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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薰衣草

[架空古风] 《衣香》作者:15端木景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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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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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节闲话

酉正一刻,世子夫人派人请了惠真师太来。

惠真师太看了薛东蓉,哎哟一声叹,说她被薛府西南角一株芙蓉花树的花神缠住了心,在薛东蓉的床前念了半天符咒,拿了些符给她,让她每日早晚用水服下。惠真师太回去念经做法,保管她三日妖魔尽除。

二夫人连念阿弥陀佛,许诺明日叫人送二十两香油钱去,千叮嘱万嘱咐,让惠真师太一定要万分仔细帮薛东蓉送了花神。

惠真师太眼眸微转,连连道:“贫尼定会尽心的,二夫人放心吧。”

送走惠真师太,二夫人要亲自服侍薛东蓉喝下符水,薛东蓉虚弱微笑:“娘,您为了女儿伤心忧愁,再让您亲自服侍女儿,女儿哪里承受得起?再好的药,只怕都要折杀了!回头银杏服侍我就好…….”

二夫人一愣,忙将手里的符放下,让银杏等会儿仔细服侍薛东蓉服下。她又是一回心酸,拉着薛东蓉的手道:“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娘的心都揉碎了,万一你有个好歹,娘也活不成!”

说罢,泪珠又溢满了眼眶。

薛东蓉不禁眼眶微湿,低声喊着娘。

十一姑娘薛东姝和银杏、银叶劝慰着,二夫人才收起伤心。

“娘,女儿已经没事。您早些去歇了,明早起来,女儿就能起身给您请安了!”薛东蓉拭干了泪意,冲二夫人笑道,神色恢复了几分明媚娇妩。

二夫人今日的确累了,见薛东蓉已经清醒,惠真师太又给了符,就放下心,由丫鬟松霞和十一姑娘薛东姝搀扶着去休息。

银杏烧了符,搁在海碗里化水给薛东蓉喝。

薛东蓉微微眨眼。

银杏了然,对一旁的银叶道:“你去吩咐一声,让厨房做些精致好克化的粥来和小菜来,小*姐一整日未进食了。”

银叶听到薛东蓉要吃东西,忙欢喜去了。

银杏就端起那符水,自己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薛东蓉惊愕:“你…….你倒了就是,怎么你喝了?”

银杏喝得有些急,被符水呛了呛,半晌才用袖口拭了唇瓣的水渍,笑道:“不碍事的小*姐,我瞧着冯妈妈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喝一剂符水,您看她,身子骨健朗,这个又不是毒药。倒了总归不好,不慎被二夫人知道,又是一场伤心。”

薛东蓉眼眸微润,感激道:“银杏,我将来自不会亏待你。”

银杏把碗放下,笑着帮薛东蓉掖了掖被角,道:“我难道图小*姐报答?我跟二夫人的心一样,小*姐万事顺意,我就算死了也值。”

薛东蓉伸出皓腕,紧紧握住银杏的手,眼中已经有泪,再也说不出旁的话。

自从惠真师太来过之后,薛东蓉第二天就好了起来。

只是伤了嗓子,说话时声音嘶哑,由二夫人和十一姑娘陪同着,去给老夫人赔罪。

老夫人也乐得装糊涂,拉着薛东蓉的手,心疼道:“以后千万小心,黑了天就别去花园子里逛。春日万物复苏,总是容易撞上各路神仙…….”

然后又对薛东瑗、薛东姝和薛江晚道,“你们姊妹也是,早晚走路切记小心。”

几人忙应是。

见她不再胡闹,众人都安心。

与陈家的亲事已经在加快脚步。听说已经放了小定,陈家递了陈公子的庚帖过书,只等薛府回帖,这门亲事就算彻底准了。

世子夫人又是一阵忙碌。既要帮薛东瑗准备嫁妆——薛东瑗的嫁妆,是老夫人亲自嘱咐媳妇们,交给世子夫人办,不要五夫人插手;又要给薛东蓉定亲——薛东蓉闹了一场,老夫人怕二夫人镇不住场面,让世子夫人亲自操办;又要准备薛老侯爷的六**寿。

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冬春两季交替,昼夜气温不稳,世子夫人染了风寒病倒,薛府内宅一大家子事就这样摆在这里了。

老夫人很头疼。

四夫人和五夫人她是不放心的,三夫人又是大大咧咧的格,二夫人寡居,向来清冷,不善于理家,内宅之事居然无人可托,只得叫了大孙媳妇杭氏道跟前,让她帮着操办。

大奶奶有些胆怯:“祖母,孙媳妇没办过这些…….”

老夫人就慈祥笑道:“你是嫡长孙媳妇,将来薛府的家也是你当。我知道你婆婆这些年总带着你,你也是个能干的。如今这一大家子,你也推辞,还要我这把老骨头来管着?”

大奶奶就笑:“那孙媳妇试试,有什么做的不妥帖的,祖母教教我!”

老夫人笑起来,又道:“我也不为难你,教你先理出个头绪儿来:还有二十天就是你祖父的寿辰,外头有男人们操持,不用你忙碌,里头的事要打紧办好,你先万事放下,专心做好这事。你五妹妹的事,让陈家等等;你九妹妹的嫁妆,添些绫罗绸缎,旁的东西,我叫詹妈妈去办。”

大奶奶知道,老夫人要给瑗姐儿一些自己的私产,当即笑着应是:“孙媳都记下了。”

大奶奶得了老夫人的指点,就退了出去,去元丰阁把这事告诉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刚刚吃了药躺下,有气无力的,却很是高兴:“你可别丢了咱们大房的脸。我总想着找个机会,让你显显才,好震慑这一大家子,否则将来你管家,谁服你?你可丁点错儿都不能出。”

大奶奶心里就打鼓:“娘,您说的我越发不敢了。”

荣妈妈就笑:“有夫人呢,还有老夫人,大奶奶只管去做。”

世子夫人就鼓励的望着她:“就是这话,有老夫人替你撑腰,怕什么?是老夫人叫你管事的,谁敢质疑?”

大奶奶这才露出笑颐。

荣德阁那边,老侯爷气势汹汹回来,朝服都没脱,就直径问老夫人:“蓉姐儿是不是投缳自缢了?”

老夫人错愕,都过去好几天了,怎么好好的回来就是这句话?

见老夫人惊讶,老侯爷知道所言不差,脸色更加冷峻:“我不仅知道蓉姐儿投缳,还知道她是要嫁萧家五公子才投缳的!”

“小孩子闹闹脾气,我已叫人看着她,早就没事了,现在也不闹了。哪个长舌的告诉了侯爷,惹得您这样气?”老夫人回神,笑容有些勉强。

“哪个长舌的?”薛老侯爷勃然大怒,“皇上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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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1节祈福(1)

一句皇上告诉的,让老夫人大惊,怎么皇上知道薛府内宅之事?

内宅的事连皇上都知晓,说明家里有叛徒,专门嚼舌根诋毁薛府,让老夫人极度气愤与不安。
她蹙眉望着老侯爷。

老侯爷愤愤然坐下,怒道:“整个盛京都知晓,薛府五小*姐要嫁萧家五少爷。薛家老夫人不准,五小*姐就投缳自缢,其心贞洁只为五少爷。萧太傅听闻了,就跟皇帝上了奏折,请皇上赐婚,说什么五小*姐有情,萧家不能无义,居然请皇上做媒人,说合薛萧两府的亲事!”

老夫人又怒又气,情绪波动比老侯爷的还要大:“这……这事的缘由家里都无几人知晓,外面怎么就知道了?”

“你问我?”老侯爷更加恼怒,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有些冲老夫人发火的味道,“你管着内宅,倒来问我?”

一句话问得老夫人脸色紫涨。

夫妻四十几年,老侯爷对她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为了这件事,居然冲她吼起来。

老夫人心里既气愤又难过,一时间脸色肃穆,忙下炕给老侯爷屈膝:“是妾身疏忽,请侯爷责罚。”

见老夫人跪下,老侯爷自悔言辞过重,声音轻柔了三分,道:“起来吧,原不是你的过错!”

詹妈妈就连忙搀扶起老夫人。

老侯爷自知脾气过头了,可又忍不住。暴怒的情况,多说多错,唯有沉默,把情绪压下去。

老夫人亦不言语。

内室里静得有些诡异。

“萧太傅一直想着和薛府结亲家。他扳不倒我,就想拉着我下水,盛文晖不也成了他的亲家?”好半天,薛老侯爷才道。情绪已经平复,声音恢复以往的宁静,“陈家的亲事咱们家还没有回帖,就说两个孩子八字不合,推了吧。咱们家不推,萧太傅也要搞出花样来,平白连累陈家作甚么?也许明日圣旨就要下来…….”

