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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薰衣草

[架空古风] 《衣香》作者:15端木景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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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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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节赐婚

东瑗搀扶着老夫人,薛十二搀扶着世子夫人,四人去了外院接旨。

停了半日的雪,不知何时又下起,朔风碎散,摇曳蹁跹碧穹间,缠绵若三月柳絮。

丫鬟在一旁替她们打伞,各自脚步缓慢,生怕地上积雪滑了足。

到了接旨的院子,檀香味混合着腊梅沁香,袅袅撩人。

跪在地上,丫鬟递了蒲团,可来不及扫去的雪,依旧湿了襕裙的边角,缓慢浸湿衣裾。

先下降的是薛东姝的圣旨:“……朕惟赞襄内政、每慎简乎六宫。弼佐王风、务先崇夫四教。眷兹懿行。沛以新恩。兹闻薛镇显之孙女薛氏东姝,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含章娴诗礼之风、克播清芬于彤管。兹以册印、封薛氏东姝为淑妃,着壬戌年五月初一进宫。尔其徽音益懋、积余庆于家邦。钦此。”

淑妃,是正三品。

听到此处,世子夫人心头微动,却默不作声。

老夫人和东瑗皆有感触,纷纷将头深埋。

十一姑娘薛东姝从薛家深宅一个前途未卜的庶女变成了正三品的皇妃,起因为何?

若十妹不死,她就不会接到老夫人的住处,亦不会被寄养在韩氏名下,成为五房原配的嫡女。

若五姐不病,她不会被取代进宫。

这便是命运!

上苍把每个人的人生都划了轨道,不管如何努力、如何挣扎,最后会一个因素而改变,去走一条难以想象的路!

倘若时间倒回两个月前,薛东姝敢想象会有这般际遇吗?她那时,大概只求嫁个像样些的男人吧?

薛东姝已起身,上前接过圣旨,道句谢主圣恩,声音有些遏制不住的哽咽。

她如何不激动?

多少名门嫡女进宫,封的都是正六品才人,在宫廷熬了多少年,诞下皇子龙女,或圣恩浩荡,才能封得正三品的淑妃。

薛东姝的起步却比她们都高。

东瑗预感,十一妹有这样的赏赐,这不仅仅是因为十一妹是镇显侯爷的孙女,而是皇家在补偿薛家。

先补偿了东瑗,又补偿东姝,为何一而再再而三补偿薛家?皇家意欲何为?

接下来给东瑗的圣旨,只怕就是皇家不停补偿薛家的原因。

她一念未转,传旨太监声音又响起:“……镇显侯薛镇显之孙女,御封柔嘉郡主薛氏东瑗,娴雅大方,知书达理,率礼不越,安贞叶吉。今盛昌侯盛文晖嫡长子盛修颐,官拜刑部郎中,人物磊落,风姿华俊,鳏居多年未谋姻缘,皇太后与朕久良缘与之婚配。值薛氏东瑗待字闺中,与盛修颐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特将汝婚配盛修颐,一切礼仪,交由镇显侯府和盛昌侯府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院内微静,雪飘落下来,打在东瑗裸|露在外的手背,随着肌肤的温热缓慢融化,冷就趁机潜入肌肤深层。

她缓慢起身,接过圣旨,平静谢恩。

等家里下人搀扶起众人时,薛家一行人脸色皆不好看,包括接了封妃进宫圣旨的薛东姝。

传旨太监心中明了,亦不敢讨赏,客气就几句就急忙要走。

薛老侯爷令世子爷送出去。

东瑗搀扶着老夫人,东姝搀扶世子夫人,跟在老侯爷身后,依旧回了荣德阁,老夫人眉宇冷峻,让荣德阁焦急等待结果的众人心头一紧,谁也不敢先开口问话。

老侯爷面沉如水,众人给他请安,他淡淡应了,就进了内室。

“都忙去吧!瑗姐儿,你过来……”老夫人沉声对一家子姑娘、媳妇道。

众人不敢停留,纷纷屈膝道是,一行人拥挤着出了荣德阁。

尚未出荣德阁的院门,五夫人迫不及待就问世子夫人:“大嫂,圣旨上如何说?”她的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从老夫人的脸色看得出,并不是好事!

世子夫人把五夫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早已猜透她的心思,心中冷讥,面上却表情平淡:“封了姝姐儿正三品的淑妃,五月初一进宫!”

宛如平地一声雷,五夫人愣在当场。

众人皆吃惊,却很快回神,掩饰好错愕,纷纷面露喜色恭喜薛东姝。

薛东姝则回眸看了眼荣德阁,表情不见了以往的卑怯嗫嚅,她淡然大方笑着,口中说多谢大家,表情似一泓清泉般明净平和,不卑不亢。

五夫人杨氏第一次发觉,这位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卑躬屈膝的庶女,居然有种难以言喻的贵气,似换了一个人般!

从前怎么没有发觉?

五夫人脸色一片灰白,她看了眼同意呆若木鸡的薛东琳,眼眸里簇出嫉妒愤怒的火焰。

琳姐儿不是说,太后娘娘对东瑗和东姝都很冷淡,唯独对她青眼吗?怎么最后进宫的,却成了这个婢生女薛东姝?

“那瑗姐儿,她也进宫吗?”五夫人紧紧攥住了世子夫人的手,声音有些锋利。

世子夫人蹙眉不悦,淡淡道:“进宫不是好事吗?五弟妹平日里总说皇贵妃娘娘为家族增彩,亦说我生养的好女儿。怎么轮到了自己女儿,五弟妹好似不高兴?”

声音虽然柔婉,话里却带着几分凛冽。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五夫人身上。

五夫人心中大怒,表情又刻意的温和喜庆,瞧着十分怪异。

她尚不自觉,干笑着:“自然是好事。”然后开玩笑道,“大嫂这嘴巴怎的这样刻薄,说这般的怪话,我哪里就好似不高兴?”

欲盖弥彰的话,让众人都瞧得分明,大家都附和着笑了笑。

世子夫人亦笑,却不再说什么,在岔路口同五夫人分手。

五夫人和薛东琳往一条路,世子夫人、二夫人和薛东琳、搬到翠屏楼的十一薛东姝和客居的薛江晚一条路,纷纷行礼,就各自散开。

远远的,世子夫人等人好似听得了薛东琳吵闹的哭声。

世子夫人暗自摇头。

二夫人母女亦装作没有听到。

薛东姝垂眸,安静跟在世子夫人身后。

薛江晚却回头朝着五夫人母女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回了和宁阁,二夫人沉思不语。

薛东蓉便推她:“娘,您还想什么?已经是十一妹进宫了,天命不可违,您多想,不过是徒添烦恼…….”

二夫人回神,淡淡笑了笑:“傻孩子,娘还能去让皇帝和太后改了主意?都是你命里无那富贵,才被姝姐儿取而代之。娘只是在想,怎么封了三品的淑妃,你祖父和祖母都不高兴。”

就算是老夫人想着让瑗姐儿进宫,最后却被姝姐儿取代,老夫人也不会明面上表现出来。

瑗姐儿是孙女,姝姐儿亦是。老夫人就算偏爱瑗姐儿,也不会给已经封了淑妃的姝姐儿难堪!

家族以后还要靠着薛淑妃娘娘呢!

那么,瑗姐儿的圣旨,是让老夫人冷脸的缘故!

薛东蓉已道:“大约是亏待了瑗姐儿!娘,您可别再去派人打听。瑗姐儿的事,跟咱们母女吃饭穿衣挨不着,迟早会知道的,您可别惹恼了祖母。姝姐儿封妃,五房要热闹一阵子了,您别在这个时候给祖母添不快。”

想起五夫人的表情,和后来薛东琳的哭声,二夫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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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41节婚事

老夫人留下东瑗,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东瑗复又扶着橘红的手,由小丫鬟替她们打伞,主仆二人踩在厚厚蓬松积雪,一路上浅浅脚印逶迤,回了拾翠馆。

蔷薇打着油布雨伞,焦急不安等在院门口。

瞧着东瑗和橘红来,她把手里雨伞交给旁边的小丫鬟,冒雪搀扶着东瑗,急急问道:“小*姐,皇上给您赐婚盛家嫡长子吗?”

