个儿先看着办吧,若真有了确定的意思,再来找我说便是了。”
  碧云道:“谢谢殿下。”
  左姝静颇有些感慨:“当初,我还说过要让王爷收了你……”
  碧云赶紧道:“奴婢当真没有那个心思了。”
  “我晓得。”左姝静笑了笑,“不然我也不会与你提这件事。哎,时过境迁,大家的心境都大为不同了,现在即便你有那个心思,我可也不会同意的。”
  碧云道:“嗯。”
  左姝静对她点点头,想着没什么要说了,可以让她下去了,却听得外边珠儿道:“王妃殿下,董尚书府上来了下人带了口信呢。”
  左姝静只好站起来,走去了大厅,董尚书府上的下人……?
  她道:“不必去喊王爷来么?若是董尚书有什么要事是跟王爷说的……”
  走到大厅门口,左姝静便闭上了嘴,也算晓得为什么珠儿直接来喊自己了。带口信的人是个小丫鬟,模样左姝静有些眼熟,依稀记得是当初刘嘉韵身边的,似乎叫什么小怜。
  敢情不是尚书府内的,而是刘嘉韵带来口信。
  左姝静只希望刘嘉韵不是又和董觅吵嘴了想来王府借住的……
  结果那小怜行了礼喊了殿下,张嘴就道:“王妃殿下,夫人受了好大的委屈,和老爷大吵了一架,现在想来王府住上一些时日呢……但她不晓得方便不方便,所以让奴婢先来问问。”
  左姝静简直要昏过去了,她想着现在千孜堂住着一对母女,若刘嘉韵带着年哥儿又来了,真是要热闹翻天了……她无奈地道:“姨母要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府内眼下还有其他的客人,姨母可别介意才是。”
  “夫人不会介意的。”小怜得到左姝静肯定地答复显得十分开心,“那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夫人,夫人肯定一会儿就来,她说,老爷府上,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左姝静道:“去吧去吧……年哥儿要来么?”
  “夫人总是会带着小少爷的。”小怜道。
  左姝静只好道:“嗯……”
  小怜高高兴兴地走了,左姝静在厅内坐下,只觉得头疼欲裂,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好端端的董觅和刘嘉韵又吵什么?总不会又和秦艳艳有干系吧!
  没过一会儿,便是用晚膳的时间,千孜堂另有小厨房,故而左姝静和怀王依然是两人用膳,左姝静将刘嘉韵要来借住的事情说了,也告诉他自己一口便同意了,怀王听了倒是很淡定:“姨母常来,不是稀客,来便来吧。”
  左姝静道:“我是怕她和蒋蕊起什么争端。”
  怀王冷静分析:“姨母住在侯竹堂,蒋蕊住在千孜堂,平日也不必一起用膳,大概是见也见不到的。哪里会起什么争端。”
  左姝静心想蒋蕊的性格和刘嘉韵的性格都不是好相与的,一碰上真是不得了,不过怀王说的也有道理,平日见不到,总归不会有什么争端。何况眼下蒋蕊毕竟比不得刘嘉韵,想来她也总会避让一些的。
  两人用膳用到一半,刘嘉韵便带着年哥儿来了,四个月没见,年哥儿长高了不少,他跟在刘嘉韵身后,一脸轻松,丝毫没有自个儿父母吵架了的意识似的,前头的刘嘉韵则是看起来十分不开心,黑着脸皱着眉,见了左姝静和怀王,才微微整理了一下表情,道:“王爷,王妃殿下。”
  年哥儿则大声道:“表哥,表嫂!”
  “姨母和年哥儿还未用晚膳吧?”左姝静问了句,便吩咐下人加了碗筷,刘嘉韵看着饭菜,兴致缺缺的,年哥儿倒是胃口不错。
  左姝静看了一眼年哥儿,笑道:“不过几个月而已,年哥儿看起来大了不少。”
  董思年一听便十分开心,道:“我也觉得!”
  刘嘉韵没好气道:“自谦都不晓得了?”
  董思年只好扁扁嘴,低头吃饭。
  用过膳,董思年跟着下人先去洗漱了,怀王也先走了,左姝静留着,劝慰似地问刘嘉韵:“姨母怎么又和董大人吵了?”
  刘嘉韵一听她这么问,便很有些委屈,道:“还不是他!先是秦艳艳,又是柳年年,我真是要气死了!”
  左姝静:“……”
  她无语半响,道:“怎么回事?秦艳艳不是……离开了扶香园吗。”
  刘嘉韵怒道:“我本也是这么以为的,董觅那家伙,还说秦艳艳回乡去了,结果前几日我在街上想买新首饰,结果在一家首饰铺外看见了秦艳艳!最可恶的是,董觅也在一旁,在和秦艳艳说着什么……我问董觅怎么回事,他却一副坦然的样子,说自己也是刚巧遇见秦艳艳,所以问她怎么会还留在京城内。那秦艳艳大约是见我不高兴,讪笑着跑了,董觅却是一点儿不知错,只反复说自己当真是意**见了秦艳艳!”
  左姝静只好开解道:“董尚书说的应是真话,意**见了,问一问近况,也是正常的事儿嘛……”
  刘嘉韵却道:“若只是这一件事,我也就忍了。可你猜我后来又发现了什么?!我想去查秦艳艳,却无意中发现,扶香园二十年多前有个头牌叫柳年年,后来却是不见了。而董觅那家伙和柳年年还颇为熟识!你再想想董思年的名字……”
  说到这里,刘嘉韵掩面哭道:“董思年……当年他给年哥儿取这个名儿,说是思及年哥儿从出生到长大,年岁飞逝,怀念昔日年华,也愿年哥儿晓得珍惜光阴。我只觉得这个名字好极了,现在想来,却是不知道是思的什么年!”
  左姝静这一下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说了,只能安慰她道:“ 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可年哥儿每日就在我跟前晃,提醒我,我相公在我为他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还在思念别的女人……这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刘嘉韵抽噎道。
  左姝静道:“董尚书……是怎么说的?”
  “他能说什么?不过是说我想多了。但他结结巴巴的,我一听就晓得他定然是心里有鬼……”刘嘉韵怒火滔天。
  左姝静叹了口气:“姨母,你现在一定很不高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才好。你先好好休息吧,也不要一直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总是不值当的。”
  刘嘉韵叹了口气:“说是这么说,不气又怎么可能?这十多年……哎。”
  左姝静拍了拍刘嘉韵的手,让下人送她回了侯竹堂,自个儿则无奈地回了蕴瑞堂,她先去净堂洗漱了一番,回房一看,怀王正在低头看她看的话本儿。左姝静走过去,将话本子从他手里抽走了,而后将刘嘉韵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怀王听了摇摇头,没有说话,似乎完全懒得评价一般。
  左姝静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说起来,当初……咱们成亲那一夜,你那时候不但不知道我是谁,还对我百般猜忌,可却在那夜就决定喊我阿静……”
  怀王一顿。
  左姝静眯着眼睛道:“难道,你那时候是觉得同样是‘阿净’,这样喊着总归舒服一些?”
  怀王没有多挣扎便点了点头老实承认了。
  左姝静轻哼一声:“若非我就是你心里的那个阿净,不然真是可怜。被嫌弃也就罢了,还要被当做是另一个人。尤其,我们还长的的确挺像……”
  左姝静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自己的脸发了一会儿呆。也许是因为本身两张脸就十分相似,现在左姝静的这张脸,她已经越来越习惯了,之前那些日子,她还总是会稍微觉得有点不适应。
  怀王说:“实际上……还是有挺多不一样的。不过现在看来是越来越像了。”
  左姝静说:“这事情倒也巧,我与左姝静毫无关系,却与她的脸有四五分相似……倒是左姝静和左姝娴,两人一点儿也不像……唔,再要认真想来,左姝娴和左文道大人还是挺相似的,左姝静却和左文道大人还有左夫人都不怎么像。”
  怀王闻言看了一眼左姝静,道:“嗯……你父母是什么人?”
  左姝静愣了愣,说:“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怀王道:“有些好奇。你看,你知道我父亲是皇上,母亲是慧贵妃,我却不晓得你的呢。”
  “别说你了,我自己也不大晓得。”左姝静想了想,道,“我出生的那一年,我母亲就死了,没多久父亲也死了,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算是哥哥带大的。我哥哥也没怎么提父母的事情,他自己大概也是不记得的。当时是乱世,也亏得我们碰上了好心人,偶尔会施舍我们兄妹两一些吃食,后来哥哥长大了,便开始自己照拂我,我也会帮着做些能做的事情换取粮食,再后来,哥哥投奔了高宗,日子渐渐就好起来了。最后,就是我入宫,成了皇后了。”
  怀王摸了摸左姝静的脸,有些感慨:“阿静一定吃过很多苦。”
  左姝静想了想,道:“至少好手好脚地一直活了下来,也没什么。”
  怀王说:“嗯,还好一直活着……虽然后来换了个身子。”
  左姝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怀王道:“阿静以前吃那么多苦,为的是以后,一直生活的甜甜蜜蜜。”
  左姝静说:“你什么时候跟虞大人学的卜卦的本事了,还能测算流年呀。”
  怀王看着她,柔声道:“我不必卜卦问神,便可许你此世美满,不再颠沛不再孤苦更不必遭遇任何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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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8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8章

  58
  怀王去上朝之后,左姝静便去了大殿用早膳,而从侯竹堂来的只有年哥儿,左姝静有些疑惑,道:“姨母呢?”