圣旨赐婚,薛老侯爷并不是自愿嫁孙女给萧太傅的庶子,是天命不可违。这样就避免了薛府被人耻笑,反而被人同情。

可薛五姑娘这名声…….

老夫人依旧沉默不言。

第二日,果然圣旨赐婚,将薛家五小*姐薛氏东蓉赐婚萧宣钦。

东瑗在拾翠馆做鞋,老侯爷寿辰即将来临,她要送给老侯爷的寿鞋尚未做好,最近几日日夜赶工。

听到薛东蓉被赐婚萧宣钦,东瑗大吃一惊,问跟前服侍的蔷薇道:“你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蔷薇应声而去,只留红莲和紫薇在跟前服侍。

橘红出嫁后,东瑗就把原本跟在蔷薇身后做事的红莲和紫薇抬了二等丫鬟,如今贴身服侍。

紫薇沉默寡言,却极有眼力价,不管什么事都抢着做,眼里有活,从来不用人吩咐;红莲温顺敦厚,有些橘红的脾。

蔷薇出去后,大约半个时辰才回来。

“小姐,五小*姐身边的银杏被打发到庄子里去了。”蔷薇跟东瑗道。

东瑗蹙眉,示意蔷薇说下去。

“咱们整日在家,不晓得外面的事,我听说满盛京都在传,说什么薛府五小*姐钟情萧家五少爷,非君不嫁,老夫人不同意,五小*姐就投缳自缢,其心贞洁。萧五公子就放出话,说薛府小*姐对他有情,他就会对薛小*姐有义,不会委屈她,于是请了圣旨赐婚…….”蔷薇低声跟东瑗道。

东瑗惊愕不止,却暗赞萧五公子:听到这样的传闻,他没有大放厥词吹嘘自己的魅力,而是极力赞扬薛五小*姐的深情,还请了圣旨赐婚,保存薛小*姐的颜面。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女孩子会被说成不守妇道,可到了萧五公子口中,却成了情义烈女!

倘若这件事是萧五公子的意思,那么这个人,并不是那般不堪的。

东瑗的心这才好受一点。

可是她仍不明白。

她来到这个世界快六年了,薛府跟萧国公府从未有过来往的,而五小*姐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怎么知道萧五公子的?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盘旋而过,她顿时明白前几日薛东蓉上吊的原因了。

原来薛东蓉并不是想死,而是想找个噱头把事情闹大!

东瑗不由捏了把汗,她真的好大胆!

倘若萧五公子没有把她说成情义烈女,而是把她传得轻薄不守规矩,不肯娶她,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以后什么人家会要她啊?

“五姐是个怪人!”东瑗摇头道,又问蔷薇,“是银杏把这件事传出去的?”

自然是薛东蓉授意的,银杏去办的。

“不知道。”蔷薇道,“老夫人只是叫人把银杏送走,旁的什么没说。”然后想起什么,又道,“侯爷不愿意办五小*姐的婚事,让萧家请礼部和钦天监共同操办,薛家不管了。”

东瑗听了,不免又是一番感叹。

她实在想不通这位堂姐到底要做什么。

不仅东瑗想不通,薛府上下都不明白五*小姐意欲何为。

“老夫人还说,以后不准惠真师太到府上走动,也不准咱们家的夫人小*姐们去惠泉庵…….”蔷薇又道。

东瑗还是一头雾水。

而京都又是一番流言蜚语。

在深闺的东瑗偶尔从蔷薇口中听说一二。

由于萧家很主动为这件事造舆论,京都贬低薛五小*姐的言辞不多,大都是赞扬她的情义,明知萧五公子辱妻杀妾、身份庶出,还这样钟情于他,并不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而是个铮铮艳骨的忠义之辈。

也有少数说薛五小*姐不顾廉耻的。

说了大半个月,薛五小*姐与萧宣钦的婚事终于定在元昌四年七月初一。

老侯爷和老夫人气得不轻,薛府最近有些压抑。

光暗换,转眼间就是三月,世子夫人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众人,薛老侯爷的六十六岁大寿不准备操办了。

从去年腊月十姑娘薛东婉去世,到今年薛东瑗赐婚盛修颐,薛东蓉赐婚萧宣钦,薛府家宅一直不顺。

薛老侯爷不想高调办寿宴了。

老夫人就对家里众女眷道:“既然侯爷的寿宴不办了,三月十九那日,我们阖府去涌莲寺上香,为侯爷祈福吧!”

众人都恭敬肃穆道是。

出了荣德阁,一个个都掩饰不住高兴。

盛京近郊有个涌莲郡,离京城大约五个时辰的路程,来回要一天,晚上需要在半道住宿一晚。涌莲郡有座山,奇峰险峻,修了山道,有座涌莲寺,香火极其旺盛,每年太后和皇后要都去祈福。

能进入涌莲寺的,非富即贵。

薛家女眷久居内宅,都想着出盛京看看;如今又是三月春暖时节,还是去著名的涌莲寺,谁不高兴?

连东瑗就禁不住开心。

三月初五,薛皇贵妃娘娘就叫内侍送了寿礼。

世子夫人进宫谢恩,把薛家不准备操办寿宴,只是去涌莲寺祈福的事情告诉了太后娘娘和薛皇贵妃。

正好那日下朝早,皇上也来太后的慈宁宫请安,听到了薛府要阖家去涌莲寺的事情。

三月初十,薛贵妃娘娘说做了个梦,甚是想念世子夫人,让世子夫人进宫去。

直到酉正,世子夫人才从宫里出来。

她从宫里回来后,就去跟老夫人请安。

正好东瑗在陪老夫人说笑,世子夫人的眼眸有些深邃在东瑗身上转了两转。

“贵妃娘娘没事吧?”老夫人笑着问世子夫人。

“没事。”世子夫人笑起来,“就是皇上一连在她宫里过了四天,太后娘娘有些不悦,当面暗示了她几句,她就吓住了。我陪着说说话儿,让她以后要多劝皇上雨露均沾,她的心就安定了。”

然后又看了眼东瑗。

东瑗的心微提,世子夫人从未这样看她,她的眼神叫东瑗浑身不自在。

难道世子夫人进宫,贵妃娘娘说了她的事?

她还有四十天就出阁了,千万别再出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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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2节祈福(2)

三月十九那日,从寅时初开始,镇显侯府门口挂着大红灯笼,人影穿梭不绝。管事带着小厮们安排好出行的马车及用度。

世子爷亲自指挥着。

卯初时分,内宅的妇人们都华衣锦服,盛装过了穿堂,出了垂花门,过了三重仪门,才到大门口。

世子爷领着四老爷、五老爷、大爷薛华靖、二爷薛华浩、四爷薛华胜、五爷薛华瑞皆在门口送行。

穿着宝蓝色绣海屋添筹纹褙子、八宝奔月暗地织金纹福裙的老夫人,由九姑娘薛东瑗搀扶着出了仪门,世子爷就忙迎上来,从另一边搀扶着老夫人,笑道:“娘,涌莲寺已经收拾好了厢房,这三天闭门三日,您带着她们尽可从容住上两日,今日靖哥儿和浩哥儿送你们,我和四弟、五弟后日去接您……”

老夫人听了,眉头微蹙道:“佛门八方开,为了咱们家的祈福就关了山门,心再诚也不灵了!不用这样的。”

世子爷顿时目露踌躇,他们家去的可是女眷,不关山门怎么行?

老夫人又道:“派了两个得力的管事,在山门口跟来往香客说一声,咱们家女眷进香,男客不要进来。若非要进来的,让姑娘们先避避就好了……”

涌莲寺是皇家寺院,能出入的都是京都高门望族,达官显贵。同样的簪缨望大户,自然明白大户人家的男女大防。

派个人在山门口说一声,镇显侯府的女眷进香,那些男客谁不明白其中忌讳?谁会为了这点小事得罪镇显侯?