这件事并不需要隐瞒,所以世子夫人并不是刻意不说。两份圣旨传下来,是薛府后宅的大事,众人自然纷纷打听。

不过半个时辰,已经传遍了。

蔷薇听到是情理之中。

东瑗没有太多喜悲,淡淡道:“回屋说吧,这里风寒路滑的。”

蔷薇应是,和橘红左右搀扶东瑗,回了拾翠馆。

褪了木屐,换下绫袄,小丫鬟端了滚滚热茶来,东瑗坐在临窗大炕上喝茶。一杯热茶下肚,才感觉四肢百骸里流窜着暖意,她长长舒了口气。

“蔷薇,你能不能想法子,打听打听盛家的事?”东瑗不见消极,只是眉头微拧问蔷薇,“祖母说,盛家世子爷二十九岁,鳏居五年,有一个十一岁的嫡长子,一个十岁的庶女,一个五岁的庶子,三房妾室……”

橘红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东瑗话音未落她就失声道:“小*姐,您可是侯府千金,怎么就得罪了皇上,把您赐给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任凭他是泼天显赫,也太委屈您了…….”

说罢,她声音哽咽起来,眼角溢满了泪光,却不敢落下。

蔷薇却好似有些心理准备,比起橘红的失态,她镇定很多。

盛家的事刚刚她就打听了一二,小*姐知道的这些,她也已经知晓。她忙给橘红递了帕子,柔声道:“好姐姐,您别伤心,小*姐也不自在呢,您别招惹小*姐难受。”

橘红跟蔷薇一样,都是从老夫人屋里来到东瑗屋里的,俩人都是拿着老夫人屋里的月例。拾翠馆其他丫鬟婆子因为她们是从荣德阁出来的,都敬着她们。她二人之间却因为先来后到,橘红资历深,蔷薇处处捧着橘红。

这让东瑗对蔷薇越发满意。

橘红听了蔷薇的话,忙不迭抹了泪,再也不敢哭,勉强笑道:“我就是心里替咱们小*姐不值得。你才来,不知道,咱们小*姐多不容易,好容易有今天,圣旨一赐婚,又什么都没有了!”

“谁说什么都没有?”东瑗接了橘红的话,笑道,“皇上不是御赐了郡主?”

橘红很难受,东瑗却没有太多的伤感。

当时皇上御赐了郡主,她最担心的结果是远嫁,扬华夏国威。

知道自己要嫁一个儿女齐全、丧气多年、妾室三房的男人,她还有点侥幸。

人就是这样,什么都有的时候想着锦上添花,挑三拣四。可感觉未来一片黑暗时,旁人送一点微弱的炭火都会似暖春骄阳般欢喜。

东瑗便是这样。这些日子,她日夜思虑皇上封自己郡主的后招是什么,什么样的情景她都设想过。

比起远嫁或者和亲,嫁给一个一事无成、儿女成双的二十八岁男人,她感觉并不是太坏。至少她不用远离京都,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适应那里的风俗,努力兢兢业业把日子过好。

盛京的人情世俗,她游刃有余。嫁到盛家,她并不灰心。

当初自己醒来,知道到了陌生的世界,陌生的镇显侯府,处心积虑的继母,毫无尊卑的丫鬟,冷漠疏离的祖母和姊妹,那时的慌乱与狼狈,才是她最危急的时刻。

不也是一步步熬过来了吗?

比起五年前,她如今有了老夫人和老侯爷的疼爱,有了对这个世界主流思想的认知,有了几个忠心贴心的丫鬟,还有一个郡主的虚名。

倘若她以后的处境还比五年前差,她也是白活了两世!

能留在盛京,她后背靠着镇显侯府,日子不会太难过。

这样安慰着自己,东瑗情绪没有太多失落。

每一次看似失意的遭遇,往往是上天给每个人的一场考验,消极于事无补。积极面对,才能赢得这场考验,最后发现,这其实并不是坏事,是老天爷设在光明大道上的一道坎,跨过去,才会找到真正的美好。

蔷薇和橘红见东瑗微愣了一瞬,斜长眸子微转,眼角便有云锦般的绚丽光泽淡淡流转。她笑着:“橘红,我们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这是一个更好未来的开始呢。”

然后对蔷薇道:“刚刚我说的,是祖母告诉我的。你再去打听一些关于盛家世子的事。”

蔷薇道是。

橘红抹了泪,声音依旧有些湿漉漉的哽咽:“蔷薇,你且小心些,别叫人瞧出破绽。”

蔷薇笑了,忙道:“我记下了,橘红姐姐。”

东瑗没有再多叮嘱。蔷薇几次打听消息来看,东瑗对她办事很放心。

正月初九的镇显侯府,注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东瑗回去之后,荣德阁的老侯爷和老夫人开始商议何时嫁东瑗。

薛东姝五月初一进宫,作为嫡姐的薛东瑗,必须在五月初一之前出嫁。自古就没有姐姐给妹妹让道的道理,皇家让薛东姝拖到五月进宫,就是给他们时间解决五姑娘的大事和商议九姑娘东瑗的婚事。

“先把蓉姐儿的事定了…….”薛老侯爷有些头疼。

虽早已猜到皇上和太后的心思,也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瞧着瑗姐儿那稚嫩似三月桃蕊般的脸颊带着几缕茫然,老侯爷又开始心疼。

家里的孙女,他没有特别偏爱谁,唯独薛东瑗在人前贞静,人后又俏皮可爱,让老侯爷很喜欢。

和老夫人一样,一家子孙女里,他们都偏爱东瑗几分,希望她嫁一个如意的人家。

可往往天不遂人愿,东瑗的婚事是他们最不看好的。

当初想着和盛家结亲,老侯爷是打算从旁枝里选一个嫡女,让老夫人想个法子,养在死去的韩氏名下,嫁到盛家的。

可哪里想到,他自己设的圈套,把他最心爱的孙女套了进去!

“袁夫人的娘家陈家如何?”老夫人沉吟须臾,对老侯爷道,“陈家发家虽草莽些,却是真正的富足。蓉姐儿既然不满意家族替她选的前程,我也不管她了。倘若她还不愿意陈家,就送她去庙里,先把瑗姐儿和姝姐儿的事办了,再接她回来。以后她要如何,让她和冯氏自己谋算去!”

说到最后,语气透出几分失望。

老侯爷却是一头雾水,问怎么回事。

老夫人叹气道:“腊月十八进宫,她是自己服了药的,才腹泻不止。她以为能瞒得了我?”语气很失望,“我真心为她,她却以为我害她,连腹泻都试了,我真是寒了心!既这样,让她自己去闹腾吧。陈家的事她若是还不愿意,以后嫁谁我都不管,只要她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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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42节可笑

老侯爷听了薛东蓉进宫那日生病的前因后果,眼眸微沉,道:“该查查蓉姐儿身边,谁这样刁钻!蓉姐儿瞧着挺好的孩子,哪里想得出如此古怪的法子?进宫也不愿?”

很是不解的样子。

老夫人同样不解,却叹气道:“侯爷,您越发慈悲了!从前内宅之事,您半句不问,如今倒要操心儿女们。不好查的,二房原本男人没有依仗,平白查她们房头的事,叫家里的下人知晓,以为我猜忌二房,那些逢高踩低的,只怕从此刻薄她们母女,她们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老夫人希望每一房都过得红火,家族才能鼎盛,所以从来不刻意打压哪一房。但是哪一房稍微弱势,她就抬举几分,让内宅各房头平衡。

当初把二房的薛东婷养在身边,便是这个缘故。

老侯爷微微颔首,很赞同老夫人的话,心里还是对薛东蓉的事惋惜不已。薛东蓉自幼有贤名,她过目不忘的本领,更是令人赞绝。

比起薛东蓉,十一姑娘薛东姝好似没什么长处,偏偏就是她进宫!

家族送女儿进宫,是为了家族固宠,维持家族的兴旺。

十一姑娘薛东姝长得美丽端庄,只是才情略疏,不知道圣恩能不能长久。

老侯爷有些担心。

老夫人安慰他:“才情卓越能怎样?当初的班婕妤才情如何,不还是若秋后团扇?姝姐儿旁的不说,愿意低声下气,居于人下不急躁不自卑,就比蓉姐儿那份清傲强百倍。侯爷,咱们家的姑娘进宫是为妃,非为后,皇后、皇贵妃、贵妃都压在她们头上,傲气不是长久之计。我如今觉得,咱们家姑娘里,适合进宫的,并不是蓉姐儿,而是瑗姐儿和姝姐儿。姝姐儿心气不及瑗姐儿,却比蓉姐儿强!”

说着,老夫人就想起了东瑗和东姝的不同。

说起沉稳,五房这两位姑娘不相上下。

可当年东瑗提到房里人不规矩,一句话都没有牵扯杨氏;而东姝提起薛东婉的死,直接把杨氏拉下马。

她们不同的是,东瑗会尽量把自己的劣势降为最小,而十一姑娘东姝太急切,想要一斧头砍到合抱的大树!

