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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薰衣草

[架空古风] 《锦衣之下》作者:蓝色狮(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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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09: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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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今夏这几日倒有大半功夫是在替陆绎退还大小官员所送礼品,在陆绎筛选过后,哪些人的礼品可以收哪些人的礼品不能收,一一地给人退回去,整个扬州城她赶着马车绕来绕去,估摸着马的腿肚子都快抽筋了。

    刚过晌午,她紧赶慢赶,惦记着饭点赶回来,刚刚停好马车,进官驿后院角门,就又被人复拉上马车。

    “大人?怎么了?”她看着陆绎,奇道。

    “上次沈夫人给你的药,你带着么?”陆绎先进了马车,放下车帘后才低声问她。

    今夏点点头。

    “出城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道。

    “谁?”

    “到了你就知晓。”

    今夏楞了楞,遂不再多问,驾车根据他的吩咐往城西驶去,最后停在了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之外。

    穿过这片竹林正是沈夫人的住所,她诧异地想:莫不是沈夫人她回来了?

    跟着陆绎往竹林里面行去,也不知沈夫人走时用了什么法子,原先竹林中的那些蛇已少了许多,偶尔见到一两条,也是意趣阑珊地盘在高处,压根就不理会底下的行人。

    直进到竹林深处,陆绎径直进了沈夫人的屋子。

    今夏跟在其后,见屋内仍是空荡荡的,显然沈夫人并未回来,直行到里间,才看见竹床上躺着一人,面目不清,待她近前细看,不禁吃了一惊。

    “他、他……他是阿锐?”

    陆绎面沉如水,点了点头。

    今夏不可置信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躺在竹床上的阿锐盖了件陆绎的外袍,光看面部便有多处伤痕,已经红肿溃烂,若非今夏尚从细微处辨认,压根看不出他是阿锐。

    今夏稍稍掀起一点外袍,阿锐身上也有多处伤口,皆与面部伤口一样溃烂,虽然已经清洗过,但仍甚是可怖,令人难以直视。她皱紧眉头,蹲□子仔细检验那些伤口,发现伤口都不深,没有任何致命伤,最重要的是伤口处有毒。

    伤他的人简直是在故意戏弄他,在他身上划满刀口,却无一刀取他性命,存心是要他慢慢伤口溃烂,受尽折磨而死。

    “这是东洋人袖里剑上的毒,和大人你前番时候所中的毒一样,只是这么多伤口……莫非他是遇上仇家了?”今夏费解,从怀中掏出沈夫人留下来的药,正想给他上药,却被陆绎拦住。

    “我来。”他接过药去,“沈夫人是说这药内服外敷,对吧?”

    今夏点点头:“对。”

    “你去烧点水。”

    陆绎将她打发出去,才掀开外袍,给阿锐上药,其间阿锐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待今夏烧好水进来时,阿锐身上的伤已经尽数上过药。今夏把药丸在温水中化了,用小木勺一点一点地喂他喝下去。

    能做的都做完,今夏长呼口气,问陆绎道:“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绎眉间深皱:“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这样了。”

    “莫非这附近还有东洋人?上次没剿清?”今夏猜度,“可凭阿锐的功夫,若只有一两名东洋人,不该被伤成这样……大人,你说你找到他,你一直在找他么?”

    在某些事上她实在是非常敏锐,而在某些事上又迟钝得惊人,陆绎望向她,实话实说道:“我和他谈过一次,之后我以为他很快就会来找我,但他一直没有来,然后我听说上官曦也在找他……”

    今夏望了眼阿锐,转向陆绎:“和他谈什么?”

    陆绎却不愿再多说:“我猜测,是严世蕃发觉了什么,对他下了手。只是我不明白,严世蕃怎么会有东洋人的毒?”

    “他,和东洋人有勾结?”今夏骇然,“勾结倭寇,他的胆子也忒肥了吧!”

    陆绎默然不语,盯着竹床上昏迷不醒的阿锐,一切都要等到他醒了才能有答案。

    今夏支肘托腮,也看着阿锐,忽得想起一事:“大人,咱们明日就动身去浙江,他怎么办?”

    “带走。”

    陆绎早已想过,虽说严世蕃已离开扬州,但扬州仍有他的耳目,阿锐断然不能留在此地,只能带他走。具体安排他也已考虑妥当:“明日你雇两辆马车,其中一辆专门装那些礼品,命杨岳押车,到时候就让阿锐藏在这辆车中。”

    今夏顿时明白了,车中有众多礼品,丢一件也是个麻烦事,闲杂人等为了避嫌是不会靠近马车的,加上有杨岳押车,更加妥当。

    “他……伤得这么重,死了怎么办?”阿锐身上脸上密密匝匝足有上百道伤口,远远超出此前陆绎的伤,今夏担心他熬不过去。

    陆绎沉默了良久,才低低道:“他心里有仇人,这样的人,命总是要硬几分。他的心里还有意中人,惦记着她,他就舍不得去死。”

    今夏听着,看着陆绎的侧面,突然很想问他:那么,大人你的心里有什么?

    这个问题在她唇舌间绕了绕,终是碍于身份有别,不敢造次,没有问出口。

    守着阿锐直到傍晚时分,也不见他有什么起色,今夏心中有些焦急,因今夜谢百里专门为她和杨岳备下践行宴,若是她不去,拂了谢百里的好意,着实不妥。今夏踌躇再三,不得不向陆绎说明缘故。

    “他要替你践行?”陆绎斜靠在竹椅上,微微挑眉,“怎得,真把你当儿媳妇了?”

    “怎么可能,他就是看在头儿的面上。”今夏总觉得陆绎语气怪怪的,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古怪。

    陆绎也不看她,自顾自继续道:“说不定他放心不下,想让谢霄陪着你走一趟,这才是他真正用意。杨前辈大概也求之不得吧。”

    “怎么可能……”

    “未必不可能……”陆绎哼了一声,瞥她,“这两桩亲事,你到底挑哪家?”

    “哪家我也没打算挑呀,谢霄这边我都跟他说明白了。”今夏忙道。

    “这种事,你能说得明白才怪。”他没好气道。

    “真的,真的说明白了。”眼看天色暗沉下来,今夏估摸快赶不上开席,心里着实急得很,“大人,我能去了么?回头我多带点吃的给你,好吧?你爱吃什么?”

    “你看着办吧。”

    陆绎爱理不理,摆手让她走。

    ****************************************************

    这夜,谢府的情形是今夏始料未及的。

    原本,谢百里只是想设个家宴,算是给今夏和杨岳践行,可没想到晌午时分谢霄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师门的信。

    谢霄与上官曦师出同门,是南少林寺俗家弟子。眼下浙江倭寇横行,民不聊生,直浙总督胡宗宪上山拜见了少林寺方丈,方丈遣弟子下山保护百姓,俗称少林僧兵。与此同时,方丈书信给众位少林俗家弟子,请他们前来浙江相助,共抗倭寇。

    此书信一到,谢霄一看就坐不住了,连忙唤来上官曦,把书信递给她看。

    上官曦看罢,什么都不说,只问道:“老爷子知晓了么?”

    谢霄烦恼地皱皱眉头:“我就是想先找你商量这事,我刚回来没多久,老爷子肯定不答应;你又是堂主,帮务也放不下,老爷子更不会不答应了。”

    “不管怎样,去还是不去,都得让老爷子知晓。”上官曦朝他道,“像三年前的不告而别,你以为老爷子还受得了第二次么?”

    “……我知道了。”谢霄明白她的意思,“我去找老爷子。”

    谢百里看过信,一直沉着脸,未有任何表态,只吩咐家仆去将上官曦的爹爹上官元龙请到府中来。上官元龙一来便进了老爷子的内室,门关得紧紧的,不知在商量什么。

    两个小辈不知长辈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只能在外间花厅中等候。上官曦倒罢了,谢霄却是坐立难安。

    “早知就不该听你的,你瞧,把你爹爹也叫来了。”他烦恼道,“他们俩在一块儿,肯定想着怎么把咱们看得牢牢的,最好栓在他们裤腰带上,哪里也别去,这样他们最省心。”

    正巧杨岳扶着杨程万也来到花厅,听见谢霄抱怨,杨程万问明缘故之后,长叹口气。

    “杨叔,您为何叹气?”上官曦问道。

    杨程万看着他们,又看了眼杨岳,苦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现下还年轻,又怎么会懂,等将来,你们自己有了孩子,也就明白了。”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谢霄凑到杨程万跟前,“杨叔,您跟我爹爹是多年的好兄弟,您倒是说说,我爹肯不肯让我去浙江?”

    “为人父母者,哪一个舍得让让自家孩子去涉险的,”杨程万答道,“况且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

    谢霄沮丧道:“那就是不会答应了。”

    杨程万轻叹口气,正要再说话,却见谢百里与上官元龙走了出来。

    “爹爹!”

    “爹爹……”

    谢霄与上官曦都赶忙迎上前。

    谢百里并不理会谢霄,径直走向杨程万,笑道:“说好今夜替孩子们践行,咱们老兄弟几个也好好喝一盅。”

    “爹、爹……”谢霄跟在谢百里身边,“您倒是先给句话,别老让我猜行不行?”

    谢百里转头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急什么,老子还偏不让你去了!”

    “您怎么不讲理!我这些日子……”

    谢霄急了,话未说完就被上官曦拽住,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再说下去。

    上官元龙看在眼中,便将上官曦唤到身边,问道:“曦儿,你怎么想的?”

    上官曦如实道:“师门有命,曦儿义不容辞,只是帮里事务无人接手,我担心的是这点。”

    谢百里听在耳中,没好气地朝谢霄道:“你看看人家。”

    “人家怎么了……”谢霄不明白老爷子怎么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我也担心帮里,可这事情,总有分个轻重缓急吧……”

    “你还是别说话了,你一说话我脑仁就疼。”谢百里打断他的话,见酒席都已齐备了,独独不见今夏的踪影,问杨程万道,“今夏那孩子,怎得这么忙?好歹是个姑娘家。”

    “别等了她,咱们先吃。”杨程万道。

    “那怎么行,今儿就是给他们践行的,再等等。”

    正说着,今夏赶了回来,一进门便被杨程万薄责了几句,她连忙向众人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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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09: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九章

一时众人入席。

    今夏以前从未见过上官元龙,未料到今日践行小宴竟会将他请来,心中难免诧异。再看旁人,谢霄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虽未说什么,但面上神情郁郁显而易见。谢百里强打精神,眉间沟壑却有掩不住的愁绪。

    “怎么回事?”她低声问杨岳。

    杨岳如此这般给她解释了一通。

    今夏啧啧心道:这直浙总督胡宗宪的脑子还真好使,倭寇在沿海流窜,靠衙门里的官差肯定是扛不住,让少林寺和尚下山打倭寇,这法子真是妙极了。

    “谢霄出门三年,回家还不到一个月,谢老爷子哪里舍得他再走。”杨岳低声与她交头接耳。

    “这就叫忠孝两难全。”今夏叹道,“想想还是我娘深明大义。”

    看着一桌子的菜,长辈没有人动筷,他们这**小辈自然是不敢动分毫,今夏中饭就没吃,饿到现下已经是饥肠辘辘,能看又不能吃,对她而言实在是种极大的折磨。

    谢百里命家仆斟酒,杨程万不能喝酒,便以茶代替。

    “今日原是给杨岳今夏两个孩子践行,”谢百里端起酒杯,神色严肃,“但我刚刚收到一封信,浙江倭寇流窜,百姓流离失所,霄儿和曦儿的授业恩师请他们到浙江共同抗倭。我与上官兄方才已商议,就让这两个孩子去浙江……”

    “爹爹!”

