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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薰衣草

[架空古风] 《衣香》作者:15端木景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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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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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付出
“做错了什么?”盛昌侯冷哼,“我就是有心看看,他今日能习武到几时。结果,还未到酉正,就急匆匆回了内院。有什么等着他?才娶进门,就这样离不得,以后还不是任由薛氏拿捏?没出息的东西,我还指望他子承父业,他哪里像个男人?”
  
  盛夫人却是心中暗喜。
  
  男人的政治她一知半解,却也知道盛昌侯为何对薛氏不满。
  
  可儿子媳妇和睦,就能早点诞下孙儿,盛夫人一想到此处,就溢满了蜜般的愉悦。
  
  长子盛修颐一向对女子冷漠,家里姨娘们不咸不淡搁置着,以至于这么些年,三个姨娘总共才有盛乐钰和盛乐芸姐弟俩。盛乐郝又被侯爷赶去了外院,盛夫人特别羡慕旁人儿孙绕膝。
  
  如今对新媳妇恋恋不舍,可不是开窍了?盛夫人只差心中念阿弥陀佛。
  
  但愿薛氏真是个有福的,能早早替她诞下几个小孙儿孙女,也免得盛昌侯总是怪她对庶孙太宠爱。
  
  盛夫人就是喜欢孩子,亦盼着多几个孙儿。盛昌侯把嫡孙八岁就送去外院,不顾盛夫人的不舍,还不准她宠爱庶孙,是何道理?
  
  盛夫人对这件事很坚持,所以盛昌侯几次说她不应该对盛乐钰如此疼爱,她置若不闻。
  
  说的多了,盛夫人就泪如雨下,哭起盛乐郝来:“……您非要把他送去外院!要是多在我身边几年,我也不至于这样宠着钰哥儿。您做大事,叫我一个女人跟在搀和什么。都是颐哥儿的骨肉,什么庶出嫡出的。咱们家孩子算来算去,就这四个,又不是十个八个的,分得这样清楚……”
  
  盛昌侯见夫人一把年纪,说的又这样心酸,而后就睁只眼闭只眼。
  
  盛夫人想,钰哥儿年纪大了。年底就要满六岁。依着盛昌侯的脾气,再过两年肯定要把他送去外院。
  
  到时。盛夫人膝下又无孙儿了!
  
  颐哥儿与薛氏要好,早点诞下孩子,等钰哥儿、蕙姐儿、芸姐儿长得大了,去外院的去外院、出嫁的出嫁。盛夫人正好有薛氏的孩子可以逗弄,多好的事!
  
  她不能理解盛昌侯的愤怒,却也明白不能把自己的这番心思透露出来。他已经气得不轻,自己再这般一说,只怕真的气出个好歹来。
  
  盛夫人只得陪着笑脸。宽慰他:“新婚燕尔,颐哥儿身边又好些年没有容貌出众的女子,瞧着喜欢也是人之常情。过了新鲜劲,就好了。这么多年,颐哥儿最懂节制。他都大多人了,侯爷也让孩子松懈几日。”
  
  她的这番话,一下子击中了盛昌侯的软肋。
  
  盛修颐自幼聪颖。十八岁就中举。当年是那科安徽的解元。他经史、八股熟读,又运用巧妙,文章锦绣又深刻,那届的主考官极力推荐他。可盛昌侯正好打了胜仗。官运亨通,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他的二女儿又被选为太子良娣。
  
  倘若盛修颐再高中进士。甚至状元,眼红嫉妒的朝臣怕要参他,以为盛文晖拉拢主考官,他才让盛修颐文章入选。
  
  盛家富贵,可根基太浅,盛昌侯不能授人以柄。哪怕是无妄的猜测,他都怕触怒圣上。
  
  他就让盛修颐称病,错过了会试。
  
  盛昌侯盛文晖的父亲曾经做过徽州知府,而后被人诬陷革职。到底存下些家私,盛家在徽州府也算富户。盛文晖念书不行,就想着走武官的路子。他父亲请了教头,专门叫他武艺。
  
  而后父亲的好友举荐,盛文晖投身在陕西大营里。
  
  他离家后,盛文晖的两个兄弟不善于习武,也不爱舞枪弄棒。家里的武教头闲来无事,就教不足四岁的盛修颐拳脚功夫,发现这孩子天赋极高。
  
  盛父更是高兴,就让教头从小教他。
  
  盛修颐比起半路习武的盛文晖,算是文武全才。他年轻,亦想学成文武艺,卖给帝王家。可盛文晖一日日受器重,他的二女儿亦诞下了皇孙,盛家如日中天。先帝晚年,特别宠爱盛文晖,他成为宠臣之一。


比起萧太傅,盛文晖可是隐忍低调。
  
  他不准盛修颐参与朝政,怕父子都受器重,被先皇顾忌、被其他大臣嫉妒。
  
  而后,太子登基,盛家二小姐成了皇贵妃,盛家的恩宠一日重似一日。
  
  盛修颐倘若进学,不是鲜花着锦,而是烈火喷油。
  
  就这样,他的前程一天天耽误下来,盛修颐亦一天天沉默寡言。他全部的功夫,都花在钻研经史、兵书、奇门遁甲,又每日习武,学了一肚子好学问,练了一身好武艺,却始终无报国之门。
  
  除非盛昌侯从朝廷退下来,否则盛修颐永远无机会。
  
  只要盛修颐被皇帝重用,盛贵妃娘娘生的三皇子被封为太子的机会就小。哪个皇帝不怕将来外戚权重把持朝政?
  
  为了盛家、为了贵妃娘娘,他就这样默默无闻过了将近三十年。明年,他便要满二十九岁,真正的虚岁三十,到了而立之年!
  
  盛文晖想想自己,而立之年在任正三品的西门提都!
  