东瑗知道杨氏是五房嫡母,薛府和杨氏的娘家结亲是为了家族的联姻,不到逼不得已,杨氏五房主母地位不可能动摇。

明知撼不动她,东瑗就不去碰她,只是寻找更加高的枝栖息,她在老夫人面前走动,寻求更加强大的保护,却不去得罪杨氏。

那么小的年纪,就能把一件事做到如此的妥帖,老夫人很爱她这点。

而薛东姝呢,十姑娘死了,倘若她有薛东瑗的聪慧,十姑娘临终前那些话,她应该对老夫人一个人说,而不应该在世子夫人面前提半句。她跟世子夫人提,无非是想着把这件事闹大,换取最大的利益。可是她不明白,虽然世子夫人当家,却到底是妯娌,处置杨氏最终还要靠老夫人。

把这件事捅开,杨氏记恨薛东姝,对她这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理解五房的姑娘们对杨氏的恨意,却只赞同东瑗的做法:避开她。杨氏是个泥瓷器,硬碰反而自己吃亏。

就这件事,足见东姝急功近利。

她太想扳倒杨氏,却不知道,单单薛东婉这个庶女没凭没证的投缳自缢,薛家是不会把杨氏如何的!

“可怜我的瑗姐儿,平白无故受这等委屈!”想着家里的姑娘们,老夫人就越发觉得薛东瑗的好,比当年的四姑娘薛东婷还要对老夫人的脾气。

偏偏她的事,老夫人做不得主!

想到这些,老夫人的心揪起来的疼,好多年没有这样憋屈、窝心!

太后娘娘凭什么就一口断定瑗姐儿是个佞妃妖姬,不准她进宫?因为皇帝总想着她?

过度恩宠的后果会如何,瑗姐儿那么聪慧的人最清楚,她是不会让太后担心的事发生的。

可太后连机会都不愿意给瑗姐儿。

“侯爷,您说,太后娘娘是不是还记着当年韩氏的那件事,所以那样恨瑗姐儿?”老夫人倏然又想起这桩子事,问老侯爷。

说到底,她依旧对赐婚盛家嫡长子不满意,心里缓不过气来。

封了她的瑗姐儿为郡主,的确不用给盛家嫡长子原配的灵位跪下磕头,皇家在竭力给薛家体面。可那个盛修颐年纪二十八九,没有任何功绩,靠着盛贵妃娘娘的恩宠,封了五品刑部郎中,算是最没有出息的!

京都这些年,亦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风流事迹。

高门望族的贵公子,既不建功立业,亦不风流恣意,平淡得谁都记不起他,算什么男子汉?

瑗姐儿跟了他,委屈一辈子的!

老侯爷听到老夫人提当年的韩氏,咳了咳:“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再说,跟瑗姐儿有何关系?”

有些口是心非。

老夫人叹气,亦不再深入谈下去。

“当年韩氏”,这个话题太忌讳了。哪怕隔了十几年,还是不敢光明正大谈论。

没过几日,京都上下都知道薛家十一姑娘封了淑妃,五月初一进宫;薛家九姑娘封了郡主,嫁盛昌侯嫡长子盛修颐,择日完婚。

薛、盛两家结亲,在盛京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盛京上下都议论纷纷。

薛家和盛家怎么能结亲?

他们两族不应该天成的仇敌吗?

流言纷纷,总抵挡不住光阴似箭。

正月十五,皇上封萧太傅的第七女萧舞倾为舞倾县主,赐婚盛家三子、御前行走盛修沐。

薛老夫人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这下好了,盛家热闹极了。有了萧家七小姐,咱们家瑗姐儿日子只怕不会太难过。”

比起薛家,盛家只怕更加顾忌萧家,为了平衡两个媳妇,盛家夫人可能会对瑗姐儿比萧家小姐好些。盛家和萧家的主母们比薛老夫人还要难过吧?

看到旁人亦过得不好,老夫人心情才松了几分。

“这回,咱们三族才算真正牵扯不清了!”薛老侯爷对面最后的结局,哭笑不得。

可是他不知道,他瞧着很可笑、很混乱的局面,只是一个开始,往后还有更加乱的牵扯!

而更乱的始端,起源于薛府五姑娘薛东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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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43节挑拨

正月一过,盛家正式请了媒人同薛家提亲。

因圣旨在前,薛老侯爷十二分不愿,却也叮嘱家里人,打起精神应付盛家。毕竟将来瑗姐儿要到盛家过日子。倘若现在给盛家不快,迟迟早早要回报在瑗姐儿身上,孩子跟着受累。

既然无法抗旨不遵,就放下怨气,和和气气把这段姻缘结好。

盛家亦没有托大,对薛府和薛东瑗给予了尊重与敬意,薛老侯爷心里才好受些。

东瑗的生活却没有太多变化。

她除了每日去老夫人处晨昏定省,就待在拾翠馆练字、做针线,偶尔去世子夫人荣氏的元丰阁走动,时常也碰到去元丰阁的十一妹薛东姝和客居的薛江晚,姊妹三人一处顽笑半日,又各自回了屋;偶尔也去五夫人的锦禄阁请安,五夫人比从前还要刻薄冷淡,并不顾忌她的郡主身份而对她礼遇三分。

有时碰到她的父亲薛子明。同往常一样,薛子明冷漠得叫东瑗寒心。

二月惊蛰天,初二龙抬头那日,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盛京皆欢喜。春雨贵如油,二月初二这日下雨,预示一年都风调雨顺。

老夫人也很高兴,召集内宅女眷们吃饭摸牌,直到申正各人才回屋。

东瑗从荣德阁回来,脱下身上素绒绣卷草纹褙袄,换了家常的玉色绣蝙蝠纹绫袄,小丫鬟端了茶来吃,就听到外面当值的丫鬟叫江晚小姐。

东瑗微愣,就见丫鬟挑起毡帘,一个穿着织锦点翠羽缎披风的娇俏女子走了进来,口中笑道:“九妹妹的院子真是别致精巧。我头一遭来,都喜欢得不知说什么。”

她很关注人家的摆设、用度和穿戴,这是东瑗对这位远房堂姐少有的印象之一。心中有些不喜,面上依旧和睦,东瑗恬静微笑道:“快要天黑了,又下着雨,有什么吩咐丫鬟来,晚儿姐姐怎么亲自过来?要是滑了足,全都是我的不是了!”

“不妨事的!”薛江晚褪了披风,里面穿着银红色流彩云锦纹褙袄,宫绿色蝙蝠纹百褶襕裙,华贵绚丽,衬托她精致小巧脸颊,越发妩媚撩人。

薛家的姑娘里,只有十二姑娘薛东琳爱穿得华美。东瑗自是不必说,衣衫素净单调,五姑娘薛东蓉清傲,爱清雅样式;十一姑娘薛东姝隐忍,同样喜欢浅色衣衫。

薛江晚这一套衣衫,却是把薛家正经的姑娘们都压了下去。她来了快一个月,还是这样不懂分寸,只顾自己好看。东瑗暗暗摇头,薛江晚原本长得就有几分姿色,又这样爱好看的衣裳,不知道顾忌,很容易招惹仇恨的。

这个人,不能太多的相处。

东瑗心中念头忽闪而过,笑盈盈请了薛江晚炕上坐,让丫鬟们上茶。

“我听闻九妹妹身边的橘红姐姐快要出去了,想起从家里带了一对镯子还能见人,算是给橘红姐姐的贺礼。”薛江晚从自己丫鬟雪儿手里接过一个紫檀木匣子,放在炕几上。

橘红定了二月十八出嫁,嫁于罗妈妈的二侄子,和正月二十五日嫁给罗妈妈大侄儿的橘香做妯娌。

雪儿是世子夫人屋里二等丫鬟,如今和另外一个叫雨儿的丫鬟一起,派到薛江晚身边服侍。

东瑗目光从雪儿身上滑过,就落在紫檀木匣子上。只见薛江晚青葱玉指轻轻捻开小锁,打开匣子,有股子淡淡幽香扑鼻,里面放着一对灰玉镂空卷草纹联珠镯。

材质尚可,样式却太老气了。

薛江晚就暗暗观察东瑗的神色,只见她目光清湛,看到这对手镯眼皮都未动,心中一怔:她应该拿自己那对金填迦南香金珠三多金镯来的,薛东瑗得老夫人喜欢,见过的好东西是薛江晚难以想象的,这对灰玉镂空联珠镯不入她的眼。

可这个是自己最好的两副手镯之一啊!

薛江晚心中先泄气了三分,却依旧笑得甜美:“妹妹别嫌寒酸,姐姐只能拿得出这些个东西,没得叫妹妹笑话。”

是哭穷啊?

东瑗装作听不懂,无动于衷的看了眼蔷薇,叫她收下,笑道:“多谢姐姐想着,我替橘红收下了。谢谢姐姐的贺礼。”

好似只是一块银锭子似的,她的平淡让薛江晚自惭形秽。

自己当成宝贝的东西,别人眼角都不动,这就是差距!