    谢霄未料到谢百里竟会应允,惊喜交加。

    谢百里瞪了他一眼:“怎得,欢喜成这样,巴不得离家远远的吧?”

    “爹爹,我是没想到您真肯让我去浙江,您当真肯?”

    “抗倭是国家大义,何况师门有命,原不应违。”谢百里叹道,“你的性子难道我还不知晓么,便是勉强你留着家中,你也呆不安稳,早晚生出事端来,倒不如就放你出去。”

    此时,上官曦方颦眉道:“帮中事务,该如何是好?”

    “我与你爹爹商议过了,少不得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再出来照看照看。”谢百里哈哈一笑,“胳膊腿儿虽比不上当年,好在还能动弹。”

    “爹……”上官曦望向上官元龙,面有歉疚,“帮务繁杂,我担心你们太过操劳。”

    上官元龙笑道:“乖囡儿,你爹爹我在家享了几年清福,现下也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谢百里也笑道:“就是,咱们不出山,倒叫这些小辈看轻了去……你看,杨兄这两个孩子就规规矩矩的,乖得很。”

    今夏与杨岳听了夸赞,暗自好笑。

    杨程万笑着接话道:“如此也好,明日让他们一块儿启程,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今夏心中咯噔一下:车上还有阿锐,若是与上官曦同行,万一被她察觉,可是个说不清的事情,只怕要闹出事来。她心中正想着该如何推脱,便听见谢霄开口。

    “杨叔,不是我驳您面子,同行虽然可照应,但陆绎那是官家人,现下听说已升了四品佥事,我们是江湖中人,与他同行实在多有不便。”即便已经救出沙修竹,但谢霄始终对陆绎心存芥蒂。

    上官曦也为难道:“帮中事务还需要交代,少说也得一、两日后才能出发,明日怕是赶不及了。”

    杨程万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不必介怀,你们只管便宜行事。”

    听他们如此说,今夏方才暗松了口气。

    诸事落定,谢霄想着要去浙江,又能与众师兄弟痛痛快快一块抗倭,心中畅快,喝了好些酒,又说了好些话哄谢百里欢喜。

    谢百里明知儿子是存心说好听的话,却也受用得很。

    这父子二人不吵架拌嘴,旁人也轻松许多,这顿饭吃得宾主皆欢。

    谢霄和谢百里喝了甚多,散席后便早早歇下了;上官曦送上官元龙回去,杨岳也陪着爹爹回屋歇息。

    今夏因惦记着明日事宜,又碍于杨程万在场,不敢多喝,只抿了两口雪酒。散席后她到灶间好言好语问人讨了些干净吃食,便急急出门往竹林赶去。

    轻车熟路地穿过竹林,她快步进入竹屋,在堪堪走进房门的那瞬,放轻了脚步。

    屋内,一灯如豆,安静如斯。

    阿锐仍旧和她走时一样躺在竹床上,未动分毫。

    今夏的目光落在陆绎身上,他靠窗而坐,支肘撑额,双目合拢,似在养神,又似已睡着……

    “大人?”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静静的,他没有任何反应,眼角眉梢都不曾动过。

    她小心翼翼地把食盒放到桌上,咬着嘴唇犯难地看着陆绎:食盒里头的饭菜要趁热吃才好,可是他看上去很累,是否应该叫醒他呢?

    烛光微弱,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凑到陆绎面前,近得连他有几根眼睫毛都数得清楚。

    不期然间,他缓缓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你是在偷窥我?”大概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

    今夏连忙站直身子,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不是……大人,我带了饭菜来,你趁热吃吧,凉了伤胃。”

    陆绎瞥了她一眼:“有酒味,你在谢家吃饱喝足了?”

    今夏心虚地抿了抿嘴:“今晚都挺乐呵的,我就喝了两口而已,有头儿在,我也不敢多喝。”

    陆绎起身,先望了眼竹床上的阿锐,见他依然如故,才懒懒舒展□子。

    “都挺乐呵……”他语气不善,“有什么好事么?”

    “谢霄和上官曦接到师门的信,请他们去浙江抗倭,谢老爷子也点了头,谢霄乐得不行,冲老爷子说了几箩筐的好话,估摸着把这十几年欠的好话都补上了,把老爷子也乐得不行。”今夏笑道,“后来他们俩全喝大了。”

    陆绎斜眼睇她:“我看你也挺乐呵?”

    谨慎揣摩了下陆绎这话的意思,今夏正色道:“没有,我一直惦记着您没吃饭,脸上虽然陪着笑,其实心里特别着急。”

    明明知道她说得未必是实话,可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陆绎还是受用得很,盯着她望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俊不禁。

    今夏见状,也是嘻嘻一笑,揭开食盒,给他张罗吃食。

    陆绎才吃了两口,似想起什么,问道:“谢霄他们,不会与我们同行吧?”

    “不会,上官堂主还有帮务未交割清楚,他们大概还得迟一、两日才能启程。”

    陆绎这才未再说什么。

    听见上官堂主四个字,竹床上的阿锐虽还在昏迷之中,但手指不宜察觉地颤了颤。

    “您对上官堂主……”今夏歪头看着陆绎,好奇地问道,“真的没别的心思了?”

    陆绎用筷子夹了个肉丸子,直接塞入她口中,皱眉问道:“你觉得,我对她该有什么心思?”

    今夏边嚼边想,边想边嚼,分析给他听:“上官堂主虽然是江湖中人,不过论相貌性情,都是难得的,您要是说瞧不上她,或者半点没动心,可就有点矫情了。”

    “我矫情?”陆绎眉头一皱。

    今夏赶忙安抚他:“这肉丸子炸得真香,您也尝尝……大人,您不会是已经定亲了吧?”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陆绎没好气地直接把她噎回去。

    看来这个话题今日不宜,今夏知趣地转了个话题:“去浙江的路线,是经由苏州府往嘉兴府……”

    “不,先到宜兴,由宜兴往湖州府。”陆绎打断她道。

    今夏一愣:“先往宜兴?”

    “嗯,我外祖母在溧阳,我顺道去看看她老人家。”

    “哦……明白了,那卑职先回城安排马车。”

    ******************************************************************

    次日,辞过杨程万后,今夏在马车上才将阿锐之事告知杨岳,但因为翟兰叶之死尚要瞒着杨岳,故而也不敢细说,只说阿锐被人所害身受重伤。

    杨岳不解:“为何不把人交给上官堂主,带他去浙江做什么?”

    “他中的是东洋人的毒,大概是陆大人想等他醒了,问个究竟吧。”今夏含糊答道,“陆大人行事,哪有咱们多问的余地。”

    杨岳始终觉得一头雾水,后来看见阿锐面目全非的模样也骇了一跳,好在他惯于守本分,也未再多问。

    如此一路南行,过了江,经由镇江,再到溧阳,两日后到了宜兴。

    这两日杨岳给阿锐换过药,断断续续喂他喝了些粥汤,阿锐始终未见清醒,一直在昏迷之中,好在伤口已在慢慢愈合。

    陆绎的外祖母家是此地的大户人家,今夏立在外头,瞧着眼前的青瓦白墙,觉得说大户人家多半还是小瞧了,他家怎么也算得上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吧。

    小厮通报之后,连忙就有管家模样的人急急奔出来,引着他们一行人、连同马车进了宅院之中。今夏与杨岳被安排在一处小院歇息,陆绎则径直入内院去了。

    在此地歇息了一夜之后,预备上路时,今夏才发现又多了两辆马车,比原先的要精致许多。

    “我的一名表妹要回乡扫墓,正好与我们同行。”陆绎淡淡道。

    今夏怔了怔:“您还有表妹?”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然有表妹。”

    正说着,一名芊芊少女由老嬷嬷扶着出门来,旁边还随伺着两个丫鬟。

    “大哥哥。”她朝陆绎施了一礼,轻声道,“去年年下,二哥哥就带了蔷薇露和玉簪粉来给姐妹们,说是大哥哥特地备下的。”

    陆绎微笑道:“不值什么……来,这两位是六扇门的捕快,袁今夏和杨岳,此番协助我办公务,这一路他们都会同行。他们身上都是随身带刀的,你见了莫要心惊。”

    今夏瞅了眼自己身上的朴刀,默了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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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0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80章

这一路往南,山路颇多,曲曲折折,马车行起来并不快。

    杨岳给昏迷中的阿锐喂了些米汤下去,又给他的伤口换过一遍药,才爬出马车外,与驾车的今夏并肩而坐。

    “他怎样了?”今夏低声问道,他们这辆马车殿后,距离其他三辆马车尚有些距离,倒也不怕被人听见。

    “伤口倒是愈合得很快,就人总不醒,会不会是这里头受了伤?”杨岳用手指了指头。

    “不会,我检查过他的头部。”今夏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不过万一有牛毛针之类的暗器,说不定没看出来。”

    杨岳道:“我想,还是该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嗯,等歇息的时候我找时机和陆大人说。”今夏道。

    闻言,杨岳楞了下,想起爹爹的话,遂道:“……还是我去说吧。”

    听出他语气有异,今夏瞥了他一眼:“你怎得了?这几日我就觉得你古里古怪的,好像老防着我。”

    “哪有。”

    杨岳不自在地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做专心驾车状,岂不料他这幅模样落在今夏眼中更显心虚。

    “快说,爷没耐性你是知道的。”今夏伸手作势欲挠他腰眼。

    “别闹,待会惊了马可不得了。”

    今夏睇他:“……是不是头儿吩咐了什么,你不敢告诉我?”

    杨岳不做声,专心致志地赶车,今夏也不迫他,歪着头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看。过了半盏茶功夫之后,杨岳终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道:“爹爹说了,叫我看着你,让你离陆大人远点。”

    今夏一怔:“头儿是怕我得罪他?”

    “爹爹也没说特别清楚……”杨岳抖了抖缰绳,“我估摸他的意思,一层自然怕你无意中得罪了他,还有一层大概是担心男女有别,怕你被他占了便宜。”

    “头儿就是容易想太多。”今夏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前头努努嘴,“你瞧人家表妹知书达理如花似玉,怎么可能瞧得上我。”

    “说得也是。”杨岳附和着,随口问道,“那位表妹叫什么来着?”