  董思年摇摇头:“娘说心情不大好,不想用早膳。”
  左姝静叹了口气:“你也不晓得劝劝你娘。”
  董思年并不在乎,道:“爹娘没事儿就吵架,我都习惯了。我才不去劝她呢,以前也不是没劝过,反而要被娘骂,我很惨的。”
  左姝静哭笑不得,想着刘嘉韵的性格也还真是有点问题,但也没再说什么,只让下人去侯竹堂那边吩咐一下,怎么也要给刘嘉韵备一点小粥小菜,让她吃一些。
  董思年用了早膳,便说要去花园散步,又说要左姝静一起,左姝静饭后也会走一走消食,便跟着去了,结果董思年神神秘秘地在路上小声道:“表嫂,你和表兄居然还在一起呀。”
  左姝静:“嗯?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呀,上次的事情。”董思年眨巴眨巴眼睛,“就是,我说表兄另有意中人的事情……哎呀,其实我那一次说了之后,我就大大的后悔了!书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实在是太多嘴了!回去之后,我还一直有些怕呢。”
  左姝静想了想,道:“说起来,这件事还要谢谢你。年哥儿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让下人给你买,送你当礼物。”
  董思年一脸不解:“啊?谢谢我……?为什么?”
  左姝静自然不会告诉他,若不是他的多嘴,自己还不会晓得怀王的心意,也不会有后头那么多的事情。
  她只神秘地笑了笑,跟董思年继续往前走,却不料见一个女孩儿正坐在假山外的秋千上,一点点儿的晃荡,董思年皱起眉头:“表嫂,这是王府的下人?居然跑到花园里来偷懒,胆子好大呀。”
  左姝静仔细看了看,认出那似乎是黎雯,她道:“不是下人,是你表兄属下的外甥女。来王府……唔,小住做客的。”
  董思年“咦”了一声,又往那边走了几步。
  黎雯本来正垂着头晃秋千,听见董思年的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这边,看见董思年和左姝静,她立刻站起来,道:“……民女参见王妃殿下。”
  左姝静温和地笑了笑:“嗯。在这儿住的还习惯么?”
  黎雯抿了抿嘴,道:“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也不就那样儿,横竖也是不如我自己家的……”
  黎雯的语气和态度是决计算不上恭敬的,左姝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她并不打算多说什么。然而董思年却道:“即便你是表兄……是王爷的客人,也不能太过无礼吧。为人客,主人若没有怠慢你,你怎么也不该用这样的语气答话。何况,这还是王妃殿下!你若不喜欢住这儿,想回家,那你大可以回家啊。怎能借住别人家,还说这样的昏话呢。”
  黎雯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谁?!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
  “我是王爷的表弟,怎么了?”董思年好整以暇。
  左姝静没想到董思年会替自己“出头”,一时间有点好笑,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黎雯被董思年说的脸颊涨红,气的头昏,一看左姝静,却见她一言不发,脸上还带着点笑意,这在黎雯严眼里看来,就分明是在纵容,甚至暗示董思年来欺辱她。
  黎雯觉得极愤怒也极委屈,她咬着下唇,道:“没怎么,我现在是寄人篱下,我晓得!你们就尽情的折辱我吧!我难道不想回家么,如果我能回家,我死也不想住在这儿!”
  说罢就转身跑了。
  董思年十分莫名其妙,回头看着左姝静:“她在说什么啊?!她自己对表嫂你那么不尊重,我说她两句怎么就成了折辱她了?难道,难道她还说不得了……表嫂,难道我刚刚说错了?”
  左姝静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她刚刚的确态度算不得太好,只是以后你也不必说人家了。她只是小住,情况也有些特殊,以后若再遇见,你只当没看见她就是了,不要再跟她吵嘴了。人家毕竟是女孩子。”
  董思年“切”了一声:“女孩子就应该更讲道理一点嘛……”
  左姝静说:“好了,散步也散的差不多了,还跟人吵了一架,怎么也该消食了。你快回侯竹堂吧,姨母现在本就心情不好,你须得老老实实地看书,免得她越发不高兴了。”
  董思年只能撅着嘴应了一声,转身回了侯竹堂,左姝静揉了揉太阳穴,也先回了蕴瑞堂。
  另一边,黎雯哭着跑回了千孜堂,蒋蕊正在院子里做女红,刚刚吃了早膳,黎雯有些闷闷不乐,蒋蕊便让她出去走走,也嘱咐过不能离千孜堂太远,她本想让下人跟着去的,但黎雯不喜欢这些不熟悉的下人,故而一个也不肯带着。
  结果就这样哭着跑回来了。
  蒋蕊吓得赶紧放下了手中针线,抱住哭啼的黎雯,道:“阿雯,怎么了?”
  黎雯哭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啊,我真的不想住在这儿!”
  蒋蕊皱起眉头:“怎么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为什么忽然又不想住了,还哭的这么伤心……哎呀,我可怜的阿雯,眼睛都哭红了……别哭了别哭了,再哭可不漂亮了。”
  黎雯抽噎道:“好什么好啊,这里一点儿都不好!寄人篱下,还要看人眼色过活!”
  蒋蕊一听就立刻道:“什么意思?谁给你眼色看了?”
  顿了顿,又道:“难道是怀王?怀王就算给你眼色看,那也没办法,可他好好的怎么会和你置气……”
  黎雯哭道:“什么怀王啊,是怀王妃,还有一个小男孩,说自己是怀王的表弟,对着我好一顿凶!”
  蒋蕊一边拍着黎雯的背,一边压抑着道:“什么?!凶你?!怎么回事?!那个表弟凶的你?”
  “是啊,他还说我不想住在这儿就回家住,一副看不起我,要赶我走的样子!太过分了呜呜呜……如果能回家,谁要住在这里啊!”黎雯抽抽噎噎地道,“我从没被人那样说过!”
  蒋蕊生气地道:“那你说怀王妃又是怎么回事?”
  “怀王妃就站在那个什么表弟的后头,听他那么说我,一句话也不说,还跟着露出笑脸,分明在嘲笑我!”
  蒋蕊震惊道:“当真?!昨日怀王妃请我们来的时候,看起来不是,不是挺好说话的么……”
  黎雯哭的更伤心了:“娘不信我?可她当真就站在那儿,不制止那个人骂我,跟聋了似的!”
  蒋蕊一想,怀王表弟骂黎雯,怀王妃即便看见了也肯定当做没看见,也就是苦了自家女儿要这样受委屈,她心疼地将黎雯又抱紧了一些,道:“可,可那也没什么办法……哎,阿雯,别哭了,娘晓得你受委屈了!可这眼下,也没什么办法,等搬出去就好了,好吗?”
  黎雯道:“什么时候可以搬出去嘛!”
  蒋蕊道:“这得看怀王什么时候给我们找到房子了……”
  黎雯从蒋蕊的怀抱里露出了个脑袋来:“会跟以前的家那样好吗?”
  “肯定是不如的。”蒋蕊叹了口气。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你看,这怀王府,比咱们之前的太傅府不是好多了么。花园也那么大,还有好几个,下人也这么多,吃食也更精致。所以阿雯,不要不高兴了,乖。”
  黎雯委屈地道:“可我看了,咱们这千孜堂是最小的!其他好几个地方都比咱们这里大!咱们这儿位置也偏……太过分了,就知道让我们住最差的地方!”
  蒋蕊颇为赞同:“娘也发现了……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你也晓得,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嘛。”
  黎雯拨弄着手指,闷闷不乐地又抽噎了两声,蒋蕊拍了拍她:“好了,乖阿雯,别哭了。咱们现在住在怀王府里,吃穿用度都是怀王给的,人家不肯给好些的,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咱们可都只能仰仗那个怀王过活呢。”
  黎雯看了一眼蒋蕊,眼睛因为哭过而显得十分湿润,她道:“怀王殿下是那日来的那个很高的男子对吗?他看起来好凶啊。”
  “是啊,所以你得乖一些,不然啊,王妃只是会让王爷表弟来羞辱咱们,王爷是会把咱们赶出门呢!”蒋蕊说罢又自嘲一笑,“也不知道哪个更可怕一些。”
  黎雯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
  “……去找柳年年?”左姝静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一脸坚定的刘嘉韵,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这大清早的……她刚醒来,还没用早膳,刘嘉韵就过来找她,而后说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大概还在做梦。
  然而刘嘉韵依然保持着镇定且坚持的表情:“是的。”
  左姝静说:“……好吧,可,她只是和董大人在二十多年前认识过而已。”
  刘嘉韵摇摇头:“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仔细问她,到底和董觅曾经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那时间又有多少年了……总之,我一定,一定要清楚地知道。”
  左姝静有些无奈,她说:“姨母,你可以直接问董大人。”
  “他不会老老实实告诉我的。”刘嘉韵像是为了强调一般又说了一句,“他不会。”
  左姝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道:“那好吧,你现在知道关于柳年年的事情有哪些?比如,她离开扶香园之后去了哪里?”
  其实左姝静知道,这基本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大闵甚至还不存在。那时候正是前朝的末期,**雄割据,战乱频繁,前朝原本的京都也在大闵现在所在的长安,然而前朝末期,皇帝昏庸,眼瞧着塔达从北方一点点攻过来,两边又是夹击而来的起义兵,于是果断地选择了下江南,一路去了南方,长安几乎成了空城,只有不怎么受重的官员和士兵在此。
  长安一直能勉强守住皆因有个还不错的名唤易绯的将军守着,而长安内常起狼烟,京内的那一条花街却是一直都存在着,在长安内留着的,没什么特别的活着的希望的官员颇多,只有些钱财和余粮,便可劲儿地挥霍。而扶香园那个时候便是最大的**,里面有不少闻名的姑娘。柳年年便是其中之一。
  董觅父亲是前朝一个被留在长安内驻守的官员的儿子,二十多年前他也不过十多岁,想来大约是学了一身知识,却见旧国疮痍,所以也跟着去过扶香园。
  再后来,便是高宗长驱直入拿下长安,京内文武百官尽数投向归顺大闵朝,董觅父亲亦是如此。而左姝静的父亲左文道,还有一些官员的父亲也是如此。前朝旧官员在大闵朝都得到了还算不错的待遇,他们的子孙辈也没有被薄待。
  而扶香园倒也一直留了下来,据刘嘉韵的调查来看,扶香园这二十多年内甚至只换过两任老鸨。
  而柳年年二十多年前,便离开了扶香园,刘嘉韵派人去寻过她,却无所获,最后只找到了柳年年那个时候的老鸨的消息,那老鸨钱赚够了,便将扶香园转卖给了当时扶香园内一个年纪很大的姑娘,自己去乡下生活了,住的也不远,就在京城附近的一个村子里。
  刘嘉韵打算亲自去一趟。
  而她来找左姝静,想来也是有希望左姝静陪她去的意思,左姝静十分无奈,却也不好直接拒绝她,只能道:“姨母,我毕竟是王妃,且王爷也不会允许我去……再者说,哪怕是你自己,也不应该离开京城……”
  刘嘉韵道:“不,我一定要去亲自问问……这样吧,我问出了什么的话,我先回府,然后你陪我一同去找柳年年行不行?”