非要进去的,只怕也是薛府的通家之好人家的男子,让未出阁的姑娘们避开即可。

“我们明日一早就回。”老夫人又道。

世子爷不敢违逆,忙道是。

马车安排妥当,世子夫人亦来到老夫人跟前,要搀扶着老夫人上马车。

世子爷就趁机对她道:“娘年纪大了,你和媳妇们要尽心服侍,别叫娘累着。”

世子夫人道是。

咕噜噜车辕子压过青石地面,八宝琉璃华盖马车垂着折羽流苏,在大爷薛华靖、二爷薛华浩的带领下,管事、小厮、护卫左右骑马簇拥着,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薛府门前的西大街、出了勇关门,出了盛京。

东瑗、世子夫人、老夫人乘坐一辆马车。

马车宽敞,铺着狐裘毯子,柔软舒适;摆着精致的檀木小几,搁着美味茶点与香气馥郁的清茶。

东瑗素手白净纤柔,替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斟茶。

老夫人就给东瑗和世子夫人说涌莲寺的来历:“……有个山顶湖,湖水都是从山顶沁入,不染尘埃。竺可大师原本在那里游历,入夜在湖边打坐,湖中涌现金莲,佛伦给了大师四句箴言。竺可大师顿时参透尘事,能未卜先知,成了活佛。后来,就建了这座涌莲寺。香火日益鼎盛,当地人就把郡县改名涌莲郡,这座山也改名叫涌莲山。”

东瑗听得津津有味,笑道:“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我还以为是先有了涌莲郡,再有涌莲山,而后才有涌莲寺呢。”

老夫人笑起来。

世子夫人也笑:“我跟瑗姐儿的见识一样。幸亏娘告诉,不然我的意思跟人一说,要被人笑话了!”

老夫人呵呵笑:“不止是你们,很多人都是这样以为,先有了涌莲郡和涌莲山,再有涌莲寺。前朝有个皇后一直无子,皇帝就请了法师替皇后求子。皇后吃了涌莲寺的一朵白莲,真的怀了龙种。后来人们就说,这座山是皇帝御赐的涌莲山。这样的传闻,真真辱没了好山好佛!”

“祖母,您是从哪本经书里看了,才知道真伪的?”东瑗笑着问。

老夫人就搂了她,笑道:“我年少的时候最喜欢收集各种佛经故事,有本佛法孤本被我知晓了,央求我父亲花了黄金三百两买了来。这个来历就是那本孤本上的。如今这孤本,天下怕仅存一本了。”

世子夫人听了连连咂舌。

花黄金三百两买一本书啊!

薛东瑗就嘻嘻笑:“祖母,那您回头让我也瞧瞧,让我也长长见识。”

世子夫人就捏东瑗的脸:“你要是弄坏了,就再也没有的!”

老夫人慷慨道:“不过一本书,坏了就坏了。你若是喜欢,祖母让宝巾给你去送。”

东瑗连忙说多谢祖母,又笑道:“您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好东西,一并给了我吧!”

惹得老夫人大笑,点她的额头:“祖母压箱底的好东西,你搬到手软也搬不完!”

世子夫人也附和着笑:“娘不能只偏袒瑗姐儿,也疼疼媳妇,也赏媳妇两件宝贝!”

老夫人又是笑又是无奈,车厢里一时间气氛欢愉,老夫人坐车也不觉得疲惫了。

惹得她老人家笑了一回,渐渐有些疲惫,就依着引枕假寐。

到了涌莲山山脚,已经申初。

春日金色光线下,漫山葱绿树枝摇曳着绿波,细碎光芒把眼眸染得靡丽,薛家女眷下了马车,望着这险峻高山,巍峨挺拔,兴奋不已。

东瑗和世子夫人搀扶老夫人了马车,管事们早已雇好脚力夫,抬着藤架要抬夫人小姐们上山。

三夫人性子直爽,望着那藤架叫道:“这个结实不结实啊?要是山上散了架,我岂不是要跌散了骨头。”

惹得众人一阵笑。

老夫人笑她:“你怕散架,你走着上去。”

三夫人不依,缠着老夫人胳膊,嘻嘻笑道:“娘都不怕,媳妇怕什么?再说,就算散架,也是四弟妹的先散。等四弟妹跌了,媳妇再走着上去。”

四夫人是薛家众女眷中最丰腴的。

众人哄然又笑。

四夫人佯装要打三夫人,又对老夫人撒娇般道:“娘,您瞧瞧三嫂,哪里是做嫂子的!”

老夫人就一手挽着四夫人,一手拉着东瑗,笑道:“不理她,这个人精泼猴,给了杆子就往上爬,咱们不理她,臊着她!”

众人又笑起来,三夫人更是乐不可支。

笑语盈盈,众位主子各自上了脚力夫的藤架。早已铺了大红遍地金纹椅袱的藤架柔软舒适,脚力夫稳稳当当,快步上了涌莲寺。

丫鬟、婆子们则跟在藤架一旁,护送着。

快到山门,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隐藏在大榕树下,看到薛府众人的身影,急忙折回了寺里。绕过寺院的重重院落,在西南角的一处小观前停下,敲开院门,另外有人给他开门。

他进了厢房,跪下磕头,低声道:“主子,薛府的女眷们还有一刻钟就进山了。”

幽暗光线里,那人的表情模糊,声音平稳里透出威仪:“去吧,告诉镇显侯世子夫人,朕在这里等着。一个时辰后朕要下山了,让她带了人快来。”

那个小厮模样的侍卫忙恭敬道是,转身又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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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3节祈福(3)

涌莲寺的主寺在涌莲山半山腰处。網崎岖山路难行,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庙里。

寺门前有处宽大的青石敞地,供香客落轿。

脚力夫稳稳停住了藤架,东瑗快步下来,走到老夫人身边,和宝巾一起搀扶着老夫人,速度比近在身边的世子夫人还要快。

九小*姐东瑗向来在老夫人身上花功夫,旁人都习惯了,也不觉得她太过于谄媚。只是五夫人和薛东琳都忍不住撇撇嘴,很是厌恶。

东瑗抬头间,就把五夫人和薛东琳的神色看个正着,依旧笑容恬静,表情丝毫不变。

五夫人觉得她心思太深太歹毒,对她越发厌恶,却心存了几分戒备,不敢在她面前公开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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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风

金钱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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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6 19:27 |只看该作者 | 最新帖子 | 查看作者所有帖子 | 发短消息 | 加为好友 | 给TA转账
东瑗封了郡主,十一姑娘薛东姝封了淑妃,一起进宫的三名嫡女,只有她的亲生女儿薛东琳什么都没有捞到。五夫人如何不嫉妒,如何不恨薛东瑗与薛东姝姊妹俩?

无奈这对姊妹,五夫人现在一个都不敢动。

她心思百转千回间,就听到杨妈妈喊她:“夫人,您小心足下。”

原来五夫人愣神的功夫,世子夫人和东瑗搀扶着老夫人,其他众人跟着,已经进了寺院大门。

五夫人扶着杨妈妈,快步跟了上去。

涌莲寺的山门口,站立一排穿着缁衣的僧侣。他们身后,是一座数尺高的门楼,朱红色大门映下璀璨斜阳里,肃穆庄重,袅袅檀香混合着山涧树木青葱气息扑面,令人心旷神怡。

为首的老僧是涌莲寺现任住持,法号莲池。

众僧侣双手合十给薛家女眷们行礼,老夫人就领着薛府女眷,进了涌莲寺。

院中一只偌大香炉,青铜上雕刻着九条盘螭,点燃着袅袅香烛,幽静香味不断弥漫着。

绕过香炉,才是正殿。

三进的金黄色大门,门口矗立着高大十八根色彩斑斓的柱子,雕刻十八罗汉,走进细看,才知道并不是用颜料画成,而是用贝壳装点,做成栩栩如生的罗汉,惟妙惟肖的人物,令东瑗心中大赞。
做这个活计的工匠,真是妙手!

而正殿的大门上,浮雕刻画着八仙过海,色泽绚丽,人物生动,如活了一般,大家又在心中赞叹一番。

众僧侣早已准备了香烛,点好双手托给老夫人和薛氏众人。

大家都接了,挨个给菩萨进香,虔诚下拜。

一轮主殿进香完本,莲池大师道:“老夫人,已经备下斋饭厢房,老夫人和诸位夫人、小*姐车马劳顿,莫如先歇息片刻?”

薛府众人的确是累了,老夫人也是硬撑着,就笑道:“劳烦大师。”

莲池大师就纷纷小沙弥领着众人,去了后面的厢房歇息。

打水净面,各人自是一番忙碌。

等歇息好了之后,皆来老夫人的厢房,等着开斋饭。东瑗和世子夫人早已梳洗妥当,在一旁帮着老夫人重新梳头匀面,弄得詹妈妈和宝巾都插不上手。

等老夫人梳洗完毕,去了隔壁的大厢房吃饭。

世子夫人让三夫人和四夫人伺候着,笑道:“我去前头瞧瞧,东西都带上来没有?”