盛京她是来对了,薛府也是来对了!不久的将来,自己亦能像薛东瑗这样,过上富足奢侈的生活!

只要她敢于谋划!

想着,薛江晚笑容越发明媚,道:“九妹妹不用客气的。你能收下这样的薄礼,就是给我面子的。”

东瑗依旧淡笑,并不反驳。

真的只是薄礼!

薛江晚心中又是一梗。她很快掩饰了情绪,笑容亲切:“我瞧着十一妹绣的花样子,跟咱们南边不同的。十一妹说橘红姐姐最擅长画花样子,想着求橘红姐姐帮着花两副……”

东瑗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然后让蔷薇去喊了后面的橘红出来。

橘红从内室出来,看到薛江晚就屈膝行礼。

东瑗把薛江晚的礼物给她,又说了花样子的事,橘红先是脸颊绯红,又强忍着羞意问薛江晚:“晚儿小*姐想要什么样的?我今晚画出来,明日给您送去。”

“都不拘的,家里姊妹们时新什么样子,姐姐就给我描什么样子吧。”薛江晚笑道,“哪里敢劳动姐姐送过去?我明日叫了雪儿来取。”

橘红道是,复又进了内室,只留蔷薇和几个小丫鬟在跟前服侍。

薛江晚坐着不动身,跟东瑗闲话家常,话题渐渐从南边二月二习俗跟北方差异,谈到薛府二月二的热闹,又说道薛府各房头的姑娘小姐们,话题就转到了十一姑娘薛东姝身上。

“我最近听到身边丫鬟婆子嚼舌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真叫人可恼!”薛江晚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九妹妹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怎样编排九妹妹和十一妹妹!”

东瑗暗暗好笑,她带着重礼来拜访的真正目的,终于提到了。

打起精神,东瑗故作惊诧:“什么样的闲话,居然扯上了我和十一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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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44节离间

薛江晚见东瑗那张瑰丽秾艳却贞静文秀的脸终于动容,心中一喜,眉梢暗挑,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听那些奴才说的,妹妹别气——那些奴才们说什么原本应是九妹妹进宫的,却被十一妹妹抢了先,九妹妹才委屈嫁了人为继室。

她的意思是说,东瑗要嫁盛家为继室,都是十一姑娘搞的鬼。

东瑗沉默不言,眉头不禁蹙了蹙,原来薛江晚是来挑拨她和十一妹的关系的。

薛江晚却以为东瑗蹙眉是因为这些话,心中更喜,又是一副气愤不已的模样,声音微高,对东瑗道,“这样的闲话,我听了真真可恨!要是传到十一妹妹的耳里,还以为是九妹妹在背后抱怨,才有这等闲话!九妹妹应该寻个机会,跟十一妹妹解释一番,这样的误会别存下才好。姊妹之间,应该和和气气的么!”

东瑗眼波静籁,却撇嘴故作错愕状:“居然有这样的话?”

“可不是?”薛江晚更加暗喜,越发投入表现,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很是情真意切,“九妹妹,家里的下人真是口无遮掩,这样的闲话也敢传出来!十一妹妹将是皇妃的,有什么误会要趁早解了,免得姊妹失和,将来对九妹妹不利。我冒着嘴碎,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妹妹好的一片心!”

东瑗抬眸,眼眸里闪灼着别样的华采,叫薛江晚呼吸一滞。

她这样的笑意,既美丽夺目,又暗含深意,叫人摸不着,心中渗得慌。

薛江晚有些膈应,想着再强调几句,说明自己是好心,东瑗已道:“我都明白的!晚儿姐姐的好意,我记下了!”

薛江晚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又闲话几句,天渐渐暗淡下来。

东瑗留她吃饭,她忙道不打扰了,就搀扶着丫鬟雪儿回翠屏楼。

薛江晚一走,东瑗依偎着大红色弹墨重锦大引枕,有些愣神。

“小*姐,晚儿小*姐说的这些闲话,我也听说了些……”蔷薇见东瑗发愣,也以为她恼了,便轻柔替她换了茶盏,低声道,“我有几句话,不晓得对不对……”

东瑗噗嗤一笑:“你都没说,我哪里知道对不对?你说说看。”

听到东瑗笑,蔷薇才心微微放下来,道:“小*姐,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我觉得晚儿小*姐说的不对。这些谣言,您倘若跟十一小*姐解释,反而跟她生分了!”

东瑗听了,心中一动,眼眸微闪望着蔷薇:“为什么?不说开,十一小*姐还以为是我在背后说这样的闲话呢。”

“十一小*姐不会这样想!”蔷薇忙道,“小*姐,您想想,这样的话出来,伤了十一小*姐的心,伤了您的体面,对您和十一小*姐都无好处。您平日的为人十一小*姐最清楚不过,她定会明白,不能是您说出去的。您平白无故去解释,才真是伤了姊妹和气,让十一小*姐多想,得不偿失的!”

东瑗故作沉思道:“那晚儿小*姐说的……”

“晚儿小*姐才来,她不懂了解您和十一小*姐的脾气,才会怕您和十一小*姐起争执的。”蔷薇说着,自己讪讪笑了,“都是我暗自揣度的话,说错了小*姐勿怪。”

东瑗这才哈哈大笑起来,拉了蔷薇的手:“好丫头,你怎么就生了这般七巧玲珑的心?”

东瑗能想到,她毕竟是有过两世的记忆和见识;可蔷薇只是个没受过教育的丫鬟,居然也能想到,足见她的不凡。

蔷薇被东瑗夸奖得满颊披霞。

在内室给东瑗做小衣的橘红听到外面东瑗的笑声,就知道薛江晚走了。旁人在时,她们小*姐最是贞淑安静,只有当着她们这些丫鬟的面,才会这样开朗活泼的笑着。

脖子有些酸,橘红放了针线出来走动,兀自倒了杯热茶慢慢喝着,笑问道:“蔷薇又怎么了,惹得小*姐这样高兴?”

蔷薇抿唇不语。

东瑗笑道:“一个顽笑话。晚儿小*姐送你的那对手镯,瞧着可喜欢?”

橘红笑了笑,道:“很好看,让晚儿小*姐破费了!”

“什么呀,都是好些年前的老样式了,现在谁还戴这个?”蔷薇见东瑗高兴,说话越发大胆俏皮。

惹得东瑗又是一阵笑。

橘红就骂蔷薇:“你这叼嘴!”

“咱们自己说说,怕什么呢?”蔷薇不饶人,“姐姐让小*姐评评,那样的镯子,现在是能戴出去么?拿着赏人都不好意思……”

橘红也禁不住笑出声:“你这个古怪的小蹄子,满口里胡话!怎么说也是晚儿小*姐的一片好心!”

什么一片好心?

不过是借着送镯子,挑拨离间罢了,不晓得晚儿小*姐打得什么主意。这样的话就太过了,蔷薇说话有时虽然大胆泼辣,却懂分寸。她接了橘红的话,不再多言。

东瑗就笑道:“她问你要花样子,你回头仔细画几个精致的给她,算还了她的情分。”

橘红应是。

次日清早,东瑗给老夫人请安,遇见了同来的薛江晚和薛东姝。

薛东姝没有什么变化,而薛江晚对东瑗却比平常亲昵几分,令东瑗有些不适,她表情微变。

然后是二夫人和薛东蓉来了。

瞧见东瑗和薛东姝都在,薛东蓉淡淡对东瑗道:“昨日和十一妹一处顽笑,说起祖父书房的那块宝贝砚台,赏了九妹妹。我一直想着观摩一番……”

“我也想瞧瞧……”薛东姝忙道。

东瑗知道她们俩有话单独跟自己说,要撇开薛江晚,就笑道:“好啊!”然后看了眼老夫人,才道,“祖父赏了我,我也不敢用,一直叫橘红收着。”

老夫人向来火眼金睛,孩子们的小动作,她一清二楚,笑道:“这么大的姑娘家,还跟孩子一样,听着什么有趣的便要瞧瞧。你们姊妹俩跟瑗姐儿去看看,可仔细别摔了,那是你们祖父的宝贝!”

三人得了老夫人的首肯,忙起身行礼,要退出去。

薛江晚感觉气氛不对,亦忙起身,笑盈盈对老夫人道:“是什么宝贝,老祖宗,我也去见见世面!”

太不识趣了!

老夫人心中对薛江晚的印象大打折扣,依旧笑得:“不过是砚台,什么宝贝?晚儿陪着我摸牌,别跟她们小孩子胡闹!”