    没好气地转头瞪了他一眼,今夏才答道:“淳于敏,她是陆大人的外祖母的娘家大哥的二公子的女儿。”

    “啊?”杨岳一下子没听懂,在脑中捋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她是陆大人外祖母的侄孙女,如此说来,她也是大家闺秀呀。”

    “还用说,服侍她的老嬷嬷比我娘都气派。”今夏啧啧道。

    正午日头正烈,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家山野小店打尖,但小店中唯有大饼和野兔肉,做得粗粝,莫说淳于姑娘,便是随伺的丫鬟嬷嬷也都皱了眉头。

    见表妹食不下咽,陆绎便让店家复去做些清淡点的菜肴端上来。今夏在旁无趣,自取了大饼到店外边,边看着车夫给马匹饮水边撕饼吃。不多时,整张饼便已囫囵吞下,究竟什么滋味也没尝出来,只管个肚饱。

    给马饮过水,两名车夫自她身旁经过,径直进小店去。今夏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眼他们的背影,眉间微微颦起。

    一根兔腿从旁递过来。

    “兔肉是老了些,你多少也吃点吧。”杨岳道。

    今夏摇摇头:“你吃吧,天热,我吃不下……你看见那俩车夫没有?”

    杨岳也不勉强她,缩回手来,点头道:“看见了,是练家子吧?”

    “不是一般的练家子,”今夏拧眉,“瞧他们走路的模样,哪里像个人下人。”

    “兴许大户人家的车夫是比寻常车夫要气派些,再说,淳于姑娘出远门,外祖母派几个身手高强的人护卫着,也是情理之中。”杨岳转向她,“怎得?你疑心他们有问题?”

    “就是觉得不像车夫……你待会记得提醒陆大人一句,对他二人多加留意。”今夏叮嘱他。

    杨岳点点头。

    说话间,有人自身后行来,今夏心有所感,扭头看去,正是陆绎,身旁还跟着淳于敏。

    陆绎对杨岳吩咐道:“淳于姑娘因车马颠簸,脾胃虚弱。我看这店家的饭菜也寻常得很,你善厨艺,能不能料理两个小菜,好歹让她多吃几口。”

    “大人过奖,卑职只担心山野之地,只怕食材上……”杨岳颇为难。

    “你先去灶间看看,不要你做山珍海味,可口就好。”陆绎温和地坚持。

    杨岳只得去了。

    剩下一个今夏在原地,只能干看着他们两人,偏偏陆绎也不开口。

    “……那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杨待会儿若做的不好,大人您也别怪他。”今夏朝淳于敏也是一笑,“淳于姑娘也请多包涵。”

    淳于敏温婉笑道:“袁姑娘说得哪里话,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该请你们多包涵才是。”

    寒暄客套是今夏的拿手活,当下笑道:“山路崎岖难行,天又热,怪不得姑娘,便是我们也无甚胃口。”

    “你们当捕快,成日东奔西跑,甚是辛苦吧?”淳于敏问道。

    “分内之事,都是应当的。”今夏笑道,“其实,这一路行来尚好,若是遇上大雨,那才真叫辛苦。”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远远天边滚过一阵闷雷。

    陆绎斜睇了她一眼,什么都未说,转身仍入内去。淳于敏朝她笑了笑,也跟着进店去了。

    今夏眯眼,手搭起凉棚,朝远处眺望,果然看见天际处云层乌压压的。

    “也许只是过路的云,不一定会下雨吧。”她喃喃道。

    吃过杨岳所做的山珍小菜,一行人复启程,才行了不到一个时辰,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原本就崎岖的山路泥泞不堪,愈发艰涩难行。马车时不时陷入泥坑之中,今夏所在马车因载物最多,车上还有个阿锐,故而是马车中最沉的一辆。

    今夏与杨岳忙活着将粗毯铺在车轮下,再策马推门,淋得像落汤鸡一般。饶得是这样,还是有些坑实在难以逾越,幸亏陆绎让前头一名车夫来帮他们推车,这才顺利前行。

    除了他们这辆,其他几辆马车状况也好不了多少,连陆绎都亲自来推马车。除了淳于敏,因陆绎坚持不让她下马车,其他众人皆是全身湿透。

    终于在日暮时分到了镇上,住进客栈之后,各自先回房中梳洗更衣。

    今夏才换好衣裳,边想心思边擦着头发,听见有人敲门,开门后她便怔了下——已换过一身竹青直身的陆绎立在门口。

    “大人……”

    她原想问他有何吩咐,转念想到自己方才思量的事情,连忙伸手把他拽进来,径直把门关上。

    见她秀发半湿,又见她紧张地关门,陆绎颇好奇地静观其变。

    “大人,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今夏正色道,“不知道大杨向你提过没有,淳于姑娘所带的两名车夫有古怪。”

    “有什么古怪?”听闻是这事,陆绎兴致不高,淡淡问道。

    “那两人都是练家子,而且功夫不弱。今日帮我推马车的那人,内力明显要强过我一大截,着实不像寻常看家护院的武师。”

    “那么,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人?”

    今夏皱眉忐忑道:“那就保不齐了,会不会他们像阿锐那般,也是严世蕃的人?”

    陆绎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才道:“我会留意他们……你这整日就在想这事?”

    “当然,我越想越觉得他们可疑,大人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今夏说罢,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陆绎手里还端了碗汤,“……这是姜汤?”

    “嗯。”陆绎点头。

    “大人您还特地端姜汤给我喝,您真是太客气了,卑职何德何等……”

    今夏满心欢喜,一边客套着一边就去接姜汤,却见陆绎缩回手去。

    “不是给你的,是让你替我端去给淳于妹妹,她是姑娘家,我不好进她屋子。”陆绎吩咐道,“你快端过去吧,姜汤趁热喝才好。”

    “……卑职遵命。”

    同样都是姑娘家,但身份地位不同,果然是云泥之别,今夏暗叹口气,把半湿头发随意一挽,接过陆绎手中的碗,就去给淳于姑娘送姜汤。

    待她复回来时,陆绎已经离开,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好端端地摆在她桌上。她楞了一瞬,估摸着是杨岳给她送来的。

    “还是自家人好。”她心里虽这么想着,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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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0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81章

客栈人多眼杂,虽然请店家专门将载着礼品和阿锐的马车停入库房之中,杨岳还是不甚放心,用过饭后便匆匆赶到库房,寻思着他若还是昏迷就将他偷偷背上楼去,让陆大人请个大夫来看看才行。

    当他掀开车帘,再挪开特地遮挡住阿锐的几个礼品盒子,看见阿锐时——他的双目已经睁开,定定地盯着马车顶棚,一眨不眨。

    “你醒了!”杨岳喜道。

    听见他的声音,过来好一会儿,阿锐才缓缓把目光挪到他脸上,望了片刻,然后冷笑一声。他面上的伤尚还结疤,一笑,疤痕牵扯着面皮,愈发显得怪异之极。

    杨岳倒不在意,安慰他道:“你身上的伤基本都已愈合,只怕你现下觉得痒得很,不过不用担心,再忍耐几日,待痂都掉了就没事了。”

    “你……”阿锐干涩艰难地发声。

    见状,杨岳忙先将他扶起,喂了些清水让他喝下。

    尽管嗓子润泽过,阿锐目光中的冷嘲却丝毫未减,看着杨岳道:“你,救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杨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那夜,巷子里的事,你莫非都忘了?”阿锐冷冷地看着他。

    杨岳脸色大变:“你在说什么,什么巷子?什么事情?……”

    “难不成你都忘了,翟兰叶,爱别离,你都不记得?”

    面上血色褪尽,杨岳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可置信地缓缓问道:“你是说,那不是一场梦?是真的?”

    阿锐大笑,面上疤痕扭曲狰狞:“当然不是梦,那是我费劲安排的,就是为了让你看见翟兰叶死在‘爱别离’怀中,你怎么会以为它是梦!”

    “她死了?!”杨岳一时觉得连气都喘不上来,“她真的死了?那不是梦?”

    这下子,轮到阿锐微微愣住,从陆绎找到翟兰叶的金饰起,他就以为自己杀翟兰叶一事已经败露,没想到杨岳竟然完全不知情。

    “她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杨岳神态间已显出癫狂之态,也不再管阿锐是不是伤者,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领,力道之大,差点让他窒息。

    见他喘气艰难,连话都说不出来,杨岳才略松开少许,凶狠道:“快说!你快说!”

    阿锐冷笑道:“真正的凶手是你自己!”

    话音刚落,杨岳就重重地给他当头一拳,打得阿锐头晕眼黑,面上数道伤痕迸裂开来,鲜血渗出,甚是可怖。

    “说!到底是谁!”杨岳怒吼道。

    “呵呵……若非你执意将她送走,她也不至于会死。”阿锐抿了抿嘴角的血,冷笑道,“她是谁的人你都没弄清楚,就敢把她送走。”

    “她是谁的人?!说!”

    阿锐嘿嘿笑着,却又闭口不语。

    胸中满涨着怒气,杨岳又“砰砰”给他两拳:“说!她是谁的人?到底是谁杀了她?!”

    “你何必如此,其实她也没受什么苦,”阿锐已满脸是血,笑着,缓缓伸出自己的手,作势在咽喉处一掐,“女人家的喉骨很脆弱,轻轻一捏,就碎了。”

    “是你杀了她!”

    杨岳连想都不用想,双目充血,两手掐在他的脖子上,死死的,用尽全身力道地掐下去……

    “大杨!”今夏不知何时冲进马车内,一记手刃斩在他手臂的麻筋之上,迫他松开手,“你疯了吗!莫忘了你是捕快,怎可任意杀人!”

    从杨岳手中脱身的阿锐软绵绵地倒在一旁,不受控制地连连咳嗽。

    “他杀了翟姑娘!他杀了她!”杨岳如受伤野兽般嘶吼着,“我看见她的那晚,不是梦!不是梦!她真的死了!”

    终于,他还是知道了!今夏怔在当地,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神情落在杨岳眼中,他顿时明白了:“你,早就知晓了!”

    今夏艰难地点了点头。

    “何时知晓的?”

    “……你告诉我,梦见她死在巷中的那日我就已经知晓了。”

    杨岳深吸口气,定定地盯住她,目中有悲伤有愤怒有失望等等诸多情绪交织。

    “你为何不告诉我?!”他怒道。

    “我就是怕你变成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今夏也是满腹无奈,“这件事情牵扯太大,我不敢告诉你……我……”

    “你、你怎么能……你明明知道、明白知道我对她……”有泪自杨岳眼中滚出,烫得灼人,“你怎么能瞒着我!怎么能!”

    “我错了,大杨,我错了……”

    今夏恳切地望着他。

    杨岳静默了好一会儿,不再理会她,转头复看向阿锐,一手已从靴筒内抽出随身匕首,身子欺过去……

    “大杨,不可!”今夏急唤道。

    “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只剩下这件事!”杨岳低沉道,“是他杀了她!”

    “大杨,你不能杀他!真的不行!”

    阿锐身上想必还隐藏着许多秘密,今夏也急了,探身去夺杨岳的匕首,但他牢牢握住,纹丝不让。

    一把匕首在两人之间,刀光雪亮,映着阿锐漠然的面容。

    “大杨,莫忘了你是捕快,怎可私下杀人!”今夏抢不下匕首,口中苦苦相劝。

    “我只知晓,他杀翟姑娘!”