  左姝静说:“姨母……”
  “我自己一人,其实也有些不大敢去见那个柳年年。”刘嘉韵皱着眉头,“可这件事,我也没其他人可以说了……若是你怕王爷不同意,我也可以去帮你说。”
  左姝静实在无奈,只能暂且先应着,见刘嘉韵执意要亲自去找那个老鸨,只好让她先等等,等中午怀王下了朝,跟怀王说一声。
  怀王下朝之后,刘嘉韵便亲自去跟怀王说了这件事,怀王一听便立刻否决了刘嘉韵的想法:“不行。”
  刘嘉韵道:“王爷!不是什么太远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不过是附近的一个小村子罢了。”
  怀王依然冷着脸道:“不行。”
  刘嘉韵道:“我和王妃殿下不会有危险的!”
  怀王只好道:“姨母若想去,自己去便是了,为什么非要带着王妃?”
  刘嘉韵无语道:“这一来一去起码要两天,我一个人该多无聊,又多忐忑啊。阿静不是也没出去玩过么,就当是出去踏青不是挺好?”
  怀王毫不留情地道:“都入秋了,踏什么青?”
  “入秋也有入秋的风景。”刘嘉韵道,“城外落叶缤纷,去看看也是极好的。”
  她又道:“王妃每日在府内不也是挺无聊的么?王爷你可不能一直限制着王妃,那儿也不让她去。王妃年纪还小,一直这样被约束在府内,很可怜的。”
  怀王不说话了。
  刘嘉韵趁热打铁:“不过就两日,多带些侍卫和侍女,能出什么事?”
  怀王只好叹了口气:“姨母,你真是……”
  刘嘉韵如此死缠烂打,怀王也只好指派了武功不错的几个侍卫,让他们陪着刘嘉韵和左姝静外出,但这件事必须要完全保密,不可以让其他人晓得,刘嘉韵本就没告诉过其他人,故而满口保证着。
  左姝静见怀王同意了,又见刘嘉韵一直拉着她跟她说去村庄其实很好玩的,便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吩咐碧云和珠儿收拾了两日的衣物。
  怀王在房内心情抑郁地抱着左姝静:“姨母平日来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还要带你出去。”
  左姝静说:“现在知道舍不得了?刚刚怎么就答应了呢。”
  怀王道:“姨母说你年纪还小,一直待在王府内会无聊。我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虽然你是不怕无聊的,但偶尔能出去走走也不错。”
  左姝静道:“其实也对,而且不过是两日的事情,两日后也就回来了。”
  怀王点点头:“路上一定要小心。我跟车夫说过了,走的是官道,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另外还派了十四个侍卫,每个武功都不差。”
  左姝静道:“嗯,王爷真贴心。”
  怀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半响,道:“若不是我手头事情太多,我真想同你一道儿去。”
  左姝静说:“你现在要帮皇上处理政务,比不得以前了,还是处理政务要紧。”
  怀王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为了刚好卡着时间,左姝静和刘嘉韵在第二日的清早才出发,当天傍晚正好能赶到那村子里,然后见过那老鸨,因着夜路多危险,所以得要在那村子里借宿一夜,第二日再赶回京城内就是了。
  年哥儿很疑惑自家娘亲和表嫂怎么忽然要走,还不带上自己,他略有些茫然,刘嘉韵却跟他说,她们二人有事情要办,要离开两日,让他自个儿好好在侯竹堂看书,董思年在刘嘉韵和左姝静走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这两日没人会一直管着他,逼他看书了!
  董思年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却发现自家表兄面色青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不愉悦的气息,面无表情的模样很是吓人……
  至于吗,不就是表嫂要走两天么……
  董思年摇头晃脑地回了侯竹堂,只觉得十分奇怪,当初表兄明明另有意中人嘛!现在怎么和表嫂恩恩爱爱的……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
  左姝静和刘嘉韵路上基本都在赶路,刘嘉韵坐在马车内,断断续续地跟左姝静说了些自己和董觅的事情,说的不多,左姝静只晓得是慧贵妃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之后,刘家的位置便上去了,刘父和董觅的父亲略有往来,刘嘉韵便这么和董觅见过几次,两人还算投缘,之后也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地成亲,生子。
  刘嘉韵没有看左姝静,只掀开了马车的一旁的帘子看着外边,一面轻声道:“我也晓得我性格不大好,但这其实很难改。我和我姐姐,就是慧贵妃,其实都是有些急躁的性子……你见过慧贵妃吧?”
  左姝静心想何止见过,她对慧贵妃其实也很了解呢……
  诚如刘嘉韵所说,慧贵妃也不是柔和的性格,但毕竟在宫内,慧贵妃还是比刘嘉韵有眼色也懂得克制许多的,若刘嘉韵入宫,怕是不会有慧贵妃今时今日的地位的。
  刘嘉韵接着道:“不过姐姐比我聪明些,所以我很庆幸我嫁的只是个尚书。也许是因为我姐姐是贵妃的原因,董觅从来不提纳妾之事,我与董觅成亲快二十年,虽然……经常吵架,但他稍微哄着点我也就回去了。这几年我和他吵的其实也少了些,我已经在努力容忍了,上回秦艳艳的事情过去在之后,我本打算不再为这些事情跟他吵的。可他真是……真是让我心寒啊!”
  左姝静只能说:“姨母,我还是那句话,柳年年只是个二十多年前的女子了,即便当时董大人更思念她,但可能也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思念。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今时今日的董大人来说,自然是你更重要了。”
  刘嘉韵说:“但这道坎儿,如果我不弄清楚我真的没法子跨过去。”
  左姝静拍了拍她的手:“所以这不是来弄清楚了么,你也别想太多了。等见到那个老鸨……她姓什么来着?”
  “好像姓舒。”
  “嗯,一会儿便喊她舒婆婆也就是了。”左姝静考虑的很周祥,“不过说起来,姨母你怎么不索性让人请她去京城呢?还亲自来一趟……”
  “我请过了。”刘嘉韵道,“她年纪大了,不肯过去,何况我也没脸说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她听着觉得奇怪,就不肯来了。她离开扶香园的时候年纪不小了,后来也一直没嫁人,一直一个人生活着,身边没有什么亲人,让她一个人来京城,她肯定是不放心的。”
  左姝静点点头,没再多问。
  一路上还算顺利,两人在傍晚时分到了那个王家村,虽然是叫王家村,村内的却实际上很多人都不姓王,刘嘉韵让之前来过一次的下人带路,几人一直往前,走到了一间颇大的宅子前。
  这宅子比起王家村大部分的平房来说要显得豪华不少,可见那位舒婆婆还是通过扶香园攒了不少钱的,刘嘉韵敲了门,里边的下人打开门,看见左姝静和刘嘉韵,微微一愣,而后道:“你们是来找老夫人的?”
  刘嘉韵道:“是的,我们是京城来的,找舒老太太问一点事情,请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不管老太太告不告诉我们,我们都会给老太太报酬的。”
  刘嘉韵直接开口谈报酬,那下人愣了愣,只好转身去通报了,过了一会儿,敞着门让刘嘉韵和左姝静等人进去了。
  那老鸨就坐在大厅里,她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两鬓有些花白,人看起来却还是有点精神的,手里拿着一根水烟枪,正在吞云吐雾,看见左姝静和刘嘉韵,她笑了笑,道:“贵客啊,贵客啊。快坐快坐。”
  刘嘉韵微微顿了顿,左姝静微微一笑,坐了下去。
  舒婆婆道:“看两位衣着就知道,定然是京内来的贵人。之前想接我去京城的,莫非也是两位?哎呀,早知道这样我就去了,肯定是好吃好穿招待着。”
  舒婆婆年纪不小了,却谈笑风生的,也不让觉得不自在,当年能经营扶香园经营的那么好,果然口才是极好的。
  舒婆婆看了一眼左姝静,又看了一眼刘嘉韵,道:“你们有事要问我?什么事?若我知道,必然会知无不言。”
  刘嘉韵开门见山道:“我想问柳年年的事情。”
  舒婆婆显然没料到刘嘉韵会提起柳年年,她愣住了,而后有些感慨地道:“年年?我已经好多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刘嘉韵说:“是的,因为她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扶香园。”
  舒婆婆点点头:“当初我能猜到有人会在二十多年之后为了她而来找我,毕竟当年喜欢她的人实在太多了,但我没想到……来找我的会是女子。”
  她显然是在开玩笑,也带着点打趣的意思在,刘嘉韵却笑不出来,她道:“那么请问您知道柳年年现在在哪里吗?”
  舒婆婆皱起眉头:“我怎么会知道呢……都二十多年了。”
  “那,她当初离开是去了哪里,您晓得吗?”刘嘉韵认真地道。
  舒婆婆思考了一会儿,道:“应该是继续留在了京都之内呀。”
  “什么……?”刘嘉韵有些讶异,“那她当初为什么离开扶香园,是因为有人替她赎身了么?”