薛江晚回过味来,脸上火烧火燎的,那种被排挤的感觉越发明显。她剜肉般舍去了自己的私产——一对灰玉镂空联珠镯子,还说了那么多体己话,最后还是没有获得薛东瑗的好感!

薛家姑娘们也太欺负人!

薛江晚面上虽然笑着,心中却恨得紧,捏在袖底的手微紧,却不敢反驳老夫人,乖乖留下来陪着老夫人摸牌。

望着薛东瑗姊妹三人远去的背影,薛江晚发觉镇显侯府的姑娘们比霄二爷家的姑娘们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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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45节砚台

昨夜一场春雨,今日已放晴,空气里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早春的迎春花香,别样清幽迷人。

去拾翠馆的小径,要路过一条斜长的水池岸,两边种满了垂柳。妩媚春光里,枯干垂柳从沉梦中苏醒,舒展着娇软轻飘的柳枝,摇曳着迷人的嫩黄枝叶,娇影婀娜宛如情思缱绻的佳丽。

东瑗走在最前头带路,五姑娘薛东蓉和十一姑娘薛东姝亦步亦趋跟着她,各自搀扶着丫鬟,都不说话。小径唯有脚步清脆,衣香缭绕,不闻人语娇言。

到了拾翠馆,五姑娘脚步微顿,望着那几管翠竹,一瞬间有些恍惚。

东瑗瞧着,便笑道:“五姐好几年没有来我的院子。”

薛东蓉回神,笑道:“拾翠馆和和宁阁道路南北相对,道不同,时常也不好总来叨扰九妹。”

东瑗笑道:“我想着姊妹们来坐坐,又怕耽误你们的功夫,也不好邀请。”

说的姊妹三人都笑。

而十一姑娘薛东姝的目光,不由自主顺着拾翠馆西北角的院墙,望向远处虬枝旖旎的桃慵馆。

她的眸光不禁噙满了水润的光芒,神色黯淡。

回神间,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她兀自垂眸敛去泪意,装作若无其事,只是眼眶不禁发红。

东瑗和薛东蓉都装作瞧不见,各自搀扶着丫鬟们进了屋子。

橘红即将出嫁,她已经不在东次间伺候,只在东瑗的内室,帮东瑗做几件小衣,挨着光阴。

蔷薇在外面吩咐丫鬟们上茶上点心,又开了箱笼,把老侯爷赏的那块砚台拿出来,搁在炕几上。覀呡弇甠

“你们都去吧,我们姊妹说说体己话,不用服侍的。”东瑗对蔷薇笑道。

蔷薇领着丫鬟们退了出去,薛东蓉的丫鬟银杏和薛东姝的丫鬟茜草也跟着蔷薇出去。

东次间顿时安静下来,只闻茶香氤氲。

东瑗打开锦帕,把砚台拿出来给薛东蓉和薛东姝瞧。

姊妹俩拿在手里把玩,各自观赏了一回,称赞了一回。

“这是端砚,从前南止国进贡之物,是太祖皇帝赏了曾祖父的。”东瑗见薛东蓉瞧着很喜欢的样子,就解释给她听。

“真不错。”薛东蓉把砚台又给十一姑娘薛东姝看。

薛东姝也连连说好。观赏了一回,重新交给东瑗。

五姑娘薛东蓉便笑道:“说起砚台,我想起一桩事儿。那时还小,三哥还没有去蜀地,在国子监念书,最爱稀奇古怪的东西。时常从这个庙逛到那个庙,买了回来,偷偷藏在书房不叫娘知道。我和四姐偶然知晓,就偷偷溜去他的书房搜。东西很古怪,好玩极了,其中就有稀奇的砚台。”

三哥,就是薛东蓉的亲哥哥薛华轩,如今放了四||川知府的那位。

东瑗和薛东姝都附耳倾听。

薛东蓉很少这样热情说这么话,定是话外有音的。

“……四姐看中了一块做成莲台模样的端石砚台,质地不及祖父这块,也是上乘的;我找来找去,结果瞧着一块华丽炫目的水晶砚台,欢喜得不得了,生怕四姐抢了去,紧紧抱着。四姐就笑着说,傻丫头,水晶砚台最不顶用了。你瞧着水晶华美,却不是占尽了天下好处的。它就做不得砚台,是个顶看不顶用的。我不信,拿回去研磨,那墨珠子滚来滚去,怎么都研磨不成…….”

东瑗和薛东姝都笑起来。

薛东蓉的话,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吧?

端石做不得中流砥柱,却是磨墨极好的东西;水晶物贵华丽,做了砚台却成了废物。

就好像东瑗和东姝。她们各自的婚嫁,便是她们各自的长处。东瑗长得美丽不可方物,但是进宫的话,她会被众人嫉妒,兴许尚未恩宠就香消玉殒;东姝是庶出寄养在五房原配名下的,也许进宫了她才能彻底摈弃她的身份,显赫一方。

薛东蓉也听到了家里的那些闲话吗?

东瑗很感激她的好心,看了眼十一妹,就笑道:“五姐,世间万物各司其位,水晶确实做不得砚台。”

十一姑娘薛东姝听到这话,微微松了口气,也笑道:“端石也做不得装饰,只好做了砚台。”

薛东蓉听着她们姊妹俩的话,就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姊妹三人说了会话儿,薛东蓉和薛东姝便要起身回去。

东瑗留她们吃中饭,两人都拒绝,只说各房里还有事,改日再来打搅东瑗,就叫了丫鬟进来,搀扶着回去。

东瑗送她们到拾翠馆的门口。

出了拾翠馆,十一姑娘薛东姝就对薛东蓉道:“五姐,多谢你帮忙,否则我真不知如何开口跟九姐说。”

“九妹向来通透伶俐,十一妹想多了。”薛东蓉淡淡笑着,“我一说她就明白,足见她心中早就有了定数,十一妹可以安心了。”

这话是暗示薛东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这样说她,也不冤枉她,薛东姝虚心听着,连连颔首道:“我如今安心了。九姐姐不似我这样愚笨,是我惶恐了,还劳烦五姐。”

薛东蓉笑了笑,表情难得的和煦:“我们是姊妹啊!能做姊妹便是缘分,你我即将出阁,以后你想着劳烦你五姐,都够不着了…….”

薛东姝听着,心中动容。

她们即将要各奔东西了,以后……..真的够不着了。

“五姐,我能不能借故搬到你的院子去住?”薛东姝突然不再隐瞒什么,笑道,“晚儿姐姐人很好,可是我跟她不投缘。”

提到薛江晚,薛东蓉面颊顿时覆上了些许薄霜,道:“她就是个小人!”

语气很严厉。

薛东姝微愣,难道五姐发现了什么?府里关于她和九姐的那些谣言,是薛江晚叫人散播的吗?

她不安看着薛东蓉。

薛东蓉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平常的疏淡,道:“你打的一手好络子,我会弹古琴。你只跟祖母说,咱们姊妹想把彼此的学艺都教会对方,想着住在一处亲热亲热,祖母自然明白你的意思。”

薛东姝一听,心中大喜,笑逐颜开道:“我晚夕去请安,就跟祖母说。”

对这个一向不来往的五姐,薛东姝有了些异样的情愫:她瞧着十分冷漠,却是个外冷内热的。

至于九姐,也是明辨是非的。

薛东姝第一次觉得家里的姊妹们,都是自己的亲人,而不是仅仅住在薛府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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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46节作孽

当天晚夕,十一姑娘薛东姝和薛江晚一起去请安,当着薛江晚的面,就把想着搬去和宁阁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的眸光在薛江晚身上一掠而过,笑眯眯道:“从前蓉姐儿最烦针线上的事,如今哪里会想着学打络子?定是你想学古琴,要劳烦你五姐姐去!”

“祖母!”薛东姝当即笑盈盈让老夫人身上依偎,道,“您是观世音菩萨,心眼通明,哪里都瞒不了您!您让我跟五姐姐亲热亲热去吧。将来我出了家门,只怕再难了。”

说的老夫人有些伤感,搂着她叹气了一回:“去吧去吧,祖母又没说不准你去。可你二伯母和五姐姐清静惯了,你要问问你二伯母。”

薛江晚心中明白薛东姝搬离翠屏楼的真正原因,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正好二夫人跟薛东蓉过来问安。

老夫人就把薛东姝想要搬去和宁阁的事跟二夫人说了。

因为薛东蓉早就跟二夫人通气,二夫人有心理准备,并不诧异,忙热情笑道:“最好不过了。我们娘们怪清冷的,姝姐儿去,正好热闹些。”

将来的淑妃娘娘住到她的院子,她如何不高兴?