    杨岳狠狠道,双目通红,他气力原就比今夏要大,现下猛得一用劲便将匕首夺了回来。

    “大杨!”

    今夏抢不过匕首,只能护住阿锐。

    正在此时,马车侧板被人以猛力生生地卸下来,一人立在马车外,掌风浑厚,击向杨岳背心——此人正是今夏疑心许久的车夫之一。

    “大杨小心!”今夏疾声喝道。

    感觉到背后劲风,杨岳欲侧身躲避,却已来不及,背后重重挨了一掌,喷出口血来。

    见杨岳被袭,今夏再顾不得阿锐,顺手在近旁抓了件礼品盒朝车夫砸过去,随即揉身扑出车外,连环掌直取车夫。

    她此番原是来寻杨岳,兵刃皆未带在身侧,加上内力有限,比不得那车夫内功浑厚,与他拼掌着实占不得上风,不一会儿便甚感吃力。

    “大杨!快走,去禀报陆大人!”她朝杨岳急道。

    杨岳正欲走,门口处却又进来一人,正是另外一名车夫。

    “岑寿,住手!”他喝道。

    正在与今夏交手的车夫,也就是岑寿,以掌风逼得今夏退开数步,才停手冷道:“他们方才要杀车上的人。”

    今夏听得一愣:难道他们是来保护阿锐?

    门口处的车夫扫了眼今夏和杨岳:“你二人为何想杀他?”

    “是这样,岑福,”岑寿复开口,解释得清楚了些,“男的要杀人,女的想拦,不过没拦住,故而我才出手。”

    今夏扶住受伤的杨岳,恼怒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岑福与岑寿对视一眼,片刻之后,岑福自怀中掏出一块制牌,亮给今夏看——上面赫然是一个“锦”字。

    “你们是锦衣卫?!”今夏一惊,继而便是懊恼,他们行路步态说话口音皆露出蛛丝马迹,自己早就该看出来才对,“你们是从京城来的?陆大人认得你们?”

    “我们奉大公子的命令,暗中保护。”

    大公子,应该指的是陆绎。今夏暗暗心忖:他们称呼陆绎为大公子,显然并不仅仅是锦衣卫中的上下级关系,应该与陆家关系密切。此事陆绎瞒她瞒得甚紧,说不定也叫这二人暗中监视她,大概还是信不过她吧。

    岑福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我知晓你们是六扇门的人,暂时借调到大公子手下,本不该互相为难,但他意图杀人,此事我须带他去见大公子,请他定夺。”

    “他、他是因为意中人死在阿锐手上,一时激愤,才会想杀阿锐。”今夏忙道。

    “我会向大公子禀报。”岑福转向岑寿,“人在这里不安全,你悄悄把人送到你房中去。”

    岑寿点头。

    说罢,岑福走过来欲架起杨岳,却被杨岳甩开。

    “我自己会走。”他面无表情道。

    岑寿在旁冷哼了一声,岑福也不着恼,淡淡道:“那自然更好。”

    “大杨,你觉得如何?”方才他吐了血,今夏很是担心。

    杨岳摇摇头,并不吭声,径直出门去,岑福随后跟上。

    今夏迟疑片刻,终还是不放心,快步跟了出去。

    眼看着岑福带着杨岳拐过楼角,今夏忙跟着行到楼梯上,迎面正遇上欲下楼用饭的淳于敏,两个丫鬟随伺在旁。

    看见今夏的一瞬,淳于敏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来。

    “淳于姑娘,你没事吧?”今夏好心问道。

    见她欺近,丫鬟急急忙忙护住淳于敏,受惊地喝斥今夏:“你、你、你快走开!你怎么一身都是血啊?”

    今夏低首望去,这才发觉自己衣衫上不知何时沾染了许多血迹,斑斑点点,确实甚是可怕。她回想片刻,应该是杨岳吐血时不慎沾染上的。

    “……这不是我……”她话未说完,淳于敏身子一软,已然晕厥过去。

    丫鬟顾不上与今夏多言,急急将淳于敏扶回房去。

    原来这位淳于姑娘还有晕血的病症,今夏扶了扶额头,心下难免有三分歉疚。待她接着朝陆绎屋中行去,却见岑寿掩门出来,正立在房门外。

    此举不言而喻,陆绎并不希望有人打扰。

    今夏靠着墙思量片刻,估摸着碍于头儿的面儿,再说阿锐也还好端端地活着,陆绎应该不至于对杨岳太过苛刻,于是她便先回房换衣衫。房中,仅有的两套换洗衣衫湿的湿脏的脏,她踌躇半晌,只好先拿出沈夫人所借的那套衣裙换上。

    在房中坐立不安地等了好半晌,直至听见隔壁房间的响动,想是大杨回房了,她连忙窜过去。

    “大杨……”

    她的手刚刚触到门上,欲推门而入,就听见里面“咔嚓”一声,杨岳把门栓上了。

    “大杨,你还在生我的气啊?”今夏懊恼问道。

    里头是杨岳闷闷的声音:“走开!让我静一静。”

    杨岳平日性子温和憨厚,但却是个一根筋,他若当真着恼起来,连杨程万都不会与他硬来,只会等到他心境缓和之后再作商量。当下,今夏也不敢再劝,只道:“那你自己静一静,但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

    房间里头,再无动静。

    今夏慢吞吞地回了自己房间,呆坐在桌旁,也不知该干什么,只支棱着耳朵留意隔壁房间动静,就怕杨岳一时钻了牛角尖做出自残之事。

    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有人敲她的门。

    今夏有气无力道:“谁啊,门没关,进来吧。”

    进来的人是岑寿,仍是一脸的冷然,跟棺材板没啥两样。

    “大公子让你过去。”命令的口吻,生硬得很。

    今夏原就心绪不快,见他摆出官架子,平地里生出一股恼意,身子纹丝不动,问道:“他找我有何事?”

    见她这幅模样,岑寿着实恼火:“大公子找你,自然是有事,你不过是个小小贱吏,怎容得你多问。”

    “我好歹是六扇门的人,只是暂时借调过来,为何不能问?”她冷哼道,“大不了,你去告我黑状啊!”

    “……你还横起来了!你知不知晓,你方才上楼的时候,把淳于姑娘给吓得晕过去。淳于姑娘是何等身份,我告诉你,就这一条罪过就够你在大公子面前吃不了兜着走!”岑寿怒气冲冲地斥责她。

    “砰”得一声,今夏拍桌而起,嗓门一点都不比他小:“她只不过是晕血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方才把杨岳打得口吐鲜血,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知晓杨岳的爹爹是谁么?他是六扇门赫赫有名的捕头,我告诉你,就着一条罪过就够你在六扇门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岑寿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什么你!”今夏余怒未消,道,“亏你也算个男人,冲我嚷嚷,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挑软柿子是不是?你捏一个试试,看我不炸了你的手!”

    胸中气闷难平,她不愿与岑寿呆在一个屋子里,抬脚就朝门外走,在门口处正正撞上陆绎。

    也不知他在门外站了多久,究竟听到多少,今夏楞了一楞,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听见身后的岑寿恭恭敬敬唤了句:“大公子。”

    是,他是他们的大公子,自己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她将脖子一梗,朝陆绎干脆道:“你去告黑状吧!爷我不伺候了!”

    说罢,她咚咚咚下了楼梯,消失在陆绎的眼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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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09: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二章





    一弯溪水从山间蜿蜒而来,穿过小镇,供镇上的人淘米洗衣,再哗啦啦地奔向下一站。今夏出了客栈,过了桥,沿着溪水而行……

    此时,大雨已歇,日头西沉,余晖把溪水酿成酒红色,晶莹剔透。今夏行到石滩上,捡了块溪边的大石,爬到上头看日头,眼看着它从山那边落了下去,余晖消失,周遭笼罩上一层苍苍茫茫的灰白。

    心中怅然若失,她坐下来,抱住双膝,愣愣地看着脚下溪水。

    “唰。”从侧旁传来一声轻响。

    她转头看去,距离她约十几步远的溪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一身半旧蓝灰道袍,头上束着髻,面皮侧着看不分明。

    他正在垂钓。

    “天快黑了才来钓鱼,此人怎得这么古怪?”今夏心忖,又多看了他两眼。

    那道士转过头来,也看向今夏,继而愉悦一笑——他双目湛然清明,旁若无人,笑容真挚,宛若孩童,纵然相貌寻常,举手投足却自有一股脱俗之气。

    今夏性情良善,也无迁怒旁人的习惯,当下一肚子的气虽然还未消,但见他笑得这般好看,便也勉强呲了呲牙,作出笑模样来。

    “你是哪个观里?”她喊过去。

    那道士笑眯眯地指了指鱼杆,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今夏便不做声,抱着膝盖歪头看他垂钓。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直至将周遭的一切完全笼罩在沉沉夜色之中。可以看见镇上一家家的灯火亮起来,橘黄的,温暖的,看得今夏心里酸酸的。

    她想回家了,想着爹偷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包猪头肉;想着娘一边给她缝补磨破的衣裳一边絮絮地念叨她;想着弟弟趴在自己肩头不屑地指出纸上的错别字;连家中那股长年不散的豆腥味她此时此刻都甚是怀念……

    吸吸鼻子,她深吸口气,残酷的现实就摆在她面前,她不得不把那副伤春悲秋的柔肠先高高搁起来,考虑一下眼下该如何是好。

    方才一时气愤,冲着陆绎撂下狠话,往后再怎么办?

    万一,他当真去告黑状,端了她的铁饭碗,又该怎么办?

    今夏惆怅地叹了口气,就算她把这事往好处想,陆绎不至于去告她的黑状,可她如此顶撞,他来日必定是要给她小鞋穿的。

    ……

    如此才好?她愈发烦恼。

    “小姑娘,我请你吃鱼,好不好?”大概是今夏太出神了,此前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冷不丁的,那道士无声无息地从她身侧冒出来。

    今夏吃了一惊,瞠目看着他:“你是谁?”

    那道士摊摊手:“我就是个道士。”

    “道士也得有个名号吧。”

    道士低头想了片刻:“我穿蓝衣,道行不高也不低,名号不妨就叫蓝道行吧。”

    这人倒是有趣得很,今夏顿了顿,唤道:“……小蓝道长。”

    “这个称呼也行,既亲切又朗朗上口。”蓝道行很欢喜,旋身从大石跃下,招呼她道,“快来吃鱼!”

    看他跃下时身姿翩然若蝶,轻功竟是极好,今夏跃下大石,走过去,才看见所谓的鱼竟然是一条条风腌过的小鱼干。

    “这是……你钓的鱼?从溪里钓的?”她提溜着鱼干问他。

    蓝道行摇头,认真道:“我是个道士,虽说不必戒荤腥,但也只能吃三净肉,怎么可能钓鱼给自己吃呢。”

    “那你刚才不是在钓鱼?”今夏诧异道。

    蓝道行把鱼竿递给她。

    鱼线上压根就没有绑鱼钩,却垂着一个银制小铃铛。今夏摇摇铃铛,不响,再一看,里面没有铃舌。

    “这玩意儿放水里做什么?”