  他也够委屈的,让他松懈几日,的确不应该指责。
  
  如此想着,盛昌侯的气也消了大半。
  
  “哎!”他重重叹气。
  
  盛夫人知道他的气已经消了,笑道:“侯爷饿不饿?晚上做了乳牛羹,用些再睡吧。”
  
  盛昌侯才感觉胃里空空的,的确有些饥了,他微微颔首。
  
  盛夫人就吩咐外面伺候的香橼去端了羹汤来。
  
  盛昌侯一边吃着,倏然问盛夫人:“颐哥儿把蘼芜和杜若送了回来?”
  
  盛夫人笑:“是啊。见了新媳妇,蘼芜和杜若怕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盛昌侯赞同这话。他以为蘼芜和杜若颇有姿色,比盛修颐院里的陶姨娘还要出彩,应该能同薛氏一较高下。盛京盛传韩氏女的后代如此容貌倾城,盛昌侯也是不信的。
  
  跟蘼芜差不多,也算惊艳了。
  
  可哪里想到,薛氏名不负盛传,姿容靡丽难描难画,蘼芜和杜若跟她一比,顿时失色。
  
  盛修颐见了薛氏女,只怕再美的姬妾也瞧不上眼。
  
  “我以为,世人盛传韩氏女及其后代美艳倾城,是恭维之词。如今瞧着薛氏的容貌,倘若当年韩氏女也是这等姿容,不怪文雅、和庆两位公主死在韩氏女手里。”盛昌侯叹气道。
  
  当年那些往事,盛夫人亦是听闻过的。
  
  她想了想,低声道:“和庆公主的事远隔千里,不好评说。文雅公主的死,我倒是觉得跟韩氏无关。太后娘娘不喜万淑妃娘娘,怎么会对万淑妃娘娘生的文雅公主真心?说不定……”
  
  盛昌侯咳了咳,看了盛夫人一眼。
  
  盛夫人忙敛声不语。
  
  静摄院的夜已经深了,月上银装,倚栏不语,清辉洒满了院落,夜蛩在藤架下低吟,缱绻哀婉。
  
  东瑗朦胧中,感觉身子腾空,她猛然惊醒。
  
  自己撞上了结实宽厚的胸膛。盛修颐趁着她睡熟,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温热的舌挑弄着她颈项的肌肤,一阵阵酥麻袭人。
  
  东瑗彻底醒了。
  
  新房里点了烛火,幔帐内却隐隐绰绰看不清楚。盛修颐吻着她,手早已将她的衣衫褪到了肩头,吮吸着她削肩的肌肤。
  
  东瑗呼吸微急,问他:“什么时辰了?”
  
  盛修颐抬眸望着她,对她苏醒毫不意外,道:“子时了。”
  
  她都睡了一个时辰,他是睡醒了还是一直没睡?
  
  还要像昨晚那样吗?
  
  她心中有些急,他轻茧掌心一路下滑,引来她肌肤的阵阵颤栗。
  
  触碰到她胸前的丰腴,他轻轻握住,东瑗的喘|息就不由自主溢了出来。她想躲开,后腰早已被他修长结实的手臂拦住,无路可退。可酥麻在身子里荡开,令人难以忍受。
  
  “阿瑗……”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呢喃着她的名字,细细描绘着她的唇线。温柔的触碰,他显得笨拙又简单。
  
  东瑗自己也无实战经验,只得顺着他回应。
  
  衣衫在不知不觉中被他褪尽,肌肤裸|露在暮春的夜里,有些寒,东瑗往他怀里缩,又被紧紧搂住。
  
  他的肌肤是温热的,而且肌理分明,很结实。他看上去修长纤瘦,其实身子很强壮,昨夜太关注初夜落|红的问题,东瑗没有注意。此刻触摸到他的肌肉,她莫名慌乱起来。
  
  “搂着我……”他低声说。
  
  是让她像昨晚那样,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吗?
  
  东瑗伸手,搂住了他。
  
  他就用手托起她的后背,两人坐了起来。盛修颐胳膊有力,他抱起东瑗,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东瑗大骇,他却埋头吻着她胸前的樱桃。
  
  他双手箍住了她的后背,东瑗逃脱不开,只得承受着这等酥麻的刺激,几乎要哭出来。
  
  “世子爷…….”她慌乱中只顾推他,才觉得她越是推他,他箍得越紧,吮吸得很用力。
  
  “我冷。”她只得求饶般低声道。
  
  盛修颐终于停住了对她丰腴的爱怜,抬头吻住了她的唇,柔声道:“阿瑗……”终于将她放在被子里。
  
  他也紧跟着欺身而上,分开了她的玉|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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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79节 维护
  盛修颐要进入她的时候,她只觉得疼,和昨晚一样的疼连连吸气。
  
  他停下来,手不禁拂过她脸颊,低声问:“很难受吗?”
  
  自然是很难受,不然她这个样子做什么?她心中有些怨气,她都睡熟了,还要被迫醒来做这等辛苦事。
  
  她轻轻嗯了一声。
  
  让他停止是不能的,否则他也不会半夜把她弄醒。可继续下去……她微微阖眼,只得咬牙忍着。
  
  她跟这个男人不熟,不知道他的脾性,不知道怎样拒绝才不会惹恼他。等以后了解了,才好想出对策来应付他。
  
  此刻,还是不要贸然行事。
  
  忍一下就过去了,她安慰着自己,微微阖眼。
  
  却感觉身子微轻,盛修颐放开了她,转而将她搂在怀里。幽暗中,他轻轻叹了口气,好似对东瑗的艰难很无奈。他的手在她光洁后背游走,轻声道:“你是不是很为难?”
  
  当然为难。
  
  见他主动问,东瑗有些尴尬,半晌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才好。
  
  “今日有个人来拜访爹爹。”他倏然道。
  
  东瑗见话题换了,忙轻笑道:“您也见了吗?”
  