庭掖变化瞬息,也许这个姝姐儿将来富贵不可斗量,她能主动亲近,二夫人巴不得呢。

顿了一瞬,二夫人又客气问薛江晚,“晚儿要不要也搬过去?和宁阁比老祖宗这里还要大,能住得下你们姊妹几个呢。”

薛江晚就算再不识趣,却明白薛东姝的意思,就算要避开她。她哪里还好意思跟去?

就算她没有地方去,她不会去二夫人的院子住,因为她感觉那个五姑娘,特别的讨厌她。虽然她没有地方得罪五姑娘。

薛江晚笑容勉强:“我就不去打搅了。”

二夫人知道女儿不喜薛江晚,见她推辞,就没有坚持,而后再也不提这话,只说薛东姝什么时候搬过去的话。

而后家里众人来请安,大家就都知道了薛东姝将要搬去和宁阁的事,大家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在薛江晚身上打转。

老夫人瞧着薛江晚尴尬难耐,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狠下来的心又有了几分不忍,就笑道:“既然姝姐儿要去和宁阁住,晚儿一个人在翠屏楼怪孤寂的,你就搬到我这里,还住姝姐儿从前住的暖阁吧。”

薛江晚忙起身,道:“多谢老祖宗厚爱。”

声音不由自主哽咽起来,“我自幼没了爹娘,孤寂惯了,习以为常。我还是住在翠屏楼,不打搅老祖宗了!”

十一姑娘薛东姝原本不想理她,可见她快要哭了,又说这等混账话,就故作一派天真道:“晚儿姐姐,我只是去跟五姐学古琴,也会时常回去看你的。以后别再说孤寂惯了的话,祖母是菩萨心肠,听了该伤心了。”

“是啊,以后就是一家人,别再说这等话了。”三夫人附和着笑道,“老祖宗听了,心中过不去。”

好像薛江晚诉苦,是有意为难老夫人一样。

薛江晚心中恨得紧,却再也不好哭出来了!

薛家这些人!

她暗暗攥紧了拳头起身,眼角盈泪道:“是我眼里没了老祖宗,该打的。”

众人就连忙附和着笑起来,屋里的气氛顿时一松。

东瑗瞧着这架势,心中微微叹气。这个薛江晚是个聪明人,却心思不用在正途上!

最近家里有“十一姑娘抢了九姑娘的富贵”这等言辞,众人都在揣度这样的话从哪里出来。

薛东姝要搬走,分明就是怀疑薛江晚。

而老夫人不制止薛东姝搬走,就是默认了谣言是薛江晚制造出来的。老夫人不是刁钻之人,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一个小孤女,她定是有证据的。

那么,谣言真的是薛江晚闹出来的。

薛江晚是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可以瞒过薛家所有人,还是觉得薛府的人都是傻子?亦或者是觉得薛府的人会为了情面不公开说出来?

这样不安分!

东瑗倏然觉得从前的霄二奶奶和霄二爷的嫡女庶女们,都是个很仁厚的人或者很傻的人,否则薛江晚也不会得意十七年。

她敢初来薛府就使手段,足见她以前没有吃过亏,没有失过手!

可她忘了,薛府老夫人和姑娘、夫人们,都是大风大浪里经历过的,在京都见多识广,心思九转回肠,非安居南隅的霄二奶奶等人可比拟。

默默叹气,东瑗并不说话,淡淡隐在薛府女眷里,没有存在感。

有句话说,自作孽不可活,这个薛江晚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老夫人要抖出来,其实心中还是念着霄二爷,所以要震慑薛江晚,让她以后安分守己吧?

说笑了半日,老侯爷回来,老夫人让众人都散去。

薛东姝搬走后,薛府就有了关于薛江晚的传言。说她刻意挑拨十一小*姐和九小*姐,是个坏了心肠的东西。

服侍薛江晚的人都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对她不够亲昵,她没有听到这些闲话,自己讪了几天,依旧跟平常一样在薛府生活,不见异样。

众人对她,更多的客气和疏离,背后都暗暗好笑。

二月中旬,东瑗的亲事定了下来,确定了四月二十出阁的日子。

薛东蓉跟东瑗姊妹不是一个房头的,她的婚事虽然着急,却不用专门给东瑗姊妹让道,所以她出阁的日子不需要急急忙忙排在东瑗前头。

老夫人下定决心把她嫁到建昭侯夫人的娘家陈家。

二月十八,陈家的媒人正式提亲。

老夫人把这件事告诉了二夫人,亦把陈家公子的事说给二夫人听:“……今年十五岁,比蓉姐儿虚岁小三岁。女大三抱金砖,陈家很满意。陈公子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很是聪颖,将来金榜题名不再话下。”

陈家是出了名的富足,陈公子又是青年才俊,二夫人也很满意,笑容满面说请爹娘为蓉姐儿做主。

这件喜事很快就在薛府内宅传开。

薛东蓉亦在陈家提亲的次日知晓此事。

二月十九那日,东瑗醒得早,依旧来老夫人的荣德阁吃早饭。

老侯爷上朝去了,东次间只有东瑗和老夫人默默吃饭。

外间的宝巾说五小姐来了。

毡帘撩起,只见薛东蓉穿戴簇新进来,并未跟二夫人和薛东姝一起,东瑗微微吃惊。

她进了东次间,噗通给老夫人跪下:“祖母,我不嫁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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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47节拒婚

一大清早,薛东蓉只身而来,噗通跪下就是这么一句话,把老夫人和东瑗都愣住。

因她耍手段不肯进宫,老夫人对她已有微词;如今她的婚事老夫人亲自操持,不过是念在二老爷去世多年,二夫人沈氏又是个老实本分的,不能主张薛东蓉的事。

偏偏这位不识好歹,一再反驳老夫人的好意。

老夫人真心为她,她却三番两次这般,叫老夫人心中不虞加重,顿时将镶金头的象牙著搁在炕几上,沉声道:“好好的,是怎么个缘故?你起来说话。”

立在一旁的詹妈妈忙扶薛东蓉,东瑗也下炕帮着搀扶起来。

见薛东蓉一脸倔强,老夫人越发不快,语气不免生硬了几分:“你娘呢?清早晨的,这是闹什么?”

“这全是我的主意,我娘还不知晓。”薛东蓉垂首顺目,声音却很坚定,“祖母,我不嫁陈家。陈家那般人家,垫着脚跟想往上爬,不管朝廷什么变故,总是想着巧中取胜,搀和一脚,迟早会被抄家灭族!”

好好的富裕人家,她一大清早说人家迟早要被抄家灭族,老夫人心中不由冒火。

见老夫人脸色沉了下去,东瑗就忙打岔:“五姐,你吃早饭了吗?要不先吃点东西……”

说罢,就给詹妈妈使眼色,让帮着把薛东蓉拉出去。

詹妈妈会意,也劝薛东蓉先出去,有什么等会儿再说。

薛东蓉推开东瑗和詹妈妈的手,拂了她们的好意,复又跪下,抱住老夫人的腿:“祖母,萧太傅一直想同我们家结亲,您把我嫁给萧家五少爷吧!”

老夫人原先还只是微沉的脸,一瞬间霾冷峻,猛地推开她,站起身来,厉声呵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胡话!平日里总是由着你,只当家法是儿戏?未出阁的姑娘家,干涉长辈的议亲,这是哪家的规矩?学得女诫、纲常,都丢到了哪里?”

老夫人一推,薛东蓉就跌坐在地上。詹妈妈忙不迭过去要扶起她。

东瑗就凑到老夫人身边,搀扶着老夫人:“祖母,您别气坏了身子,五姐怕是一时糊涂了。”然后给薛东蓉弄眼,“五姐,快给祖母陪不是!”

听到薛东蓉的话,东瑗跟詹妈妈一样大骇。

一向清傲淡漠的五姑娘大早晨来说不嫁陈家,拒绝老夫人替她看中的人家,不遵从“初嫁从亲”的纲常,东瑗就很惊愕;等她说出要嫁萧五公子,东瑗和詹妈妈一样失色。

前段日子叫蔷薇去打听盛家世子爷,蔷薇不仅仅打听出盛家世子爷的一些事,也连带打听出萧太傅想同薛家结亲,被薛老侯爷推到盛家去了的事。因为这个,萧太傅才把第七女萧舞倾请旨嫁给盛家三少爷,同盛家结亲。

可萧太傅依旧不死心,仍想从薛家为他的第五子聘娶一女。

这样,薛、盛、萧三族就真的彼此牵连了。

所以萧五公子是何种人,东瑗也是听说的:荒淫乖张,风流成,又是辱妻杀妾,还是个庶子!

这样的人,薛家要是嫁女儿过去,伤得是薛家的颜面!

