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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汤圆儿

[穿越重生] 《良陈美锦》作者:沉香灰烬(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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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2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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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告密
    顾德昭刚送了同僚离开。

    这次生辰礼穆念安也来了,拉着他喝酒,喝高了之后非要叫他亲家。顾德昭满是不情愿,要不是澜姐儿的名声坏了,谁想和他家的穆知翟结亲!

    可惜他又怕澜姐儿以后没人来提亲,只能敷衍地道:“……再等几月说吧!”

    穆念安打了一个酒嗝,悄声跟他说:“……你是不知道,陈三爷跟着张大人去御前探望,回来之后就把太子爷叫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我等他出来的时候见他面色凝滞,就猜皇上大约是没几个月了……要是皇上一死,陈三爷肯定要被张大人带入内阁的,到时候我就成詹事了。你看我跟你说的,咱们结亲是有好处的!”

    顾德昭忙捂住他的嘴,人还没走完呢,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张口就说,真是喝高了!

    又叫了旁边伺候的小厮过来,赶紧扶着他们家老爷回去。

    有什么酒话回去慢慢说,别在他这儿让旁人听到,倒是连累了他!

    等人陆续走完,天色已经昏黄了。

    顾德昭揉了揉眉心,喝太多酒了,他一时也觉得不舒服。等到小厮扶着到了内院,凉风一吹他才清醒了些。穆念安无意中说的话很关键。像他们这样的五品官,不过是每日去六部衙门当差,几个月未必能面圣,对于宫内的消息一向不灵通。他穆念安说的一句话,很可能透露了重要信息。

    皇上要是死了,他的恩师林贤重那官估计就升不上去了,自己的仕途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顾德昭叹了口气,举步往鞠柳阁走去。

    宋妙华已经等了他许久了,见顾德昭走进来,忙替他打了水洗脸,又端了一杯茶给他解酒。

    顾德昭坐在太师椅上,好不容易舒服了一些。就听到宋妙华说:“老爷,妾身有事要告诉您。”

    顾德昭也没有睁开眼,只淡淡地道:“明日再说吧,我困得很。”

    宋妙华微微一笑。伸手替他揉压额头。又轻声道:“那您听妾身说一些家常好了,二**的丫头紫菱不是嫁了吗。倒是巧了,那丫头在外待嫁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原来伺候过云姨娘的丫头。不知道老爷还记不记得,便是那个玉屏,听说紫菱是顾家的丫头,还和紫菱说了许多的话……”

    顾德昭终于睁开眼道:“说这个做什么?”

    宋妙华却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道:“老爷,妾身想说的话实在是有些冒犯夫人,还请老爷原谅了。妾身再说。”

    顾德昭看了她许久,他抬头才发现宋姨娘今天带的不是巧薇,而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妇人,她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行了礼道:“顾大人安好。小妇人便是云姨娘身边伺候的玉屏。”

    他皱了眉,宋姨娘平日绝不会这么冒失,竟然带一个妇人到他这里来,必然是有什么大事要和他说。这人原来是云湘的丫头……她到底想说什么?

    顾德昭这才说道:“你要说便说吧。”

    宋妙华得了这句话,才继续说:“这位便是当年伺候云姨娘的玉屏,她和紫菱说话的时候,提到了当年云姨娘死的内幕。陪紫菱出嫁的婆子听了十分震惊。才回来告诉我。妾身也是左思右想了许久,也拿不准要不要和老爷说。但是想着如此重要的事,实在是不该欺瞒老爷,才让婆子去找了玉屏过来。”

    顾德昭听到云姨娘死的内幕,早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宋妙华面前。

    过了好久他才问道:“云姨娘当年是难产而死。这事能有什么内幕。”

    宋妙华忙道:“我说的话却也做不得数,玉屏当年可是亲眼所见的,老爷让玉屏说吧。”

    那玉屏早被顾德昭的气势吓到,磕磕巴巴地说:“当年云姨娘早产……老爷知道是因为服了催产汤药的缘故。但是、但是当时安胎药和催产的汤药是分了两个柜子放着,翠屏又怎么可能弄混淆了呢。”

    “当年除了翠屏和我会去云姨娘的小厨房。还有夫人也常去,她、她关心云姨娘的饮食,常要去查看她吃得如何,有时候进去了,很久都不出来……翠屏在外的长兄得急病,是云姨娘出钱治的,翠屏对云姨娘忠心耿耿,是不会害云姨娘的……”

    她说到这里,小心地抬头一看,发现顾德昭的脸已是阴沉一片,手握成了拳放在身侧。

    她心里更是惧怕了,按照宋姨娘的吩咐继续说:“既然汤药不会弄错,也不是翠屏故意弄混的,那……那只可能是夫人换的……翠屏她死的时候大声喊冤,但是没人听。她真的没有拿错药……是……是有人把两个柜子的药换了……”

    顾德昭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服侍云姨娘的两个丫头都是纪氏派的,丫头弄错了药,他怀疑过纪氏。但也只是怀疑,又觉得以她的脾性是做不出这事的,因此没有深究下去。

    那时候他那么宠爱云湘,宠爱到别的人都不想要了。云湘说过要他多陪纪氏,但即便他陪着纪氏,心也早已在云湘那里。纪氏看得出来,她什么都不说,但是他是看得出来的,她是十分不高兴的。

    他原先喜欢纪氏,那是一心一意的喜欢。她嫁过来之后,偏偏带了一个丫头云湘。顾德昭越和云湘相处,就越是喜欢她的温婉平和,这和纪氏的平和不一样,纪氏的性子其实十分高傲。

    云湘原先服侍纪氏如此用心,纪氏怀孕生了锦朝,孩子半夜哭,都是她急着去抱起来哄着。纪氏但凡有点不适,她比谁都要心急。小锦朝被送到通州的时候,她又比谁都伤心。

    最后就是她伏在自己怀里,慢慢地死了的场景。她的脸苍白得可怕,身下的云纹锦被却全是血。

    ……他知道纪氏不喜欢自己和云湘一起,但是没料到纪氏竟然这样害了她!

    顾德昭想到这些,一阵愤怒让他的手都抖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问玉屏:“你……当初为什么不说?”

    玉屏想到当年无论她怎么哭嚎,怎么求饶。那棍子还是不停地打在翠屏身上,她那么无力地挣扎着,颤抖地蜷缩成一团,想让痛苦更轻一点,但却一点用的都没。

    “夫人当年也待我们极好,我们……我们不想把夫人说出来。”

    顾德昭听完后,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沉寂下来,鞠柳阁没有一点声音。已经是深夜了,只有外面竹林被风吹过,簌簌声响。

    他突然把桌上的一套青花缠枝的茶具拂下去,哗啦碎了一地。

    饶是宋妙华,都被吓了一跳。但同时,她心里也明白,她这是戳到顾德昭的死穴了。

    “好、好……”他连说两个好,脸上带了一抹凌厉的笑容,“我倒不知道,她竟然真能做出这样的事!”

    宋姨娘小声地问:“老爷,那……那该怎么办呢?还是当成什么都没有吧,毕竟夫人如今身体也不好,云姨娘的死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今天还是您的生辰。”

    “我今年生辰,还以为她没有给我生辰礼。”顾德昭笑着说,“原来这就是我的生辰礼。”

    他除了痛惜云姨娘的死,他还痛惜纪氏,她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她怎么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当年他去提亲时,那个朝他笑得十分温和,反倒让他惹了脸红的湘君去哪儿了?

    “当成什么都没没有,怎么可能呢!”

    顾德昭闭上眼吐了口气,“夜深了,你先带着玉屏回去吧。我明天亲自去找她。”

    这事,只能他亲自来解决。

    什么玉屏、宋姨娘,都是没有干系的。

    锦朝却刚从纪氏那里回来。母亲最近胃口愈发不好,都是她在小厨房做了菜给母亲吃,她还能多吃一点。她回了清桐院,梳洗完毕后,又要给母亲做一双鞋袜,绣的是兰花纹。

    青蒲给她点了两盏灯,她拿着小绷慢慢绣着兰花纹。外面有雨竹和绣渠小声说话的声音。

    青蒲笑着道:“……眼见着葡萄要熟了,雨竹拉了绣渠每天看着。”

    不过片刻,绣渠却挑了帘子进来,行了礼道:“**,鞠柳阁的碧衣姑娘想见您。”

    锦朝想起这碧衣姑娘是母亲的人,点头笑道:“快让她进来吧!”

    碧衣走得很急,进来后行了礼,道:“大**,奴婢在鞠柳阁当差,是夫人提拔的。本来这事应该是先和夫人说的,但是奴婢想着上次因为奴婢说的事,反倒让夫人动了气。奴婢犹豫了很久……还是想着来找您说。事出紧急,奴婢才连夜前来……”

    锦朝皱了皱眉:“上次?上次什么事让母亲动了气?”

    碧衣解释道:“前几日宋姨娘来给老爷送披风,说您在夫人的药里发现了大黄,就以为是她做的,去找她质问。她说得十分委屈,听完后老爷就说是夫人的不是,说是夫人闹腾着不安分……”

    锦朝惊讶得站起来,随即把小绷放在高几上,声音都冷了下来:“她竟然这么说?”

    上次大黄的事,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便不敢闹到父亲那里,倒是让宋妙华抓到机会去生事!

    父亲还说是母亲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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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2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一章:抓人
    锦朝气得捏紧了手!

    宋妙华也太得寸进尺了,想凭着这个机会陷害母亲?她胆子倒是真大!

    也是她的错,当时就不该顾忌证据不足,直接撕破脸闹到父亲那里,看她能不能讨了好!

    锦朝一时之间又是愤怒又是自责,她还是太小觑宋妙华了。当然,父亲对母亲的误解也在她意料之外,她知道父亲对母亲一向冷淡,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么深的芥蒂。

    “这事倒也过去了,大**不用生气。奴婢前来并不是为了这事的。”碧衣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今天晚上,宋姨娘带了一个三四十左右的妇人去鞠柳阁,我一看便觉得疑惑。就在门外偷听……您不知道,那丫头竟然是原先伺候云姨娘的……”

    她把玉屏揭发纪氏的事说了一遍。

    顾锦朝听完后倒是冷静下来,但是心里不断发凉。

    “当时玉屏说完这些,父亲是什么反应?”锦朝问碧衣。

    碧衣想了想才说:“奴婢听得并不真切,但是老爷似乎拂了一套茶具摔在地上,把奴婢都吓了一跳!”

    青蒲见锦朝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小声问:“**……您看这事……”

    锦朝喃喃地道:“……父亲信了。”

    他信了才会如此愤怒。锦朝坐在大炕上思绪飞快,碧衣说明日父亲就会去找母亲,她还可以先告诉母亲这事,要是等父亲直接去质问她,母亲恐怕会更加动气。

    但是这个叫玉屏的丫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宋妙华把她从哪儿搜罗来的?她为什么愿意揭发母亲。还有……按照这个玉屏的说法,云姨娘的死并不是意外,是有人动的手脚,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母亲。

    锦朝十分了解纪氏,她怎么可能害和她一起长大的丫头!

    如果不是母亲,那又是谁呢?

    当时谁会想杀云姨娘呢?

    无论怎么说,她都应该找到这个叫玉屏的丫头。

    这些事凭她一个人是做不了的。而且当年云姨娘的事她并不清楚,要去找徐妈妈商议才行!