  此情此景说这样的话题,虽然很突兀,却总算没有冷场,让两人都有话说。
  
  盛修颐颔首,指腹有意无意在她肩头摩挲着:“今年秋闱,吏部开始选学差了。那人想选安徽主考官,托爹的关系。爹不在他就问我,安徽可有想提携的门生。又说当年我参加乡试,主考官亦是他的恩师。”
  
  东瑗知道吏部选学差这件事,三年一次。
  
  三年前选学差,吏部尚书就这一桩,受贿三万两。那人是萧太傅的门生,事情败露后,萧太傅一句话就遮掩过去。
  
  东瑗的祖父知晓后,气得半死。无奈新皇不敢违拗太傅只得顺了太傅的意思,吏部尚书调往陕西巡抚,就把这件事解决了。
  
  薛老侯爷那日回家,也不避讳东瑗在场,就跟老夫人说这件事,恨不能手刃那吏部尚书,说他阻挠国家选才,是万恶之首。
  
  老夫人当时只说了句:放得好!这是罪证,将来萧太傅服罪,这些铁证如山他万劫不复。当即说得薛老侯爷转怒为喜,连连说夫人远见。
  
  可东瑗的公公盛昌侯是兵部尚书,吏部选学差,怎么跟兵部扯上关系?那人托公公,是不是所托非人?
  
  “您也参加过乡试吗?”东瑗含笑问他。
  
  可能他也是个举人。倘若他乡试未中,只怕不愿意提出来说。
  
  “是啊。那年安徽的主考官,是爹爹的好友。所以我中了解元,一直成了笑柄。”盛修颐声音有些冷。
  
  东瑗微诧,他居然是安徽乡试第一名吗?
  
  这个年代科举考试,可比后世的高考还要艰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能在安徽夺冠,足见文章出类拔萃。
  
  可外界一直猜测他的解元是假的?
  
  “您后来没有参加会试?”东瑗见他只是声音微冷,并没有愤然就大胆问道。
  
  盛修颐轻轻摇头:“那年……我生病了。而后也一直没有再考。琴瑟丝弦既已断,难觅焦桐续清音。”
  
  他说着,语气里便有了几分怅然。
  
  东瑗好似明白了几分。
  
  她的大伯是薛贵妃娘娘的生父,在朝二十几年,一直都是个无爵位的正三品户部侍郎。
  
  有见识的外戚,都会刻意避开锋芒。像薛府,镇显侯爷只是个有名无实的三公之一的太师。
  
  外戚显贵,必遭忌惮!
  
  盛修颐那年“生病”而后也再没有建功立业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所以三爷盛修沐都是个四品御前行走,他却只是个五品刑部郎中?
  
  “琴瑟丝弦已断”是说盛修颐的仕途受阻,难以继续吧?
  
  “世子爷焦桐难寻,可凤尾飒飒满庭院,何愁清音调不成?”东瑗抬眸望着他,淡淡笑道。
  
  她是说,只要有才,总会有用武之地。没有焦桐,凤尾照样做琴弦,来日方长。
  
  盛修颐听懂了她的话,遽然将她搂紧,低喃道:“是,只要能成调,为何拘泥于焦桐还是凤尾?阿瑗,你的话甚慰我心。”
  
  东瑗忍不住轻笑。他是有傲骨的,他自负是琴弦良才,只是没有机会。
  
  今日从外院回来那么早,果真是遇到了事情。怪不得自己问他为何回来,他脸发红。
  
  并不完全是尴尬,亦有被人质疑、他却逃避的羞愧吧?
  
  听到东瑗的笑声,他复又将她压在身下,细细品味着她唇线的美好。东瑗的身子适应了几分,人也清醒不少,比起刚刚的抵触,她现在已经有了几分接受。
  
  手搂住他的脖子,她很认真回应着他的激情。
  
  等他再进入她的时候,感觉她的花径水润不少。
  
  “阿瑗,嫁给我你莫要委屈,他日我定会为你挣个诰命回来!”动情处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在她耳边喁喁承诺。似刚刚堕入情网的毛头小子般,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在心爱女子的面前。
  
  他一句莫要委屈,让东瑗心酸不已。
  
  他既发出难觅焦桐的感慨,就说明他心中对现在的屈才很不甘心,他为了家族,在承受难以言喻的委屈。可他仍然想到,她以侯府嫡女、同亲王女的柔嘉郡主身份嫁他这个五品郎中的男人做继室,应该是委屈的。
  
  单单这一点,东瑗觉得他是个很体贴的男人。
  
  功名利禄真的重要吗?
  
  享受荣华的同时,要承受更多的提心吊胆。
  
  “我且等着。”她声音伴随着他的节奏,有些破碎凌乱。
  
  盛修颐的采撷便更加用力。她的两条玉腿被他挟在腋下,身子随着他的攻击而起伏,胸前雪浪翻滚。
  
  东瑗温热的肌肤像着了火般的燥热。
  
  见她亦动情,盛修颐的温柔不复存在,他狂野撞击着她娇柔的花蕊,寻求最大的满足。
  
  东瑗的身子又酸又麻,筋骨都好似被身子里的火点燃熔化。
  
  一开始还能控制,而后她承受不住了,头晕目眩,只觉得在云端里起舞,飘忽中腾云驾雾般,她的娇|吟变得急促。
  
  次日起身,东瑗身子酸痛难耐。
  
  蔷薇服侍她穿衣时,看到她肩头的草莓痕,脸唰的红了一片。
  
  见她这样,东瑗想起昨夜是她在外间值夜。盛修颐闹到半夜,后来的动静很大,东瑗自己都知道。
  
  蔷薇肯定听到了。
  
  思及此,东瑗的脸不禁红了起来。她尴尬垂首,任由蔷薇服侍。
  
  盛修颐则气色很好,心情也不错,眉眼间有淡淡笑意。丫鬟们端了早饭,他还问东瑗是否吃的习惯。
  
  一副很怕她饮食不适的样子。
  
  东瑗忙道:“在家里也是吃这些……”却没有抬眸去望他。
  
  两人吃了饭,去给盛夫人请安。
  
  二奶奶葛氏、三小 姐盛修琪、表小 姐秦奕,盛乐钰、盛乐芸和盛乐蕙等人比他们先来,已经围着盛夫人坐下说话。
  
  见他们夫妻来,众人纷纷起身,彼此行礼。
  
  盛夫人见康妈妈端了锦杌给他们夫妻坐,又笑道:“二十八是文靖长公主驸马爷的五十大寿。文靖长公主下了帖子,我们正在商量去拜寿的事呢。”又问盛修颐,“那日你可去?”
  