  舒婆婆道:“呃,你问了这么多句,也该让我这个老太婆问两句吧?柳年年当初是我手下的摇钱树,性格也不错,虽然如今二十多年未见,但我与她也总算是有过情分在,你这,忽然就来问她,我也不能什么都说呀。”
  刘嘉韵只好道:“我对柳年年没有任何恶毒的想法,我只想问清楚她一些事情。”
  舒婆婆看了一眼刘嘉韵,道:“难道是……你的丈夫,跟柳年年有过什么?”
  刘嘉韵愣了愣,没有说话。
  舒婆婆吸了一口烟,感叹道:“我就知道,只可能是这种情况了。那我告诉你吧,年年当初只卖身不卖艺,就算你丈夫和柳年年曾经熟识,定然也不过是神交,这哪里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二十多年了,这位夫人你何必还特意来找我呢。”
  刘嘉韵说:“……若我说我丈夫给我孩子取名为思年呢。”
  舒婆婆吸了口烟,没有说话。
  刘嘉韵道:“我绝不会加害柳年年的,我只是想找到她,问清楚……”
  “你要问我,我也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的怎么样了。但当初的事情……”舒婆婆皱起眉头,“也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要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那个人也死了。”
  刘嘉韵说:“谁死了?”
  “当年替前朝镇守长安的将军,叫易绯的。也不晓得你们知道么……应该总有些印象的吧。”舒婆婆道。
  刘嘉韵点点头:“晓得。”
  “柳年年后来改名换姓,嫁给了易绯。”舒婆婆道。
  刘嘉韵愣住了,道:“柳年年嫁给了前朝的将军?”
  “是啊,他们怎么认识的,我也不晓得,反正后来柳年年一心都扑在他身上了,后来有了身孕,那将军便直接给她赎身娶回家了。只是那将军早有婚约,似乎是什么宠臣的女儿,早就跟着去了江南,和将军没什么往来。但因这份婚约,将军不能娶她为妻——其实说是这么说,要我看啊,哪有将军娶**女子为妻的道理呢?能当妾也是很不错了。故而这婚事十分低调,大概也没什么晓得这件事。她嫁的吧,说不好,那好歹也是个将军夫人。可说好,却又是个快要灭亡的朝廷的将军,真是惨啊。”舒婆婆捧着水烟,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刘嘉韵也不打断她,只安静地听着。
  舒婆婆想了想,继续说:“但她后来也过的不大好。后来那宠臣之女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了,跟易绯成了亲,我听人说过将军娶了个河东狮,也听说,有个侍女,是河东狮的贴身婢女,她带着将军小妾——别人不知道将军小妾是谁,我却是知道的,那将军也不过柳年年一个妾室而已——也就是带着柳年年的孩子走了,当时将军外出打仗,那两个孩子一个大的三岁,小的还在襁褓之中,说是带着出去玩,其实哪有一个侍女带着出去玩的道理?何况城内也不太平……总之最后那侍女和大孩子小孩子一道儿失踪了。估摸是弄死了柳年年的孩子吧,哎。”
  刘嘉韵没想到能听到这等秘辛,不由得有些愣神,左姝静听着也觉得十分受不了,那柳年年一下被迫失去了两个孩子,估计会疯掉吧……
  “这也就是易绯活着的时候,我唯一听过的跟她有关的事情了。她后头过的如何,我便是当真不晓得了。”舒婆婆道。
  刘嘉韵皱着眉头:“可是,在高宗入主长安之前,那个将军不是就战死了么……算起来,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十年……”
  “大约**年的样子吧。”舒婆婆道,“可惜我那时候已经离开京城来这儿了,后来才晓得易绯死的事情,柳年年是跟着死在了京都内,还是活了下去,我也不得而知了。哎,她若没爱上易绯,本不至于过的那么凄惨的。”
  刘嘉韵说:“那……您说她改名换姓了,你可知道她改成什么名字了吗?”
  舒婆婆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柳年年本就是她来扶香园之后取的名字,所以倒也不完全算是改名换姓,只是用回了自己的名字。她本姓林,名唤……名唤玄月。对,就叫林玄月。”
  刘嘉韵点着头询问舒婆婆分别是哪个玄哪个月,一旁的左姝静却是道:“什么?!林玄月?!”
  舒婆婆和刘嘉韵都被她吓了一跳,刘嘉韵道:“怎么了?你认识她?”
  左姝静几乎是呆滞地摇了摇头:“没……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
  刘嘉韵无奈道:“这有什么怪的呀。”
  而后又转头问舒婆婆细节了,左姝静坐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裴则比裴冬净大了三岁。
  而裴则小时候告诉过裴冬净,他们父母早逝,父亲姓裴,名讳不知,母亲则唤林玄月。
  左姝静有些茫然,又伸手轻轻写着裴字。
  裴字,上非下衣,若反过来,音同易绯。
  作者有话要说:-.-裴冬净万万没想到,自己丈夫的姨母的情敌是自己的母亲

☆、第59章

  59
  怀王心情很不好。
  所有跟怀王见过面的人,都很轻易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虽然平日里怀王就一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一直黑着脸,跟他说话,他也只用一个字来回答,无非是“嗯”或者“哦”。
  平日里好歹有个“本王知道了”。
  虞不苏和周俊佑下了朝的时候跟怀王说了两句,便对视一眼,觉得有点不对,虞不苏试探着道:“王妃殿下一切可还安好?”
  结果怀王看了他一眼,脸更黑了。
  虞不苏:“……”
  周俊佑默默地扯着虞不苏走了。
  回府之后,章盾等人自然也看出了怀王的不痛快,怀王孤零零一个人用过膳,便一个人孤零零地回了书房——实际上,怀王以前也是一个人用膳,后来哪怕左姝静嫁进来了,也经常是一个人在书房,但就是此刻的怀王,让人觉得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而等到快用晚膳的时候,怀王才从书房里出来。
  平日里他每过一段时间本要休息一下,偶尔会去蕴瑞堂看看左姝静,跟她说说话,或者干脆让左姝静也到书房来,左姝静捧着话本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书,或者拿了账本算数,他只要偶尔抬眼能看到左姝静坐在旁边,脑袋里的疲惫便会被一扫而空了。
  然而现在左姝静却是根本不在府内,怀王好几次抬起头,看到空荡荡的左姝静的专属的位置,便很有一些暴躁……
  于是怀王决定走走,冷静一下。
  在千孜堂的黎雯听下人说王妃跟什么董夫人离开了,要出去两日,顿时十分开心,觉得自己自由了不少,加之她很怀念花园里的那个秋千,想着这快要用晚膳了,一定没什么人,便偷偷摸摸地去了花园。
  结果这一次她没撞见左姝静,却撞见了怀王。
  怀王面无表情,看起来不像在花园内散步而像是在发怒,黎雯想到蒋蕊说的,他们现在住在这儿全仰仗怀王,一切都在怀王一念之间……黎雯吓坏了,她定定地站住,看着怀王,居然一时间都忘记行礼了。
  怀王自然也看见了她。
  他皱了皱眉头,而后说了一句让黎雯只怕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话。
  他用很不快的口气说:“你是谁?”
  黎雯瞪大了眼睛。
  那日怀王进屋,只瞥过一眼蒋蕊,之后便一直斜着眼在看身边的左姝静,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后头凳子上还坐着个小女孩。他知道蒋蕊女儿叫黎雯,却并不晓得黎雯长什么样子,也没兴趣知道。
  而眼下他几乎连蒋蕊的存在都要忘记了,自然不会想到眼前这小女孩是黎雯,他只是很不耐烦地想,怎么回事,莫名其妙蹦出个没见过的女孩子在王府后花园?!
  黎雯觉得之前董思年的那么多话都没有怀王这轻飘飘一句话来的羞辱人,且这羞辱是让她无法回嘴的羞辱,于是她等着眼睛,泪水不自觉蓄满了眼眶,而后她道:“回王爷,我,我是黎雯……”
  怀王皱了皱眉头,道:“黎雯?”
  他看了一眼黎雯,隐约能瞧见她眼里的泪水,他本应该问一句你哭什么,但怀王实在没什么兴趣去知道她为什么哭……何况,也很好猜,无非是怀念父亲,怀念自己家了吧。
  于是怀王点了点头,也没跟她寒暄,转身就折回去了。
  黎雯没料到怀王这么这么冷漠,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怀王的背影,将落未落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怎么会怀王有这么冷漠的人啊,他对谁都是这样吗?好可怕……
  黎雯吸着鼻子,不敢再去荡秋千了,默默地转身回了千孜堂。而这一次,她觉得自己连去找蒋蕊哭诉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了。
  ***
  刘嘉韵和舒婆婆谈了一会儿,左姝静默默无语地坐在一旁,刘嘉韵确定舒婆婆是多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能叹了口气:“也罢,柳年年也是个可怜人,不管她现在是活着还是怎么样,我似乎也都不该去打扰她。”
  舒婆婆抽了口水烟,道:“是啊。哎。”
  刘嘉韵无奈地道:“不过我们不便赶夜路回去,舒婆婆,你的屋子颇大,应该有客房吧?可否借我们几间,我们会支付钱财的。”
  舒婆婆大方道:“住吧。至于给多少钱嘛……嘿,你们让你们下人跟我官家谈吧,夫人是富贵人,总不会小气的。”
  不愧是当老鸨过来的,倒是哄得刘嘉韵只能大方——不过刘嘉韵本身也没打算小气,毕竟人家平白无故跟你说了那么多,总也要给予回报。
  刘嘉韵和左姝静便在舒婆婆那儿直接住下了,左姝静一人独住一间房,舒婆婆的家在平常百姓中已经算不错的了,在这种小村落里更是算得上奢华了,然而左姝静之前一直住在后宫内还有王府内,这种地方对她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
  碧云和珠儿伺候着左姝静简单梳洗了一下,左姝静便躺上了床,她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只睁着眼睛,想着刚刚舒婆婆说的事情。
  嫁给了将军的,命运悲惨的扶香园曾经的头牌……林玄月。
  她在努力回想裴则跟她说的一些有关于父母的事情。
  如果林玄月和易绯当真是她的父母,那么,在她还是婴儿,裴则三岁多的时候,两人就被那个什么侍女带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活了下来,而裴则一定是记得什么的,不然不会告诉她,母亲叫林玄月,父亲姓裴……
  可为什么裴则后来不带她回去?