    锦朝想定之后,先让碧衣回了鞠柳阁,不要惊动了别人。她又让采芙和白芸去垂花门守着。免得宋姨娘连夜送人出去,随后她带着青蒲连夜去了母亲那里。

    母亲已经歇下了,徐妈妈躺在内室围屏后的一张小榻上守夜。听到敲门声,穿了衣服起来开门,却见穿戴整齐的顾锦朝站在门外。压低了声音问她:“大**,都这么晚了……”

    “徐妈妈,都这么晚了,如果不是急事我不会来的。”锦朝冷静地说,“您现在找薛十六,把垂花门守住。如果有人要出去,坚决阻止。要是发现一个三四十的陌生妇人,立刻带过来!”她怕采芙和白芸两个人阻止不过。如果玉屏有问题,宋妙华肯定要先送她出去!免得第二日对峙露了马脚。

    徐妈妈愣了一愣,大**这是在说什么?

    让护院堵自家垂花门抓人。这事也是深闺**该做的?

    “大**,您这是……”徐妈妈想问个明白。

    锦朝向青蒲点了点头:“你和徐妈妈去找护卫,路上把事情说清楚。您赶紧去,怕是去完了人就离开了。”

    徐妈妈见锦朝如此慎重,连忙套好衣服和青蒲一起去找薛十六了。

    锦朝深吸了口气,推开槅扇走进了内室之中。

    纪氏正在睡觉,她一张枯瘦的脸搁在决明填芯的锦面枕上。她睡得十分不安稳。总是呓语,但是锦朝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母亲夜里好不容易能安睡。

    锦朝不想把纪氏叫起来。

    但是这事母亲必须要知道,她要想清楚明天如何应对父亲的质问。

    她还是把纪氏叫起来了,她几乎只是拍了拍纪氏的肩,她就睁开了眼。眼珠转了转,才看到了锦朝。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把锦朝搂到怀里来:“我的朝姐儿怎么到梦里来了……”

    顾锦朝闻到母亲身上一股淡淡的药香,忍不住鼻子一酸。

    “母亲,是我来找您了。我先扶您起来,有要紧事要说给您听。”锦朝拿了大迎枕过来。扶母亲靠好,又把大红遍地金的绫被掖好,坐在床边慢慢道,“您听我说,但是不要动气,这也没什么值得动气的。”

    纪氏含笑着点头:“你倒是像和孩子说话一样说我了……”

    锦朝却真的笑不出来,她握着母亲的手说:“今天……现在应该过子时了,应是昨天的事。宋姨娘找到了云姨娘原先的丫头,叫玉屏的那个,您还记得吗?”

    纪氏叹了口气:“记得。那时候云姨娘难产死了,煎药的翠屏就被乱棍打死,玉屏被放出府了。我当时可怜翠屏,也想替她求情,你父亲却不肯饶恕她。玉屏如今还好吗?”

    锦朝点头道:“还好,只是她这次来,是说当年云姨娘死的事……云姨娘因为误食催产汤药早产,又难产而死。但玉屏说药不可能弄错,是有人故意换了的,当时进云姨娘小厨房的人不多,她怀疑是您换了药。父亲听了可能是相信了,明日要来找你问话。母亲,您要好生想想,当时除了你,还有人回去云姨娘的小厨房吗,会不会是别人换了药?”

    纪氏听了怔了很久,她似乎没反应过来,或者是想什么事情太出神了。

    锦朝不由得握了握她的手,纪氏才摇摇头:“那个小厨房,在云姨娘院子后罩房旁边,除了我和两个丫头,连粗使的婆子都不能进去。”

    锦朝又说:“那个玉屏说的话未必可信,指不定是她换了汤药要反咬您。等到父亲明日来问,您能这样说吗?总之不能认下来,这事情古怪蹊跷。单是宋姨娘如何找到玉屏的,就值得推敲了,但我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线索,您明天和父亲说好,可不能动气的……您觉得呢?”

    纪氏点头,随即笑笑:“我知道的,你才多大点,也来教母亲了。母亲还是知道的。”

    母亲能这么想就好,锦朝心中松了几分。

    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锦朝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却见是青蒲抓着一个妇人的衣领,薛十六和另一个护院扭着两个丫头前来。徐妈妈脸色铁青地站在旁边轻声道:“……大**,真如您所料。”

    原来是宋姨娘怕夜长梦多,想把玉屏赶紧送出去。宋姨娘院里两个粗使的丫头护着这妇人出府,却在垂花门和挡在那里的采芙、白芸缠上,这两丫头是粗使的,手劲十分大,采芙、白芸正力有所不及的时候,徐妈妈和青蒲带着薛十六来了。

    两个丫头又怎么挣得过薛护院,当即便被扭了带过来。

    “大**,人要怎么办?”薛十六问锦朝,他如今已经有几分信服顾锦朝了。

    锦朝笑道:“这两个丫头绑了扔耳房里,把玉屏带到东次间,我来问话。”又侧头对徐妈妈道,“母亲醒了,她今夜估计是睡不着了,您好生安慰她。”

    徐妈妈点头:“大**尽管放心去,奴婢知道!”

    她听了这事,心里也是十分的愤怒和震惊,没想到……宋姨娘竟然敢这样来诬陷夫人!她一个妾室,也太嚣张了!

    玉屏呜咽地哭着,被青蒲推搡到了东次间,她头发都乱了,浑身发抖地跪在柞木地板上。

    青蒲站在玉屏旁边,手指微动。玉屏要是敢转身起来就跑,她能立刻把她按到地上!

    锦朝坐到太师椅上静静地审视着这个玉屏,很久都没有说话。

    按照年龄来算,她应该只有三十,看上去却如此苍老,在她面前畏缩得连头都不肯抬,这些年估计过得十分不好。她便柔和了声音,道:“你不用怕,说起来,我小时候也应该见过你才是,我是顾家的大**。你真是服侍云姨娘的丫头?”

    玉屏十分惶恐,她和顾德昭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最多只是宋姨娘让她说得肯定一些。宋姨娘怕她明日和别人对峙,要连夜送她出去。被采芙和白芸拦下的时候,她已经怕极了。

    接着她又被一个手劲儿极大的丫头押到这里来,只听到周围的人说话,却看都不敢看。

    是顾家的大**?那就是夫人抱去通州的那个女孩!玉屏抬起头看,才发现面前坐着一个十五六的闺阁女子,穿着一件绛红的妆花褙子,牙白的八幅月华裙,梳了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却只在耳垂上带了红色珊瑚珠。没有精心妆扮,却显得容貌艳色,贵气逼人。

    玉屏小声道:“大**安好,是的……我原来服侍云姨娘。”

    锦朝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你揭发云姨娘的死,是我母亲下的毒?真是如此,还是……宋姨娘让你说的谎话?”

    玉屏忙摆手道:“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宋姨娘教的,我、我只是觉得这事并非十分的可能……但是十有*就是夫人换的药!”

    顾锦朝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要说的不是实话,你旁边的丫头可不会给你好受的。”

    玉屏吓得连连磕头:“我就算再怎么苦,也不可能平白冤枉别人的!”

    青蒲见这玉屏如此嘴硬,走到锦朝身边道:“奴婢看不如折磨她一番,她看上去懦弱,谁知道却如此嘴硬,这样的人不受苦是不会说的……”

    青蒲的话是故意说给玉屏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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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2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二章:审问
    玉屏听了果然更害怕了,急急地磕头:“大**宅心仁厚,不要惩罚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宋姨娘……宋姨娘不过是让我说得更确凿一些!我全都说了,您一定要信我啊!”

    锦朝看了一眼青蒲,丫头禁不住吓的,都这么吓她了还不改口,看来她真说的是实话。

    她深吸了口气,又问道:“宋姨娘是怎么找到你的?”

    玉屏犹豫了一下。青蒲一看,手立刻掐住她的脖颈,马上就要用力。

    玉屏吓得哭了出来:“姑娘不用如此……我……我说就是……”便把宋姨娘如何找到自己说了一遍。

    锦朝听了不禁冷笑,宋妙华还真是苦心孤诣!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这玉屏找出来。这顺天府领五州十九县,人数千千万,她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找到玉屏?

    “你说清楚了,她是怎么凭着线索找到你的?”

    玉屏想了想,才说道:“我……我跟着巧薇姑娘,她手上拿着一封信,我看那信里就写了我的事,似乎是顾家大少爷写的……”

    顾锦朝顿时想起,顾锦荣最近和顾澜通信!

    玉屏在顾锦荣小的时候服侍过他,他应该记得这丫头一些事!他竟然就这么告诉顾澜了?顾锦朝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等顾锦荣回来,她非好好地骂他一顿不可!

    锦朝忍了气,又想着要不要让玉屏去见母亲。但她如此威胁之下,玉屏都没有改口,可见是认实了这件事。带她去见母亲,恐怕还要惹得母亲伤心。想了想,锦朝让薛十六派了护院看好这丫头,她去了内室,准备和母亲说清楚这事,等她和父亲谈的时候,也好能辩驳几句。

    宋姨娘那边见两个丫头久久未回。巧薇派人到垂花门一看,竟然是大**身边的采芙和白芸守着,吓得赶紧回来通传。巧薇听了丫头的话连忙进了内室,喊了宋姨娘起来。

    宋姨娘惊了一身的汗!穿衣梳头。巧薇跟她说已经寅时一刻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

    宋姨娘过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我虽然使了手段找到玉屏……却也没有让她说谎,我慌什么!就怕那顾锦朝要耍花样!”但是顾锦朝是如何得知的消息?她怎么知道自己会让玉屏半夜出府去?

    鞠柳阁有纪氏的人,上次她便通过那个丫头,把大黄的事透给纪氏听,想气她一气,是不是这丫头又跑去跟纪氏告密了?这实在不可能,那纪氏的性子太软。是宁肯自己吞了苦也不会惊扰顾锦朝的,不然怎么会让自己得意这么多年。

    难不成是那丫头自己跑去告诉顾锦朝的?那顾锦朝听了消息,才吩咐了让人去拦玉屏。

    她想明白了之后,就连忙让巧薇给她簪了那根梅花鎏金的簪子,然后带着巧薇和两个粗使的婆子去清桐院。却见清桐院鬼影子都没有,丫头全不知去哪儿了。宋姨娘心里一凉,顾锦朝肯定带人去纪氏那儿了!

    她又连忙带着人去斜霄院。

    斜霄院里灯火通明,几个护院正站在抄手游廊上,似乎在小声说话。

    宋妙华脸上出现一抹淡笑,整了整凌乱的衣襟道:“这大晚上的,怎么这么热闹。护院都进夫人的院子里来了。可有点不太合规矩吧?”

    顾锦朝在内室和母亲说话,徐妈妈站在庑廊下。看到宋妙华过来了,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却反而笑得格外灿烂:“姨娘,这大晚上的,您睡不着到处跑。似乎也不合规矩吧?”

    宋妙华眉一挑,沿着青石小径走到庑廊下面,正堂门外是纪氏的几个丫头。不见顾锦朝和她那心腹丫头青蒲,应该和纪氏在一起说话。

    她声音更大了些:“我这是要来找我那两个丫头!你们斜霄院仗着护院,强行抓了我的丫头。我这是要来找人的!”

    徐妈妈笑着道:“您怎么能这么想呢,药里有大黄,那是夫人自己下的。云姨娘死了,又是夫人换了药。现在您丫头丢了,还要怪我们夫人藏了不成?丫头是长脚的,指不定是自己跟着小厮跑了去私会呢!”

    她这番话实在指桑骂槐,宋妙华听得脸色都沉下来。

    “你不过是个下人,还敢这么和我说话!”