  盛修颐道:“我去的。爹没空,我要代爹爹给驸马爷拜寿。”
  
  “颐哥儿媳妇,你也去。”盛夫人慈祥笑道,“你们家跟文靖长公主府也有交情的吧?我记得三年前文靖长公主府的堂会,还见过你的。”
  
  东瑗有些吃惊,笑道:“那时的确去过。不过我一直在后头,也不知道娘也在……”
  
  “那时候大嫂还是喊娘叫盛昌侯夫人。”二奶奶就呵呵笑,“去的人有多,大嫂自然不记得的。”
  
  是说东瑗自恃是薛府小 姐,身份比盛昌侯的夫人还要尊贵,不屑记得盛夫人么?
  
  东瑗心里微顿,忙笑道:“是我胆小不知事,不敢抬头看人。”
  
  盛夫人见东瑗有些窘迫的模样,就笑起来:“那天人多,我就是远远瞧见过,你都没有到我跟前请安,自然是不记得的。”
  
  二奶奶就不再说话了。
  
  “三年前她才十一二岁,小小年纪请过安也不一定记得娘。”盛修颐不咸不淡突然道。
  
  二奶奶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盛修颐的话,分明就是说二奶奶没事找事挑拨离间。
  
  东瑗微骇。她万万没有想到,当着娘亲的面,他居然敢公开维护她。婆婆一般不喜欢儿子太宠溺媳妇的。他这样,不是害她吗?
  
  东瑗抬眸去看盛夫人,余光却瞥见表小 姐秦奕也在看盛夫人的神色。
  
  出乎意料的是,婆婆居然笑意加深,又怕二儿媳妇尴尬,强忍了下去,表情依旧带着淡淡笑意。
  
  有种险险过关的幸庆,东瑗心中长舒一口气。
  
  哪怕不熟,回头她也一定要告诉盛修颐,婆媳妯娌的关系她能搞定,千万别胡乱插手,让她更加被动。
  
  她婆婆今日可能是心情好,不怪罪,他日碰上心情不好呢?婆婆不会怪儿子,只会骂媳妇是狐媚子的!
  
  从元阳阁回去,东瑗在路上就直接跟盛修颐说了:“世子爷,您下次别在娘跟前帮我说话。”
  
  见盛修颐神色如常,还是怕他不高兴,补充笑道,“我在家的时候,见叔伯们都不会帮婶婶们在祖母面前说话。”
  
  盛修颐站住了脚步,回眸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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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80节 回门(1)
  盛修颐回头,清晨骄阳中,他的眼波似瑶华映阙,直直照东瑗心里。
  
  东瑗微愣,以为自己的话令他不快,正想再解释一句,就听到盛修颐道:“好,我知晓了。”
  
  然后又道,“你初来,谁都别怕。倘若有人无故欺负你,不要忍着。忍了一回,还有下次。次次忍着,就是一辈子。除了长辈,平辈中你是长媳,又是御封的柔嘉郡主,谁给的委屈都不用受。”
  
  东瑗看了眼他,低垂了羽睫道知晓了,心却似波光粼粼的湖面,涟漪阵阵不歇。
  
  蔷薇偷偷瞥了眼东瑗,心中想着:明日就是三朝回门,一定要告诉老夫人,姑爷很疼爱九小 姐,让老夫人放心。把九小 姐嫁到盛家,老夫人和老侯爷都忐忑不忍。
  
  这回,应该安心了。
  
  只要以后不生变,这位姑爷定会护九小 姐周全。
  
  蔷薇又想起他们夫妻昨晚的热闹,虽然觉得尴尬,却也高兴。说不定再过几月,九小 姐就有喜讯了。
  
  在盛家如今子嗣单薄的形势下,九小 姐生个千金,盛夫人也会喜欢;要是佛祖保佑,诞下小少爷,他们就真的在盛家站稳了脚跟。
  
  东瑗和蔷薇各有心事,在岔路口跟去外院的盛修颐分手后,回了静摄院。
  
  东瑗把昨日寻出来的十两银子和四对织金点翠红绿玛瑙金鬓花簪拿给蔷薇,笑道:“这个你拿着。你在盛家没有根基,求人问话都要用钱。倘若不够,再来问我要。”
  
  蔷薇忙推辞,笑道:“大奶奶,我不短这些。”
  
  东瑗笑道:“咱们还要这般么?你知道,我屋里机敏聪慧的,独数你。难道让你去问个事,还要花你的积蓄?好丫头,你收着。咱们初来乍道,处处要打点。没有钱,旁人总会轻看你几分。”
  
  蔷薇还欲推辞,东瑗就笑:“担心我把你添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你放心,你将来嫁出去,我另有嫁妆给你。”
  
  蔷薇脸微红,只得接下。
  
  橘红、橘香和罗妈妈等人都进来服侍,蔷薇去给东瑗端茶。
  
  “大奶奶,我和橘红是什么差事?”橘香性子急,问东瑗,“您屋里的事,有蔷薇和紫薇,还有红莲、绿篱,我们都插不上手,总是白闲着。”
  
  她们是媳妇,东瑗远离的管事妈妈是四个定制的,除了罗妈妈,就是橘香和橘红,还缺一个,等她三朝回门过后,盛夫人肯定会帮她安排妥当。
  
  东瑗笑:“你也太急。这才两三天,歇不住么?”
  