  左姝静想起,自己小时候,很喜欢问裴则关于父母的事情,裴则总说自己也不记得了,又说父母早就死了,他们两个是孤儿。
  若假设裴则当真记得他们是将军的儿女,那么裴则为什么不带她回去……?
  这个问题左姝静想了一下就觉得答案很显而易见——当时裴则不过三岁,哪有能力带着她回去找易绯……何况五年后易绯就死了,他死的时候裴则也只有八岁,自己只有五岁呢……
  只是,为什么那个侍女没有弄死他们?
  左姝静翻了个身,她只记得自己和裴则小时候,全是靠邻居接济的,他们住在一个很小的房子里,邻居住的也不大好,邻居是一对男女,乱世中食物十分可贵,他们总会分自己和裴则一些,保证他们不会饿死。
  据裴则说,他们父母刚死的时候,裴冬净还很小,那时候便是邻居来帮忙养着他们……裴冬净常常想,若非他们运气好,遇见了那么好的邻居,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然而有一件事情十分古怪,就是后来裴则十五岁左右的时候,带着裴冬净离开了他们住的小村子,去投奔高宗,天下太平之后,裴则也捞着了职位,生活还算过得去,裴冬净那时候便提过,想要将自己的两位邻居接来。
  可裴则却不容置疑地直接拒绝了。
  而且听他的口气,仿佛是希望再也不要见到那两个邻居一样。
  当时为了这事儿,裴冬净还对他发过脾气,说他冷漠,不近人情,不顾旧情。
  可……如果……
  裴冬净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
  如果那两个邻居中的那个女子,就是当初带着他们离开易绯家的那个侍女呢?
  也许,她本该杀了他们,或者和那个男人一起杀了他们,但她们没有下手……只是把他们带去了很远的地方,让他们远离京城,甚至还抚养了他们……而裴则是知道这一切的,但他也不能做任何反抗,他只有三岁,他大概也只是隐约知道这一切代表着什么,却无力改变。
  林玄月还活着吗?
  只怕没活着了吧。
  裴则既然晓得林玄月的名字,那应该就晓得他们是前朝最后一个将军易绯的孩子,这件事他讳莫如深,平日也不让左姝静提父母——当然,左姝静后来对父母也就不怎么好奇了,更别提一直谈起父母。
  他什么都知道,却很好地一个人瞒了下来。甚至,他花费心思,让裴冬净去当皇后……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许许多多个夜晚,裴则一个人坐在书房之内,挑灯至天明,那许许多多的白天,裴则沉着脸,永远似不高兴一样。裴冬净一直以为,自己的哥哥是因为不得志所以才会如此,却从未想过,这里面会牵扯到怎样的过往。
  他将自己送上皇后的位置,难道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本不应该是那样的?不该是一个小小的官员,和一个小官员的妹妹……像所有乱世里摸爬打滚的人一样,可怜兮兮地想要从最底下爬到最上面,他干脆了当地用了最便捷的方式……
  而裴则回到长安之后,一定也去寻找过自己的母亲,但当初易绯战死,后来前朝灭亡,易家自是满门被灭……林玄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唯一庆幸的是,高宗并不是杀害易绯和毁灭易家的人,是之前的瓦军首领,一个山贼头头杀了易绯。
  不然若是高宗灭的易家,那裴冬净就相当于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了……
  左姝静躺在床上烦躁地又翻了个身,只觉得头疼欲裂,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想,自己一定去找到当初那两位邻居。
  只是距离裴则带她离开,也过去快十年了,他们还在那儿吗?她大概记得那是在中部的乾州的襄县的乡下……
  左姝静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便这样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也没睡着,她此刻除了茫然,痛苦,疑惑之外,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见怀王。
  她想快点快点回去——哪怕她们很快就要动身回去了,而她实际上也不过和怀王分开不到两天而已。
  但她就是非常想要见到怀王,她想要告诉怀王这些事情,想要听怀王冷静地安慰自己,或者帮她分析。
  对一个人产生依赖感,原来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
  天亮之后,左姝静和刘嘉韵便上路赶回京城,路上刘嘉韵一直对左姝静说抱歉,说让她跟着自己白跑了一趟,左姝静只摇头表示没什么。
  实际上,她真是应该谢谢刘嘉韵,若不是刘嘉韵,她怎么也不会刚好知道这些……这些事情,原本应该随着裴则的死,永远地深埋地底。
  裴则大概本是希望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然而,真是天意难违啊……
  回到王府之后,左姝静一下马车,没走两步,怀王就从里边走了出来,左姝静一直都在想他,在看到他的一刻,则隐约感觉到,怀王似乎也是一样的。
  左姝静站在原地,没再动了,而怀王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半响,他走上前,握住了左姝静的手。
  他说:“阿静,你总算回来了。”
  昨天晚上,左姝静还在想,对一个人有依赖,是很可怕的事情,她变得不够独立,有一些矫情,什么都想着要找怀王。
  但这一刻,她忍不住想,原来对一个人有依赖,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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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8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0章

  60
  怀王牵着左姝静的手,一下就感受到了左姝静的手正在微微发抖,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左姝静,左姝静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于是怀王才看向刘嘉韵,道:“姨母,一切可还好?”
  刘嘉韵的目光落在怀王和左姝静牵着的手上,不免有些羡慕,而后道:“嗯,没什么事儿。就是白让王妃跟我出去了两天,现在把人还给你。”
  怀王勾了勾嘴角,似乎还算喜欢这个玩笑,而后他便牵着左姝静慢慢走回蕴瑞堂,两人都没有说什么,怀王能感受到左姝静此刻的情绪并不平静,这并不常见,他晓得,在外面问,左姝静应该什么也不会说,所以只能加快脚步。
  进了屋子,怀王刚想问左姝静发生了什么,左姝静就忽然扑进了怀王的怀里。
  怀王一愣,很快回抱住她,轻声道:“怎么了?”
  左姝静只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一言不发,怀王有些着急,道:“发生什么事了?”
  左姝静本来想好好地怀王抱一会儿,但见怀王实在很担心的样子也只好先坐下,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怕怀王:“不,没出什么事……只是,我知道了一点儿事情……”
  怀王认真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说。
  于是左姝静缓慢地,断断续续地将所有自己知道的,和回忆起的事情告诉了怀王。
  怀王听的十分认真,等左姝静全部说完之后,怀王并没有立刻给反应,过了半响,他才说:“我没有办法让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乾州,等我两天,正好乾州附近最近决堤,父皇本不会让我去乾州,但若我执意要去,应该是可以试试的。”
  左姝静没想到怀王什么多余的没说直接说了这个,她呆滞了一会儿,道:“你陪我去乾州?”
  “嗯。”怀王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怎么了?”
  “可是……”左姝静有些迟疑。
  怀王直接道:“没有什么可是,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我知道你一定要去。因此对我来说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一定要陪你去。”
  左姝静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怀王微微一笑,摸了摸她脑袋:“阿静,不要想太多,就算事情真的如你所猜想的那样,也都已经过去了。”
  左姝静说:“我只是觉得很不真实……自己的父亲是前朝将军,母亲是名妓……”
  怀王劝慰道:“阿静你要想,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不少,对不对?”
  虽然左姝静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但她也的确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后她点了点头:“嗯……你说的还挺有道理,好吧,那我就等你把事情处理好,然后我们一起去乾州。”
  怀王笑着微微颔首。
  虽然一天舟车劳顿,但左姝静并没有什么睡意,怀王见她不想睡,便带着她去花园里走走,走到花园的秋千里之后,怀王让左姝静坐上去,亲手替她摇晃秋千,左姝静坐在上面,感受着夜晚的风。
  此时虽然快入秋了,但她和怀王穿的也不算少,故而并不冷,怀王大概也怕风大,只是很轻微地摇晃着秋千,左姝静看着前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轻声道:“哎……”
  怀王好笑地道:“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又叹气?”
  左姝静说:“没什么,就是想一想又觉得,去乾州来来回回肯定要快一个月,不知道要耽误你多少时间……”
  怀王皱了皱眉头:“我说过了,不耽误。何况我去乾州可以亲自处理决堤的事情,顺便调查一下沿岸官员,年年决堤,年年拨巨款处理这件事,却从来不见好,父皇本身就十分在意……若我能把这案子办好,也算是一桩好事。你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左姝静看着他,道:“嗯……其实,你说要陪我去,我还是挺开心的,因为我想了想,好像我从来也没有一个人出去很久过,当初是跟着哥哥东奔西走,后来就没有再离开过一个地方了。有你陪着,我不知道要安心多少。”
  她仰着头,而怀王低着头,两人凝望着对方,而头顶是闪烁的无数星光,怀王没有再继续晃秋千,而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左姝静的脸。
  两人都不晓得,此时假山后还站了个人,正悄无声息地看着他们。
  是黎雯。
  黎雯也是当真对秋千不死心,昨天白天撞见了怀王,今天便决定晚上出来,也亏得她运气好,去的时候真的没有人,黎雯心满意足地一个人晃了一小会儿,就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她慌慌忙忙地跑了,跑去假山后头的时候,她只要继续往前就可以离开了,但鬼使神差地她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顿住了。
  她看见了那个可怕的冷漠的怀王牵着王妃走过去,而后王妃坐在了秋千上,而让她震惊的是,怀王竟然站在了秋千后头,亲手替王妃晃秋千!
  这怎么可能?!