薛府的箱笼马车在后头,上山要慢些。

然后对一旁伺候老夫人吃饭的薛东瑗道:“瑗姐儿,我缺个帮手,你帮帮我去!”

大奶奶杭氏就忙道:“娘,我也去吧。”

世子夫人让她坐下,笑着道:“平日里总是你帮忙。今日出来,你也受用一日。瑗姐儿快要嫁出去了,现在不指使她,以后再无机会的。瑗姐儿,帮大伯母去前头照看下,你大嫂伺候你祖母,也让她尽尽孝道。”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

薛东瑗脸色微红。她心中明白,世子夫人的意思,是想教她如何管家。

平日里总是带着大奶奶,教大奶奶如何行事,今日要带着东瑗,无非是她快要出嫁了,怕她将来应付不来。

虽然有些临时抱佛脚,东瑗亦是感激的。

老夫人听得明白,就笑呵呵道:“你大伯母就是见不得你清闲。去吧去吧,快些回来吃饭。”

东瑗屈膝道是。

世子夫人亦不多言,笑呵呵拉着东瑗,出了厢房。

荣妈妈已经在厢房外。

世子夫人给荣妈妈使眼色。

荣妈妈会意,不再说什么。世子夫人拉着东瑗,快步绕过厢房前的回廊,让西南方位的一处假山后拐去。

世子夫人神色有些急,拉着东瑗走的很快。

东瑗有些迷惘:“大伯母,咱们不是去前头看箱笼吗?”

世子夫人这才住了足。她看了眼左右,见四下里无人,才对东瑗道:“好孩子,你信大伯母吗?”

东瑗便想起她那日从宫里回来时的眼神,心中满是异样,不觉暗生警惕,面上却一派懵懂的颔首:“大伯母怎么好好的问这话?我自然是信大伯母的。”

世子夫人就拉着她的手,道:“瑗姐儿,既然你信大伯母,荣妈妈带你去个地方。你们脚步快些,等会儿回来依旧在这里等我。倘若我先回来,也在这里等你,千万记得,遇到人就往假山后藏一藏。”

荣妈妈不等东瑗反应,就拉着东瑗的手:“九小*姐,您跟着奴婢来!”

东瑗的力气不及荣妈妈,被她拉得脚步踉跄,不由自主让前去。她满腹狐疑,不禁扭头去看世子夫人。

黄昏斜照下,世子夫人穿着官绿色折枝海棠纹褙子,静静站在哪里。金色夕阳把她眼底的碎芒镀亮,她的神情既安详又平静,不见了刚刚的焦急。见东瑗回头,她就冲东瑗摆手:“瑗姐儿,你快去!”

荣妈妈走的很急,世子夫人又折身往前院去了,东瑗只得跟着荣妈妈,一路小跑般,直径往西南方向而去。

满腹狐疑,东瑗心中不禁打鼓。

可是她知道,世子夫人并不是要害她。

她是世子夫人亲自从老夫人跟前领出来的,她倘若有一点意外,老夫人不会放过世子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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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世子夫人不会这样傻的要谋害她。

可是到底什么事,东瑗心中千万念头急骤闪过,她就想起上次世子夫人进宫的事。

难道?

她后背顿时一凉,头皮有些发麻。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面前出现一座精致小巧的庭院。黑漆大门紧闭,荣妈妈环顾左右,见无人,就轻轻叩门。

里面有男子低沉的问:“是谁?”

东瑗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倘若无意外,她已经能猜到是谁在里面了!

厢房那边,老夫人及众人正在吃饭,大爷薛华靖快步进来,给老夫人请安,道:“祖母,我娘在前头分派箱笼,正好遇到了上山进香的盛昌侯夫人。盛家世子夫人护送,也是满满一行人,听说您在这里,想着给您请安,让进来问一声可方便。盛家世子爷和三爷是男眷,已经让人领取西南厢房歇下了,不妨碍小*姐们。”

盛昌侯夫人,就是九小*姐薛东瑗未来的婆婆。

老夫人眼眸微静,须臾才笑呵呵道:“快请来,快请来!”

薛家不办寿宴的事盛京望族皆知晓,可是来涌莲寺祈福,却是低调而行的,知道的人家不多。

盛家这个时候居然也来了,可谓之巧。

盛家世子爷和三爷也来了?

东瑗刚刚去了前头帮世子夫人安排箱笼,是不是见到了?

老夫人心中又是一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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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4节祈福(4)
荣妈妈带着东瑗,来到寺院最西南角的一处小庭院。

院外两旁小径种满青翠湘竹,微风中青叶若烟丝斜卷;院中则栽种百年古桃,三两虬枝攀墙而出,嫣红嫩蕊若锦霞纷披。

院门未开,东瑗就错愕回眸看了眼荣妈妈。

斜阳将晚,昏黄余晖中,薛东瑗那斜长妖媚的眸子似染了血色,妩媚撩人里似乎有股子煞气,叫荣妈妈心头一惊。

荣妈妈正想说话,院门已开,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看到荣妈妈和东瑗,亦不多问,熟稔道:“快进来吧,主子在里面等着。”

荣妈妈就拉着东瑗,进了这处的小院。

院子很小,却干净整洁,墙角一株桃树正吐蕊盛绽,落红满地,似锦缎如云霞,绚丽灼人,空气里有淡淡幽香弥漫。

有外男。

世子夫人叫人带着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这样的小院见外男,这个男人是谁,东瑗心中已经明了。

小院中只有一栋三间正房,不带耳房和抱厦,似专门为身份贵重的香客而建。

那个给她们开门的男人对荣妈妈拱拱手,道:“请这位妈妈留在这里,小姐请!”

气势咄咄逼人,不容质疑。

东瑗复又看了眼荣妈妈,只见荣妈妈垂首,不敢抬头,很是害怕的样子,她心中更加有数。

随着那青年人的脚步,东瑗踏上了厢房前的丹墀,她的心一直在沉,沉得无边无沿,脚步不由虚晃,差点就被丹墀滑了一跤。

深吸一口气,她才能敛住情绪。

那青年人就用余光扫了她一眼,见她害怕,替她推开了雕花木门,低声道:“小姐请,敝主等候多时了。”

东瑗藏在袖底的手在发颤,脚步亦不稳。可是当这扇门推开,里面昏暗一片,她知道她无路可退。不管有多么狼狈,多少恨意,都要把这关过了。

和上次相比,她有亲自参与这场考验的机会,不是把运命都交在旁人手里。她害怕,可是必须撑起她的侥幸与勇气,扭转她的局势。

她敛衽进了室内。

那青年人见她虽然害怕,却一语不发,不问、不逃、不喊、不囔,好似心中有数,不觉对她暗生欣赏。随手,那青年人关了门。

室内没有点灯,日暮西山,屋内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一扇屏风挡住,里面临窗大坑上依稀有个端坐的身影。

东瑗停在那屏风前,噗通跪下,低声又恭敬磕头:“柔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她不是民女,她是御赐的柔嘉郡主,是同亲王女、如皇帝姊妹的柔嘉郡主。虽是第一次称万岁,可她声音清晰、恭敬,带着权臣对皇帝的崇敬之情,婉转妙音透过屏风,传入元昌帝的耳里。

东瑗心中早已明了,这个主子,是万民之主,当今天下的圣主元昌帝。她的大伯母管着薛府内宅,最明白女子闺誉关乎女子性命。

倘若不是这个人不能在此处久留,倘若不是这个令世子夫人不敢违抗,世子夫人是不会在老夫人眼底底下搞鬼的。

唯一的可能,这个人是皇帝,才敢让世子夫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东瑗推入这间房。

端坐在屏风后临窗大炕上的身影顿了顿。

也许是惊讶她的聪慧,也许是震惊她的沉稳,亦或者是在猜测为何世子夫人要提前告诉她,好半晌,东瑗才听到他说:“起身吧,过来说话。”那声音温和低醇,很好听,没有威仪天下的冷酷,而是似邻家兄长的亲切。

东瑗没有起身,而是重重将头磕在涌莲寺厢房的青石砖上。

三月春暖花妍,可黄昏的涌莲山,依旧有料峭寒意。阴暗的内室寒意更甚,东瑗穿着月白色挑线襕裙,跪在冰凉地板上,那寒意就沿着膝盖,缓慢浸透她的身子,伏在地上的手不知是冻的还是害怕,有些僵。

“陛下,柔嘉是未嫁之身。倘若朝堂,自当觐见。可斗室容龙躯,本就是柔嘉罪该万死,让陛下身陷此地。若再以孤身相见,冲了龙气,柔嘉万死难抵其罪!”东瑗的声音有些慢。

因为紧张,因为寒冷,她有些颤抖,不敢快声,怕泄露了自己的异态。

屏风后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须臾,元昌帝淡淡笑道:“瑗姐儿,你好聪慧!朕恕你无罪,到朕身边来。难道你要朕亲自去扶你?”