  “她是骨头痒,不做事就生厌。”罗妈妈笑话橘香。
  
  说的众人都笑。
  
  橘香就恨起来说她们都取笑她,不是好人。
  
  见橘香有些急了,东瑗不再逗她,笑道:“咱们暂时还有人没有添齐,我本打算过些日子在细细安排。既你问了,屋里的吃食你管着。”然后对橘红道,“橘红,你还是管我出门的事宜。”
  
  橘香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她在东瑗面前大大咧咧,见了生人就说不出话来。橘红沉稳些,从前在家又总是跟着东瑗,她管出门的事最合适。
  
  “蔷薇管着账目和钱财,她爹原本就是账房上的,她自小就打算盘。”东瑗道,“浆洗归紫薇吧。”
  
  蔷薇忙道是。
  
  紫薇也过来屈膝给东瑗行礼应是。
  
  屋里的总管事妈妈就是罗妈妈,这个不需要交代。红莲和绿篱拨给了盛修颐,她还缺一个妈妈,两个一等丫鬟。
  
  东瑗道:“以后添了人,一个管茶水,一个管衣裳首饰。如今短了这两个人,差事妈妈先劳累些,橘香帮衬管茶水。”
  
  暂时就这样把屋里几个陪嫁的人都安排妥帖了。
  
  橘香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那大庄二庄他们,做什么差事?”
  
  罗妈妈忍不住笑:“你事事忘不了大庄!”然后敛了笑,帮东瑗回答,“他要是不去大奶奶陪嫁的铺子或者庄子上,就要在盛家外院当值。他们愿意去铺子里,等大奶奶回门过后,再安排;要是在盛家当差,也要等回门后,世子爷才会安排。急什么呢?”
  
  说的橘香满面通红,嘟囔道:“没事做,心里不安嘛!”
  
  她没事做就急,差点忘了,要三朝回门后,东瑗这才真正的盛家媳妇,这是俗规。虽说望族不会像小门小户那样因未落红就三朝退亲,可总要过了三朝回门,薛东瑗才算正式的盛家媳妇。
  
  橘香的嘟囔,说的众人又笑。
  
  顽笑了一场,东瑗说困了,想睡会。
  
  罗妈妈正想劝别多睡,睡多了身子也乏,不如说说话。
  
  蔷薇却抢先道:“我服侍大奶奶歇会,妈妈,你们也闲会儿吧。”只有她知道昨夜世子爷和大奶奶闹到什么时辰,大奶奶今早又早起去请安,自然是累极的。
  
  东瑗很感激蔷薇救场。
  
  眯了半个时辰,东瑗精神大好。蔷薇服侍她起身,又叫了罗妈妈和橘香、橘红进来说话。
  
  吃了午饭,东瑗让橘红橘香在东次间外面守着,她则在屋内走来走去,消食。
  
  罗妈妈见她这样,都习惯了。蔷薇从前还问她脚酸不酸,现在亦见怪不怪。
  
  末正三刻,几个姨娘和少爷小 姐们来给东瑗请安。
  
  盛乐钰依旧坐在东瑗怀里,还记着昨日盛夫人的话,扬起粉嘟嘟的小脸问她:“母亲,祖母说您的父亲是状元郎,是真的吗?”
  
  他身上有甜甜的乳香,东瑗适应了他的亲近,捏了捏他的小脸,道:“是啊。”
  
  “母亲,您什么时候回娘家我跟您一起去。钰哥儿还没有见过状元郎。”盛乐钰一脸兴奋。
  
  东瑗想起父亲薛子明的冷漠,心中有些凉。她笑道:“这个要祖母做主的。钰哥儿问祖母了吗?”
  盛乐钰摇头:“我先问母亲。”一副卖乖讨好的语气。
  
  东瑗笑:“你先问过祖母。祖母答应了,母亲再考虑。”
  
  盛乐钰眯起眼睛笑,说等会儿就告诉祖母去。
  
  东瑗又问盛乐郝在外院平日做些什么。
  
  盛乐郝立马起身,道:“孩儿念书!”
  
  “郝哥儿现在会做时文吗?”东瑗笑着问道。
  
  盛乐郝脸微红,半晌才道:“还……还没做。父亲说,先打基础,把经史子集读通,再习八股。”
  
  东瑗点头笑道:“我爹爹十一岁的时候还在启蒙呢,后来也金銮殿钦点了状元郎。郝哥儿已经很努力了,要好好念书,将来考个状元郎,替你娘亲挣个诰命。”
  
  盛乐郝猛然抬头看了眼东瑗,又快速垂首,道是。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眼睛发涩。
  
  这五年来,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说他的娘亲。
  
  而且不是用厌恶的语气。
  
  “那我也考状元郎,替母亲挣个诰命!”盛乐钰连忙大声讨好东瑗。
  
  惹得众人都附和着笑。
  
  “好啊咱们一门两个状元郎!”东瑗笑得很真诚灿烂,没有取笑和敷衍的意思。
  
  盛乐郝头更加低垂下去。
  
  陶姨娘看着东瑗和盛乐钰,唇角的笑意就有了些许苦涩。
  
  她辛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长得粉嘟嘟的,又活泼又聪颖。可他将来不管多么出息,都跟她和陶家没有关系。他挣回来的诰命,也是给他的主母薛氏,而不是她这个生母陶氏。
  
  苦涩就滑入了心底。
  
  薛江晚对东瑗似乎也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从前在薛家,薛江晚从未见过在老侯爷和老夫人面前活泼的东瑗。她见到的薛东瑗,内敛文静有时世子夫人拿她取笑,她就像个孩子,只知道躲着求老夫人的庇护。
  
  可如今看她依旧是那张艳的脸,贞静的眸子,却少了稚气。
  
  她在与姨娘和继子女们交谈,虽都是简单的问候,薛江晚亦看得出她人情练达,和她所了解的薛九姑娘颇有出入。
  
  她心中对东瑗的印象是被祖母宠爱着的嫡出小 姐,柔婉贞静,不通世务性格柔和。
  
  虽然长得美丽却无甚么心机,很好拿捏。
  
  上次在薛家挑拨薛东瑗和薛东姝的事薛江晚也以为是薛东姝和老夫人看破,告诉薛东瑗的。
  
  如今瞧着她好似有些本事。
  
  薛江晚心中暗暗提防。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盛乐芸。昨日还能自在和东瑗说话,今日却对她充满了戒备。
  
  东瑗问她针线做得如何,她回答恭敬而疏离,丝毫没有昨日的平和。
  
  东瑗暗暗纳闷,自己哪里令她不快了?
  