  黎雯甚至想要揉眼睛了,她傻傻地看着怀王和怀王妃,两个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怀王妃一点儿也没有诚惶诚恐,而怀王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怀王妃似乎有什么心事,故而一直看着前方发呆。
  因此她自然看不到,身后的怀王一直在看着她,他的目光是非常温柔的,在星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柔和,和那天她看到的怀王截然不同。
  那天的怀王整个人都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冷漠的像是一块冰,可现在的怀王却像是王府内的桂花,温柔而浓郁的香味自他周身散发出来,将毫无所查的怀王妃紧紧地包裹在其中。
  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温柔的注视,却只是对着左姝静,而实际上,怀王连黎雯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黎雯甚至觉得,即便在昨天她才和怀王打了个照面,怀王可能现在也不会知道她是谁,长什么样子。
  因为他一直这样看着左姝静啊,他哪里有其他的精力看其他的人?
  黎雯以为这就是极限了,然而王妃叹了口气之后,怀王竟然笑了,而后似乎问了什么,黎雯想听,却听不清,她只能看见怀王妃仰起头,看着怀王。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地聊起了天,怀王的目光更加温和了,还带着很多珍惜的感觉,黎雯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怀王要这样看着怀王妃。
  接着,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了,怀王伸手轻轻抚上怀王妃的脸颊。
  黎雯知道怀王是个会打仗的王爷的,他的手可能握过无数兵器杀过无数人,但他的手,却原来也可以这样温柔地轻抚一个女子的脸庞。
  怀王妃嘴角带着笑意,同样温柔地伸手摸了摸怀王的脸,而后怀王便索性弯了身子,想要去吻怀王妃。
  他们越靠越近,而黎雯却觉得时间变得十分漫长,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看到这样的怀王,心里非常非常不舒服,她本来就不喜欢怀王妃,眼下却几乎是仇视她了。
  黎雯无法明白,怀王妃长的也并不多么好看,只是清秀而已,平日里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甚至还有点凶,怀王为什么会喜欢她?她凭什么得到怀王的喜爱,和这样不同于旁人的待遇?!温柔的眼神,轻柔的抚摸,和珍重的吻……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黎雯觉得自己不想看了,她有些暴躁地转身想跑,却没注意脚下有个小石块,于是她被那小石块绊了一跤,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
  同时,黎雯发出一声不由自主的惊呼。
  这声惊呼自然惊扰到了已经吻在一块儿去的左姝静和怀王了,左姝静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假山的方向。
  而怀王则是立刻黑了脸。
  两人都迅速地朝着假山的方向走去,然后他们看见了摔倒的,急急忙忙爬起来的黎雯。
  看见是黎雯,左姝静微微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会不会是什么刺客之类的……但松了口气之后,左姝静又不由得道:“黎雯?你在这里做什么?”
  黎雯磕磕巴巴地道:“见过王爷,见过王妃……民女,民女来这儿散步……”
  左姝静有些无奈,怀王却道:“这么晚你不应该出千孜堂。”
  黎雯想让自己觉得怀王是在担心她,告诉她太晚出来不应该,可是怀王的口气却让她没法那么自我安慰。
  于是她只能满脸涨红,羞愧难当地道:“对不起……”
  左姝静有些尴尬地道:“呃,以后不要这样就好了……”
  黎雯抿着嘴,道:“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她本来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完左姝静就愣住了,而后脸也有些红。
  左姝静默默看了一眼怀王,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埋怨——其实刚刚那个吻并不能完全怪怀王,虽然是怀王主动吻过来的,但她可一点儿没拒绝——但现在不好意思的情况下,她只能这样看怀王来缓解尴尬。
  怀王接收到她的目光,而后瞥了一眼黎雯,道:“你回去吧。”
  黎雯应了一声,转身就小跑着走了,她回到房间里,又不知为何地哭了一场。
  怀王却在和左姝静回去的路上,十分不耐烦地道:“为什么每次都会碰到她。”
  左姝静说:“可能……她喜欢那个秋千?大概是想来晃秋千的……”
  怀王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章盾去了千孜堂,告诉蒋蕊和黎雯,说是王爷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居所,是一个位置有点偏僻的小宅子。虽然那里不是太好,但她们可以先住进去,等找到再好一点的,王爷会让他们再换的。另外,那个暂时的小宅子里有一个花园,花园里有一个颇大的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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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8 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1章

  61
  怀王向来说话算话,他说会尽快让皇上同意他去乾州,果然三日后,皇上便下旨让怀王去往乾州,调查乾州附近黄河决堤的事情,并给他指派了精兵三百,仆从三十,以防意外。
  怀王接旨后,便让下人开始收拾东西。
  怀王既然要离开京城,那么刘嘉韵和年哥儿再住在此处却是不大适合了——虽然怀王和左姝静说并没有关系。
  眼下蒋蕊和黎雯已经被送走了,若刘嘉韵和年哥儿不走,王府内就只剩下刘嘉韵和年哥儿了……刘嘉韵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索性先回娘家,即便和娘家人不是那么对头。
  大约是体谅左姝静想要尽快知道自己的身世,下旨的第二天,怀王就带着左姝静坐上马车,向着乾州出发了。左姝静依然带着碧云和珠儿,怀王则留下章盾打理府内事物,带了石悍和郑飞。
  从京城去乾州走官道,即便是赶路也要十多天,因怕左姝静会不舒服,所以怀王也没有将路程安排的太紧。
  左姝静靠在车内看着怀王,道:“其实,如果心态好一些,这也算是咱们出来游玩呢。”
  怀王颇为赞同:“嗯。不过你也说了,要心态好一些,我看你现在的表情可不像是出来玩的。”
  左姝静轻笑一声。
  怀王道:“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乾州,乾州风土人情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左姝静思考片刻之后,道,“襄县最出名的应该是糖葫芦,因为襄县那里的果子特别香,却又很酸,包裹着浓浓的糖浆,一口咬下去味道极好。当初若不是我哥哥带着我离开了襄县离开了乾州,可能后来我学的就不是雕刻而是做糖葫芦了。”
  怀王道:“哦?那还好你没去,雕刻东西若是刻坏了也就罢了,做东西要是让客人吃出问题了可不大好。”
  左姝静瞪了他一眼,道:“还有,乾州话很难懂,如果他们说的太快,你会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那时候自幼在乾州长大,所以才会的。不过我哥哥三岁的时候才去乾州,故而说话是京城口音,我跟着他,乾州口音倒也不重。”
  怀王饶有兴致道:“那你还会说乾州话吗?”
  左姝静点了点头:“会一些……”
  她轻声念了一句,怀王果然丝毫也没有听懂,左姝静轻笑道:“我在夸你是个俊俏的男子。”
  怀王“哦”了一声,重复了一下那个发音,左姝静憋笑看着他,怀王道:“不对,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左姝静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本来想瞒着你的,但怕你去了乾州乱说……这个词的意思是乡下的野猪的意思……诶诶,你别挠我痒,这是在马车上……诶!!!”
  有怀王的陪伴,赶路也不算太艰难,第十四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乾州,但却不能立刻去襄县,而是得先与乾州附近这一道的节度使见一面,让怀王处理一下黄河决堤的事情。
  官员通过克扣黄河决堤的赈灾钱财来牟利实际上并不是特别大的秘密,但这件事对两岸灾民实际上影响非常大。若是决堤之后没有政府救助,家园尽毁而没有粮食没有住所,一些灾民会被困在村内直接死亡,有些则会慌忙逃去其他的地方,这样会导致流民众多而他们去的地方却同样没有足够的粮食和他们栖息之所。同时水灾容易引起瘟疫传播,灾民再逃去其他地方,带去瘟疫,如此恶性循环,很容易会出现有人起兵造反之事。
  因着这样的原因,怀王才决定要彻查此事,先帝也一直对此事十分介怀,故而才同意怀王的请求。
  每一次发生水灾之后,由地方官上报朝廷,而后再由皇上与三省六部讨论之后,根据灾情的严重情况发配赈灾的钱财或者物资,之后再一层层转交下来,其中两个重头,一个是中书省内,这个皇上已经在亲自查了,之后便是一道的节度使,他会获得很大一部分,然后才是底下的州长,县令等人。
  乾州隶属关内道,道内节度使名为霍鼎,他们在乾州州长姜午的府内会面,霍鼎如今已经六十有三,顶着一个大肚子,而姜午稍微年轻个十来岁,身形瘦小一些,两人自从晓得怀王要亲自来之后便都十分紧张。
  “王爷啊,实际上朝廷说的我们也晓得,但什么私吞赈灾钱财,可真没有这件事。”霍鼎行了礼之后,见怀王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只好主动提起这件事,“所谓父母官父母官,我们这些当地方官的,对待地方上的百姓啊,那是如同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怎么会克扣钱财呢?”
  怀王瞥了他一眼,好笑道:“霍大人不必紧张,本王什么时候说你们贪赃枉法私吞钱财了?”
  霍鼎和姜午看了彼此一眼,都有些迟疑,霍鼎想了想,道:“可,怀王殿下您来之前,来通信的人,不是说要……‘彻查关内道官员私吞财物之事’……吗?”
  怀王道:“确实。但两位大人怎么不想想,关内道十多个州,本王偏来了这个?”
  因为阿静要来这里……怀王心不在焉地自己回答了一下。
  姜午紧张地道:“微臣,微臣……”
  怀王只好道:“因为我认为姜大人和霍大人,两人是比较清白的。所以才会来此处先歇着,然后以此地为中心,向周围调查。”
  姜午大大地松了口气:“王爷英明,王爷英明啊!”