    顾锦朝听到这话时正走到正堂内,跨出门槛,笑着看向宋妙华:“她没有资格?我总该有了吧?”又示意徐妈妈去内室看着母亲。

    宋妙华看到顾锦朝出来,脸上出现一抹淡笑:“大**这话说的!我是来要我那两个丫头的……您把人交给我,我这就……”她话还没说完,顾锦朝却抬手一巴掌打到她脸上,打得她头一偏,脸上迅速出现了红痕。

    宋妙华心里怒火和羞辱腾地就起来了,她摸了摸脸。从来没有人敢扇过她巴掌,顾锦朝不过是个十五岁的闺阁女子,还敢打她的脸?

    顾锦朝状若悠闲地甩了甩手:“我这还是第一次打您巴掌,您委屈吗?觉得不甘吗,赶紧去和我父亲说啊,看他是不是要来找我问话。”

    宋妙华身后的两个婆子动了动,她闭了闭眼睛,却忍下来火气。顾锦朝原来那样嚣张跋扈,顾德昭都不会说她半句,她算什么?说到顾德昭那里,他也不会为自己说话!

    她行了礼,道:“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大**要掌掴我,还请说个明白话!”

    锦朝冷冷地看着她,轻轻地说:“你污蔑我母亲……说她在自己的药里放大黄,说她害了云姨娘。宋妙华,你竟然敢借着我的话,去伤害我的母亲……”

    宋妙华脸色一白,顾锦朝怎么会知道大黄的事?碧衣说的?

    她咬了咬牙,道:“我知道玉屏是您带走了,我可以告诉您,我没有教玉屏说谎,那些事都是真的……夫人做没做过,您一问她便知了!我就算平日有愧于夫人,但也不会拿这云姨娘的死来说!”

    顾锦朝笑了笑:“是顾锦荣告诉你们,玉屏在哪儿的?”

    宋妙华看着她不语。

    “你不用替他瞒着,他还和顾澜要好吧?”顾锦朝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了,她心里的愤怒已经淹没了一切,“等顾锦荣回来,我会好好跟他说这件事的,您是要不到您的丫头了,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先回去吧。”

    正是这个时候,徐妈妈却从正堂里出来,小声同锦朝说:“大**,夫人想和宋姨娘说话……”

    天已经亮了,顾锦朝一夜未眠。

    她看着拂晓的白光,点了点头:“您在旁看着,宋姨娘要是敢出言过激,您直接来找我。”

    宋妙华闭嘴不言,跟着徐妈妈去了内室。

    纪氏躺在大迎枕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又示意徐妈妈关门。

    纪氏似乎觉得很累,闭上了眼睛:“宋妙华,我一直没有亏待于你……”

    宋妙华沉默许久,笑了一声:“夫人,您当然没有亏待我。我这些年不也还了您不少吗?您身体不好,我帮您管内院,帮您教导顾锦荣,还在病榻伺候您,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纪氏淡淡地说:“我倒是想问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杀了我,害了锦朝不可。你心里清楚,我要是真的嫉妒,你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么轮的到云湘呢。玉屏说那话我明白……你做的这些,我实在费解。”

    宋妙华恭敬地行了礼,道:“夫人此言差矣。老爷喜欢我,那不过是一会儿的新鲜,老爷喜欢云湘才是真的。您肯定看得出来的。我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各为各的,我也有为难之处。您想想,大**害得澜姐儿要嫁给穆大公子,我能不着急吗?”

    纪氏笑了笑:“那是顾澜咎由自取……你想要正室之位是不是?”

    宋妙华一愣,又笑着道:“夫人这话怎么说,我一心一意对您的,可没有觊觎过正室之位。”

    纪氏却声音低了些,径直说:“……你放心,你一辈子都当不成正室的。”

    宋妙华又行了礼:“眼见着老爷要起身了,妾室去伺候老爷去了。等老爷来斜霄院了,您把那些话留着说给老爷听吧。”

    宋妙华出了内室。

    顾锦朝站在庑廊下,看着宋妙华走出来。她走到顾锦朝身边时停顿了一下,屈身道:“大**,您对我发火也罢了,今儿个老爷过来,您再好好想该怎么办吧。”

    顾锦朝笑了笑:“我从玉屏那儿问了许多事,不劳姨娘费心了。”

    宋妙华皱了皱眉,她没见过玉屏,实在不清楚她到底和顾锦朝说了什么。

    等顾德昭过来和纪氏说了话,她应该就能明白了。

    宋妙华便笑笑,“大**费心了。”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离开了。

    顾锦朝叹了口气,她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母亲怎么和父亲说,那是母亲的事了。

    想了想,她低声吩咐青蒲:“……让采芙从垂花门回来,带着雨竹去看着宋姨娘和顾澜,要是有什么异动就来告诉我,防着她们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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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2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三章:最终
    昨晚上动静不小,到了天明的时候,几个姨娘都知道了这事。罗姨娘特地来看了,却什么都不敢说,只在一旁坐着喝茶。顾锦朝一直陪着母亲说话。

    桐若楼那边,郭姨娘听了消息,倒是沉思了许久。然后下楼去找杜姨娘闲话,杜姨娘却坐在正堂里念佛,她供了一尊大慈大悲观世音像在正堂里,长年累月的上香念经。

    丫头上了茶,郭姨娘拿在手里,却和杜姨娘说话:“咱们也去帮衬几句吧,这些年夫人待我们不薄,害云姨娘的事,我倒是觉得不大可能。”

    杜姨娘喃喃念着经文,脑子里却是宋妙华说的话,她摇了摇头道:“不掺合,你一向明哲保身的,可不要这时候落了进去。不论是夫人还是宋姨娘……那是咱们比得起的吗。”

    郭姨娘想想也觉得是,杜姨娘都不掺合,她怎么好说话。便照例去向纪氏请了安,当什么都没发生回了桐若楼。

    顾德昭却一直都没有来。

    纪氏不一会儿便累了,她晚上也没休息好,睁着眼睛看着从槅扇投下了的阳光。明明累极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见锦朝担忧,她向锦朝笑笑,“你昨晚说的话我都记得,玉屏的事没那么简单,我会向你父亲说的……”

    锦朝看母亲的手一直捏着锦被的一角,就知道她心里并未放松。

    纪氏却看着顾锦朝好久没移开目光,又放开了锦被,伸手过来紧紧地拉着她,笑着道:“我的朝姐儿已经比母亲还要能干了,你更像你外祖母些……不知你上次去你外祖母家,见了你纪尧表哥没有……”

    外祖母肯定和母亲说了想让纪尧娶她的事。

    锦朝说,“见过了。”

    纪氏笑着点头,“纪尧一表人才,为人又温和守礼……你虽说一直不喜欢他。但他也是十分好的。”

    锦朝无奈地苦笑:“母亲这话说的,您要是更喜欢纪尧表哥,我让外祖母叫他来陪您。”

    纪氏笑起来,又握紧她的手:“我除了我的锦朝。谁也不喜欢的。”

    这时,徐妈妈却挑帘进了西次间,行了礼道:“夫人,老爷来了。”

    锦朝看着窗外微斜的夕阳,心中松了口气。母亲早些和父亲说清楚,心里也就不会堵得慌了。

    她站起身时顾德昭正好进来,锦朝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实在不算是好看。行了礼道:“父亲安好,您倒是难得来看母亲。母亲病重,您好好和他说一会儿话……母亲也能觉得舒心些。”

    父亲应该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她这是要劝他。说话顾及着母亲的身体。

    顾德昭对着锦朝毕竟不好板着脸,点了头道:“你和徐妈妈出去吧,我和你母亲单独说一会儿的话。”

    西次间的槅扇关上了,顾锦朝走到正堂门口,让丫头端了绣墩过来坐着。

    顾德昭看着纪氏很久。

    她早就不年轻了。脸蜡黄枯瘦,搭在锦被上的手能看得见交错的青筋。一头乌发中已经有了几丝白发,就藏在她挽起的小攥中。当年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清秀明媚,那个纪晗去哪儿了?

    怎么岁月就这么过了,宋妙华还年轻美貌的时候,她就老成这样了。

    顾德昭想到这些。不是没有感概的。他在鞠柳阁想了那么久,就是在想着他和纪氏,和云姨娘过去的事。但是只要一想到云姨娘死的时候身下的血污,她苍白凄惨的样子,顾德昭对纪氏就重新愤怒起来,甚至无论她病成什么样子。他都有种甚至是恶意的,觉得纪氏咎由自取的感觉。

    他终于开口说话:“昨夜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朝姐儿在垂花门拦下玉屏,我听护院说了。”

    纪氏看着他的脸,顾德昭年近四十了。却更显得沉稳俊秀,难怪罗姨娘死心塌地地对他。

    她点了头:“我知道,老爷,您过来坐下说吧。”

    顾德昭冷冷道:“坐下说?还是算了吧,我说几句就走了。”

    他一直盯着纪氏,还是想不出她怎么会忍心害了云湘,云湘可是一直待她极好的!

    “我问你,云湘的死,是不是你把她的药换了?”顾德昭看了她许久,才问道。

    纪氏苦笑:“老爷,您就听信了宋姨娘的话,觉得云湘是我害的了?”她深吸了口气,就算锦朝早和她说了这事,但是面对顾德昭一张冷漠的脸,她还是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刺冷的。

    他如此容易被宋姨娘说动,如此轻易相信了玉屏的话,她已经嫁给他二十年了,这二十年还不足以让顾德昭明白,她是个怎样的人不成?

    “朝姐儿已经问过了,玉屏并非宋妙华偶然碰上的,是她苦心孤诣找了来想陷害我的。不然又怎么会半夜送她出去……老爷,您可要想明白这事。”

    顾德昭听了一时冷笑:“宋妙华怎么把这个丫头找来的,姑且不管,我看她说的倒是真话。你以为我是第一天怀疑你了?我知道别人不觉得你会害云湘。但是我还能不明白你吗,你不害宋姨娘,是因为她不会威胁到你。但是云湘不同……我……我对她是真心的好,你看得出来,所以你才忌惮她!”

    纪氏听了顾德昭的话,气得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她是从小服侍我长大的,对我又忠心耿耿,我怎么可能要害她?”

    她当时确实因为顾德昭对云湘的情分感到不安,却不会真的去害她。

    顾德昭慢慢说:“人都是会变的,你心里害怕着呢。荣哥儿刚出生的时候,是云湘一直带着她。你看荣哥儿和云湘十分亲密,心中不悦,罚了云湘去小厨房做事。几个月后才让她回来,却把荣哥儿给了玉屏带。我说的你可认了?”

    纪氏突然觉得十分疲惫,她闭上眼再睁开,才解释道:“但凡是个母亲,就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亲别人胜过自己……我……我自然也是有私心的,她对朝姐儿、荣哥儿好,我看着却并不十分喜欢。他们是我的孩子。就算交给嬷嬷带,也不该和云湘如此亲密……”

    何况当时顾德昭一心留在云湘身上,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是人,而且是顾德昭的妻子。怎么可能不嫉妒呢?

    听到她这么说,顾德昭的语气愈发沉了:“……那两个丫头原来是你的心腹,云姨娘因为翠屏死了,我当时就怀疑了你。你十分伤心,说自己还不如和云湘一起去了。我看你哭了半天,却连云湘的遗容都不肯看一眼,我就知道你想什么了!你要是真和她这么要好,怎么不真的和她一起去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恶毒!纪氏紧紧抿着嘴,顾德昭是早怀疑她的!