  到底是小孩子,东瑗也没有把她的情绪放在心上。
  
  次日早起,薛家世子爷的长子薛华靖给东瑗送了暖食,接他们夫妻回门。
  
  东瑗早起打扮妥当,吃了早饭,先跟盛修颐去给盛夫人请安,再跟着盛修颐,出了盛家的垂花门。
  
  垂花门口,远处又有一处池塘。
  
  盛家的池塘可真多啊!
  
  盛修颐跟东瑗的大堂兄薛华靖同年。薛华靖是都察院都事,官职比盛修颐还要小。两人也时常碰到,不算挚友,也是认识的。所以薛华靖叫盛修颐妹夫,叫得很亲热。
  
  东瑗乘坐薛府华盖折羽流苏马车,盛修颐和薛华靖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回了薛府。
  
  远远的,就听到薛府门口鞭炮震耳欲聋。
  
  马车停下,盛修颐撩起车帘,亲自服她下了马车。
  
  东瑗的二堂兄薛华浩、四堂兄薛华胜、五堂兄薛华瑞还有六弟薛华逸都在大门口迎接。鞭炮声中,她听到管家的声音:“九姑爷、九姑奶奶回门了。”
  
  她,从九姑娘变成了九姑奶奶,这里,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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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81节 回门(2)
为了东瑗回门,薛府门口挂着大红彩绸,垂着镀金门环的大门上贴着大大的喜字。

四处披红挂彩,或贴着喜字,或贴着喜鹊登枝的吉祥剪纸。

进了薛府的大门,绕过三重仪门,走到垂花门前,东瑗的大嫂陪着世子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后面簇拥着姑娘、丫鬟、婆子们,珠围翠绕站满了人。

“九姑爷、九姑奶奶回门了!”世子夫人荣氏身边的荣妈妈高声喊道。
早就守在不远处的小厮连忙点了炮竹,噼里啪啦中,世子夫人上前几步,挽住了东瑗的胳膊。
一行人前后拥着他们夫妻,去了老夫人的荣德阁。
走到门口的小径时,在门口张望的詹妈妈忙大喜,亦喊九姑爷、九姑奶奶回门,又是一阵鞭炮声欢迎。

踏进熟悉的门槛,东瑗突然眼眸微湿。才走了三天,怎么感觉好长时间未回来?

荣德阁的厅堂里摆了桌椅,老夫人和老侯爷坐在首席,世子夫人、四老爷、五老爷分坐两旁。

见东瑗夫妻进门,世子夫人和五夫人也忙各自坐回了自己丈夫身边。

老夫人望着明艳动人的东瑗,微微颔首,眼睛里不禁有了水光。

东瑗和盛修颐先给老侯爷和老夫人磕头,又给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磕头,再给五老爷和五夫人磕头,然后就是二夫人、三夫人、四老爷和四夫人,又给家里的兄弟姊妹见礼。

一整套礼仪下来盛修颐早已把薛家各人的相貌和身份记在心中,亦感叹薛家人口之众多。

光生养东瑗的五房,就快赶上盛昌侯那一支的人数。何况镇显侯还有其他四个儿子,还有很多女儿已出嫁。

今日是东瑗回门,大房的二小姐薛东喻、三小姐薛东盈、二房的四小姐薛东婷、四房的七小姐薛东悦、八小姐薛东馨,除了三房嫁出去的快要临盆的六姑娘薛东瑶没有来,其余都带了丈夫、子女过来恭贺。

盛修颐要记住这么多初次见面的人,他的精力需要高度集中,生怕等会儿弄错出丑。

而早些年嫁出去的二姐、三姐、四姐东瑗自己都不太熟。至于她们的丈夫和孩子,她就更加混淆了。

行了礼,众人各自坐下。

老侯爷见盛修颐一表人材,身量高大,模样英俊,丝毫没有腐朽暮气。瞧着他明亮深邃的眸子,亦不像个愚笨庸碌的人。老侯爷见多识广,眸光锋利,一看盛修颐便知他涵养不错,且常年习武。

这样的人居然埋没十几年,快三十岁依旧是籍籍无名。

“祖父,孙婿字天和。”盛修颐跟老侯爷介绍自己。

镇显侯爷微笑,叫他天和,突然问他:“会下围棋吗?”

众人皆微愣,这话问得好突兀。

可又没人敢质疑什么。

盛修颐则忙道:“京都皆知镇显侯爷是围棋国手,孙婿不敢言会,略知皮毛。”

虽然很谦虚,口吻却很自信,惹得老侯爷越发想试试他。

他其实想试试盛修颐是否知道用兵。

棋道虽小实于兵合。高手对垒,三十六般阴谋算计。

围棋高手,必定熟读兵书。

镇显侯又不好在孙女婿回门的时候问人家用兵之道。

兵者凶危大喜的日子谈兵事,不吉利。

可老侯爷看得出盛修颐习武。

既习武,又不是行走江湖的,自然会些兵道。老侯爷年轻时带过兵,他可以从旁人的三言两句中,看得出一个人对兵道的领悟。而他又精通围棋,更知棋道即兵道。

他有心考一考盛修颐,想看看他是纸上谈兵还是胸有丘壑。

“国手当不起平日里喜好罢了。天和,今日就算了他日咱们祖孙切磋切磋。你既会些皮毛,我来问你棋道何以求胜?”镇显侯老淡然含着,望着盛修颐。

众人看得出老侯爷要考盛修颐。

只是拿围棋做考题,真够刁钻的。

围棋复杂诡变,盛修颐又是庸名再外,真是故意刁难。

薛家世子爷薛子侑很怕盛修颐当着薛家众人的面被老侯爷问得哑口无言。正好世子爷亦会些棋道,所以暗暗警惕,帮着盛修颐想好答案,再不时提点几句。

老夫人可是最疼爱九姑娘东瑗的。

要是她的夫婿在回门时落丑,老夫人肯定不悦。

大喜的日子,何必惹得老人不高兴?

老侯爷的题目一出,薛府世子爷薛子侑心中微骇:老侯爷也太狠了,出手就是狠招。这样的题目,最是难解。

何以求胜?