    “用它,可以感知水底的暗流。”

    “水底的暗流?”

    蓝道行立在溪边,望着在夜色中泊泊流动的溪水,答道:“你莫看这溪水面上平静,水底下却是激流暗涌,这些鱼儿逆流而上,着实不容易呀。”

    看不清他的脸,今夏听着,总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却又不知他究竟指的是什么。

    “有些鱼儿游不上去,沉在溪底,尸首层层垒起,托住其他的鱼,让它们得以顺利前行。”蓝道行静默了一会儿,转过来笑了笑,忽然换了话题,“这鱼干是不是太咸?其实把它裹在饭团里味道还不错。”

    “……”

    一阵夜风拂过,山林间树木摇曳,沙沙作响。

    蓝道行侧头往山林方向望了望,收起鱼竿,朝今夏笑道:“我去镇上讨些饭做小鱼干饭团,你来么?”

    今夏摇摇头,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去面对陆绎。

    他也不勉强,反倒笑得愈发愉悦:“如此也好,将来有缘的话,我再请你吃。”

    今夏点头,拱手作别:“道长保重。”

    石滩上这般崎岖难行,眨眼间蓝道行却已行远,背影很快隐没入夜色之中。

    方才蓝道行打了个岔,现下她独自一人,烦恼复翻腾上来,捡了一把小石子在溪面上打水漂玩。

    “咚、咚、咚……”小石头跳跃过溪面,最后沉入暗处。

    一把小石头扔完,她转身正欲再去捡一些,却看见有手伸过来,掌心摊开,内中是五、六颗光滑润泽的鹅卵石。

    她抬首看向它的主人,怔住……

    陆绎翻捡着自己掌心的鹅卵石,自顾言语道:“打水漂的石头得挑扁平的,这样才能弹起来……这个不行,太圆了……”

    今夏愣愣地看着他,迟疑开口道:“大人,你、你……你不恼么?”

    此时,陆绎方抬眼瞥了她一眼,奇道:“我以为,是你在恼我。”

    “呃,我确实是……”今夏讪讪道,“你不会真的想去告我黑状吧?”

    陆绎把挑出来的小石头一股脑放到她掌中,挑眉看她:“后悔了吧?就知晓你会后悔。你倒是痛快,逞一时之勇,若不给你台阶,我看你怎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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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09: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三章





    不知怎的,听他这么说,今夏眼中不由自主弥漫上一层水雾,连近在咫尺的陆绎都变得模糊起来。“我不是故意想吓唬淳于姑娘的,你不能因为这事怪我,”她低下头,咬着嘴唇,“我也不知晓她有晕血的……”

    话未说完,她已经被揽入他的怀中,陆绎一手紧搂在她腰上,另一手扶在她脑后,将她的头搁在自己肩膀上。

    “以后若难过了,我的肩膀可以借你。”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带着些许叹息。

    这般亲密的举动,今夏便是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意识到她与陆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那刻,她懵了。

    尚有一滴小泪珠挂在眼角,她却已经浑然忘记方才为何伤心,怔怔靠在他肩上,反复思量着他的话,半晌之后,她猛然抬头,双手用力一撑,挣开陆绎的怀抱,往后退开。

    “你、你、你……我虽然只是个小吏,你不要以为可以随便轻薄我!”她恼怒道。

    陆绎往前迈步,靠近她微微皱眉道:“明明是你先轻薄我的,你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我!”今夏又急又惊道,“我何时轻薄过你?!”

    “在沈夫人家中,你亲口向我承认的。”他手指顺势抚上她的嘴唇,借着月光,歪头细细研究,“上面的牙印已经消了?这么快……”

    “那那那那是为了喂你喝药,怎么能算是轻薄呢!”

    他迫得这般近,今夏不得不再往后退去,却因心慌意乱被石滩上的乱石绊住,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幸而陆绎眼疾手快,复将她捞回怀中。

    她正欲挣开,就听见陆绎低低道:“别动!”

    以为有什么异常情况,她本能地定住身体。

    下一刻,陆绎微侧着头,温柔地,亲上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有些发烫,先是落在她的唇角,轻轻地抿了抿,这让今夏感觉到瘙痒,她的背脊迅速僵直。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略微移动,吻住她柔软的唇,反反复复辗转吮吸,力道一点点地增加……

    对此事的陌生,让今夏慌张地几乎都快站不住了,连手都不知该搁在哪里。

    感觉到她的不知所措,陆绎轻轻离开她少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今夏脑子里乱糟糟的,几乎连怎么吸气呼气都不会了,就像夜里所有的星星都偏离轨迹,每一颗都变成流星,在空中到处乱窜,完全没有秩序和章法可言。

    “你……”她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绎接过她的话,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我想过,将来与我相伴一生生儿育女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这个样子。”

    这话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

    今夏觉得眼前的事情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会是打算娶我回家吧?”

    陆绎点头:“我正是这么想。”

    “……”

    今夏试着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直呲牙。

    “你当真?不是为了占我便宜?”她皱着眉头,“我娘说了,但凡只想占便宜又不肯成亲的男人都是登徒子、浪荡子、无耻淫贼!”

    陆绎继续点头:“你娘说得很对。”

    饶得他如此,今夏还是满腹疑虑地看着他,紧接着,把石头都丢了,手伸到他面皮上又捏又掐……

    “你在做什么?”陆绎面皮被她扭得奇形怪状,完全弄不懂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陆大人不会这样,你肯定是易容改装,想来诓我的!”

    今夏言之凿凿,手在他面皮上扒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扒拉下来。

    这辈子还没被谁这么□□过面皮,陆绎当下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奇怪了……你、你真的是陆大人?”今夏讪讪收回手。

    “这下肯相信了?”

    今夏仍旧摇头:“还是不对,你怎么可能……这事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得好好查一查。”

    陆绎已经没脾气了:“你打算怎么查?”

    “您今晚会不会吃错了什么东西?”今夏思量着,“说不定那家客栈藏着什么奇人异士,您听说过降头师吗?还有苗蛊……都是很邪门的玩意儿,能让人身不由己,我得去查查。”

    话音才落,她转头就走,走得还很快。

    剩下陆绎孤身一人在石滩上,摇头叹气。

    这晚,今夏把客栈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除了发现账房先生与对门买豆腐的寡妇很有些暧昧,后头厨子偷藏了半斤猪肉之外,别的啥都没发现。

    也许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她熄了灯,心事重重地爬上床,忽得又想到陆绎微微发烫的唇瓣,顿时红了脸,把头拱进了被窝里。

    这事若是真的……

    不可能。

    也许,说不定,是真的?

    不会,怎么可能。

    ……

    她埋着头,石滩上陆绎说话的样子复浮现出来,心下隐隐觉得,他是在说真话。若是真的,自己肯不肯嫁他呢?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用思索,她心里便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回答:自然肯的。紧接着,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何时对陆大人起了这个念头?

    往昔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她眼前,林林总总,他与她之间一点一滴的改变。她意识到短短数十日,自己对他的信赖已经远远超过相处数年的旁人,她不知晓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可它让她不愿离开他。

    若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她睡着了。

    次日清晨,她很早醒来,在客栈前后转悠了两圈,找到了在灶间忙活的大杨。

    杨岳沉默着在和面,旁边笼屉里有包子、花卷、烧卖、猪蹄卷等等各种琳琅满目正在发酵的面点。灶间厨子乐得清闲,把粥煮好便出去晃荡。

    “大杨,你在忙啊……”今夏讨好地凑过去,热心道,“来来来,我来帮你和面。”

    杨岳用手肘挡开她:“不用你,爪子脏得像猴。”

    听他口气像是不恼了,今夏大喜,连忙道:“谁说的,我刚洗过了,干净着呢。”

    “烧火去吧,水烧开就能上笼了。”

    “行行行。”

    今夏乐颠颠地去烧火,一边烧火一边偷眼看杨岳的脸色。

    “大杨,你昨儿挨的那掌,现下觉得怎么样?”她问。

    “没事了。”杨岳道,“昨日我气血攻心,也亏得那掌把心头淤血逼出来,算是好事吧。”

    “……那就好。”

    杨岳顿了半晌,低声问道:“你是在哪里看见她的?”

    怔了怔,才明白他说的是谁,今夏答道:“在桃花林边上的一处山坳里,和其他几具尸首在一块。”

    杨岳点了点头,沉默了良久,才道:“他说,是我害了她,我若不送她去姑苏,她也不会死。”

    “这事怎么能怪你!”今夏没料到阿锐竟会说这种话,恼怒道,“明明是他……大杨,他存心这么说,就是想激怒你,你莫要中了他的计。”

    用干净的木梳在荷叶夹上压出花纹来,一个一个摆上笼屉,杨岳语气平和道:“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她身后的那个人,扳倒他,才算为她报了仇。”

    “你能明白就好。”今夏长松口气,紧接着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人可不是寻常人物,你千万不要鲁莽行事。”

    “我知晓,昨日陆大人已吩咐过。”

    听他提到陆绎,今夏的脸刷一下顿时红了,幸而原本灶膛的火气就把她的脸烤得热扑扑的,脸上的异样并不十分明显。

    待各色面点蒸好,今夏捡了几个到盘中,又盛了粥,端到客栈堂中,与杨岳用早饭。

    此时众人也陆陆续续下楼来。

    最先下楼来的是岑福与岑寿,两人仍旧是车夫打扮,看情形是打算这一路都这么改装。

    岑福率先过来,朝杨岳有礼笑道:“昨日的伤如何?身子可还有不适?”

    杨岳起身相让:“已不碍事了……坐吧,我早起做了好些点心,不嫌弃的话,就凑合吃一点。”

    岑福也不客气,拉开长凳就坐下,还顺便招呼岑寿也坐下。

    哥哥招呼,岑寿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得坐下来。他的侧旁便是今夏,昨日两人才吵过一架,他被今夏呛得没话说,今日相见自然是装着没看见。

    岑福见状,打圆场道:“岑寿,昨日之事,虽是情有可原,你也该向杨捕快陪个不是才对。”

    岑寿朝杨岳草草一拱手:“得罪之处,还请多包涵。”

    “不敢不敢。”杨岳还礼。

    岑福接着吩咐道:“还有,听说你昨日对袁捕快说了些很是失礼的话,气得她跑了出去,此地人生地不熟,她又是个姑娘家,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怎过意得去。”

    “我对她说失礼的话?哥,你当时没听见,根本是她在骂我。”岑寿不服道。

    今夏瞥了他一眼,不理会,只管朝岑福道:“岑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昨夜之事,我早就忘了,不必再提。”

    “袁姑娘果然好性情。”岑福又朝岑寿道,“你瞧瞧你这肚量,还比不上人家。”

    被自家哥哥埋汰,岑寿大概已经习以为常,一声不吭,只管伸手盛粥。

    今夏拿了个荷叶夹,习惯性地往里头添些小菜,塞得鼓囊囊的,浑似个肉夹馍一般,才搁下竹筷,正准备吃,从旁伸过来一只手把荷叶夹拿走了。

    “喂……”今夏怒了。

    夺食是她平生三大恨之一,剩余两恨尚且空白,为日后留着。

    她转过头,见到来人,刚刚燃烧起来的气焰顿时自觉自发地消于无形。

    陆绎姿态悠闲地咬了口荷叶夹,嚼了嚼,问杨岳道:“此间有烟熏肉吗?切了片端一盘出来。”

    杨岳应了,起身往灶间去,陆绎制止了欲起身的岑福岑寿,自己在杨岳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就在今夏旁边,与岑福岑寿聊了几句今日所走的路线以及路上歇息的站点。

    而今夏这边、这边……不知怎么,他往她身边一坐,她就浑身上下不自在起来,又想起昨夜的事情,脸就一阵阵地发烫,他们在说什么她压根完全听不见。

    “昨夜睡得好么?”陆绎转向今夏,闲谈般问道。

    今夏费了好半晌,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嗯?”