薛东蓉既然提出要嫁萧五公子,定是知道他的种种,竟然不顾宗族颜面和利益,想着让薛家和萧家结亲,将来置薛家于险境。

老夫人如何不气?

如何能依她?

老夫人被薛东蓉气得打颤。听到东瑗叫她赔不是,她却无动于衷,老夫人怒不可竭:“等我这个老太婆死了,再由着你作!如今我还活着,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宝巾,叫了粗使的老妈子来,把五小姐给我绑到柴房关三日,好好想想你说了些什么没边没沿的话!”

东瑗就连忙跪下,哀求道:“祖母,五姐平日里不是这等忤逆不孝之人,定是有个缘故!杀头还要给个诉冤的机会,您听五姐说说缘由吧!”

然后回头望着薛东蓉,“五姐,你快给祖母说你知道错了,再也不犯糊涂!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五姐难道忘了?”

薛东蓉丢开詹妈妈的手,挨着东瑗跪在老夫人手边,却犹豫了半晌才道:“祖母,他是个好人!等十年,他一定能替孙女挣个一品诰命!”

毫无悔过之心,非常坚持。

老夫人气得只差背过气去,身子微晃。

东瑗就急忙起身,和詹妈妈搀扶着老夫人往炕上坐了。

老夫人阖眼微顿,神色冷峻又失望,好半晌对詹妈妈道:“绑到柴房去,关三日再说!”

东瑗还要开口,老夫人猛然睁开眼,目光如炷盯着她:“你再说情,就跟着她一块儿去住柴房!”

东瑗顿时不敢忤逆,只是轻轻帮老夫人后背顺气。

詹妈妈和宝巾也不敢再说什么,叫了粗使的婆子进来,把薛东蓉架出去。

薛东蓉不挣扎不叫屈,表情平缓任由粗壮的老妈子们架出去。

瞧着她这样,老夫人又是一阵好气,好半晌都顺不过来。

东瑗只得小心翼翼陪着。

詹妈妈就叫小丫鬟轻手轻脚把摆着早饭的炕屏撤下去,换了新的炕几,奉了新沏的热茶。

老夫人对东瑗道:“你先回去吧,祖母怪累的,要略微歇歇。”

东瑗不敢违抗,下炕给老夫人行礼:“祖母,我先回去了。”

老夫人微微颔首。

等东瑗退出去,屋里只剩下宝巾和詹妈妈,老夫人重重叹气:“掏心挖肺给她吃,她还嫌腥膻呢!老二和冯氏都不是那不知好歹的,怎么就生出了蓉姐儿?”

提起二爷,老夫人眼眸微湿。

她确实被气得不轻。

半盏茶的功夫,世子夫人、二夫人和十一姑娘薛东姝、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和十二姑娘薛东琳纷纷来请安。

老夫人让宝巾和詹妈妈拦着,只叫了世子夫人和二夫人进来。

下午,薛府阖府都知晓五小*姐薛东蓉被老夫人关在柴房,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流言纷纷。

在柴房的薛东蓉解下一条早就缠在腰际的白绫,牢牢系在门栓上。她缓缓把纤长的脖子伸进去,有抹淡然又坚毅的笑:“我再来活一生,谁都别想替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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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48节做戏

薛东蓉投缳自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被看守的老妈子和小丫鬟发现。几个下人唬得脸色大变,急忙解下来,一边给她灌下姜汤,一边瞒着老夫人的人,去告诉了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慌忙带着荣妈妈和花忍来瞧。

薛东蓉已经救下,只是鬓丝凌乱,一张脸雪白似纸,两目无神的坐在冰凉地上。

世子夫人就呵斥看守的婆子:“把五小*姐架起来,地上这样冰,冻着小姐,你们有几个脑袋?”

那些婆子忙道是,急急要架起薛东蓉。

只见薛东蓉猛地挣扎,复又坐在地上,依旧一言不发。

世子夫人见她这样,微微叹气,蹲下身子,轻手理了理她的鬓角,低声道:“蓉姐儿,你有什么苦衷,就算不能对祖母说,也不能对你母亲说吗?祖母问你母亲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母亲一语都答不上来,哭得泪人一般,你于心何忍?”

薛东蓉神色微动,眼眶不禁溢满了泪珠。

终于能听得进话,世子夫人松了口气,亲自搀扶她:“来,听大伯母的话,起来!你是贵胄千金,娇柔的身子,坐在这冰凉的地上,回头命都要被冰掉了。傻孩子,你要是活不成,你母亲只怕要活活哭死了。”

薛东蓉缓慢转颐,看了眼世子夫人,那毫无神采的眼眸终于动容三分。她攀着世子夫人的手要起来。

一旁的荣妈妈和花忍就忙上前,搀扶起世子夫人和薛东蓉。

世子夫人替薛东蓉轻轻拍了身上的灰,又替她整理了衣衫,对一旁看守的婆子们道:“送五小*姐回和宁阁。”

那领头的婆子微愣,有些胆怯道:“夫人,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那里有我!”世子夫人笑了笑,“你们都宽心,今日的事全在我身上,保管不连累你们。快送了五小*姐回去,让银杏、银叶好好伺候着,再有什么长短,全是身边服侍人的不是,我不轻饶的!”

那领头的婆子屈膝道是。

世子夫人又叫身边的大丫鬟花忍帮着,一起送回和宁阁。

花忍道是,和一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左右架着薛东蓉,往和宁阁去。

世子夫人就带着荣妈妈,去了荣德阁,把薛东蓉投缳自缢的事说给了老夫人听。

老夫人气得顿时把手里的茶盏顿在桌上,茶盏盖跳起来,从炕几上蹦落,摔得粉碎!

“娘,媳妇做主,让她回了和宁阁。”世子夫人不顾那杯盖,只是尽力陪着笑脸,“蓉姐儿倔强,像极了二爷…….”

提起二爷,不过是希望老夫人想起早逝的儿子,心中对薛东蓉更加宽容几分。

“……若还是关在柴房,不晓得要闹出什么事。咱们家去年把十姑娘送到庙里,再把五姑娘送去,旁人还不知会如何议论呢。您别跟小孩子计较,只当多疼爱蓉姐儿些吧。”世子夫人一边瞧着老夫人的神色,一边字斟句酌慢慢说道。

一席话,说得老夫人满心的愤怒被理智压了下去。

薛府已经殁了一位姑娘,不能再有姑娘殁。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倘若传了出去,薛府百年声誉怕是保不住,外面那些人不知道会如何诬陷薛府。

连累着她们家其他姑娘,也连累老侯爷

“罢了,罢了!”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由着她们折腾去吧,还能折腾出花儿来?”

然后又道,“你跟袁夫人说,让陈家别拖拖延延的,快点把日子定了。只说咱们府里要在淑妃娘娘进宫之前,把淑妃娘娘的姐姐们都嫁出去,以免乱了长幼秩序。由不得她不愿,赶紧嫁了,也算咱们对得起她们孤儿寡母的!”

世子夫人连连道是。

“多给她一百亩良田做陪嫁。”老夫人想了想,又补充道。

世子夫人听着这话,忙面露笑容:“是,媳妇叫人去办,定会风风光光嫁蓉姐儿,不叫二房委屈着。娘,您歇会儿吧,媳妇去和宁阁瞧瞧。”

老夫人微微点头,世子夫人便退了出去。

世子夫人从荣德阁出来,就去了和宁阁。

大小丫鬟、婆子们都站在外间,内室里只有二夫人冯氏和十一小*姐薛东姝。五小*姐薛东蓉换了干净衣裳,净面散发,裹着湖色绣骄阳东升纹的被褥,侧身对床里面躺着,不理人。

二夫人冯氏不停用帕子抹泪,小声啼哭。

十一小*姐亦脸颊有泪痕,坐在床榻上。

世子夫人见薛东蓉没有再闹,就安慰了几句,叫了二夫人出来,去起居宴息的东次间说话。

她把老夫人的话,都转告了二夫人:“这些日子,你要看好了蓉姐儿,别由着她胡来!娘虽然生气,还是想着她的,否则也不会叫我添了一百亩良田给她做陪嫁!”

二夫人不由又哭了起来,呜呜点头,说她知道了,又哽咽着道:“我晚些再去给娘磕头。”

“你顾好蓉姐儿,娘就安心了。”世子夫人笑道,“磕头还是免了,等蓉姐儿彻底好了些,再带着她给娘赔罪去吧!”

二夫人道是。

世子夫人又叮嘱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二夫人亲自送她到门口。

回到内室又坐了坐,薛东蓉终于翻身,声音嘶哑对二夫人道:“娘,您别伤心。女儿做这些事,好似被什么恶鬼缠了身,都不是自愿的,心里糊里糊涂的。”

她是说,她不是自愿去拒婚,而是被厉鬼缠上。

二夫人一听这话,脸色骤变,顿时放声哭起来:“蓉姐儿,你现在好些了吗?我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让你受了这样的磨难!”