这题目广而泛,只怕半天也说不清楚。世子爷薛子侑也很无奈。

题目他解不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懂棋道的都一瞬间目露惊诧,把目光投向薛老侯爷,心想怎么开口就为难新姑爷;不懂棋道的,则把目光投向盛修颐,想看看他会如何回答。

东瑗看了眼爷,又看了眼盛修颐。

只见他沉吟须臾,才抬眸,声音坚毅洪亮,道:“祖父,孙婿以为,棋道不在于求胜,而在于变通。躁而求胜者多败,廉而持重多胜。变则通,通则久,方是常胜之道。此孙婿拙见。”

东瑗和不懂棋道的人一样,等盛修颐答完,立马转眸看老侯爷的反应。

只见薛老侯爷亮光骤然而亮,脸上就有了笑意,不懂棋道的人才明白盛修颐回答不错,各自对他刮目相看。

而懂得棋道的,只感觉心灵一震。如此简练的话,居然概括大成•把棋道的精髓包涵其中,这个盛修颐不简单。他对围棋的修为,不能称国手,至少也能称高手吧?

薛老侯爷更是欢喜,盛修颐没有让他失望。

他又问:“你说的也对。古人云,围棋若兵道,人定胜天,计谋深便赢,算计浅便输。天和以为此言如何?”

盛修颐这次只是若微沉吟•便恭敬答道:“此言不错,只是不算高明。”

听到他这话,薛府世子爷薛子侑就吸了一口气:竖子好大口气!看他如何往下接。

就听到盛修颐侃侃而谈:“棋道亦合天道。棋子三百六十,乃周天之数目,一黑一白,似阴阳之极化;棋枰若地,方而静,岿然不动;棋子如天,圆而滚,瞬息万变。人定胜天•乃是小势所得;顺应天情,才是大势所趋。”

“好!”世子爷薛子侑不等老侯爷反应,情不自禁大笑起来,“答得好。贤婿所言,字字锱铢,振聋发聩。我等是小见识,贤婿才是大抱负!”

东瑗则望向老侯爷。

老侯爷也忍不住眼角堆满了笑。他缓缓起身,喊了管家来问:“前头宴席准备妥当了吗?”

管家忙道已经准备好,只等众人开席。

老侯爷朗声道:“去,把后院埋得那两坛梨花香搬出去。今日是九姑爷回门•乃第一大喜事,要好酒待佳婿。”

管家和知情的人都微微一愣。

那两坛梨花香是太上皇赏给老侯爷的,在后院埋了三十多年。哪怕是薛子明中了状元郎,老侯爷都不曾提起此酒。

今日却要开来款待盛修颐。

老夫人不禁心中松了口气。

且不说此人对瑗姐儿如何,至少不是外界传说的庸才。他说的棋道,老夫人也懂,言辞精炼,句句都是金玉之言。且他胸有大计,心怀苍生,不以个人私利而求胜。

所以老侯爷才这样高兴。

盛修颐没有年轻人的狂妄与求胜心切。他冷静自持,稳重内敛•却又是满腹才华。

年纪轻轻有如此才华,已经够令人惊艳;却有如此心地和见识,才令人佩服。

盛昌侯盛文晖挡了盛修颐的路,这是老夫人此刻得出的结论。

回过神来,管家忙道是,去了后院拿酒。

老侯爷起身,让盛修颐跟在他身边,世子爷薛子侑陪同,去了前面厅堂坐席;东瑗则被薛家女眷围在老夫人身边,也去了前边坐席。

隔着屏风,亦能听到那边男人桌上老侯爷不时的笑声。

世子夫人就故意高声道:“咱们九姑奶奶嫁了个好女婿,看侯爷高兴的。今日姑奶奶也要多吃几杯。”

众人就轮流着给东瑗敬酒。

只是坐在二夫人身边的五姑娘薛东蓉脸色微白。她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呆呆望着东瑗。东瑗亦注意到她的反常,回望过去的时候,两人目光一撞。

薛东蓉的脸更加苍白。她倏然一笑,笑容诡异又绝望,令东瑗心中一惊。

四姐薛东婷也发觉妹妹不正常,忙借口笑盈盈起身,低声说了句什么,就拉着薛东蓉离席。

薛东蓉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眼东瑗。

她再次别过头去时,东瑗清晰看到她两行清泪滑下。

东瑗一头雾水,自己回门,可是什么话都没有跟五姐说过的,她的表情与反应让东瑗很费解。

尚未回神,就听到临近桌上二姐姐薛东喻的呵呵笑声:“九妹夫长得真是英俊,跟九妹站在一起,似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真是羡煞旁人。”

众人就起哄着笑,说九姑奶奶好福气。

屏风那边似乎听到了这里的夸耀,不知是堂兄亦高声附和道:“我们家九妹的天姿国色,也只有九妹夫能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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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81节 回门(3)
东瑗脸上阵阵发热,不知是饮酒的还是羞赧,听到家里的阄腾,又想起盛修颐的体贴,心里似有什么在汩汩流淌,怎么都静不下来。

她低垂了羽睫不说话。

而耳根却是通红一片,惹得众人又是笑。

老夫人帮她解围,笑骂道:“你们这一个个,拿新娘子取笑,坏了良心的!都眼馋九姑爷好看呐?你们的姑爷哪个长得是歪瓜裂枣么?”

众人又哄笑,都闹着说老夫人偏心,惹得老夫人也笑个不停。

薛家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

老夫人心中也赞:上次在涌莲寺见过盛修颐,低沉着脸不怎么说话,模样是周正的,却暮气沉沉的,叫人不喜。

今日再见他,似金榜题名后扬眉吐气般,说话时飞扬的自信,为他添了神采,越发觉得英俊不凡。

比起十**的小伙子,多了份沉稳;比起同龄的男子,他又多了份俊朗,东瑗的确好运气。

老夫人看了眼羞红了脸的东瑗,一副新婚女儿娇憨神态,心里很高兴。可又想起当初薛、盛两家结亲的初衷,不由又叹气。

旁人不知道,老夫人却是清楚的。这样的恩爱日子,他们能过几时啊?