    “我问,你昨夜睡得好么?”陆绎颇有耐心地复问了一遍。

    “好。”今夏看陆绎神情风轻云淡,似乎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便生出些许疑虑,“你呢?……我是说,您睡得好么?”

    “不好。”陆绎道,“头昏沉沉的,大概是淋了雨的缘故。”

    难道是生病的缘故?今夏试探问道:“头昏沉沉的?那昨日的事也记不清了吧?”

    “什么事?”陆绎问她,一脸坦诚,“很要紧么?”

    “没没没,没什么要紧的,我就是随口一问。”

    今夏暗暗咬牙切齿,抓了个包子,叼着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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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9 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十四章





    众人用过饭各自回房整理行装,今夏拎着个小包袱,蔫头耷脑地正欲下楼,却被人唤住。

    “我的扇坠找不到了,你过来帮我找找。”

    陆绎站在房门前,唤了一声,转瞬便复进房去,她连回绝的余地都没有。她左看右看,除了自己再无旁人,默默地叹了口气。

    扇坠?!

    今夏拖着脚步往他房中行去,心中暗自嘀咕着,从来也没见他用过扇子,扇坠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刚进陆绎房中,还未看见他人,便听见身后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她还未反应过来,温热的气息逼近,整个人已被揽入陆绎怀中,他的唇重重地压住她的,滚烫而炙热,带着强势的掠夺,完全不同于昨晚的温柔……

    腰被他紧紧揽住,后背抵在门板上,包袱不知何时已落地,今夏几乎是不能思索,双手本能攀住他的肩膀。而陆绎愈发紧迫地贴着她,隔着衣袍,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紧绷的肌肉。

    过了好久,就在今夏觉得自己双脚发软就快喘不上气的时候,他终于松开她些许,唇瓣细细啄吻着她,挪到耳边,声音略带沙哑道:“你早间担心我忘记的要紧事儿,是不是这个?”

    心跳如鼓尚未平复,今夏微微喘息着,没忘记摇摇头。

    “那是什么事儿?”

    他与她贴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她能清晰地感受他的鼻息,温热,弄得人痒痒的。

    今夏抬起头,踌躇了半晌,问道:“你说要娶我的事儿,是认真的么?”

    “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陆绎深看着她,缓缓道,“也从来没对别的姑娘有过这样的念头。”

    今夏望了他半晌,昨夜里辗转反侧纠结之事,终于有了答案,眉梢眼角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地沁出笑意来:“所以我才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会……当然了,我知晓我身上的好处多得很,不过你看上的是哪点好处?”

    “这事我也还没想明白,到底看上你的哪点好处?你容我好好想想这事……”

    陆绎好笑地退开一步,做思量状,今夏略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算了,还是别想了。”片刻之后,今夏诚恳劝他道,“感情的事儿本来就是糊里糊涂的,还是莫细想的好。你只要心里知晓我有诸多好处就行了。”

    陆绎从谏如流地点了点头,反问她道:“那我的诸多好处,你可知晓?”

    “当然了!我一直都觉得大人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娘肯定喜欢你得紧……”她顿了下,惊道,“不好,我娘正撮合我和易家三公子,这事可怎么办?”

    “这事儿也不难办,只是——你自己想嫁给谁?”

    陆绎低垂眼帘,理了理衣袖,隐下眼中的期待和不安。

    “我还是想……”眼下,今夏确定了他的心意,心底满满地甘甜,笑眯眯道, “嫁给你。”

    陆绎抬眼,双目之中,光彩斐然,面上极力淡然笑道:“如此甚好,你不必担忧,此事我来解决。”

    “你来解决?”今夏先是一喜,紧接着便不安地叮嘱道,“哥哥,你可别把易家三公子直接抓到北镇抚司里头去啊。”

    “怎得,现下就开始替他担心了?再说,我看上去有那么简单粗暴吗?”陆绎瞪她一眼。

    “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今夏话音未落,听见门外有人轻轻叩门。

    “大公子,外间马车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是岑福的声音。

    陆绎应道:“知道了。”

    然后,是岑福脚步走远的声音。

    今夏弯腰去捡方才落地的小包袱,背上肩膀就欲走:“又该出发了。”

    她的手还未触到门,人就被陆绎拉了回来。“等会儿,不急,你把方才那句话再说一遍。”他低首朝她道。

    “哪句?别把易家三公子弄到北镇抚司?”

    “不是。”陆绎慢吞吞道,“是你想嫁给谁的那句话。”

    今夏楞了楞,认真地慢慢道:“你想娶我,我心里欢喜得很,我也特别特别想嫁给你。”

    望着她笑眯眯的脸,陆绎不禁低俯下头,正要吻上她时,冷不丁她凑上前,在他唇上用力地亲了一下。

    “我可以这样的,对吧?”她笑得眼睛眯起。

    “嗯……”陆绎歪头看她,“其实你私下里想了好久吧?自从那夜在沈夫人家中之后。”

    今夏志满意得地嘻嘻一笑,转身出门去。

    ******************************************************************

    因昨日之事,担心杨岳与阿锐再起冲突,岑寿与杨岳调换了马车,岑寿负责运载礼品和阿锐的这辆马车,而杨岳则被调到载着丫鬟和老嬷嬷的马车。

    今夏坐在车辕上,望着前头陆绎的身影,越看心里越美滋滋的。

    行了好长一段路,旁边驾车的岑寿终于忍不住,斜眼睇她道:“你到底在傻笑什么?”

    “山青水秀,爷看着喜欢,不行啊!”

    今夏伶牙俐齿地顶回去。

    “一个姑娘家,整天‘爷、爷’的,也不嫌膈应。”岑寿看她不顺眼得很。

    “这有什么,我出去办案子,人家才不管我是不是姑娘家,官爷官爷叫着。”今夏满不在乎道,“再说,六扇门里头,男人能干的活儿我都能干,和他们比,我一点不差。”

    说到此处,行在前头稍远处的陆绎回头望了她一眼,眼中的笑意显而易见。

    今夏心情大好,看着陆绎的面子上,之前与岑寿的过节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与他闲扯道:“哥哥,你昨日那掌,生猛得很,你学得是什么功夫?”

    “说了你也不会知晓的。”岑寿冷淡道。

    “你得先说,我才能知晓我到底知晓不知晓,对不对?”今夏话绕得像在说绕口令。

    岑寿哼了一声,不吭气。

    好在今夏对他原本就不感兴趣,转而又问道:“你家大公子是自小习武吧?”

    岑寿斜了她一眼,警惕道:“打听大公子作什么?”

    “仰慕!仰慕已久。”今夏一脸诚恳。

    “哼,我为何要告诉你。”岑寿还真是油盐不进,“京城里头仰慕我家大公子的人多了,我有那闲工夫一个一个跟人说去。”

    今夏晃晃脑袋,暗自心想:你不说就算了,难道我不会自己问他么,你家大公子的性子可比你好多了。

    马车颠簸,车内传来阿锐几声咳嗽。

    不待岑寿有所动作,今夏已掀帘进了马车。

    不知是否因为余毒未清的缘故,阿锐身上的伤口虽都已在愈合,并没有溃烂的迹象,但是他自醒来之后,四肢一直使不上力,连咀嚼食物也甚是费劲。陆绎给他把过脉,除了脉象虚弱,也看不出其他异样。

    最要紧的一点,阿锐整个人浑然没有一点想活下去的迹象,激怒杨岳之后,他再未说过话。

    有人喂他吃食,他便木然地吃下去;若无人喂,他也绝对不会表示饿了或渴了。

    他只是木然地躺着,要么合目休息,要么双目直直地看着虚空的某处,没有人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

    若说以前的阿锐像一柄随时出鞘的刀,那么现在的他只是一块半截埋在土里的腐烂木头。

    今夏探头看了他一眼,他的样子和一个时辰前一模一样,分毫都未曾挪动过。

    “想喝水吗?”她问道。

    浑似没看见她一般,阿锐连眼珠都不曾动过,定定盯着车篷顶。

    既然他不吭声,今夏也不勉强,凑过去端详了下他面上的伤疤,自言自语道:“你现下的样子,若上官姐姐见着,不知认不认得?”

    听见她提上官曦,阿锐的眼珠总算动了一动,今夏没有忽略这细小的变化。

    “你想回去见她?”她接着往下说,故意唉声叹气道,“不过可惜呀,莫说现在你像个废人一样根本回不去,便是能回扬州去,你也见不着她了。”

    闻言,阿锐双目迅速对上她,目中恨意凛然。

    “她、她……怎么了?”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却是用尽全身气力。

    今夏不答,却不急不缓和他聊起来:“上官姐姐原来是南少林的俗家弟子,我也才知道,你知晓么?”

    不等阿锐回答,她又接着道:“现下沿海一带倭寇闹得凶,上回不是还跑到扬州了么。对了,那次你也遇见的,还为了上官姐姐受了伤……你身上中的也是东洋人的毒,是被谁害的?”

    阿锐狠瞪着她,并不言语。

    “你不肯说,我也猜得出来,虽说是你杀了翟姑娘,可在那人眼里,你们俩也没甚区别。翟姑娘是一枚弃子,你也是一枚弃子。”今夏慢悠悠道。

    听到此处,阿锐下颚微凸,牙关紧咬。

    “唉,上官姐姐赶到浙江抗倭,也不知是不是很危险,她若弄成你这样子,可怎么好……你瞪我做什么?”

    “不许你咒她!”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字,清晰无比。

    今夏这才低首正色看他:“胡总督请了南少林的和尚下山抗倭,方丈书信给俗家弟子,请他们赶往浙江抗倭。不光是上官姐姐,还有谢霄,我在谢府连送行席都吃过了……上官姐姐是怎样的人难道你不知晓?她在做什么事,你又在做什么事,你在这里心里想着她有用么?能帮她挡刀还是能帮她挡剑!”