东瑗字字句句称自己为柔嘉,就是希望他想起她是御赐的柔嘉郡主。

可元昌帝恍若不闻,一句“瑗姐儿”把东瑗一大半的希望浇灭!

他以万金之躯离京来到此处,又这样隐秘,定是偷偷出宫的。他怎么可能任由她口吐莲花、三言两语就放弃他原本的念头?

东瑗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

以为赐婚了,她就能躲开进宫。

可元昌帝此番前来,也许她的命运,就要这样注定了。

不!

她心中不停的反抗,她不要进宫,不要成为那禁墙之内一个孤寂的灵魂。她还有一个月就要出嫁了。只要她出嫁了,她就再也不用和宫闱有任何牵扯。

她不能功亏一篑。

东瑗依旧附在地上,把额头贴着冰凉地面,声音越发沉稳坚毅:“陛下,柔嘉不敢!”

屏风后的那人呼吸一滞。

东瑗的心似敲鼓般的乱跳,手不禁发颤,可额前涌出了细汗,她玉色绣卷草纹褙子贴在身上,才警觉后背汗湿了。

元昌帝沉默片刻,遽然站起来。

东瑗就听到了轻缓又急促的脚步声,绕过屏风,朝着她走来。

她不敢抬头,身子颤抖越发厉害。明明想逃,可理智告诉她,逃走是下策。

那脚步声就在她身畔停下,悉悉索索的衣裳响动,元昌帝弯腰,一只坚毅温暖的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东瑗身子发虚,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敢不从,只得随着他的手,站起身来。

她低垂眼帘,感觉到身边人微重的呼吸,却不敢抬头去看一眼。

那拉着她胳膊的手渐渐发紧,只要一个力道,她就会跌入他的怀抱。自古皇家寺庙多龌龊,失身于此的女子不再少数。倘若她今日失身此处,这辈子,她薛氏东瑗,就只能是元昌帝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身份。

冷汗沿着脸颊,毫无征兆滑落,东瑗原先想过的很多方法,此刻消迩无踪,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好似孤独行走在茫茫雪域,她有种看不到出路的寒冷与绝望。

原来,她这样渺小,若蝼蚁般任人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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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节祈福(5)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东瑗薄薄春衫,传到她的肌肤。

可能是她太冷,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炙热。近在咫尺的人,她甚至能闻到他呼吸间的暖意。

只要夸过这一步,她的未来就一片昏暗。

东瑗仿佛瞬间回到了六年前自己刚刚睁开眼的那天,跟现在一样的惧怕与无奈。

她不能反抗这个男人。

她的身后,是整个镇显侯府。倘若触怒天颜,祸及她的族人。没了镇显侯府,她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寸步难行。

胳膊上的温暖,不能驱走她身上和心里的寒,反而似把她推入了冰渊。

那拉着她胳膊的手掌收紧,而后有缓慢松开,元昌帝轻微叹了口气,后退两步,离开了她的身畔。

压在东瑗头上的乌云好似瞬间被拨开,刹那的明媚。

她快要停滞的呼吸终于能吐出来,一口气顺过来。

绕过屏风,元昌帝往内走,东瑗不敢不跟着。

他坐在临窗大炕上,指了跟前的一个锦杌对东瑗道:“坐下说话吧。朕不能久留,有些话跟你说,你莫要害怕。此处非朝堂,不需俗礼。”

东瑗屈膝行礼,道谢主隆恩,就半坐在锦杌上,似普通人家一样。她低垂了眼帘,浓密青丝梳了双宝髻,带着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细钿,昏暗光线里依旧衬托她肌肤水润白皙,眼波顾盼流转。

元昌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不肯挪开,亦忘了言语。

东瑗更加不敢出声,她紧张坐着,掌心捏出了汗。

屋里静谧无声。

良久,元昌帝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系着红色蝙蝠穗子,递到东瑗面前,声音温醇道:“朕当时拿了你的玉佩,只是想留个念想,怕你们家不肯认,不成想害了你下嫁…….朕……朕不能…….”

半晌说不出不能什么,声音里却有了怨怼。

他说他怕薛家不认,是怕东瑗不能进宫的。

东瑗依旧不敢抬头,正襟危坐着。

元昌帝自己打住了话,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才道:“这个不是你原先那块,是朕叫人重新雕刻的,你那块叫朕不慎跌碎了。你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同…….”

东瑗知道他要叫自己接东西,就忙起身,又跪下,高高举起双手捧着。

元昌帝见她这样,心里越发难过。

皓腕凝脂,素手纤柔,就这样举在自己面前,而他居然不能握住。他贵为天子,位处九五,众人皆曰普天之下都是他的。可是他连一个女人都得不到,他算什么天子?

他不算天子,他连男人都不算!

想到这些,元昌帝心中莫名就涌起愤怒。

他猛地抓住了东瑗的手,把那岫岩玉玉佩放在她手里,然后双手将她的手捧在掌心,紧紧攥住。

“薛氏东瑗,朕今日怎么把你送出去,他日怎么把你接回来,你记着这话!”他的声音充满了狠戾。

震惊、失措、意外,东瑗猛然抬头,望着他。

室内的光线暗淡,也能看清一张年轻又英俊的脸庞,此刻肃穆威严,那似泼墨般浓郁的眸子既沉重又坚毅,纠缠着她。看到猛然她抬眼,他也是微愣,望着她眼里的恐惧与担忧,元昌帝的心被重重击了一下,闷闷的疼。

四目相对,元昌帝心口的涟漪再也平静不下去。

他用力拉起跪下自己足边的东瑗,将她娇软的身子搂在怀里。

削瘦、柔软,她似一段锦霞般绚丽,融进了元昌帝的心田。他不由激动,搂住她的手臂越来越紧,似想把她嵌入他高大坚毅的身躯里,只愿此生拥她在怀,不肯松手。

东瑗被他搂着,喘不过气来,她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晦暗。没有挣扎,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盛家的世子爷,她嫁不成了。

今天,在这个厢房,她只怕要成为这个男人的女人了!

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绝望中的她很想扇元昌帝一个耳光,痛痛快快骂他一番,然后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保全她的名声。

既然不能保护她,不能给她安全,为何这样纠缠她?就因为她长着一张令他心动难忘的脸?

他是天子,他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就越发觉得这个东西珍贵,越发想要。东瑗不明白太后到底为什么这样为难元昌帝,可是她知道,不管她进还是退,她都是死路一条。

只要元昌帝今日要了她,接下来,她就是个死!

她不甘心的。

这六年来,她努力钻营,为的只是有平静、相对自由的生活。可她的努力,在六年后的今日全部白费,东瑗的心似万针齐攒般疼,眼泪越流越盛,蝼蚁尚且偷生,她不想死!

元昌帝的呼吸就在她耳边,东瑗听到他声音微哽道:“瑗姐儿,朕日夜想着你……”

薛东瑗再也忍不住,趁着他动情处不防备,猛地推开他。

元昌帝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在炕上。他错愕看着她,刚刚还在发抖的女子,此刻如此大胆的拒绝他!

东瑗没有跑,她的掌心依旧握着元昌帝给她的玉佩。她跪下,重重将头磕在青石地面上:“求陛下饶命!陛下,薛氏东瑗不想死,求陛下饶命!”

她不停的磕头,额前疼痛得麻木。

“不要磕了!”元昌帝厉声吼道,却没有再来扶她。

她不想死,一句惊醒了他。他的失态,他的心动,屋里的暧昧,都被她清脆磕头声打破,内室恢复了初春的寒。

已经失态了,再下去,真的要逼死她了。她是御赐的郡主,要嫁权臣盛文晖的嫡长子。这桩婚事是他御准的,他不能反悔。他不仅仅是个男人,他还是这个天下的主子。

他爱这个女人,他也要他的皇位。

而他的皇位,因为他父皇的用人不淑,所托非人,快要落入萧太傅的手里了。他需要薛家和盛家的支持。

鱼与熊掌,他不能兼得!