    她是妒忌云湘,妒忌她死得如此早。顾德昭就要记她一辈子了。她也不想看云湘死的样子,这些她都承认,在云湘怀孕之后,她对她就不如原先亲密了。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害她!毕竟两个人还有主仆情分,毕竟她怀的是顾德昭的孩子……

    “你若是真如此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纪氏低低地道。

    顾德昭冷笑:“你这性子一贯不讨喜的,不要总是做出这副受委屈的样子。便不说云湘的死……你那病怎么可能三番四次反复,岂不是你自己闹出的事吗?你想和宋姨娘争宠,在自己药中放了大黄,连朝姐儿都要煽动了去找她的麻烦……宋姨娘帮你管内院,已经十分不易了,你为何总是和她过不去?”

    “你总是说你为我抬了姨娘。抬了之后自己又要来讨委屈。我问你。这些姨娘,包括云湘,是我说了抬的吗……你占了贤惠的名声,还成了委屈的那个,倒是什么好处都占了。”

    纪氏抬头看着他,却是泪眼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连这个人都看不清楚了!

    她已经嫁给顾德昭二十年了。早五年生不下孩子,四处求医问药,眼看着怀了锦朝,他又看上了宋妙华。她能不帮他纳了宋妙华吗?他去宋家吃酒,和人家三**在庑廊散步被人看到。宋妙华一个丫头都没带,不是有私情是什么?他不怕怀了宋妙华的名声,她还怕他怀了名声,对仕途无益呢。

    她还怀着锦朝,帮他置办亲事,置办了宋妙华的院子。

    她见顾德昭身边两个通房也不容易,他对那个姓杜的丫头更是十分宠爱,便也抬了做姨娘,免得怀了孩子不方便。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觉得她只是是为了博一个贤名吗?

    纪氏觉得自己应该十分悲痛,偏偏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是手抖得抓不住被子,胸中一股气喘不过来。她闭上眼睛,泪珠从眼角滑到鬓发里,十分冰冷。

    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了,什么情意。顾德昭和她一起二十年了,竟然如此曲解她。

    纪氏喃喃地道:“我虽然不信任云湘了,却没有害她……大黄更不是我自己放进药中的,是宋姨娘做的……只是我也没想过和你说罢了……为何你就是不相信我呢?”

    顾德昭叹了口气:“要我信你,你觉得自己可信吗?我这些年一直在疏远你,除了因为云姨娘的死,还有你自己这个性子。你要是真的病发了,恐怕早死了数次。这病有几分古怪你自己清楚……你自己别用病来争宠,这让我觉得更厌恶你。”

    纪氏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最后听到他这番话,却笑了笑。

    用自己的病来争宠?亏他想得出来。

    她在这个人身上耗尽了年华,顾德昭却有一个又一个的姨娘。

    纪氏侧头看着半开的槅扇,外面开得正好的一丛虞美人。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顾德昭最后冷冷地道:“云姨娘毕竟是死了,你要是还有几分良心,就该夜夜自责!”

    他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纪氏,“我们夫妻情分是再也没有了。纪晗,你还是安心养病吧,不要再多生事端了……其实我在书房,写了好几纸休书,但是到了最后全一把火烧了。便不是为了你,也为了朝姐儿。她总是要嫁人的……”

    顾德昭离开了斜霄院。

    纪氏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花,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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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2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四章:逝世
    锦朝看到顾德昭走出来…便起身仰过去。

    他的神色很平静:“昨夜你带着护院在垂huā门抓了玉屏?,.

    锦朝行了礼说:“女儿只是想把事情问清楚,万一宋姨娘从中捣鬼,女儿也要防备着些。玉屏现就在东次间好好的,父亲要去看看吗?”顾德昭摆了摆手,说她一句:“罢了,你毕竟是闺阁女子,可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顾锦朝只是笑着应了,父亲的话对她来说一向没有什么用,她做这些,顾德昭怎么能明白。

    她屈身送了父亲离开。

    徐妈妈端着一盏党参枸杞乌鸡汤从游廊走过来,对锦朝道:“大小

    姐,夫人中午进得少。奴婢便盹了汤来,不如您端给夫人”锦朝点点头,接过徐妈妈手里的汤,跨入西次间内。

    纪氏正靠着榻扇,看着外面草木葳蕤,金乌西沉,橘黄的太阳光落在窗棂上。她消瘦的脸搁在大红遍地金的大迎枕上,更显得蜡黄。

    锦朝端了瓷盅过去,笑着拉母亲的手,问她:“您和父亲可讲好了?话说明白了就好,总归是没有什么的。,.

    纪氏笑了笑,她直看着锦朝,日光里有种奇怪的亮。

    她点了点头,嘴巴张了张,却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喉咙像是哽住了一样。

    锦朝却没有注意到,她把汤盛在碗里,又舀了要喂给纪氏。

    纪氏含笑着一口口喝了,汤进了嘴里,半点滋味都没有。但是她一口不停,直喝完了一碗汤。锦朝才舒了心,母亲还能喝下汤,应该是和父亲说好了吧,看母亲的样子似乎并不气闷了。

    纪氏紧紧地抓着锦朝的衣角,等到锦朝要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母亲拉着自己的裙角,不由得笑了笑:“您可是要我在这儿陪着你?”纪氏却摇了摇头,然后她才听到自己说话:“你昨夜一夜没合眼,今儿又陪了我一天先回去歇息吧。”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锦朝也确实累了,她忙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头如铁打般痛,又十分昏沉。要不是想着父亲和母亲还没有说完,她早就支撑不住了。她又看了母亲一眼,发现她还淡笑着,便说:“那我先回去,明早就来给您请安。,.

    纪氏点了点头,一直看着锦朝转身走到了门口。

    她要是出了门,自己就见不到了!

    纪氏突然紧张起来,又叫了一声:“朝姐儿”.

    锦朝回头笑笑:“母亲还有什么事吗?”纪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叫住她,却仔仔细细地将她看了个遍,才最后对她笑笑:“好生休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锦朝点点头,跨出了房门。

    纪氏一直望着锦朝不见了,一直看着,眼睛都疼了。

    徐妈妈从门外面进来,试探着问她:“夫人今儿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至于玉屏和那两个丫头奴婢来处理就好了。,.说完叫了墨玉进来服侍纪氏梳洗,又抬她上了榻。

    墨玉给纪氏掖好了被角。纪氏一直没说话,等徐妈妈过来吹灯的时候,她轻声和徐妈妈说:“等荣哥儿回来了,你要告诉他,要他听他长姐的话......,.

    徐妈妈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说:“夫人这话说得,您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大少爷还有一月就要回来了,您当面跟他说,比奴婢的话管用。”纪氏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喃喃:“朝姐儿已经如此能干了我…却还要她来照顾着,这事她忙了这么久,我却还是无力辩驳实在是...”徐妈妈听了,觉得有些疑惑:“夫人,究妻怎么了?可是老爷说了什么?”纪氏却闭上了眼睛,说:“我乏了,你们先出去吧,.

    徐妈妈见她闭上了眼,却也不好再说话了。留了内室的一盏灯.

    带着墨玉退了出去。

    外面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纪氏睁开了眼,她看着床顶的雕了相禄寿喜的承尘,缓缓地叹了口气。喉咙又开始发痒,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不想吵了外面的人,她紧紧的用被子捂着嘴,难受得蜷缩成一团。等她顺过了气,却又开始笑起来,她那是嘲笑自己。

    母亲当年不赞成她嫁给顾德昭,她不听从,生平唯一一次硬了气嫁过来。

    她慢慢的就老死在内院深处了,什么都耗尽了。那他呢?今晚又在谁那儿呢?

    宋姨娘还是罗姨娘?

    纪氏其实觉得这些都无所谓,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她不是忍不下来。但是当两人的情分已经淡泊到这个地步,顾德昭用了这么多年来怀疑她害了云湘,又用了这么多时间来疑心她害宋姨娘争宠。

    真的婆了。

    她已经油尽灯枯了,耗不起了,也计较不动了。

    她不想拖累着锦朝一起跟着她受苦.她也不想让锦荣一直听信于顾和宋妙华。

    她更不想,活着还要忍受顾德昭的冷漠和猜疑。

    纪氏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手把脸上的泪痕擦干,然后摸索到了床角。

    这个夜晚刮着风,半夜又下起大雨,快天明的时候才渐渐停下来。

    锦朝睡得很沉,一点都没有被雨声吵醒,她是被青蒲叫醒的。她睁开眼的时候还很迷糊,只听到外面偶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榻扇外还黑沉沉的,天都没有亮。

    锦朝好久才醒过来,睡意朦胧地问青蒲:“什么时辰了?”青蒲却急得要哭起来:“大**,您快些起来,这真是急事,您起来再说”.外面采芙捧着一件水青色鹤望兰的襟裙进来,白芸又捧着铜盆。身后是一脸苍白的墨玉。

    锦朝看到墨玉也来了,有些疑惑:“怎么墨玉姑娘来了,是母亲要找我吗?”墨玉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大**,您快些去斜霄院吧夫人逝了!”天色刚明,还有些模糊不清。

    锦朝带着几个丫头到了斜霄院,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斜霄院庑廊下,徐妈妈正等着顾锦朝过来。

    她的眼眶红肿,一出声便是重重的鼻音:“大**,您过来了。”锦朝看着她,听到自己十分冷静地问:“徐妈妈,母亲在哪儿?可是昨晚病亡的?”徐妈妈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您先过来看看。,.她转身往内室里走。

    锦朝跟着进了内室,她看到纪氏的尸首之后也愣住了,眼睛睁得老大。

    床头纪氏的尸首,被一根腰带勒着脖子吊在雕huā的红漆床柱上,头歪着,身体扭曲,浑身都是惨白的。

    母亲不是病死的,是自缢而死!她竟然是这样自缢的!

    锦朝觉得自己似乎喘不过气,胸口被什么东西憋闷着,难受得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她张开了嘴要说什么,却又茫然下来,她伸了伸手,一把抓住了徐妈妈的衣袖:“徐妈妈,母亲死了......她真的死了......,.她喃喃地说。

    徐妈妈从来没见过顾锦朝这个样子,眼眶一红,反手握住她:“大**,您......夫人她.....”刚才来的路上,她心里还有一种十分不〖真〗实的错觉,母亲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呢?她甚至还觉得是不是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墨玉和自己说母亲死了。

    她是真的死了,母亲不管她了,也不管锦荣了!她真的活累了,竟然这样死了!

    锦朝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出来,她像孩子一样紧紧地揪着徐妈妈的袖子,身子似乎支撑不住般往下坐去,哭得要喘不过气来。

    母亲为什么要这样死?她满心想母亲好好活着,她还为母亲请了萧先生,为什么母亲都不等到萧先生来。为什么她对母亲这么好,她还是伤心绝望到自缢了!

    母亲这样死了,谁来帮她结好看的络子。谁来为她打金丝髻头面,谁来抱着她,疼爱地喊着我的朝姐儿。谁还会无论她做了什么.

    都从不说她。

    昨日她拉着自己的裙角,一直看着自己,自己都走了,还要叫自己回头,她再看看。

    她那个时候,肯定就没想活了!她那是要最后看看自己!