    将嘴唇紧紧抿住,阿锐目中有质疑有犹豫,却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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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9 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哦耶,期待!还以为陆大公子没那么快下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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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9 09:44 | 显示全部楼层
锦衣之下 第八十五章
因昨日大雨,道路泥泞,这一路行得甚慢,直至日上中天都没有找到可以歇脚的小店,连茶寮都没见着一个。
一行人中陆绎、今夏等人皆是在路上颠簸惯的,倒不觉得如何,但淳于敏并丫鬟嬷嬷却吃不消这般劳累,陆绎寻了一处稍稍干爽的地方,让她们下马车歇息透气。岑福则奉命先往前头探路。
碍于身份有别,今夏心里虽然甜滋滋的,言行间却丝毫不敢造次,连多看陆绎两眼都生怕被旁人看出端倪来,反倒对他愈发疏远。
“袁姑娘,这是我家姑娘让我送来给你的。”一丫鬟行过来,手上托盘上摆着一杯水。
“多谢你家姑娘,我带了水囊。”
今夏推辞道。
“这是滴了玫瑰露的清水,有助于提神醒脑,姑娘特地让我送过来的。”丫鬟口齿伶俐,很会说话,“姑娘说,昨日她在袁姑娘面前失态,听说还差点让人误会袁姑娘你,姑娘实在惭愧得很,还请袁姑娘原谅。”
“不不不,晕血嘛,我知晓这毛病,怪不得她。”今夏忙道,见丫鬟仍殷勤地捧着托盘,只得把那杯水拿过来一饮而尽。
既然淳于姑娘这般知书达理,她也须表现下自家的宽广胸襟,行到淳于敏跟前,笑道:“多谢姑娘的水,昨日之事,不必介怀。”
“袁姑娘快请坐。”
淳于敏嫣然一笑,忙命丫鬟取了绣墩,请今夏坐下。
今夏瞧她面色苍白,大概是山路颠簸的缘故:“淳于姑娘不常行远路吧?”
“见笑了……”淳于敏惭愧笑道,“大概是昨日下雨的缘故吧,马车有点颠簸。你们平素在外办案,若是遇上大风大雨,想来必是辛苦得很。”
今夏摆摆手:“大风大雨其实挨一挨也就过去了,最怕是遇上塌方,那才叫走背字呢。”
不远处岑寿听见她的话,本能地皱了皱眉头,却看见身旁的陆绎看着树林无缘无故地微笑,他循着陆绎的视线往林子里头望了又望,什么异常都没有,着实叫他费解得很。
不多时,便看见岑福折返回来,面带忧色,翻身下马,急行至陆绎面前禀道:“大公子,前头不到二里地塌方了,没法过去,恐怕我们得折返回去,又或者另寻一条路。”
塌方!今夏扶额,居然真让她给说中了。
岑寿没好气地瞪了眼她,目中含义不言而喻,嫌弃她是个乌鸦嘴。
陆绎神色间波澜不惊,自取了地图查看,片刻后道:“折返到方才的路口,然后朝东南方向走,再往前就到玄音观。”
“咱们要去道观?”今夏忍不住探头问道。
“玄音观原是道观,因香火好,来往的人多,渐渐在山脚下就形成了一个镇子,镇子也叫做玄音观。”陆绎侧头看她,忽而一笑,“半仙,说句吉利话来听听。”
“……”今夏笑嘻嘻的,脑子都不带转一下,出口便是,“步步高升,早生贵子!”
也没料到她竟会说这话,陆绎也怔了怔,继而大笑,连连点头道:“说得甚好。”
岑福与岑寿就候在一旁,他兄弟二人本是陆家的家生子,打小便认得陆绎是大公子,知他性情沉稳,喜怒内敛,难得见到他笑得这般畅快。两人对视片刻,一人了然,一人诧异,心下各异。
淳于敏对陆绎并不相熟,在此次同行之前,也只在陆绎探外婆时打过一、两次照面而已。但陆绎的事情,她却自家人口中听说不少,文才武略如何如何出众,做事有条有理,性情又是难得沉稳,不像寻常官宦子弟那般跋扈。此番同行,陆绎对她也甚是照顾,言谈举止温文有礼,她却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生疏隔阂。这时见到陆绎大笑,眉目间光华尽绽,并无平日所见的收敛,她不由也怔怔了,望向他身旁的今夏……
改道玄音观,从地图上瞧,虽是绕了些远路,但路却好走了许多,马蹄踢踢踏踏,行起来快了许多。
这一路过去,路上的人愈行愈多,到了天快黄昏,已接近玄音观时,简直就是被人**簇拥着在往前走。
今夏环顾四周,心下着实诧异,探头问马车旁一位胖乎乎起劲赶路的大婶:“大婶,您也是往玄音观去?”
因走路而走得脸红扑扑的,大婶气都喘不匀,顾不上与她攀谈,只点了点头。
“咱们同路,要不您上来歇口气?”今夏招呼她坐到车辕上,岑寿斜睇了她一眼,没吭声。
大婶犹豫了片刻,身子一挪,坐了上来,边抹汗边朝今夏谢道:“多谢了……哎呀……还是你们马车舒服,你们这是去瞧病的吧?”
“瞧病?给谁瞧病?”今夏奇道。
大婶也是一楞:“你们不是赶着去玄音观找道长的么?”
“找哪个道长?”
大婶见她全然不知道,这才好心告诉他道:“明日是谷雨,这两日镇上有庙会,有一位极有本事的道长来玄音观,在山门外摆摊为人消灾解难,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除了赶庙会,一多半都是赶着去会这位道长。”
“道长?算卦的?”
“不光算卦,他还给人看病、合八字,灵得很。去年我找他算何时能嫁出去,他算得一点都不差,所以今年我还得找他算算什么时候能抱个男娃。”
今夏听得心思也有点活络:“这么灵,那我也得去算算,看什么时候能升职加薪。”
闻言,岑寿鄙夷地盯了她一眼。
“那道长什么名号?”今夏赶忙问道。
大嫂神情惋惜:“那位道长可是高人,来去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名号都不曾留下。”
身为捕快,这几年在衙门里面耳濡目染,今夏见过的十位高人倒有九位是骗子,当下默了默,心下暗忖:说不定是个行走江湖的骗子,不敢留名号,说不定是怕被人追债吧。
往前行了不久,黄昏时分便进了玄音观山下的小镇,由于庙会的缘故,原本就不宽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尽是人,通往山上道观的石径也可看见人头攒动。
客栈生意几乎间间爆满,岑福好不容易才寻到一家尚有两间空房的客栈,加了价钱,才总算顺利让陆绎和淳于敏住进去,剩下的人只能在马车上将就一宿。
岑福将陆绎的行装拿到房间,打点好一切,见陆绎始终不开口,不得不试探问道:“大公子,袁姑娘那边,卑职是不是再找店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她腾间房出来。”
陆绎思量片刻:“不用……”
今夏是风餐露宿惯了的,往日错过宿头,野地里随便一裹也照样睡觉。眼下见陆绎与淳于敏住进客栈,不禁叹了叹人家投胎的准头,随即就被客栈不远处琳琅满目的小摊子吸引住了心思。
因人就歇在马车上,马车上的诸样物件都不用卸下来,倒是省事得很,加上岑寿一副极不待见她的神情,今夏索性躲开来,向杨岳交代了一声,美其名曰了解周遭环境,便沿着小街一路逛下去。
虽是个捕快,整日里舞刀弄棒,可今夏骨子里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家,看见光润细致的小瓷人、小巧精致的竹编马车等等小玩意儿就走不动道儿,躬着腰一样一样地细看,询价,摇头叹气,然后接下去瞧下一件……
就这么慢腾腾地顺着小摊走,不知不觉间行至通往山上道观的石径之下,周遭华灯初上,抬眼看蜿蜒上山的石径小道,提着灯笼的行人由上而下,灯火闪烁其间,别有一番景象。她仰头看着,正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该上山找道长算上一卦,又踌躇囊中羞涩,恐怕香火钱也付不起……
有人挽了她的手,掌心温厚。
今夏怔了怔,转头看去,正是陆绎。
陆绎神情自若,瞥她道:“逛得这么出神,你错过饭点了可知晓?”
今夏呆住,如梦初醒继而一脸的悔恨:“……你们都用过饭了?”没赶上饭点就意味着得自己掏钱吃饭,这对于今夏来说绝对是人生中不可饶恕的错误。
陆绎点头:“岑福他们,还有杨岳都吃过了。”
今夏听出些许生机:“大人,你还没用饭?”
陆绎不做声,淡淡扫了她一眼,便仰首去看灯火阑珊的蜿蜒山路。
“正好,我陪你啊,一个人用饭多无趣。”今夏笑眯眯地歪头看他,“大人,你想吃什么?”
“你呢?”陆绎反问她。
“我什么都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煮得熟,没有我吃不下的。”今夏很是豪迈。
“失敬失敬。”陆绎睇她。
今夏作谦虚状:“哪里哪里,是六扇门领导有方。”
陆绎往前信步而行,手仍旧挽着她的,口中道:“听说此地的竹鹧鸪很有名,肉嫩味鲜,既然来了,不妨尝一尝。”
近旁便有一家饭店,今夏喜滋滋地随着陆绎踏进去,便见方桌边有一人,蓝衣飘逸,遂上前笑唤道:“小蓝道长!”
蓝道行抬首,看见今夏,也是一笑:“姑娘今夜可比昨夜有神采。”
说话间,他看见今夏身后的陆绎,也看见相挽的手,微笑着看向陆绎。
“看来我与姑娘有缘,不介意的话,请坐。”他起身相让。
今夏自然是不介意,但却不知陆绎是否愿意,目光询问地望向他。陆绎见蓝道行双目清澈,举止间并不似寻常江湖术士,迟疑片刻,看了今夏一眼,方才坐下:“叨扰道长。”
蓝道行的行囊搁在旁边长凳上,一根细竹竿挑着布幡歪靠着,今夏侧头瞧了瞧布幡上的字,兴致勃勃地问道:“小蓝道长,你还会算卦?”
“行走江湖,混口饭吃而已。”蓝道行笑了笑,伸手将自己的布幡竖起来摇了摇,“奇门遁甲,紫微斗数,四柱八字,阴阳五行,九星风水我皆略通一二。”
“这么多都懂……”今夏啧啧,“你为了混口饭吃真是挺拼命的。”
“哪里,不瞒姑娘,医术我也略通一二,什么灰甲、牛皮癣、痔疾等等难言之隐,便是家中小猫小狗有了毛病,我也都看得。”
今夏肃然起敬:“道长果然博学多才……当真治得好?不会是骗人诊金吧?”
蓝道行不缓不急,淡然答道:“治得好的是病,治不好的是命。”
陆绎在旁始终一言不发,直至听到此处方才微微一笑,问道:“是命又该如何?”
“命,是骨子里的病,投八卦炉,压五行山,铜浆铁汁,也许就能等到一线生机。”蓝道行答得甚快,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有如此一问。
两人四目相对……
这道士似俗非俗,见识异于常人,倒不能小觑于他,陆绎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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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9 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锦衣之下 第八十六章
    今夏嘿嘿坏笑着,小声道:“小蓝道长,你知不知晓自己闯下大祸了,居然偷看□□!你可知我们是谁?”