听到他的吼声,东瑗不再磕头,刘海遮住的额前依旧火辣辣的疼。没有磕破,可是红肿了。

“你去吧。”他的声音无力又失落,似失魂落魄的人。

东瑗却机敏爬起来,忙不迭向外窜逃。

元昌帝望着她曼妙身姿飞速而去,又是满心的疼痛。他猛地将炕几拂到地上,哐当一声巨响。

东瑗听到了,却不敢停足,快步走到门边,开门窜逃而出。

打开了内室的门,她好似从地狱里走了一趟,衣衫汗透,脚步不由发虚。

荣妈妈忙上前搀扶她。

“走,快回去!”东瑗的脸被泪水弄花,又身子发软,瞧着很狼狈。

荣妈妈却不安的看了眼那名年轻的侍卫。

那侍卫颔首,示意她们可以走了,荣妈妈才搀扶着东瑗,出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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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节祈福(6)
出了小院,暮野四合,涌莲山夜风习习,吹得竹叶簌簌,四周越发静籁。料峭寒风吹在身上,汗湿的衣襟贴着肌肤,东瑗连连寒颤,不禁打了两个喷嚏,身子冷得厉害。

入夜的涌莲寺点了大红灯笼,处处见灯火明亮红艳,而此处的小院前却是一片昏暗。

借着稀薄的月色,东瑗搀扶着荣妈妈的手,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径,绕过一处半人高的山石,一处短小回廊,才能看见远处西厢房门口的灯笼散发出幽静又艳丽的光。

东瑗知道,此处的西南厢房是住男客,方才入住的时候那个小沙弥说的。因为提前封山,今日山上没有其他香客,住在西南厢房的,是护送薛府众人上山的两位堂兄和家里的管事、小厮、护院。

她莫名出现在这里,磕头时把鬓角碰松了,鬓丝凌乱,衣衫汗湿,狼狈不堪,要是被堂兄或者管事看见,没准说出什么样的闲话来!

她是天成的狐媚模样,要是有什么不利的流言,栽在她身上,往往比栽在一般人身上可信。她原本就被长辈顾忌,再有闲话,只怕婆家先入为主对她不喜,她的未来又是步步艰辛。

千万别遇到人,东瑗心中默默念着。

所喜西南厢房门口寂静,并无人迹往来,大约是堂兄带着管事、小厮们在前面吃饭,还没有过来歇息。

她要快点走。

荣妈妈见她走得急,生怕山路崎岖扭了她的脚,又不敢让她慢些。

荣妈妈也怕,万一有什么闪失,世子夫人在老夫人跟前失了颜面,荣妈妈就是替罪羔羊,她一辈子的老脸就保不住了。

快要走过西南厢房,拐角处有一棵三人合抱的大银杏树,枝桠繁茂,似一座小小茅棚般,有几百年的根基了,挡出了远处的光线,森骇然。

绕过这株银杏树,前面不远处有座凉亭。只要到了那个凉亭,她们的来处就能自圆其说。

东瑗脚步更加快了,恨不能一下子就飞奔过去。

刚刚转角,就远远瞧见一大群人往西南厢房而来。为首的是两名男子,他们身后,跟着数名管事及粗使小厮、马车等人,拎着行囊,浩浩荡荡往这边来。

不是薛府的人。

而是另外的香客。

东瑗和荣妈妈就大惊,怎么这样晚了,还有香客上山?她两人一时间手足无措。

幸好她们所处的拐角没有灯,又被银杏树荫挡住了月光。敌明我暗,那行人没有看到东瑗和荣妈妈。

荣妈妈比东瑗还要着急,低声问:“怎么办九小*姐?咱们往回走,快点,不能叫人看见!”

现在知道不能叫人看见,刚刚和世子夫人串通把她从老夫人身边弄过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

责怪于事无补,东瑗反应机敏,她拉着荣妈妈,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那株大银杏树:“往回走来不及了,躲在这里吧。”

荣妈妈急急颔首,主仆二人猫着腰,闪身躲在银杏树的后面。

东瑗穿着玉色绣卷草纹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衣着素雅;荣妈妈一袭藏青色衣衫。两人躲在茂密银杏树后,又有昏暗月色,倘若不仔细,不会发现她们。

那行人越走越近。

他们不怎么说话,只是静静走路。东瑗只能闻到脚步声,不见人语。

她方才在小院内室出了一身汗,又被山上寒的夜风一吹,着实难受,禁不住想要打喷嚏。

那行人刚刚走到银杏树前,东瑗鼻子里痒得难以难受。她连忙双手使劲捂住鼻口,可喷嚏来了,她咬紧牙关还是阻止不了。

因为用手捂着,声音不大,却是连续两声。

荣妈妈的手捏得更加紧了,蹙眉瞥了眼东瑗,又不安侧耳听着动静。

东瑗又恨又怕,怕被哪个耳朵尖利的听到。原本她和荣妈妈可以大大方方走过去的,也许会引来一些莫名的猜测;可她们偏偏怕麻烦,想着躲过这群人,结果她喷嚏连连。

现在要是被发现,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不做鬼,躲什么?

外面的脚步声轻了三分,一个年轻的男声诧异问:“大哥,怎么了?”

东瑗就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不紧不慢回道:“无事,走吧!”

脚步声依旧响起,渐行渐远,东瑗和荣妈妈缓慢松了口气。两人回眸望着他们都进了西南厢房,直到院门关了,才敢猫着身子,从银杏树后面绕过去。

不慎处,东瑗的袖子被树干勾住,她差点摔倒。

荣妈妈忙扶了她:“九小*姐,您没事吧?”

东瑗摇头,什么都顾不得了,示意荣妈妈快走。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绕回了她们住的东北角。

等东瑗和荣妈妈两个人疾步远去,西南厢房的院墙上跳下两个身影,一般的高大修长,融在夜色里,面容年轻英俊,有五分相似。

“大哥,会是薛家的女眷吗?”更加年轻一些的是盛家三少爷盛修沐,御前四品带刀侍卫。他今日不用当值,就陪着母亲来了涌莲寺。

老成些的,是盛昌侯世子爷盛修颐。他看着那疾步奔走的婀娜身影,淡淡颔首:“不会武艺,不是刺客。莲池大师说庙里只有薛府香客,定是薛府女眷无疑了。”

说罢,他的眼睛敏锐瞟见一处大红色穗子,挂在银杏树一处断裂的树杈处。盛修颐几步上前,把那穗子摘取下来,发现是一块湖绿色岫岩玉雕刻而成的玉佩,穿着大红色蝙蝠穗子,很是好看。

借着月色,能看清玉质上乘,刻着流云百福图。

这样的一个玉佩,价值黄金百两,刚刚那个年轻的女子,是位主子。

三少爷盛修沐凑上来,接过玉佩瞧了瞧,突然哎呀一声:“湖水绿的岫岩玉……西汉末年的岫岩玉!”

盛修颐见弟弟失声,就问:“怎么了?”

“前段日子,皇上叫项大人帮他寻一块西汉末年的岫岩玉。项大人寻了来,皇上画了样子叫内务府做玉佩,就是这流云百福图。”盛修沐声音不由发紧,顿了顿才道,“大哥,刚刚那个女子,是薛府九小*姐!”

盛修颐微微蹙眉。

盛修沐继续道:“皇上那时拿了块玉佩,被太后娘娘砸了,就是薛府九小*姐的那块。后来皇上重新叫人做了,我虽没有见过玉佩,却见过皇上画样子,就是这个图案!”

说罢,他不安看了大哥一眼。

盛修颐表情平缓,没有一丝起伏。他接过三弟手里的玉佩,径直收在怀里,好似是他掉出来的东西,声音平静道:“回去休息吧,你明早还要赶着回京呢。”

说罢,自己先折身回了厢房,一语不提那玉佩。

盛修沐惴惴不安跟着。他看不出大哥的情绪。他的大哥自小沉稳,长大了就更加老成,向来表情清冷,喜怒不显于色,盛修沐不知道他的态度,什么话也不敢再多言。

快到门口时,世子爷盛修颐突然站住。他的目光望向西南方向的回廊,变成深邃莫测。

盛修沐吃惊,顺着大哥的目光望去,看到三个身影沿着小径,快步下山。盛修沐难掩错愕。

虽然月色昏暗,可是作为御前侍卫,这三人他太熟悉。一个是他的主子元昌帝,另外两个,分别是御前二品带刀侍卫。

盛修沐又看盛修颐。

而盛修颐的脸上波澜不惊,好似什么都没有瞧见,又折身回了厢房,丝毫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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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节风寒
东瑗和荣妈妈几乎一路小跑,回了刚刚与世子夫人分别的地方。

世子夫人早已等在那里,焦急张望,看到东瑗和荣妈妈来,面上一松。因为小跑着,东瑗和荣妈妈都是钗环斜横,鬓丝凌乱。

走到世子夫人跟前,东瑗又禁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没有意外的话,她受了风寒。

世子夫人见东瑗狼狈,隐约猜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几缕过意不去的心疼神色。愧疚不过瞬间一闪而过,又把心狠了下来。她亦不多问,忙低声对荣妈妈道:“先扶九小*姐回房。”

荣妈妈道是,跟着世子夫人,搀扶东瑗回了她住的厢房。

她今晚和世子夫人住在一处,这是世子夫人早就安排好的。此刻厢房里只有东瑗的丫鬟蔷薇和世子夫人的丫鬟花忍在收拾行礼、铺床叠被。

看到世子夫人搀着东瑗进来,又见东瑗的异样,蔷薇心中一咯噔,什么都不敢深问,只是关切迎了上来:“小*姐,您怎么了?”