  他看起来几乎像是想要对怀王磕头了。
  怀王内心暗骂了句蠢货,又看了一眼霍鼎,道:“我会让霍大人来,也是这个原因。我相信钱在霍大人手上是没少什么的,最多,是会偶尔判断失常,发的不够均衡。”
  霍鼎赶紧顺杆子道:“是是是,因为微臣也是根据下面的人的通报来判断各地灾情严重与否,有的人说的格外严重,那微臣自然是要多拨一些钱财过去的……”
  怀王点点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来乾州,不然,我都已经让人来通报说我要彻查此事了,还带着这么点人来……若是遇到了胆子大一些的,因为心虚而偷偷将本王谋害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霍鼎一僵,满脸堆笑地点头称是,而后他偷偷地瞪了一眼姜午,姜午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之后他假意说自己想要如厕,冲出去了一趟,而后回来的时候对霍鼎使了个眼色,霍鼎安心地松了口气,继续跟怀王说着这关内道十七州的情况。
  实际上怀王在很早之前就调查过这里的每位州长,也大致晓得一些情况,可比这霍鼎说一半骗一半的来的真实又细致的多,但他还是得听着,好做出一副自己半分也不懂的模样,等霍鼎叨叨絮絮地说完了,怀王才抬起头,道:“听起来要处理这件事,的确颇为麻烦。”
  霍鼎认为怀王觉得麻烦了,立刻赶紧点头附和:“对啊对啊,之前朝廷内也有派观察使来,哎,也都察不出什么啊!”
  怀王内心冷笑——只怕是那些人都拿够了贿赂就走了吧。
  霍鼎见怀王不说话,试探着道:“那……王爷打算怎么办呢?是您亲自去调查,还是索性让下官派人去查一查?”
  怀王没有回答,而是道:“对了,乾州襄县的糖葫芦是不是很有名?”
  霍鼎一愣:“啊?”
  倒是此时旁边插不上嘴的乾州州长姜午终于发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他赶紧道:“是的是的,襄县的糖葫芦那是远近闻名啊,王爷也想吃么?那,我这就派人快马去襄县买回来!”
  “不必了。”怀王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不是本王要吃,是本王的王妃要吃。”
  霍鼎惊讶地道:“王妃殿下?”
  “王妃昔年偶然来过襄县,吃过一次那里的糖葫芦,故而念念不忘。这一次……本王便想着来一趟了。”怀王笑了笑。
  他这话说的十分含糊,却容易让人觉得,是左姝静想吃糖葫芦,所以他才借着来调查黄河决堤的名义来了一趟乾州!
  霍鼎心里十分惊讶,面上却道:“哎呀,那姜大人你还不赶紧派人去襄县?”
  怀王笑了笑:“没事儿,本王明日就要带她去襄县一趟了。本来,本王也觉得派人去襄县买回一些回来给她吃便是了,但王妃非要亲自去那儿,本王也只好带她去一趟……反正也不算太远,来回似乎也才五天?”
  他最后话语带了疑问,姜午赶紧点头:“回王爷,是的是的,从咱们这乾县到襄县,来回最多六天,就看王爷准备在襄县待几天了。”
  “这个……看王妃吧。”怀王语焉不详地道,“明日本王就要出发了,霍大人给我们备几名熟悉道路的车夫和脚程快一些的新马车便是了,我们自己的马车和车夫毕竟已经一路劳累,且对此地不熟。”
  霍鼎和姜午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怀王转身离了大殿,霍鼎当即打了姜午几下,道:“还好还好,我说了怀王是一介武夫,可以骗一骗,你非要让人围住府邸,还想围攻怀王……且不说成功几率大不大,就是成功了,你觉得能瞒得过皇上!?眼下太子被废,只有怀王是最好的太子人选,若怀王死在乾州,咱们俩都没命!”
  姜午道:“我哪里晓得他这么轻松就可以敷衍过去嘛!不是说怀王很可怕的嘛!结果却是个带女人来吃糖葫芦的……什么玩意儿嘛!害得我吓的大半个月没睡个好觉!”
  霍鼎怒道:“得了吧你!捡回一条命还啰嗦什么?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掉以轻心,你派的那些车夫可得机灵些,以免有什么意外……”
  姜午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去襄县吃个糖葫芦,还能有什么意外?”
  霍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却又说不出来……

☆、第62章

  62
  第二天,怀王带着左姝静由乾县赶往襄县。
  实际上,说来也巧,怀王原本是打算为了防止牵连左姝静,在陪左姝静去过襄县之后再回乾县去处理霍鼎和姜午——整个关内道,除了道内节度使霍鼎,也就是乾州的姜午拿的数目最大了,这两人是同一个老师所出,虽然霍鼎比姜午大十多岁,但因着是同门,也算关系匪浅,是一同私吞财物的好搭档。
  怀王早就打算拿霍鼎和姜午来开刀,杀鸡儆猴,再顺便改革一下制度。
  不过到了乾县之后,怀王之前派去调查的人却正好回禀怀王,说是几年前姜午在霍鼎的支持下升为乾州州长,挤掉了原本颇为老实勤恳的前州长赵欢,而前州长赵欢不敢与霍鼎多抗争——也可能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故而被下放去了襄县,当襄县县令。当时贬官的理由是他对长官不敬,是个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理由。
  赵欢是值得一见的,故而怀王去襄县倒是刚好可以见一见赵欢了。
  左姝静坐在马车上往外看,说:“听说你要特意带我襄县吃糖葫芦?”
  怀王好笑道:“你怎么知道了?”
  “可能是霍大人和姜大人嘴巴不严实吧。”左姝静轻笑道,“咱们昨日不是住在姜大人府上么,昨夜我去洗漱的时候,碧云偷偷告诉我,说是府内下人都在说,王爷极宠爱王妃,特意带王妃去襄县吃糖葫芦呢。”
  怀王一脸无辜:“阿静不想去吃?”
  左姝静轻笑一声:“我还算不得爱吃……不过既然跑这一趟,顺路吃一些也挺好。”
  怀王跟左姝静说了赵欢的事情,左姝静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也不必耽搁,等到了襄县,你去找赵欢而我去找我的那位邻居。反正是在襄县,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咱们到襄县的时候大约是中午,你下马车而我继续去罗村。”
  怀王有些迟疑:“不如我先陪你去一趟?”
  “这不太好。”左姝静摇摇头,“你一去襄县本就应该和当地县令见面。刚好你还要问他那些事情,又何必跟着我先去罗村呢,到时候惹得他人瞩目反而不好。不过是去一趟罗村,能出什么事啊?你就别担心了,我带着碧云和几个侍卫去就行了。”
  怀王道:“那你带着三十个精兵……”
  “不行。”左姝静道,“我是悄无声息离开,你又没办法悄无声息,精兵当然得带在你自己身边。”
  怀王严肃地说:“你二十个我十个。”
  左姝静:“你二十五个我五个。”
  怀王哭笑不得:“你以为这是在谈生意吗?”
  左姝静说:“你让咱们府内自己的侍卫跟着我就行了,好么?其实我五个都不想要,毕竟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带在身边充场面的……再说了,我要去见的人本身就不适合带太多人去找他们,如果吓着她了,最后也许她什么也不会肯告诉我的……还有还有,这件事必须要隐秘,人太多了要堵住他们的嘴也都很难。”
  怀王只好道:“那依你吧。”
  左姝静赢得胜利,微微一笑,之后怀王将府内的石悍外加五名精兵派去跟着左姝静,自己则带着郑飞还有二十五名精兵在襄县便先留住了。
  左姝静匆匆忙忙的,甚至没来得及买一根糖葫芦,她道:“我去问个话,很快便回来……明天,明天我便努力回来,最多也不过后日。你不必担心我,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情便是了。”
  怀王点点头,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亲了亲左姝静,也让她自己小心些。
  之后便又是半天的赶路,左姝静看着两边路上的风景,觉得十分陌生,当初这里到处都是废墟和被毁灭的农田,但如今除了他们行驶的小道上,两边都是农田还有人家……
  若不是有老练的车夫带路,她若自己来,肯定会迷路。
  到了罗村,左姝静也依然觉得陌生,她有记忆以来到十二岁都生活在这里,然而现在不过过了十年而已,这里却截然不同了,除了罗村门口的那一株老槐树还树立在那儿,其他没有任何东西还有昔日的痕迹。
  左姝静只好先随手拦住了一个路过的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农妇,道:“你好,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姓郑的,大约四十多岁的女子,她的丈夫姓魏,两个人应该在这里住了有二十多年了……”
  她只记得自己以前喊他们郑姨和魏叔,并不清楚他们的姓名。
  那农妇一愣,有些警惕地看着左姝静还有她身后的那一堆人:“你们是谁?”
  “我是她远方的亲戚,来找她送点钱财的,听说他们过的不是很好……”左姝静面不改色地扯着谎。
  那农妇疑惑道:“他们还有远房亲戚啊?”
  一听她这么说,左姝静就晓得有戏,她赶紧道:“是啊,我也只是听我父母说过,我父母不便来此,我正好路过就想着来看看……”
  “他们就住在前头,你往前走,有个小岔路,再往左走,走到尽头那家就是他们了。”农妇也没再多问,指了路便走了。
  碧云和珠儿跟在后头,不敢多问,珠儿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点疑惑——她怎么不晓得左家有个亲戚在襄县?不过她年纪也不大,也是后头来的左家,她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故而珠儿虽然疑惑,却也并没有觉得不合理。
  按着农妇说的,一行人走到了一所并不算太破败,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平房之前,这与左姝静记忆中的茅屋不大一样,可见这十年里他们的生活也有了一些好转。
  左姝静站在门口,正在想要不要敲门,该怎么说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农妇挽着一个菜篮走了过来,看见一堆人守在自家门口,她愣了愣,而后道:“你们是什么人?!”
  左姝静转头看向她,她先是一愣,而后完全呆滞了。
  左姝静也呆住了。
  眼前的农妇正是当年一直帮忙抚养她和裴则的女子,十年未见,她看起来年岁更大,当年她还小的时候,郑姨不过二十岁出头,如今却已经四十了,而裴冬净离开那年她三十多,脸上还依稀有少女的影子,眼下却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中年女子了,她的眼角布了一些明显的无法忽视的皱纹,看起来似是遭遇了很多很多,而她的双手也显得十分粗糙。
  她看着郑姨,郑姨也看着她,而后郑姨轻声道:“阿净?你是不是阿净?”
  左姝静一愣。
  然后她反应了过来——郑姨这是将她当做裴冬净了!