    “看姑娘这落落大方的气度,还有这位公子通身的气派,该是公门中人吧。”蓝道行神情自若道。
    被他夸的很受用,今夏笑眯眯地转头去问陆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落落大方?”
    陆绎思量片刻:“用没脸没皮比较准确。”
    “……”
    今夏呲牙。陆绎伸手揉揉她脑袋,轻而易举地把她镇压下去。
    “小蓝道长,给我算个命,我要算前程!”她转向蓝道行,“我想知晓我什么时候才能升职加薪。”
    蓝道行笑着点点头。
    “等等……你那些奇门遁甲、紫微斗数,哪个最便宜?”今夏不放心地问。
    “姑娘测个字吧,只要五个铜板。”
    听闻才五个铜板,今夏顿时一喜,紧接着又担忧道:“……不会便宜没好货吧?”
    “价廉物美,童叟无欺。”蓝道行笑如春风。
    于是,请店家取了纸笔过来,今夏持笔沉吟片刻,心想自己是六扇门的捕快,便在纸上写了个“捕”字。
    她将纸朝着蓝道行推过去。
    “捕。”蓝道行看着纸上的字,思量道,“捕,左手右甫……”
    “怎么样?年内能升职么?”
    见今夏一脸关切,陆绎在旁看着不免好笑。
    “左侧为手,手者,拳也,姑娘所做之事免不了要与人动拳脚,甚是辛苦呀。右侧为甫……”蓝道行抬眼看了下她,才接着道,“有水便是浦,浦者,濒也,近水之处方有生机。”
    “等等,等等!”今夏不解,“为何要添水,添别的不成么?”
    蓝道行笑着指指她的手边,她低头望去,正好是一杯茶水,方才顺手拿来喝的。
    “所以姑娘所问升职之事,一来是要与人动拳脚,二来是在近水之处。”蓝道行接着道。
    “近水之处?这范围也太大了,是井水、还是江水、或是海水?”
    “浦,应是江河入海之处。”
    今夏想了想,这番正是往沿海,可不就是近水之处,如此说来年内升职有望。如此一想,她顿时喜滋滋的。
    瞧她神情,陆绎岂会不知她在想什么,附到她耳边笑道:“看来这趟你是准备蟾宫折桂去了,恭喜呀。”
    今夏心情甚好,也不理会他的取笑,怂恿道:“道长是奇人,算得真准,大人,你也测个字吧。”
    “我……”
    他尚在迟疑,蓝道行已经微笑着将笔递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也罢,我就当是陪你。”陆绎笑了笑,接过笔来,寥寥几笔便写了一个字。
    今夏望去,纸上赫然也是个“捕”字。他与自己用同一个字,此举多少有些故意为难蓝道行的意思,大概他还是觉得蓝道行是个江湖骗子吧。
    蓝道行看了看字,不慌不忙,面上微笑不变,问道:“公子所问何事?”
    陆绎沉吟片刻,对上他双目,慢慢道:“未竟之志。”
    蓝道行点了点头,低首仍去看字:“捕,左手右甫;艮为手……从艮卦来看,公子行事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当说则说,一切必须审慎抑止为是。”
    陆绎淡淡一笑:“道长说得虽是,却含糊了些,当行则行,当止则止,这话搁谁身上都可用。”
    “公子莫急,再来看右侧,甫者,有车才是辅,如今偏偏缺了车……”
    “等等!”今夏奇道,“方才你说我的甫添水,是因手边有水;为何他的甫就该添车呢?他的手边可什么物件都没有。”
    蓝道行笑道:“这位公子与姑娘不同,他是朝上之臣,为臣者,君之辅佐也,他本就该占个辅字。只是眼下,缺了车,这便是公子未竟之志的缘故。”
    似听出些许弦外之音,陆绎面色渐渐凝重,问道:“何为车?”
    “可长驱直入,可以一当十,最后……”蓝道行顿了顿,才含笑接着道,“还可以弃车保帅。”
    他二人这番对话,今夏听得云山雾罩,只觉得双方神情各自有异。
    过了好半晌,陆绎才道:“敢问道长从何处而来?”
    蓝道行双目看着他,笑着缓声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今夏一怔,斜月三星洞,这不是《西游记》中孙悟空拜师修行之地么?这道长看□□也就罢了,还在陆绎面前说这般顽笑话,只怕陆绎轻饶不得他。
    陆绎闻言,并未着恼,接着问道:“师从何人?”
    蓝道行不答反问:“你说,流沙河中没有水,只有沙,还住了位卷帘大将,怪不怪?”
    听得此言,陆绎深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想来是高人,可惜我无缘识得。”
    蓝道行笑了笑,搁在茶杯旁的手有意无意地轻轻叩了几下桌面,总算未再说那些神神叨叨的话,伸手取了桌上的两张写了“捕”的纸,瞧了又瞧,然后望向今夏笑道:“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就不想问问姻缘?”
    “想啊。”
    今夏忽意识到一件大事,把陆绎写得那张“捕”字端端正正摆到蓝道行面前,倾身低声问道:“小蓝道长,你再帮我瞧瞧,他以后的老婆是谁?他会纳妾么?会纳几个妾?”
    话音才落,她就被陆绎扳着肩膀,摁回长凳上。
    “你想得够长远的。”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事,我当然要问清楚了。”今夏咕哝着,“万一,你是想着三妻四妾的人……”
    “什么三妻四妾,我何曾想过……”陆绎微恼道。
    “两位、两位,”蓝道行忙打圆场道,“我看这位公子不似贪恋美色之人,姑娘不必忧心。这样吧,除了测字,我再送你们一对姻缘石,如何?”说着,他从随身行囊中掏出来,花纹斑斓的小石头编在红丝绳中。
    既是送的,今夏笑眯眯地接了过来,端详片刻,怎么瞧都觉得上头的小石头寻常得很。陆绎拿在手中把玩着,也不说究竟要不要。
    “有什么用?”今夏问道。
    “莫瞧它不起眼,这可是在宋城月老祠前开过光的。”蓝道行笑着补充道,“可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今夏瞅瞅陆绎,他也瞥了她一眼。
    “道长说得这么好,你收着就是,看我作什么?”陆绎道。
    “也是,我娘老说有枣没枣打三竿,那我就收着,说不定真的灵验。”今夏朝蓝道行笑道,“谢谢小蓝道长。”说着,她自怀中摸出五个铜板,恋恋不舍地付给蓝道行。
    正巧,店小二将蓝道行所点的路菜包好送了过来,蓝道行收了铜板,整理好行囊,起身向陆绎今夏告辞,便径直飘然远去。
    陆绎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神情若有所思……
    “怎得?觉得他有古怪?”今夏问道。
    “你觉得呢?”他反问她。
    今夏仔细回想了下:“道袍半旧发白,靴梆磨得起毛,头上发髻束得一丝不乱,他是个真道士,至少是做了一阵子的真道士,否则衣衫靴子不至于这般合身。只是他说话行事,确是古怪得很。”说着,她便将昨夜蓝道行把铃铛系在鱼线上一事告诉陆绎。
    听了这段,陆绎陷入思量之中,忽听今夏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我知道了,斜月三星洞,就是一个‘心’字,他原来是心学门人,难怪行事与旁人不同。”今夏了然道。心学,作为儒家的一门学派,为明朝王守仁所创建,与宋朝朱熹的理学对立,强调心则是理,知行合一。
    “你认得哪些心学门人?”陆绎问她。
    “哪里认得,只是听说唐大人、徐大人似乎和心学有点关系。还有京城里头,隔三差五就有光着身子满大街跑的,抓到衙门里就说他自己是心学门人,要从心所欲什么什么的,压根没法和他说理,只能打一顿大板。”今夏摇头叹气。
    陆绎扶额,半晌后又问她道:“昨夜遇见蓝道行的事情,你可对旁人提起过?”
    今夏摇头:“没有。”
    “好,关于他的事,莫再向第三个人提起,便是杨岳也不要说。”陆绎沉声道,看见今夏疑惑的目光,“先莫问我缘故,将来我弄清楚了再告诉你。”
    既然他这般说,今夏便不问缘由,点了点头。
    “我只问一句,”她不放心地拿起姻缘石,“这东西还能不能收着?”
    陆绎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今夏喜滋滋地将姻缘石系在腰带上,却见陆绎将姻缘石收入怀中。
    “你怕被人瞧见,是不是?”她取笑他,“堂堂锦衣卫正四品佥事,一表人材,还系块求姻缘的石头,生怕人笑话吧?”
    陆绎理了理衣袍,淡淡道:“我是担心与人动手时不小心碰坏了。”
    “……”
    未料到他竟是爱惜之意,爱惜姻缘石,自然便是爱惜与她这段缘分,今夏顿觉得自己及不上他,讪讪一笑,将自己的姻缘石也在怀中放好。
    这夜诸人睡下,直至夜半无事。
    三更刚过,听得四下寂静,陆绎轻轻推开窗子,飞身跃出,潜入夜色之中。沿着山形高高低低,一路飞掠而过,来到玄音观山下的溪边石滩。
    月如霜,一人半旧蓝衫,背对着他,鱼线仍旧垂在溪水之中。
    陆绎缓步上前,一言不发,也看着暗沉沉的溪水。
    过了好半晌,蓝衫人转过头来,正是蓝道行,笑着看向陆绎:“陆大人怎知我在此地?”
    “你的手在茶水边叩了三下,是让我三更过后到水边来的意思吧。”陆绎淡淡道,“今夏提过,你在溪边以铃铛垂钓,我猜这水边应该就是溪边,而非井边。”
    听罢,蓝道行微笑片刻,似有所感,转而面色肃然,整理衣冠,朝陆绎拱手道:“在下奉何心隐之命,前来助大人一臂之力。这是书信。”他自怀中取出一封封了漆的书信,递给陆绎。
    果然是何心隐,流沙河中没有水,却有个卷帘大将,河字去掉水,加上单立人,便是“何”字。陆绎早已隐隐猜到,但心下仍是不甚相信,直到展开书信,读罢后方才看向蓝道行。
    “你可知何心隐为何让你来见我?”他问道。
    蓝道行道:“自然是知道才来,我自幼在道观修行,无父无母,既没有牵挂,也不至于牵连他人。”
    陆绎思量道:“进宫一事,安排起来要费些功夫。圣上生性多疑,得等缺了人才能补进一个。”
    “小道静等大人安排。”
    “你……之前所说的车,指的就是你自己吧?”他尚记得蓝道行的那些话。
    蓝道行笑了笑,不答反问道:“大人觉得小道可否?”
    陆绎不答,只看着溪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既甘愿当我的车,以一当十,长驱直入,那么我自然也会尽力保你周全。”
    “陆大人此言差矣。”蓝道行正色打断他,“此事要顺利,就不能牵扯到任何人,否则必被严世蕃抓住把柄翻身。大人切不可因小失大。”
    他所说的,陆绎怎会不知,当下静默了片刻,淡淡道:“你这般想,甚好。”
    蓝道行俯身将身侧的鱼竿拿起,连鱼竿带鱼线,干脆利落地掷入溪中。只听得溪水作响,片刻后归于平缓的流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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