世子夫人笑了笑:“快去打水来,伺候小*姐梳洗。”然后对花忍道,“你服侍荣妈妈梳洗。”

花忍和蔷薇道是,忙出门去要了热水来。

等蔷薇端了一盆热水来,世子夫人褪了腕上的掐金丝翠玉福寿嵌蓝宝石手镯,亲自服侍东瑗洗脸。

蔷薇微骇,东瑗倒顾不上推辞。

她顺着世子夫人的手,接过热腾腾的帕子,敷在脸上。那热气顺着脸颊沁入心扉,她僵直的精神才活络起来,不免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把心头的沸腾压下去几分。

好侥幸!

居然推开了元昌帝,居然保存了她的处子之身,居然还能继续她的人生,真的好侥幸。现在想来,依旧后背微寒。在皇权至上的年代,那个男人是全天下的主子,被她以下犯上推开,他没有反扑过来,东瑗万分侥幸。

洗了脸,蔷薇服侍东瑗换了件藕荷色如意云纹褙子,湖水色五福临门纹百褶裙。

对镜匀面,东瑗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几缕明艳。蔷薇拿过梳子替东瑗梳头,却不敢拿眼睛看世子夫人。她最是懂规矩,懂得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只是她不惯于服侍梳头,东瑗的头发又滑又软,她半晌弄不好。

荣妈妈已经洗了脸、梳了头,换了新的衣衫,见蔷薇梳头手法生疏,就干脆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犀角梳,要帮东瑗绾成她平常喜欢的双宝髻。

东瑗连连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世子夫人道:“瑗姐儿,你怕是受了风寒……”

东瑗没有转头去看世子夫人,对着镜子颔首,秾艳面容苍白虚弱:“刚刚累了一身汗,又被夜风一吹,身上凉飕飕的,怕是有些风寒。”

她是出来帮世子夫人安排行礼的,自然会累着。听到这句话,世子夫人不免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露出几分松懈与感激。

蔷薇就急了:“我去叫厨房做些姜汤来。”

世子夫人就荣妈妈不要梳头了,又把梳好的青丝散下来,对东瑗道:“祖母那里,我去回一声就好。你好好躺着,喝些姜汤出身汗,再饱饱睡一觉,就无事了。”

东瑗道是。

外面传来脚步声。

站在门口的花忍就高声笑道:“宝巾姐姐,您来了。”

宝巾恬静笑了笑:“老夫人问,世子夫人和九小*姐怎么还不过去,忙好了不曾,吃饭了没有。盛夫人在老夫人身边陪着说笑了半日,老夫人让九小*姐过去请个安……”

世子夫人看了眼荣妈妈,低声道:“你留下来照顾九小*姐。”

说罢,自己撩起毡帘出了厢房,对宝巾笑道:“就这来,你先去回老夫人,我们都吃过了……”

宝巾屈膝应是,转身去了老夫人那边。

世子夫人又叮嘱花忍:“你也在这里伺候着。九小*姐姜汤喝了要还是不管用,你就急急来报了我……”

花忍道是。

世子夫人转身,去了老夫人的厢房。

尚未走到窗棂下,就听到屋子里三夫人呵呵的笑声:“……太后娘娘说二皇子像皇上,天资聪颖……”

世子夫人就抿唇微笑。

只怕盛贵妃的喜讯,老夫人和薛府众人都从盛夫人口中得知了。盛贵妃娘娘的三皇子虽然健康活泼,却读书、骑射不及薛贵妃的二皇子。二皇子嘴巴甜,常常讨得太后娘娘欢心,太后娘娘就常说他像皇上。

其实单单从容貌上而言,盛贵妃娘娘生的三皇子更加像皇上。

三夫人一派直爽,只怕是盛昌侯夫人说了什么话叫众人不快,三夫人抬出二皇子压盛家。

外边服侍的众丫鬟见世子夫人来,就冲里面喊了句世子夫人过来了,然后帮着打起帘子。

世子夫人进了厢房,满屋子珠围翠绕,脂香粉融。

有个穿着紫罗色八团喜相逢云霞纹褙子的四旬妇人,跟老夫人一起坐在临窗大炕上,眉目慈善,笑容亲切,举止间透出几分温柔敦厚。世子夫人认识她,她就是盛昌侯夫人。

见世子夫人进来,盛昌侯夫人就要下炕,跟世子夫人以姊妹之礼叙之。世子夫人却抢先一步,先给她行了礼,毕竟盛昌侯夫人是一品诰命,而世子夫人是三品淑人。

盛昌侯夫人亦不拿大,忙不迭还了礼,牵着世子夫人的手,往炕上坐,见她一个人进来,就笑盈盈问她:“怎不见九小*姐?”

老夫人也笑望着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笑容满面道:“让她跟着我安排行礼。她不惯于走路,出了身汗,说头沉沉的,我就叫丫鬟去煮姜汤,服侍她躺下了。”然后拉着盛昌侯夫人的手笑道,“您急什么,再过一个月,您就能天天见着她了。”

一屋子人都附和着笑,只当是东瑗害羞不敢来。

老夫人却把眼睛在世子夫人身上溜了一瞬,才笑着对盛昌侯夫人道:“瑗姐儿生的腼腆……”

补充解释说东瑗真的是害羞才不敢来。

盛昌侯夫人亦不见异色,笑呵呵道:“现在的孩子都腼腆,我们家琪姐儿也怕在人前说话。”

坐在下首一个穿着粉红色绣烟雾桃蕊纹褙子的娇丽女子就温软一笑。她是盛家三小*姐盛修琪,今年十七岁,正月里封了四品婕妤,跟薛府的十一小*姐薛东姝一样,等着五月初一进宫。

薛东姝正好坐在盛修琪对面,世子夫人就看到盛修琪的目光不时瞟过薛东姝,在打量这位即将跟她一样进宫服侍皇帝的十一姑娘。

而薛东姝垂眸娴静,装作瞧不见。

世子夫人笑了笑,目光转移到盛修琪旁边一位水红色折枝海棠纹褙子的女子身上,二十多岁的年纪,笑容纯净,右边脸颊有只小小梨涡,衬托她的笑容越发美丽。

她应该是盛家二少爷盛修海的嫡妻葛氏吧?

盛昌侯夫人见世子夫人目露疑惑,就笑着把家里的女眷又介绍了一遍:“这是老二媳妇,”她指着世子夫人刚刚看的那名少妇道。

果然是盛家二奶奶葛氏。

再指了盛修琪:“这是琪姐儿,五月要进宫的。”

又指了葛氏身边的穿着玉色绣盛绽玉簪花纹的少女笑道,“这是芸姐儿,老大的长女,今年九岁。”

然后指了穿着豆绿色绣缠枝宝瓶纹的少女道,“这是蕙姐儿,老二的长女,今年七岁。”

最后有指了一个银红色绣百蝶戏花纹褙子的明艳少女道:“这是我的外甥女,奕姐儿。”

盛家的姑娘们就纷纷起身,给世子夫人行礼。

世子夫人忙褪了手上两枚红宝石戒指,赏了两位孙小*姐;又摘了头上一支镀金点翠金镂空碧玺石钗,赏了这位表小*姐;褪了腕上镀金点翠金镂空碧玺镯,赏了盛修琪。

说了些闲话,莲池大师派人来说素斋备好了,请盛昌侯夫人等人用膳。

盛夫人就起身,跟老夫人行礼辞行,领着盛家女眷,去了正东厢房不提。

送走盛夫人,老夫人就打了个哈欠。

众人知道老夫人累了,纷纷起身告辞,各自回屋歇下。

老夫人喊了世子夫人略微站站,有句话问她,世子夫人单独留下来。

“瑗姐儿怎样了?”老夫人担忧问。

世子夫人知道老夫人向来精明,薛东瑗不是那等忸怩之辈,岂会躲着不见人?定是真的有事。

“娘,山上夜风大,瑗姐儿没出过门,被风吹得喷嚏不止,怕是受了寒。”世子夫人道。

老夫人脸色微变,让詹妈妈服侍着要穿鞋去看薛东瑗。

世子夫人拦住:“娘,外头起风,您别也跟着受了寒。我跟瑗姐儿住一间屋子,我照顾她,您放心吧。”