    自己那个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她怎么不好好握着母亲的手,陪她一晚上。

    徐妈妈忙拉住她起来。她身体软软的,好像什么支撑她的东西都没有了一样。

    她见着锦朝这样伤心,忍不住哭着道:“夫人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这这就去了,您怎么办,大少爷怎么办!她即便是真的对老爷灰心..…...也不该、不该这样死!”顾锦朝茫然地看着徐妈妈,过了好久似乎才听懂了徐妈妈的话。

    她抓住徐妈妈的手,问她:“徐妈妈,母亲昨晚是不是和您说了什么?”徐妈妈哭得泣不成声:“昨夜昨夜夫人跟奴婢说,她和老爷辩驳不成,奴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想想,定是昨日老爷和夫人说了什么,才惹得夫人这般.....”“大**,您不知道。老爷这些年一直在疏远夫人,对她误解十分深。上次大黄那事,明明是夫人被宋姨娘害了,偏偏老爷觉得是夫人闹事,说她惯会闹腾,还要拖着您一起闹腾。老爷本就一直猜是夫人害了云湘,这些又有了玉屏的说法,肯定要为了云湘和夫人撕破脸皮的…夫人遭此侮辱,肯定是觉得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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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五章:怒问

    锦朝听完徐妈妈的话,手忍不住重重地颤抖着。母亲这样凄惨地死,是不是因为父亲的话!他昨天究竟说了母亲什么!母亲还病重着,他为什么就不能体谅着母亲!

    她做了这么多,她这么努力想救母亲,为什么顾锦荣要和顾澜说玉屏的事,为什么父亲始终不相信母亲!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来害她的母亲!为什么她们都要害她!

    一股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顾锦朝反而有些冷静了下来。她扶着徐妈妈的手,慢慢地制住了眼泪。她觉得自己要做什么,母亲不能白死!她一定要做什么!

    那头顾德昭得知了纪氏的死讯,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赶紧就往斜霄院过来。

    昨个纪氏和他说话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儿个就死了?来报的丫头什么都说不明白,支支吾吾连纪氏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他发了一通脾气!斜霄院的人也太不懂事,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过来!

    他走进斜霄院,谁也没拦着,但也没有人来回话。顾德昭径直往正堂走过来,又沉声说:“人呢?纪氏怎么死的,怎么连个丫头都见不着?”

    内室的门开着,徐妈妈听到了声音,忙走出来道:“老爷,夫人在内室……您……您快进来吧……”

    顾德昭强压着心里的怒火,举步走进内室,正看到顾锦朝看着自己冰冷的目光,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是……”

    他话还没说出来,抬头就看到了纪氏的尸体。眼睛都睁大了,表情十分不可置信。

    没过来之前,他还猜测纪氏是不是突然疾病,想着斜霄院的丫头们也太粗心了。但是如今一看,纪氏死的样子却立刻震慑住了他。她竟然是活活把自己勒死的!

    顾德昭后退了一步,手都在发抖!

    顾锦朝却走上前去,看着他笑道:“父亲。您终于来了啊。您刚才是不是要骂我,您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也被母亲的样子吓到了?”

    “母亲不是病死的,她是自缢而死……您说,她都病成这样了。怎么有力气投缳呢。她只能把腰带缠到床头,再套到自己脖上。用了劲从榻上顺势滚下来,也就能将自己活活勒死了……”

    顾德昭说不出话来,他慢慢地走上前,却又像是被纪氏的尸首吓到,又连退了好几步。

    “她……她怎么会自缢呢,为何如此想不开呢……这……实在是不应该!”

    顾锦朝轻轻地道:“不应该?父亲,您能这么冤枉母亲,还有什么不应该的呢!”

    “母亲这些年为您做了这么多事,您不记得她的恩情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已经病成这样了,您就不能体谅着,不要说伤她的话吗?”

    “您是不是想逼死她才满意!”

    顾锦朝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说完最后一句,又忍不住哭出来!

    母亲这样的死。她怎么能不伤心!但是除了伤心,她还要做很多事!母亲不能白死!

    顾德昭脑中已是轰然一片。他以为……以为纪氏只是靠了自己的病来闹腾,以为她因为妒忌,害了云姨娘,以为她这么多年,早就变得面目全非。其实他还以为,无论他做什么。纪氏都不会反抗的,以她的性子,只会温和地忍下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他一直都知道……所以放任自己做这些事!

    他忘了,纪氏是个性子烈的人。自己对她的刻薄到了极致,她也是要反抗的!

    这就是她的反抗!

    顾德昭有些慌了神,自己早知道她恐怕有一天会死。但是,当她真的这样死在自己面前,他反而觉得不能接受。再怎么说……纪氏也是陪了自己二十年的!

    “我说的那些并不全是错。她……她害了云姨娘,又在自己的药里放了大黄……”顾德昭喃喃地说,似乎要为自己辩解一般。

    顾锦朝冷冷地看着父亲,这一刻,她真是忍不住想冲上去狠狠地把父亲打醒!看着母亲的尸首,他竟然还敢这么说!

    “害云姨娘?父亲您怎么不想想,母亲要是真的妒忌云姨娘,会为您抬了她吗?她要是真的存心害云姨娘,用得着换药吗?用得着等到云姨娘孕满八月才动手吗!”

    “您说母亲在自己药里放大黄?我可以告诉你,大黄是我发现的!我那丫头看到宋妙华的丫头和回事处的人勾结,把大黄放在母亲的药中,才去告诫了她几句。她倒好,转身说给您听,您竟然以为是母亲做的!母亲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正是因为她长期误食大黄,病情才会反复……”

    因为纪氏的死,这一切都显得清晰起来。

    顾德昭也红了眼眶,颤抖着嘴唇,艰涩地开口道:“我……我并不……”

    “您想说您不知道?还是您不是有意的?”顾锦朝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慢慢地说“父亲,她和您一起二十年了。什么是宋弘不弃糟糠妻,您知道吗?您连母亲的性格都不了解,还敢这样言之凿凿?”

    顾德昭紧紧地握了拳头,看着纪氏蜷在床栏旁的尸首,她不算矮小。但是病了这么久,身体竟然瘦成这样,蜷缩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是我对不起她……”顾德昭终于叹了口气,哑声说。

    锦朝忍不住打断他:“当然是您对不起她!”

    她流着泪说:“我早和长兴候世子爷说好,要找了替他医治的萧先生为母亲治病,人不久便要到了……这个时候,您竟然,这样气得母亲自缢……”

    长兴候世子来找她,原来是为了纪氏的病!

    顾德昭听她这样说,不禁道:“这……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锦朝恨得咬紧了嘴唇:“难不成我早说了,您就不会误解母亲了,不会说那些话了!母亲就不会死了!”

    顾德昭听着她一声高过一声的责问,张了张嘴,许久没有说话。

    他紧紧的捏了拳头,脸色灰败:“你……若是说我能好受些,尽管说吧。”

    “我说您有什么用!您是真的悔悟吗,您会为母亲伤心吗?”她说着又哭起来,揪着他的衣袖说,“您把我的母亲还给我!这个家里只有母亲对我最好,您和锦荣都喜欢澜姐儿,没有人喜欢我,我只有一个母亲,您把母亲还给我……”

    顾德昭听着锦朝的这些话,终于也忍不住眼泪流下来:“朝姐儿,别这么说!我可是你父亲,怎么会不喜欢你!”

    锦朝看着父亲摇摇头,说:“澜姐儿背后污蔑我……您只罚了她抄书。我从小没在您身前长大,您从来都不会温和对我说话。我和澜姐儿如今的样子,您功不可没……您做不好丈夫,也做不好一个父亲!”

    她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顾德昭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听完锦朝的话愣在原地,脸色惨白。

    锦朝说完之后再也不想看顾德昭,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退出了内室,看到外面雨过天晴的蓝天,她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母亲的后事还要有人操办着,她要是不能顶事了,谁还能来做?最要紧的是,母亲这样的死,她总要找人算账,为母亲讨公道的。

    徐妈妈正在一边侯着,见顾锦朝久久都不说话,也没有出声。

    锦朝转过身,问徐妈妈:“母亲的死,你派人去告诉各位妹妹和姨娘没有?”

    徐妈妈摇摇头道:“奴婢还没有,怕消息传出去,只有墨玉和奴婢知道此事。丫头婆子我都叫去后院让她们做别的事了。”

    锦朝淡淡地说:“那便好,您现在让丫头挨个去告知各位姨娘过来吧……总是要知道的。”

    她想了想,又道:“另外,去外院请了薛护院往通州告诉外祖母,再派人去七方胡同叫顾锦荣回来……我毕竟未出阁,不好帮母亲操办丧事,您亲自去祖家,请了祖家的二夫人过来帮忙操持。”

    徐妈妈见顾锦朝虽然还是眼眶红肿,面色憔悴。但毕竟已经挺过来了,能吩咐她做事了,她应诺说:“奴婢这就去。”

    斜霄院的丫头听了令,各自去了姨娘和**的住处。

    宋妙华正和顾澜在进早膳,听了来报丫头的话,惊得连一碗莲子薏仁粥都打了。

    “夫人逝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报的不过是斜霄院一个小丫头,听了道:“奴婢一直在后院忙活着,也实在不知道,姨娘不妨去看看……斜霄院正忙做一团,奴婢恐怕要先告辞了。”

    顾澜听了纪氏的死讯,心里也很惊讶,惊讶过后便是松了口气。纪氏死了,她就有理由不嫁穆大公子了!只是纪氏死得实在奇怪,她那身子骨虽然弱,也不是真的要病死的样子!

    顾澜正要问宋姨娘什么,却发现她脸色十分不好看,摇了摇她的手小声道:“母亲,我怎么看您并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纪氏死了不是好事吗?”

    宋妙华吁了口气:“虽是如此说,但我总觉得心慌得很,她死得太奇怪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又看了一眼顾澜身上的湘妃色如意纹综裙,“你赶紧回去换一身素净的,我先去斜霄院,你换了衣裳赶紧过来!”

    顾澜不敢怠慢,连忙回了翠渲院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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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六章:奔丧

    管事接了令,赶忙去适安县里买了丧事用物,母亲刚过了小殓,由墨玉给她换了寿衣,抬到了正堂内,小殓床头点了七星灯,又一路引了过桥灯出门口,一直到斜霄院外。

    顾德昭还木然地跪在灵前,也没有人叫他去换了丧服,他一直守着纪氏的尸首,话都没有说一句。

    锦朝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回屋去换了丧服出来。

    倚竹楼的顾漪和顾汐先过来,罗姨娘随后也到了,几人也先去换了丧服。这时候宋姨娘才赶过来,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的丁香纹褙子,眼眶红肿。

    她一来就直扑纪氏灵前,哭得十分伤心:“夫人……您怎么……怎么就,这要我怎么办!”

    顾德昭听到了宋姨娘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暴怒一般掐着宋姨娘的脖子把她推到墙上去,又咬着牙说:“你还有脸来!是你害了湘君!是你害了她!谁要你在这里猫哭耗子的!”

    宋妙华顿时懵了,这纪氏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前一刻顾德昭还对自己郎情妾意的,一个晚上的时光就恨不得要杀了自己了!她不是病死的吗,关自己什么事!

    顾德昭掐着她的力道十分大,她难受得抓住顾德昭的手,艰难地说:“老爷……妾身可什么……什么都没做过,您让我,看看夫人的遗容……妾身就算要认错,也须得知道自己究竟错什么了……”

    顾德昭一把把推她到纪氏尸首旁边,压抑的情绪反倒找到了爆发口:“你……你给我好好看!看仔细了!看清楚湘君是怎么死的!”