“娘,您去请惠真师太来瞧瞧我吧……”薛东蓉两行泪落下,似梨花带雨般娇柔。

惠真师太,是惠泉庵的住持师太,去灾免难很灵验,老夫人很信她,时常叫她到府上坐坐,陪着念经诵佛,每年都要给上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二夫人急忙摸了泪,让冯妈妈去告诉世子夫人,让世子夫人派人去请。

薛东蓉又对薛东姝道:“十一妹,我现在糊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起不得身。你扶着我娘去歇歇,让银杏进来陪着我。”

二夫人早上起来到现在,滴水未进。

薛东姝忙道是,劝着二夫人下去歇息。

二夫人哪里歇得了?只是挨不过她们,跟着薛东姝出去了。

银杏便在薛东蓉床前伺候着。

见帘外没了脚步声,银杏悄声问薛东蓉:“小姐,这样行不行?我心里怕得紧。”

“不用怕!”薛东蓉平静转过身子,眼眸深邃对银杏道:“咱们已经做了这么多戏,成败就在最后这一步,你千万要小心,别办砸了!咱们的将来,咱们自己做主。你快去,让人把消息传透。银子不够的话,我再拿些头面给你!”

“银子够了!”银杏低声道,“旺儿说二十两银子,能办得妥帖!那我先去了。您还要狠些心,夫人只怕还要哭几回……”

薛东蓉眼眸这才一黯,轻轻叹气,道:“你叫银叶进来照拂我,你快去办!”

银杏颔首,转身出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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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49节往事
银杏出去后,片刻又回来,低声跟薛东蓉耳语。

薛东蓉听了,淡淡颔首,然后说困了,叫银叶放下帷帐,她要睡会儿。

银叶忙道是,替她放下牡丹呈祥纹幔帐,服侍她睡好。又怕她做傻事,依旧和银杏守在帐外。

幔帐里昏暗幽静,有股子淡淡茉莉花香,是被子里散发出来的。被熏香熏过的被子,气味淡雅,薛东蓉很喜欢。

她并无睡意,睁着一双清湛若秋水般的明眸,静静望着帐顶。打开了记忆的峡口,思绪便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

可是这辈子和前世,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上辈子,封了正三品淑妃、五月初一进宫的那个人,是她薛氏东蓉,并不是薛东姝。

前世的时候,十姑娘薛东婉没有死,十一姑娘就是五房名不经传的庶女。薛东蓉进宫后,再也没有说听过她,也不知道她后来嫁给谁,更加不知她是怎样的结果。

那时,九姑娘薛东瑗也不得老夫人喜欢。她是薛府上下都嫌弃的狐媚子,容貌妖娆,行为轻浮,十几岁仍是个贪玩的小孩子,老夫人最看不惯她。

今年三月十九,是薛老侯爷六十六岁大寿。

前世的时候,萧家亦来贺寿,派来的是萧五公子,那个名声极差的庶子。在薛家寿宴上,他吃了酒有些醉意,就下席到处闲逛,结果遇到了偷偷跑出垂花门玩闹的薛氏东瑗。

他迷恋她的容貌,要求娶她,还拿了薛东瑗从小戴在身上的一块玉佩。

萧五公子拿了薛东瑗的玉佩,薛家一千个一万个不想结这门亲事,也只得咬牙认下。

老夫人气薛东瑗不守礼教,偷偷跑出内院,又把随身玉佩丢失,就对她冷了心,由五老爷薛子明做主,将薛东瑗嫁给萧家五公子为继室。

阖府都替薛东瑗惋惜,她好好的嫡女,嫁给庶子不说,还是这么腌臜的东西!

薛东蓉也惋惜。

自从知道家族有个女儿要进宫固宠,薛东蓉就很觊觎这个机会。她放眼薛府上下,嫡女庶女渐渐嫁出去,最后快要去元昌四年的时候,待嫁姑娘中,只有嫡女九姑娘薛东瑗和十二姑娘薛东琳。

薛东琳亦是美的,可她年纪小,元昌四年才满十三岁。

而九姑娘薛东瑗不仅仅在元昌四年正月里满了十五岁,且容貌妩媚,身姿婀娜,天成的娇媚是薛东蓉这等杏眼圆脸的标准美人学不来的。薛东蓉一直把九姑娘视为竞争者。

可等她成功封了淑妃,而这个竞争者却要嫁给臭名远播的萧五公子,薛东蓉是替她遗憾的。

很凑巧,前世薛东瑗出阁的日子,也是元昌四年四月二十,跟今生她定下出阁的日子一样。只是那时不是嫁盛家世子,而是嫁萧五公子为继室。

三日后回门,薛东蓉终于见到了这位闻名已久的萧五公子。

他叫萧宣钦,眉目深邃,眼波似浓墨,青丝若墨稠;身量颀长结实,举止文雅谦和,翩翩风度,是个极佳的俊公子。

丝毫没有外界传说的那般不堪。

亦没有薛东蓉想象中风流公子的颓靡与猥琐。

久居内宅的女眷们,第一次见到如此英俊的男子,将薛家少爷们统统比了下去,个个心中暗赞。他和薛东瑗站在一处,宛如上天下降的一对仙童仙女,相得益彰的华丽俊美,令人挪不开眼。

薛东蓉记得自己当时低下头,脸上一阵阵的火烧火燎。

她的心不由自主剧烈起伏。

老侯爷问他话,他回答恭敬,言辞爽利,连薛老侯爷都禁不住点头称赞,特意留了他们夫妻在荣德阁吃饭。

而后,萧太傅和萧皇后纷纷离世,萧家渐渐退出了朝堂,不为世人所知。

八年后,西南的南止国犯境,朝廷损失两员大将,无人可以挂帅。时任太傅的权臣向皇上推荐了萧家五公子,请皇上让萧宣钦出战南止国。

朝中大臣一律反对,说萧五公子纨绔不堪,让其领兵是滑天下之大稽!

太傅便让萧五公子上金銮殿,与众臣辩驳。

萧五公子模样英俊不凡,器宇轩昂,顿时就有一部分朝臣对他改观;而后他口若悬河,兵法熟稔,元昌帝大喜,封了他西南大将军,令其挂帅出征西南。

才三个月,就初战告捷,而后一路势如破竹,把南止国赶回了老巢。不过半年,便结束了这场浩战。

皇帝大喜,封了他西南侯,又任他为兵部尚书。

萧五公子知晓皇帝和朝臣仍对他父亲忌讳,怕他成为第二个萧太傅,于是推辞了兵部尚书的官职,交出兵权,只领了一个有名无权的西南侯。

皇上就更加喜欢他,萌妻荫子,他的妻子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薛氏东瑗得了一品诰命,便可以进宫谢恩。

薛东蓉时隔八年,才再次见到自己的九妹。

与薛东蓉的沉稳老练不同,九姑娘薛东瑗肌肤磁白,笑容温和,一脸的甜蜜与幸福。她眉宇间洋溢着欢乐与娴雅,比起在娘家时还漂亮了三分,美艳不可方物。

而比她只大三岁的薛东蓉,却看上去比她苍老十岁。

姊妹俩一处说话,薛东瑗依旧有些孩子气,不太懂规矩,把已经贵为皇贵妃的薛东蓉当成年幼时的姊妹,跟她很亲热说体己话,羞赧道:“五爷对我极好。五姐姐,我有三个孩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说话一派直爽,跟薛东蓉拉家常。

言辞间的欢乐,眼眸里的神采,是一个家庭幸福美满女人才有的妩媚;举止间的单纯,一看就是被人保护得极好,不受尘世的渲染,简单天真。

薛东蓉深深震撼。

那个令自己心动过的男人,的确是值得托付的,看着九妹这般幸福,薛东蓉才惊觉自己走错了路。

她从开始挣进宫这个机会开始,就错失了幸福。

她重生再来,心中记挂的,依旧是那个英俊不凡、才华出众的萧五公子,哪怕舆论把他传得面目全非。

皇上把薛东瑗赐婚盛家世子爷,东蓉心中便坚定了这个念头:前世薛府为了薛东瑗嫁萧五公子忍受世人的耻笑,今生就为了她再忍受一次吧。

既然薛东瑗错过了,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什么荣华富贵,她再也不要,只求嫁给那个男人,一生岁月静好。

当年薛东瑗是因为腹泻避开进宫,今生她也是因为腹泻错失,她相信,她真的占了前世薛东瑗的路。

那么,她就要一路走下去,不管忍受多少的责骂,她都要坚持。

她要薛东瑗身上的那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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