老夫人却很固执,非要去看:“你做事我向来放心的。可是不瞧瞧,我一晚上不踏实。”

詹妈妈只得服侍她穿了鞋,由世子夫人搀扶着,去了东瑗住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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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58节诘问
老夫人的厢房和世子夫人住的不过隔了一个院墙,几步路就到了。
世子夫人心中暗暗发紧,瞧着东瑗回来时的模样,额头都快磕破了,只怕是吃了大亏,她会不会在老夫人面前把这件事抖出来?
因为元昌帝,薛东瑗才封了郡主,下嫁盛家世子爷,老夫人心中一直不痛快。对元昌帝和太后,老夫人是敢怒不敢言的。
要是老夫人知道元昌帝居然冒着耽误朝事的风险,车马劳顿来见薛东瑗,只怕更加生气。
也会迁怒世子夫人的。
可想起薛东瑗一边收拾着自己的狼狈,一边跟丫鬟们说她是受了累才出汗,被夜风吹了寒,世子夫人的心又微定:瑗姐儿应该不会说出来。
薛东瑗嫁到盛家,是皇帝和太后的意思,非盛家愿意求娶的,她比任何人都需要娘家的支撑。老夫人和老侯爷总会老去的,不能护她一辈子;她的亲生父亲恨她,继母又刻薄不通世务。
她能仰仗的娘家人,大约就是世子爷,未来的镇显侯。
既然已经吃了亏,无法再弥补,依着这些年世子夫人对薛东瑗的了解,她不会傻傻把这件事在老夫人面前点破,来得罪世子夫人的,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的。
如此一想,世子夫人缓慢舒了口气,脚步亦轻盈起来。
老夫人进了内室,见蔷薇、花忍和荣妈妈都在一旁伺候着,给东瑗压了两床锦被,就微微颔首:喝下姜汤,就是应该多压几床被子发发汗。
汗发出来,风寒也就好了。
这些人照顾她的瑗姐儿很尽心。
蔷薇等人见了老夫人,忙屈膝行礼,都低声喊老夫人。
东瑗原本只是假寐着想心事,蔷薇、花忍和荣妈妈几人小声的问安,她听在耳里,就睁开双目。
见是老夫人亲自过来,她挣扎着要起身。
老夫人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头:“快躺下,快躺下!”
东瑗只得乖乖躺下,任由老夫人坐在自己的床畔,低声喊了祖母。
老夫人摸着她的脸颊,不禁手就扫向她的额头,想试试是否发热。撩开额前的碎发,就瞧见紫青了一大块,老夫人顿时脸色微沉。
东瑗瞧得分明,心中焦急起来,忙要解释,老夫人已迅速敛了怒意,慈祥问她:“你大伯母说你受了点风寒。姜汤喝下去,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东瑗忙道:“就是打喷嚏,喝下姜汤,胃里暖和着,立马就好了。被子里也暖和,我已经没事了,祖母。”

她的这具身体从前很调皮,不似大家闺秀,像个泼猴般爬上爬下,练了一副好体质。东瑗来了之后,虽不做剧烈运动,却也注意平常养生,比起家里的姊妹们,她的体质算好的,一点风寒,用姜汤一驱,也就散了。
她瞧着没什么精神,不过是心中有事罢了。
老夫人一脸放心的表情,笑呵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然后又笑着对蔷薇、花忍和荣妈妈道,“你们几个去歇了吧,我看着瑗姐儿睡熟了再回去,留你们夫人在这里就好。”
蔷薇几人不敢忤逆老夫人,立马恭敬应是,退了出去。
老夫人又对詹妈妈道:“我就是怕山上天寒,她们姊妹们出门不知道保养,受了凉,特意带了一瓶鹿茸养生丸。你去取两粒来,等瑗姐儿睡前服下。”
鹿茸养生丸…….能治风寒吗?
世子夫人心中明白,老夫人有话要单独跟她和东瑗说。
詹妈妈自幼服侍老夫人,比世子夫人还要清楚,当即道是,也出了厢房。
老夫人那慈祥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定定望着世子夫人,沉声道:“侑哥儿媳妇,你过来。”
世子夫人脚下不敢耽误,忙快步过来。
老夫人坐在东瑗的床畔上,目光却转向了世子夫人,带了三分凛冽:“侑哥儿媳妇,瑗姐儿怎么受的风寒?”
世子夫人知道老夫人的脾气。她已经怀疑,刚刚那套说辞不能再用了,知错不改就是错上加错,只怕以后婆婆没有好脸子给她。虽然已经当家十几年,世子夫人仍是敬重、畏惧老夫人的,她不敢在老夫人跟前弄鬼。

“娘……”世子夫人垂了首,不知如何开口。
“那你先说说,这个是怎么来的?”老夫人声音越发沉,叫人听了心里发寒。她说毕,温热的手撩起东瑗额前的碎发,把那块紫青的瘀痕露出来给世子夫人瞧。
世子夫人瞧着那瘀痕,知道躲不过了。
东瑗却抢先道:“祖母,我方才见到了陛下。”

世子夫人荣氏错愕望着东瑗。她很意外,她以为东瑗会帮她遮掩,而且她的想法既合乎东瑗的格,亦合乎逻辑,所以她没有想到,东瑗一下子就抖了出来。
世子夫人本想慢慢铺垫一番,跟老夫人好好解释,东瑗突然这么一下子,她有些措手不及。
老夫人震惊回眸,看了眼东瑗,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又转颐看着世子夫人。比起刚刚的凛冽,老夫人的脸色添了五分霾。
“你不是带着瑗姐儿去整理行李吗,她怎么就遇上了皇帝?怎么就把额头都磕破了!”老夫人字字锋利,望着世子夫人,语气里噙着汹涌怒意。
她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世子夫人千言万语,被老夫人的怒意逼得一下子就乱了章程,反而不知道捡哪句话说起,嗫嗫嚅嚅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
东瑗立马半坐起身,拉着老夫人手,道:“祖母,您别怪大伯母。圣上想见我,大伯母不帮他安排,他也会找旁人安排。况且圣上是君,大伯母是臣,她如何敢违抗皇命?”
世子夫人听着这话,心里的杂乱减了一半,也理出了几条思路。她道:“娘,盛贵妃娘娘又怀了龙种。我前不久才知晓,想着近来家里事情多,我一直不敢说给您听。今日遇到盛夫人,您也听说了,媳妇不敢再瞒您。二皇子得太后娘娘喜欢,三皇子得皇上喜欢,您也是知道的。倘若盛贵妃娘娘再诞下龙子龙女,就把咱们娘娘比下去了。娘,萧皇后无子失德,另立皇后是早晚之事,皇上喜欢三皇子,自然偏袒三皇子之母盛贵妃;盛贵妃娘娘子嗣众多,是福禄之相,朝臣也会偏向她,咱们家娘娘就真的后位无望了。”
东瑗听着这话,就明白元昌帝拿什么条件让世子夫人心甘情愿替他做这件事了,她心中的怨气减轻了一分。
原来她刚刚遇到的,是盛昌侯家的人。
盛贵妃娘娘又怀了龙子,所以盛昌侯夫人带着阖家老小上山,为盛贵妃娘娘祈福?
那么皇上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
倘若只有薛家上山,东瑗相信元昌帝只是为了在她出嫁之前见她一面,把玉佩还给她。
可盛家也上山了。
东瑗顿时对元昌帝的真正用意有了怀疑!他选择见东瑗的小院,正好临近盛家世子爷住的西南厢房。
是凑巧?
不,更加像是故意的安排!
元昌帝上山的目的,不仅仅是想见薛东瑗以慰相思之苦吧?他最主要的目的,是不是敲打东瑗未来的丈夫,盛家世子爷?
想到这些,东瑗心里的寒意骤盛。
她心念未转,听到世子夫人继续道:“……皇上一直想着瑗姐儿,近来都消瘦了。还有一个月瑗姐儿就要出阁,他以后要单独见瑗姐儿,只怕不能够的。皇上答应咱们家贵妃娘娘,只要能见瑗姐儿一面,他就会让咱们家贵妃娘娘亦怀上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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