    宋姨娘猝不及防撞到了小殓床,手碰到的纪氏的尸首,冷冰冰的,她吓得倒退了两步,才看见纪氏脖子上那道淤紫的勒痕……难怪、难怪……她竟然是自缢死的!

    宋姨娘连忙跪过去抓住顾德昭的衣袖,又惊又恐:“老爷,这、这不可能……纪氏都病得这么厉害了,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是自缢的。定是有人要害她!妾身昨夜一直都在临烟榭没有出来过啊……一定是别人……”

    顾德昭看着她这张花一样的脸,又想起不比她大几岁却枯瘦苍老的纪氏,心中顿时愤怒了,抬手就往她脸上抽去。怒气冲冲地道:“你还想说别人杀了她!她是在床头自缢的,要不是你找了玉屏来说是她杀了云姨娘,又是你诬陷她在自己药中放了大黄,她怎么会自缢!”

    顾德昭的手劲当然不是锦朝能比的,宋姨娘被他一巴掌扇到地上。刚跨进门的罗姨娘看到了,想上去劝两句,被身后的锦朝拉住手。“不要过去。”

    罗素小心地看了看盛怒的顾德昭,听了锦朝的话乖巧地退到一边去。

    锦朝冷冷地看了头发都被打散,狼狈不堪宋姨娘一眼,吩咐守在门口的丫头:“……别人若是过来。引到花厅去,不准扰了父亲和宋姨娘。”

    丫头应诺,锦朝面无表情地往花厅去。

    宋姨娘听了顾德昭的话,怔怔地扶着麻木的脸颊,纪氏受辱自缢……这关她什么事。是他顾德昭自己要来找纪氏质问,又是她纪氏自己太软弱不堪。她……她顶多是推波助澜,除了大黄的事……顾德昭怎么会知道大黄的事?

    她拉着顾德昭的衣袍,无比可怜地哭诉:“老爷息怒,妾身找了玉屏过来……也是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没想到夫人因此而气了我。但……但是大黄之事,确实是妾身无辜……”

    顾德昭看着宋妙华。怒极反笑:“你还敢说,朝姐儿把什么都和我说了,你倒是好歹毒的心肠,还勾结了回事处的人想害湘君!你是不是操持内院久了,什么肮脏龌蹉的事都会了?”

    宋姨娘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真的恐慌起来。他这个意思。是要夺了自己主中馈的权吗?

    宋姨娘喃喃地道:“老爷,那丫头说看到我院里的人和回事处的私会……但那是大**的丫头,怎么能信得,是大**指了丫头要害我啊……”

    顾德昭冷冷地道:“你真当我好骗?她要是想诬陷你,当时就会带了丫头来找我。朝姐儿一直到湘君死后才说。分明是忍不下去了……她是容下了你。你、你却不知悔改,反倒还要诬陷湘君和朝姐儿!嫡庶尊卑,你一个妾室,竟然这样陷害正室主母和嫡女,实在是目无规矩……我倒是不知道,我身边还有你这样歹毒的人!”

    “从今日起,内院的事都不用你管了。我永远都不会见你,你好好地在临烟榭为湘君吃斋念佛到老死吧!”

    他狠狠地挥开宋姨娘的手,指着门说:“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湘君的灵前容不下你这样的人,快滚!”

    宋姨娘又惊又怕,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夜过去,事情就天翻地覆了。她从此要被夺了主中馈的权力,谁来保护她的澜姐儿!顾澜还不被顾锦朝欺负到死吗!

    她不死心地想继续拉顾德昭,哭得狼狈不已:“老爷,都是妾身的错!但……但妾身就算也错,也不该被这样……”

    顾德昭现在是看她一眼都嫌多,一脚就踹过去,厉声道:“你要是不滚,我找护院来扔你回去,到时候看你还有没脸活下去!”

    宋姨娘怔怔地瞪大眼,嘴唇颤抖,过了好久她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看着顾德昭冷漠的样子,两人的情分,她伺候他这么多年,因而都是狗屁!随着纪氏的死,她竟然什么都没有了!顾德昭这样对自己,宋家也肯定不会帮她了……

    宋妙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蹒跚地往外走去,一向是精心打扮的人。如今碰头乱发,脸颊红肿,泪痕冲得妆容花成一片。来往的丫头都瞥她一眼,没有人扶她一把,甚至没人理她。这都是斜霄院的丫头,是纪氏的人。

    正堂的动静,花厅能听得隐约。锦朝这时站起来,对正哭着的顾漪和顾汐说:“你们也去吊唁吧,等到顾澜来,记得让她换上齐哀服。”

    顾漪点头,轻声道:“长姐放心,我们都知道的。”

    顾锦朝想对顾漪笑笑,但是她扯动了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转头走出花厅,在抄手游廊上迎上宋姨娘。

    “姨娘怎么样子如此狼狈。”锦朝看着她,淡淡地道。

    宋妙华抬头看着顾锦朝,她觉得心中有十分的怨恨,但除此之外是深深的疲惫,疲惫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如何?”

    锦朝冷笑:“这样?这算什么,这比得上我母亲痛苦的十分之一吗?你觉得这就算完了,不不,夺了你主中馈的权、禁了你的足,这能算什么呢。要紧的还是顾澜,她不想嫁穆知翟,那就不嫁好了。我得给她挑一个十分好的人家嫁过去才行。”

    嫁给穆知翟,那算是顾澜的福气!但现在她要是还让顾澜嫁穆知翟,就是自己吃撑了!

    宋妙华一时领会不了顾锦朝的意思。她说什么,不要顾澜嫁给穆知翟?

    她有这么好心?

    宋妙华冷冷地看着她,声音虽然低,却有种不甘的愤怒:“纪氏是自缢死的!她自己软弱,关我什么事!失去的这些……我……我还要拿回来的!”

    锦朝靠近她,声音又轻又缓:“拿回来?姨娘想得太简单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和顾澜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你对母亲做的事,我千百倍还到你们身上。”

    说完,她转身去了灵前,父亲现在不顶事,这还得靠她操持。

    徐妈妈找回事处写了丧书,派了护院快马加鞭送完大兴的七方胡同,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

    顾锦荣接了纪氏的丧书,又惊又悲得瘫软在地上。

    子女在外,父母逝世,那是要奔丧的。

    顾锦荣顾不得别的,和周先生请了假,换了丧服戴了丧冠,日行百里奔丧。要避开市邑喧繁之所,到家门口刚下了马脚都软了。大半天的路,他几个时辰就回来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门口白花花的一片,前来吊唁的人已经开始出入了。

    李管事早等在门口,见到顾锦荣,连忙上前扶他进去。家里到处都是缟素,丫头都穿得素净,胸口缝了块麻布,顾锦荣茫然地抓着李管事问:“母亲怎么会死?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他惧怕得手都在抖,眼泪横流。

    李管事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安慰他:“……您节哀,我带您去夫人的灵堂。”

    顾锦朝已经跪在灵前烧了半天的纸,两个姨娘就跪在她身后。顾澜也来祭拜了,刚来就哭喊着扑在灵前,连遗容都没去看。顾锦朝却理都懒得理她。

    顾德昭已经从纪氏的死中渐渐恢复过来,至少知道接待来吊唁的人了。却也没有理会哭灵的顾澜,他心里正恨着宋姨娘,便连顾澜都不想看了。

    顾澜哭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就退到一边去跪着。心里暗自腹诽,她怎么没见着自己母亲,不是早就来了吗……正想着要不要去临烟榭看看,就听到门口一阵喧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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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十七章:清醒

    顾澜抬头望去,是穿齐哀服的顾锦荣回来了。他一把挥开丫头的手,大步往正堂走来,顾澜连忙迎上去,拉住顾锦荣哽咽道:“荣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母亲她是昨夜……昨夜突然……”

    锦荣浑身冰凉,语气满是不可置信:“二姐,母亲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可能这么突然……我、我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顾澜轻声道:“是病的,你也知道母亲的病……”

    顾锦朝却淡淡道:“顾澜,你给我闭嘴!”

    顾澜梨花带雨地哭道:“长姐,我知道您不喜我,但这时候您也要体谅着母亲尸骨未寒……”

    锦荣也不知道顾锦朝为何出言喝止顾澜,只是见顾澜哭得厉害,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长姐,都这个时候了,您也不要……”

    锦朝闭上眼冷笑,母亲,您真该好好看看,这就是我嫡亲的弟弟!

    她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顾锦荣道:“我喝止她,因为她胡乱说话。母亲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自缢而死!”她揪着顾锦荣的衣领一把扯他过来,说,“你给我好好看看!看仔细了!”

    顾澜听了顾锦朝的话,脸色一白。这里没有她的人,根本没有人跟她说纪氏是怎么死的,她自己还猜测纪氏是病死的。过来又忙着哭灵,连遗容都没看!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母亲为什么不见了,纪氏怎么会自缢?

    她心里突然十分的不安!

    顾锦荣经上次的事,根本不敢反抗锦朝。他扑到了小殓床边,看着纪氏凄惨的死状,怔了好久,才忍不住悲从心起,叫了一声母亲,就抱着纪氏的尸首嚎啕大哭。

    锦朝吩咐一旁的婆子把他拉开。遗体是不能沾上活人的泪水的。

    顾锦荣被婆子拉开才恢复了些理智,抬袖擦了擦眼泪,立刻拉住了锦朝的衣袖咬牙切齿地问她:“长姐,究竟是谁害了母亲!您要告诉我……我要为母亲报仇!”

    锦朝真不知自己应该哭还是笑。她喃喃地道:“报仇?那你自己就该死了。”

    顾锦荣愣住了。

    锦朝盯着他,冷冷地道:“你一直相信顾澜,就算是是我告诫你她居心叵测,你还是在相信她!就是你的信任害死了母亲!你写信给顾澜说了玉屏的事,宋姨娘就凭此找了玉屏过来,诬陷母亲杀了原来的云姨娘!母亲是受辱自尽啊!你说,这不怪你还能怪谁!”

    顾锦荣不可置信:“这……我也不知道玉屏在哪儿,她们怎么能把她找来?”

    锦朝慢慢吐出几个字:“李记糖炒栗子,你还记得吗?”

    顾锦荣顿时面色苍白,他说到了这家栗子。是给顾澜通信的时候!

    他僵硬的目光看向了顾澜,握紧了颤抖的手。

    锦朝看他的样子已经有几分相信了,却还没有完,她继续低声道:“母亲病成这样,已经不能投缳了。便将腰带系到床头。又缠在脖子上,顺势一滚就……她死前不久,还嘱托了我照顾你……你这样的行径,我看母亲在天之灵看了也是心寒!”

    顾锦荣听着锦朝的话,脑海里轰然一片。

    云姨娘的死的时候他四五岁,已经开始记事了。他知道云姨娘死得有些蹊跷,下人们和他说都支支吾吾的。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是母亲杀了云姨娘。伺候他的玉屏,原先伺候过云姨娘……顾澜找了玉屏来,诬陷是母亲害了云姨娘?

    原来是这样!母亲竟然是因他而死!

    因为他说了玉屏的消息,让顾澜找了玉屏来诬陷母亲!

    “长姐,真是如此?”顾锦荣拉着锦朝的衣袖,眼睛里蓄满泪水。

    锦朝一点都不想碰到他。抓着他的手拿开,低低地道:“你不信吗?那就赶紧说我又诬陷了顾澜去,去父亲前面闹一闹,看看你二姐哭得多伤心,你不帮帮她吗?”