  也难怪,左姝静本就和自己有四五分相似,而郑姨在十年前就没再见过自己了,骤然看见一个女子到自己门前来,还和十年前的小裴冬净有点相像……怎么想她大概都会觉得是裴冬净吧。
  何况眼下左姝静已为人妇,穿着打扮也较为端庄,虽然实际上左姝静与裴冬净有五年的岁数之差,但一般也是看不太出来的。
  碧云和珠儿等人都有些不知所错,左姝静却立刻道:“郑姨,是我。我们……我们进去谈吧。”
  郑姨也回过神,看了一眼左姝静身后的几个人,点了点头。
  左姝静和郑姨往里走去,左姝静看了一眼,发现屋内没有其他人,魏叔也并不在,不过这个时间应该是还在耕作,郑姨带着左姝静进了内屋,然后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阿净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你和阿则一去这么多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
  她顿了顿,道:“路上累不累,要不要我去给你倒点水?”
  左姝静拉住她:“不必了郑姨。”
  郑姨看着她:“那……”
  左姝静道:“郑姨您也先坐下吧,您这样站着,我……”
  郑姨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道:“阿净,你和你哥过的怎么样?你们去了哪里?”
  左姝静其实大概也能猜到,郑姨一直活在这里,对京城的事情知之甚少,而乡间也是绝对不会传皇后或者太后的名讳的——尤其她这个皇后和太后还那么没有存在感,百姓自然不会晓得。
  左姝静叹了口气,说:“哥哥五年多以前就死了。”
  郑姨僵住了,道:“怎,怎么会这样……”
  左姝静道:“是战死的。”
  郑姨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这……”
  左姝静垂下眼眸,也有些难过。
  郑姨好半天缓过神了,慢慢睁开眼睛,道:“那……阿净你呢?你过的如何?我看似乎还不错……”
  “哥哥有战功,我自然也过的差不到哪里去。现在我嫁了一个还不错的人……过的也挺好的。”左姝静道,“郑姨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郑姨拍了拍心口,“不然我……”
  她说到这里,不由的一顿,左姝静看着她,轻声道:“不然……怎么?郑姨,难道你想说,如果我过的不好,你会愧疚吗?因为……二十二年前,您将我和哥哥……从我母亲身边抱走了?”
  郑姨的手一抖,愣愣地看向左姝静。


☆、第63章

  63
  左姝静说完那一句话之后便沉默了,她静静地看着郑姨,而郑姨有些恍然地看着她,半响,道:“你……怎么都知道了?”
  左姝静没有回答,抿着嘴看着郑姨。
  郑姨有些窘迫地站起来,并不敢看左姝静,而后郑姨轻声道:“是你哥哥告诉你的?他果然什么都记得……果然。”
  “不全是,哥哥几乎什么也没告诉我。”左姝静叹了口气。
  郑姨说:“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无意中知道二十年前有个名妓叫柳年年。”左姝静有些艰难地道,“她……后来嫁给了当时的将军易绯。最后易绯死了,她的下落也没人知晓。我哥哥告诉过我,我的娘叫林玄月,而那个柳年年改名换姓成了林玄月……她的大儿子和小女儿被将军夫人的丫鬟给抱走了……”
  左姝静说到这里,有些受不了地顿了顿:“难道知道这些,我还猜不出我自己的身份吗?”
  郑姨轻轻闭上眼睛:“对不起,阿净。是我对不起你们……”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左姝静觉得自己有点想哭,但结果她也只是眼眶微微有些发酸而已,“我和哥哥在你和魏叔的照顾下生活了整整十二年。我,我没办法怪你们,但这件事对我而言也很重要,我一直以为我真的是个孤儿,还为此一度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和哥哥遇到了你们这样好的人……”
  “阿净,别说了。”郑姨出声打断她,“求求你,别说了。”
  左姝静如她所言没有再说,郑姨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不忍,而后她道:“是的。一切都是你知道的那样。我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带走了你,还有你哥哥……”
  “魏叔呢?他知道这些吗?”左姝静轻声道。
  郑姨像是花费了许多勇气一般:“是的他知道。他……他本应杀了你们。”
  左姝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姨。
  郑姨不敢看她,轻声喃喃道:“当初……我也只有二十多岁,我不敢做什么,这件事她……她,就是指将军夫人你应该能猜到……她也知道我不敢对你们下杀手,就让府内的一个侍卫跟着我离开了。就是你魏叔。她让我们……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你们解决了,然后再回去找她。但她不知道,你魏叔那时候和我早就对彼此有了感情,我们两个带着你们离开了长安在郊外的时候,我们商量了一番觉得……我们不能杀你们,我们也不能回去。”
  “因为你们回去了她也不会放过你们?”左姝静道。
  “不止是因为这个,当然,也有这个的原因在。”郑姨道,“将军那时候对……你母亲,非常好,他很爱你母亲,也很爱你哥哥和当时还没出生的你,将军夫人非常嫉妒,嫉妒的已经有点疯了。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们回去,必然就要承担擅自杀害将军子女的罪名,我和你魏叔都不可能活下去……于是我们想,我们得逃走。我们当时身上几乎没有太多钱财,就这样冒然决定离开。”
  左姝静补充道:“而且,带着我哥哥和我?”
  “是的。”郑姨有些难受,“当时你哥哥只有三岁,你更只是一个婴儿,我们怎么下的了手啊?!我,我真的没办法……你魏叔也做不到。我们犹豫了很久,后来想着反正也不打算回去了,那不如带着你们两个……你哥哥当时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傻乎乎地就跟着我们走了,我和你魏叔觉得他可能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们带着你们一路边攒盘缠边生活,最后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左姝静看着郑姨,半响,她道:“无论如何,你和魏叔……你们是好人。”
  即便那时候郑姨和魏叔决定不杀他们,也大可以将他们带到某处然后随便遗弃,他们很难在那样战乱的环境下生活太久……一个三岁小男孩和一个婴儿。
  郑姨说:“我们……我们当时别无选择,阿净,我是将军夫人的侍女,我不得不听话,不然我会先死……”
  “我知道。”左姝静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郑姨擦了擦眼下的泪,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姝静想了想,道:“为什么你们当时不索性告诉我们你和魏叔就是我们的父亲和母亲呢?”
  “你们是将军的孩子,你们出身名门,我和你魏叔都是下人。”郑姨一脸郑重地说,“让你和你哥哥喊我们父亲和母亲?这绝对不行。”
  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左姝静有些哭笑不得,却也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郑姨有些迟疑地看着左姝静,道:“阿净,你,你和哥哥,可不可以原谅我们……”
  “哥哥早就死了,他到死前也没有允许我回过乾州,没有允许我来找过你们。”左姝静轻声道。
  郑姨又落下一滴泪来。
  左姝静道:“但……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吧我想,我觉得这件事很难说对或者错,你们也有你们的苦衷,但哥哥的愤怒我也可以理解,也许他更多的是在气那个将军夫人……不过,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讨论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我,仅仅是说我自己而已——事到如今,我并不会责怪你们。一切都过去了。”
  郑姨哭着点了点头。
  左姝静道:“我还有一点疑问……在你带着我们离开将军府的五年之后,将军死了,你知道吗?”
  郑姨抹了一把脸,努力从伤感中回神:“哦这个,我知道……这里虽然几乎跟外界联系不大,但改朝换代这种事情我们还是知道的……易绯死守长安不成而死,一个什么什么军的……入住了长安,然后就是现在皇帝的父亲入住长安,是大闵……对吧。”
  “嗯,既然你知道,那么你知道,或者根据你的猜测,那个将军夫人还可能活着吗?还有我母亲……”左姝静道。
  郑姨摇了摇头:“这些我就一点儿不知道了。自从在乾州定居以来我再也没离开过乾州……你知道的。”
  左姝静叹了口气,郑姨想了想,说:“不过,我以前听将军夫人数落你母亲的时候听到过一些,你母亲因为当初的……呃,身份,所以认识不少人,那些人我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吗,但如果他们还活着,并且投靠了现在的朝廷的话,也许你的母亲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
  “您觉得她会吗?”左姝静有些好奇,“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所以……”
  “她可能不会。”郑姨有些尴尬,“我也不大了解她,我是将军夫人嫁过去之后才进的将军府,大约也就待了两三年的时间。你的母亲,她,很沉默,她非常漂亮,很少和将军夫人多争吵什么,有时候将军夫人太咄咄逼人她才会回一两句。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夫人抱怨你母亲,但我觉得你母亲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糟,她很平和,也很冷静,还……似乎很爱将军。”
  左姝静说:“嗯……你这个说法和另一个人……就是我娘以前的朋友的说法不谋而合了。她也说我娘很爱我父亲。”
  郑姨陷入了追忆之中:“所以我想,她不像是最后会去找人避难的样子……她更可能跟将军一起死去。”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想知道,我娘她以前……跟哪些人比较熟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嫁去将军府之后可能还有来往的,会让将军夫人说个不停的。”左姝静问她
  郑姨点了点头,说了几个官员,左姝静完全没听过,可能都早就死了,并没有归顺大闵,而后郑姨又说:“还有一个来往不特别多但是官也不大,那人是个小官,姓左,他的儿子和你的母亲也有些来往。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决定要抛下前朝另寻新主了所以夫人一直会故意提起他们家,好告诉将军,说你母亲在和背叛前朝的人有来往……”
  左姝静愣住了。
  过了半响,她道:“什么……姓左的?”
  “是呀,还是个已经成家了的……”郑姨想了想,道。
  左姝静说:“是不是叫……左文道?”
  郑姨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道:“似乎就是这个……嗯?阿净为什么你会晓得?”
  左姝静伸手有些无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和额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左文道和柳年年认识!?
  左姝静的父亲,和裴冬净的母亲认识?!
  这真是……
  她很难不去想太多……
  左姝静比裴冬净正好小五岁,长的又有四五分相似。
  可,这怎么可能?左文道也就罢了,温巧佳待她一直也是极好的,完全是一副对待亲生女儿的模样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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