    顾锦荣又是悲凉又是悔恨。望着长姐避开自己的手,他简直痛不欲生。

    她不打算原谅自己了吗!

    是他害死了母亲,都是他的错。如果他听了长姐的话,如果他不再相信顾澜,是不是母亲就不会死了?她竟然是被侮辱后自缢的……还死得这样凄惨!

    顾澜听着惊慌无比,顾锦朝怎么把这些事知道得这么清楚!她怎么知道自己和顾锦荣通信的!

    顾澜心乱如麻,见顾锦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慌了神,上前拉住顾锦荣道:“荣哥儿,你可要相信我啊!我待母亲一向好……怎么、怎么可能害她!”

    顾锦荣冷冷地盯着顾澜,哑声说:“你害了我母亲。”

    看着顾锦荣从来没有过的,似乎要啖肉饮血的凶狠目光,顾澜哭诉道:“我也是不明白母亲是怎么死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荣哥儿,我们可有多年的姐弟情分……”

    顾锦荣咬着牙,一点都听不进去顾澜的话。

    “你害了我母亲。”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一种庞大的愤怒和自责的情绪完全占据了他,他压抑得发抖,语气却还无比冷静,“顾澜,你借我害我母亲。她还病重着,你居然借我害她。”

    顾澜后退了一步,她觉得顾锦荣似乎立刻就要扑上来打她,但是顾锦荣没有,他一直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十分可怖。她蠕动着苍白干燥的嘴唇说:“荣哥儿,你听姐姐说……”

    他突然吼出来:“你算什么姐姐!给我闭嘴,我只有一个长姐!”

    顾锦荣向来没有如此的雷霆之怒,锦朝跪在灵前烧纸,看到站在顾锦荣身后的几个婆子都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她心里叹了口气,侧过头,却看到顾锦荣满脸的泪水。

    到底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顾澜离开了斜霄院。

    她满心的惶恐,奔向了宋姨娘的临烟榭。

    宋姨娘和她的丫头都被外面的婆子看起来,一个都不准出来……顾澜看了更是心惊肉跳,这些婆子可都是外院的,怎么过来看着母亲了。难怪没人过来和她说纪氏的事。

    婆子倒是没有难为她,行了礼放她进去。

    宋妙华正靠着大炕,目光茫然地望着面前放着的香炉。

    残香幽幽,她面无表情地看着。

    顾澜跨进了西次间,宋妙华从斜霄园回来刚梳洗过,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那脸却高高肿起,顾澜一眼就看到了。她忙走过去问:“姨娘,您的脸怎么了?巧薇呢,怎么不在这儿伺候您?”

    宋姨娘抬头看还茫然不知的顾澜,突然觉得悲从心起,她成这样了,澜姐儿怎么办?

    她喃喃地道:“巧薇、玉香她们,都被赶去外院厨房了,现在照顾我的是两个刚留头的丫头,在后面玩百索。”

    顾澜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巧薇可是您的心腹,谁会罚她?”

    宋姨娘看着窗扇外的草木,轻声道:“从此我就不主中馈了,甚至还不如杜姨娘和郭姨娘。我得日日在这里抄经书,也不能要太多人伺候……澜姐儿,你要好好照顾着自己。从此后你得靠自己了。”

    顾澜听得都懵了,她忙上前坐在宋姨娘旁边,拉着她的手问:“您这是什么意思?父亲为什么要夺了您主中馈的权力……难不成是因为纪氏?我正想问您,您怎么不在灵前守着……”说到这里她又想起顾锦荣暴怒的样子,不觉有些后怕,“顾锦朝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她也和父亲说了,所以才……”

    想到这个可能,顾澜面色大变!

    难怪,她看着处处都觉得诡异!纪氏自缢,是因为他们的诋毁。父亲要是明白这里面有母亲的推波助澜,肯定不会轻饶了她们。何况母亲在纪氏的药膳里加大黄……父亲要是知道了,母亲哪里能讨着好!

    宋妙华望着自己的女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哇的一下哭出来,抱着顾澜一句话都不说。

    顾澜见母亲如此,心都冷透了。母亲如此绝望,那必然是最坏的一种猜测了。

    宋妙华哭了一会儿才收住了,拉了顾澜咬牙说:“就算如此,我的澜姐儿也不能被顾锦朝欺压。你得记得,以后嫁一个顶好的人家当正妻,看以后谁还会在你面前为虎作伥!”

    顾澜也哭了起来,母亲不能帮衬她,如今顾锦荣肯定是和她闹翻了。她一个人得有多艰难!

    在宋姨娘这儿坐了一会儿,顾澜又强打起精神,这个时候她不能离开纪氏的灵前,到时候顾锦朝要是再给她扣一个不孝的帽子,那可才真有得她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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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操持

    徐妈妈傍晚的时候带着丧书到了大兴顾家。

    二夫人见了徐妈妈之后,去找了太夫人。

    太夫人正在罗汉床上,由婆子服侍着喝一盅天麻老鸭汤。

    听了二夫人的话,她叹了口气:“当年老四闹着要娶她,不惜和我们决裂,如今她竟然已经逝了……是谁派了人来请你的?”

    当年的纪家财力、声势远不如今日,又是个商贾人家,顾家世代书香门第,怎么可能同意和纪家的亲事。就是如今燕京没有人敢小觑纪家,他们这些人家也是不屑的。

    二夫人恭敬答道:“是朝姐儿,说请我去主持丧事。”

    太夫人问:“怎么会要你去,他们家不是有个太常寺少卿的嫡女做的姨娘吗?”

    二夫人想了想才道:“儿媳估计,纪氏的死就和这姨娘有关,恐怕是不能起头了……”

    太夫人沉思了许久,才说:“我不便前往,你去也好。去和老五、老五媳妇也说一声,让他们也去吊唁……都这么多年恩怨了,再怎么也要化解的。”

    二夫人应是,去了五夫人的院子。五夫人听了之后,想了想,去书房里找顾五爷。

    叶限正在顾五爷的书房里看他雕核桃,一把半尖小刀,顾五爷使得灵活自如。

    叶限坐在书案上看了许久,突然说:“姐夫,你这刀这样不好使。”

    顾五爷雕核桃那是一绝,雕的什么苏东坡泛舟,连舟上‘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对联都清清楚楚,这把刀也是最得他喜爱的。因而挑了眉说:“这样不好使,你想怎么改?”

    叶限伸出两根素白的手指,比了一段长:“刀身做一个这样的弧,更好用力。其实用来杀人是最好的,刀尖再长些。入骨了收不住势,能把人削成两半。”

    顾五爷听得汗毛直立:“你哪儿知道的?”

    叶限答说:“原先教习我的师父有个喜欢兵械的,现在在四川做千户。”

    顾五爷知道叶限有一些手下,这些人莫名神神叨叨的。

    例如跟着叶限的某个侍卫。腰上常挂着一把奇怪的弩,他有一次想拿来看看,那人粗嘎地笑着对他说:“五爷可别动,您不会使,小心它把您穿成筛子。”

    顾五爷听了难免腹诽,你天天都带着,怎么没见它把你穿成筛子?

    后来他有一次看到叶限把那玩意儿拆开,里面并排放着无数根四寸来长,寒光凛冽的钢针。叶限在修整它,射穿了他正堂前面一株碗口粗的榆树……他就再也不碰叶限或者他属下的东西了。

    叶限对这种事好像特别有天赋。不过这也是。他做什么都异常的聪明,简直聪明得让人生畏。

    顾五爷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看到自己夫人带着丫头过来,忙擦了擦额上的汗迎过去,说:“小心身子!”

    顾五爷的长子顾锦贤如今已十五了。这些年五夫人的肚子都没有动静,他心里也急。直到前两月五夫人又被诊出喜脉,顾家上下都十分惊喜。顾家家大业大,却子嗣单薄,能添一两个孙辈自然好。

    叶限却不以为然,姐姐如今都三十有余了,又向来底子薄。哪里还适合生育。

    他望着姐姐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小外甥也皱着眉,十分不喜的样子。

    叶氏并不介意,叶限就是这个性子。原先他还不喜欢顾锦贤呢!

    叶氏不管叶限,拉了顾五爷的手,跟他说:“……今儿个傍晚适安顾家那边有人来说,四嫂过世了。母亲听了吩咐让我们都去吊唁一番。除了官务繁忙的二哥,别的都要去。咱们和贤哥儿说一声,也带他去。四哥家操办丧事总要个侄子后辈在……”

    顾五爷脸色凝重:“都病了大半年,上次二嫂回来不是还说好好的,病情没有反复吗。怎么突然就去了……”

    五夫人小声地道:“……似乎是自缢的。整个顾家都惊住了。”

    两夫妻说着话,却听到叶限的声音:“顾锦朝的母亲……死了?”

    叶氏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就拍了拍他的头:“什么顾锦朝……你也不知道避讳,竟然直呼人家闺阁**的名字,你要叫一声侄女的!”

    叶限撇了撇嘴:“这有什么的,她还不叫我表舅呢。”

    叶氏转过头懒得理会他。又和丈夫商量着赶往适安县的事,派几辆马车才够,都有谁要去。

    叶限听了在旁说:“我也要去,帮我排个座。”

    五夫人实在是恼他了:“你去做什么!”

    叶限却不和她解释,只说:“您帮我排个座就行,我还有几篇字没抄,先回去了。”他外祖父如今想磨练他的耐性,让他每日练十张玉版宣的小篆,一写起来就不能断,凝神静气,不然极容易晕墨。

    五夫人点头算是应允了。和丈夫说定后,又和二夫人连夜商量好了,带着祖家的人往适安赶去。

    ……

    顾锦荣跪在纪氏灵前给她烧纸,他默默地哭了一个时辰,眼肿得像核桃一样。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灵堂这么静,他压抑得浑身发抖。

    火盆里跳动的火光,飞出的纸钱灰慢慢飘着,满室都是重重的檀香味。

    锦朝觉得有些累了。她站起身想去外面走会儿。

    顾锦荣看到锦朝起身,连忙拉着她的手,又看到锦朝淡淡的目光,他怕长姐嫌弃。缩了缩手紧紧揪着锦朝的衣袖,喃喃地说:“长姐……”

    锦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放开。”

    顾锦荣被她一说,连忙松开了手。锦朝就朝外面走去,素白的纸灯笼,挑在房檐下。天色漆黑,她一个人站在庑廊下,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顾锦荣很快跟出来,锦朝一点都不想见到他,转身往抄手游廊走,顾锦荣一直跟在她身后,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锦朝终于停下来,顾锦荣连忙走上前,目光悲凉又可怜。

    “长姐,我……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恨我怎么如此轻信顾澜的话,恨我害死了母亲!”顾锦荣说着又哭起来,“我自责得恨不得掐死自己!但是……长姐,我从此后就只有你了,没有母亲了。你……你可不可以稍微少恨我一点……我想好好改过,我……”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承诺,或者说他现在有多么怨恨顾澜。但是一番语无伦次的话,却什么都说不清楚。他现在很孤独,没有顾澜也没有母亲,同时他又自责得恨不得去死……他想着要做些什么来挽回长姐的信任,想要弥补母亲的死。

    顾锦朝看着自己的弟弟,叹了口气,他要是能早些醒悟就好了。

    “我恨你做什么,我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荣哥儿,你要是真懂我的意思,就知道该怎么做。”顾锦朝跟他说,“不用和我说什么,你心里都清楚的。”

    顾锦荣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锦朝却沿着抄手游廊继续往前走,到了斜霄院的正门,青蒲已经在等着她了。跟她说大兴的顾家已经连夜派了人过来。除了二夫人,五夫人和顾五爷也一并来了,同来的还有顾锦贤、顾锦潇和长兴候世子。

    不过顾德昭已经在花厅见了他们,又聊表了谢意,二夫人便开始着手准备纪氏的后事。除了小殓,还有大殓、下葬等事宜,又派了人去道观请陈道士过来。其他人则都去了纪氏灵前上香。

    锦朝想了想,便去了回事处协助二夫人。

    顾德昭安排完这些,天也亮了,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却不肯离开斜霄院。站起来时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旁边李管事怎么劝他休息他都不听,忙让丫头过来找正在和二夫人说话的顾锦朝。

    锦朝心里十分气恼,赶来见了对旁的李管事说:“他要是不愿意,您打晕了拖回去!”

    顾德昭坐在锦杌上,精神十分不济:“朝姐儿,你不用担心我……”

    锦朝却笑笑:“我不是担心您。您不过是觉得母亲死了您太自责,想用这样的方式赎罪。在我看来,这却是十分的任性和不负责任,您想病倒给谁看吗?给我看还是给母亲看,或者是给前来的宾客看?”

    顾德昭听了沉默许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起身回了鞠柳阁。

    锦朝松了口气,又去了回事处和二夫人商量着母亲的棺材应该怎么办。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棺材,只能去纸马铺买做好的棺材,品质难免不如人意。二夫人便说:“……走的时候你祖母嘱咐过,若是没有合适的棺材,便可借了她的去。”

    祖母也算是放下对母亲的芥蒂了,毕竟人都没了。锦朝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夫人看顾锦朝一天一夜没合眼,却一点疲乏都没有。除了哭过而红肿的眼眶,倒是显得格外坚强。还帮着料理这些繁琐之事,竟也显得十分熟练。

    她又想到了在纪氏灵前哭的顾锦荣,看锦朝的目光便不由得有几分同情和赞赏。

    谁优谁劣,一眼就能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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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逼迫

    宝坻离适安是最远的,纪家接到纪氏的丧书,已经是第二日早晨了。纪吴氏又惊又哀,忙要亲自坐了马车赶往适安,大舅母宋氏和纪昀的妻子刘氏也随着纪吴氏前来。

    锦朝听说外祖母前来,到了垂花门迎接。

    外祖母下了马车,连轿凳都不踩,直走向锦朝问她:“你母亲究竟怎么了?”

    目光十分严厉,却掩饰不住哀痛。

    锦朝见了外祖母担忧的样子,这些天强忍的情绪又忍不住了,抱着外祖母就哭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外祖母说母亲的死,说她是被小妾和父亲逼死的?是自缢的?外祖母年纪大了,她怎么能听这些呢。

    纪吴氏拍着锦朝的背安慰她,见她如此伤心,这几十年没哭过的人了,也落了眼泪。

    但是事情是瞒不住的,锦朝请外祖母往斜霄院走,尽量平淡地说了一遍母亲的死。听完锦朝的话之后,纪吴氏微眯了眼睛,语气冰冷如刀:“朝姐儿,你父亲在哪儿?”

    顾德昭听说纪吴氏来了,忙从大炕上起来。来通传的李管事刚说完,外面小丫头就进来了。

    “老爷,纪家的太夫人已经过来了,正在花厅里等您。”

    顾德昭忙整了齐哀服的衣冠到花厅去。

    看到他走过来,纪吴氏也向前来。顾德昭还没来得及喊母亲,纪吴氏抬手就是一巴掌。

    顾德昭立刻被打懵了,捂着脸半天回不过神。

    他堂堂一个五品户部郎中,谁敢轻易打他,而且还是打脸!但是看着纪吴氏的愤怒又悲伤的目光,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纪吴氏指着他的脸骂:“你说过你要好好照顾晗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宠妾灭妻!怎么没有御史去参你一本,你怎么还好意思站在我面前,你让朝姐儿被欺负也就算了,你竟然逼得晗儿自尽……你究竟想干什么!当年你娶她时说的那些话还能当真吗?亏你多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顾德昭听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见女儿还在纪吴氏身后看着自己,他脸色灰败:“母亲……您怎么打我都行,是我的错!我宠妾灭妻。我……我愧对湘君……”

    纪吴氏冷笑:“你倒是聪明了,这么说就完了?你那个妾室我都不屑问,要不是有你纵容,她能嚣张到如今这个地步?光让她抄抄经书就完了?要换了是我,非削了她的头发让她去尼姑庵不可!”

    顾德昭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他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哭得止不住浑身颤抖。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做什么挽回湘君的死……母亲,您若高兴。踢我几脚都成……”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又狼狈又不知所措。

    锦朝看了忍不住闭眼叹气,父亲这个性子……难怪最后到死都只是个郎中!要不是有林贤重和纪家,他恐怕连这个郎中都坐不稳!

    纪吴氏冷冷道:“我踢你做什么!晗儿已经去了,今儿你听我老太婆一句。你要是再敢让姨娘庶女之流动朝姐儿一根汗毛,我纪家拼了所有都要和你鱼死网破!”

    顾德昭听了这话,颤抖地点了头:“您放心……真再有那天,我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纪吴氏带着锦朝离开了鞠柳阁。

    她到纪氏灵前上了香,又和锦朝去了内室。握着她的手道:“……有今天的结果,却也不是全怪你父亲,我骂他几句。不过是想骂醒他。你母亲的性格便是如此,也是怪我,当年没亲自教养你母亲,让你曾外祖母教得她柔弱成这样……”

    “你不要太恨你的父亲,再怎么说他也是授你发肤之人。那个姨娘既然如此到了这地步,也算是你父亲还有点良心……朝姐儿若是不开心了。尽管来通州找外祖母,外祖母总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

    锦朝听着纪吴氏的话,忍不住把头轻轻埋在她的膝上,闻着外祖母身上淡淡檀木的味道闭上眼。不论怎么说,外祖母还是为她思量最多的人。最周全的人。外祖母说的这些她都明白,母亲死了,但是她和弟弟还要好好地下去过下去,总不能真的永远不理父亲。

    纪吴氏一时也没有说话,抚着锦朝的发,目光爱怜。才十多岁的年纪就没了母亲,这孩子也是苦……

    想到锦朝受的这些苦,她就忍不住想把锦朝纳到自己羽翼之下,好好护着她,毕竟是她看大的孩子。只是经了纪氏的死,想让尧哥儿娶她,也要一年守孝之后了……

    “那个妾室,叫宋妙华是吗,她现在住哪儿?”纪吴氏淡淡地问锦朝。

    锦朝看着祖母冷厉的目光,心中顿悟她是想帮自己除了宋姨娘。她笑着握了纪吴氏的手道:“外祖母不用忧心此人,我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纪吴氏笑笑:“我做事便喜欢果决,不想留她性命碍眼!我和你父亲说的那些话,便是想让她永不起复,削了头发送到尼姑庵,这可不是吓唬顾德昭的!”

    锦朝觉得折磨人,应该慢慢的,痛苦要长久才好。外祖母却不一样,她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外祖母握紧她的手,语气哀绝:“……不论怎么说,我也要为你母亲报仇的!宋姨娘你不用管,我来替你解决,你看好顾澜就成,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锦朝便不再说什么。外祖母心里是非常看重母亲的,母亲这样死,她总要做些什么。

    两人在内室说着话,采芙过来禀报:“……杜姨娘在夫人灵前哭晕过去了,小姐不然去看看?”

    外祖母挑了眉:“这个杜姨娘如此重情义?”

    锦朝觉得有些奇怪,杜姨娘平日里谁都讨好,母亲死了,她也不该伤心成这样才是。

    锦朝想了想便对外祖母说:“不如咱们也去看看,这些年两位姨娘也是安分守己。”

    纪吴氏点头,和锦朝一起去厢房看了杜姨娘。

    杜姨娘躺在石蓝色金攒丝的菱花纹靠垫上,脸色苍白,显得十分萎靡。郭姨娘陪在她身边,看到锦朝和纪吴氏前来,行了礼道。“……杜姨娘守了一天一夜,近几日又正是热的时候,许是中了暑气。”

    锦朝见杜姨娘盯着承尘久久说不出话,吩咐了丫头给杜姨娘煮了消暑的汤。说要是等一会儿再不见好转,便去请了柳大夫过来。

    看完杜姨娘后,又和外祖母一起出了西厢房的门。

    灵堂还有络绎不绝来上香的人,五夫人在一旁照应着。顾锦荣和几个妹妹都跪在灵前烧纸,两个堂兄则一左一右烧纸马。一个穿着月白斓衫的少年站在灵前背着手,皂色衣带垂落身侧,神情淡淡的,面色如玉秀美,风姿无双。

    外祖母见了便道:“这少年人是谁,若是顾家堂亲,怎的也不着丧服?”

    锦朝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昨天更只是睡了两个时辰,早忙得忘了叶限也来了。萧先生也不用请了,倒是还要找他说一声。她想了想,和外祖母说:“是长兴候世子爷……五叔娶了长兴候嫡女,因此算和母亲同辈,我要喊一声表舅的。”

    外祖母看了他许久,才静静地道:“这人……实在不可小觑!”

    锦朝当然知道叶限不可小觑,只是不知外祖母是怎么看出来的。好奇问了一句:“外祖母怎么得知?”

    外祖母说:“你看往来的人这么多,每个人都会看他一眼,他却动都不动,目不斜视。一点都没有避讳或是不好意思……要么是他习惯了,要么是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两种都很可怕。”

    锦朝正和外祖母说着话,青蒲走过来了,跟锦朝说:“……临烟榭的婆子过来说的,老爷带了两个婆子去临烟榭,要剃了宋姨娘的头发送她去静妙庵……宋姨娘不从,砸了许多东西!”

    锦朝和外祖母对视一眼,纪吴氏笑笑,冷声道:“你父亲也是愧疚极了,这事轻易就去做了。既然如此,不让她从了,我也愧当了纪家这么多年的太夫人!”

    纪吴氏拉了锦朝的手,带着宋妈妈和几个粗使的婆子去了临烟榭。锦朝想了想,让青蒲去请绣渠过来,既然要算账,总要新的旧的一起算到宋姨娘头上,让她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到临烟榭的时候,果然什么东西都砸得遍地狼藉,宋姨娘被两个婆子压在大炕上,形同疯妇:“你们敢这么对我……放开!老爷,你竟然能绝情成这样!纪氏做了那些事,我没说谎!是你自己心虚,你想拿我顶了你的错……你休想!我不会去静妙庵的!”

    顾德昭在旁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宋妙华这是什么话!但是他听了却更有几分心虚,他也说不明白宋姨娘到底说对了他几分心思。

    老爷没有下令,两个婆子都不敢用重手,眼见着宋姨娘就挣脱了婆子的手,扑到顾德昭面前哭道:“老爷,品秀伺候你十六年啊!不过是因品秀犯了小错,您就要这样绝情吗?您对夫人已经绝情了,难不成还要对品秀如此绝情!”

    纪吴氏跨进门,刚好听了这话,冷笑道:“你倒真是会讨巧!对你绝情,那才是对晗儿的柔情!你伺候顾德昭十六年算情深意重,我的晗姐儿伺候顾郎中二十年算什么呢!”

    顾德昭挥手让两个婆子把宋姨娘拉过去,宋妙华哭得十分凄惨,她才不要去静妙庵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她才不要离了这荣华富贵!她更不要让澜姐儿离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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