堂客这边散了席。

而屏风那边老侯爷等人还在兴头上,杯盏、笑声络绎不绝。

家里搭了戏台,世子夫人便安排女眷们去听戏。

唱的是《鹊桥会》,喜庆热闹。

老夫人略微坐了坐•就说乏得很,要回屋歇会儿。世子夫人欲起身服侍,老夫人笑道:“不用,不用!瑗姐儿,你陪着祖母吧。”

东瑗忙起身道是。

一旁伺候的蔷薇也跟在詹妈妈身后,一共回了老夫人的荣德阁。

老夫人脱了宝蓝色缠枝宝瓶纹褙子,换了件家常的天蓝色如意云纹褙子。

老夫人看了眼东瑗,又看立在一旁的蔷薇,就问蔷薇道:“盛家的侯爷、夫人和世子爷•对你们奶奶好吗?”

蔷薇见东瑗的脸又红了,她忙上前,给老夫人屈膝行礼,才恭声道:“老夫人放心,我们奶奶在府里很好。夫人很喜欢奶奶,成妇礼上临时给奶奶添了头面;世子爷也心疼奶奶,昨日在夫人面前,还替奶奶说话。”  
在婆婆面前替媳妇说话?

老夫人挑眉看了眼东瑗。

东瑗强忍了羞意,道:“就是二弟妹说了句玩笑话,世子爷当真了,顶她一句。娘没有怪罪…….”

老夫人一听盛修颐帮东瑗说话,就担心她婆婆多心,以为东瑗是狐媚子,挑拨丈夫和婆婆不和。见东瑗说娘没有怪责,老夫人的心才放了下来。

“好孩子,在盛家不比往昔,你要尽心服侍你们奶奶。”老夫人叮嘱蔷薇,就摆手让她出去。

蔷薇屈膝应是,转身出了内室。

内室里只剩东瑗和老夫人,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笑道:“你婆婆对你如何?”

东瑗公正道:“娘很和善。世子爷帮我说话,我真害怕娘不高兴。娘一点也没有怪罪•还挺喜欢的…•••”

老夫人颔首,满意道:“上次在涌莲寺见到你婆婆,就瞧着她是个性子温柔敦厚的。不过日久才能见人心,但愿她表里如一。瑗姐儿,从前你未嫁,很多事祖母不能跟你说,如今告诉你,你要记在心上。”

东瑗忙点头。

“天和是个不错的,将来他会有番作为,你莫要念着他现在不如意就对他不敬。”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东瑗道是:“丈夫为天,祖母我懂得本分。”

老夫人知道东瑗懂得,话题就避开了这些边边角角,把薛府和盛府当初结亲的初衷告诉了东瑗,又道:“……你公公是栋梁之臣,却是个看中名利荣华的。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放弃替盛贵妃娘娘的三皇子争取。咱们家亦需要皇族的庇护。将来若是两族相争,瑗姐儿,我和你祖父在世,就会保你安全无虞;如果我们不在,你切莫听了薛家人的话,把自己卷进去。你要牢记,出了薛府门,你就是盛家媳妇。不管你对薛家有多么大的恩惠,百年后,薛家不会给你立牌位,不会让你入祖坟。盛府,才是你的家。”

老夫人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帮着娘家对付婆家,会两头不落好。

倘若薛府有难,自然是要帮衬的。

若薛府和盛家作对,东瑗不应该帮着薛家,哪怕薛家是生养她的地方。她嫁了出去,她的荣辱生死就与薛家无关。薛家再发达,也没有她这个出嫁女的一杯羹。

只有盛府富足繁荣,东瑗才能有好的前程。

嫁出去女儿,自然是希望带来两族的和睦。可一旦不能实现,让女儿明哲保身,保住自己要紧。

老夫人是怕她良心上过不去,走了当年陈氏的老路吗

眼睛有些涩,东瑗低声道:“祖母,朝廷之势瞬息万变,也许将来两族并不是仇敌。无非是太子之位和后位的争夺。倘若贵妃娘娘和二皇子入选,盛家应该会安分做臣子的吧?难道他们会走陈家的老路吗?”

陈家是当年五皇子的外家。明知太子登基是不可更改的,陈家还帮着五皇子铤而走险,最后害了五皇子的命,也断送了满满一族人的命。

这样的风险太大。

东瑗知道祖父和大伯的性格。倘若盛贵妃娘娘和三皇子入选了皇后和太子,薛家是不会再为了二皇子轻举妄动的。

可是盛家呢?

想起公公盛昌侯,东瑗就没有把握了。

“看造化吧。”老夫人叹气道“你公公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果然,老侯爷和老夫人也是担心盛昌侯。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老夫人叹气道,“还不知道皇上的皇位是否安稳……”

老夫人又把萧太傅咆哮朝堂、把持朝政、手握兵权、藐视皇权的种种,告诉了东瑗。

“萧太傅如此,皇家不可能再让皇后诞下皇子。废后已是定数。倘若萧家孤注一掷,只怕薛、盛两族也保不住皇上。”老夫人眼眸微凛,“此前我们两族是和睦的。可一旦萧太傅被除、萧皇后被废,新后和太子未定怕是咱们两族斗得最狠的时候。那时,你不要做让你公公和丈夫所有怀疑之事,切记谨慎。”

东瑗重重颔首。

老夫人见她聪颖,朝中大事一听便懂,满心欣慰,又道:“瑗姐儿,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在盛家好好过日子,将来自有儿孙满堂。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不要因薛府而对盛家三心二意。”

东瑗应诺:“祖母,我会尽全力不让两族成仇。倘若非我能力所及,我至少不会劝盛家来害薛府。”

老夫人笑起来。

祖孙二人说了半天话,前面戏陆续散场,世子夫人等人又来老夫人跟前说话凑趣。

不知不觉亦是申正二刻,东瑗该回盛昌侯府了。

前头老侯爷他们的酒席也散场了。

盛修颐跟在老侯爷回了荣德阁,世子爷薛子侑、五老爷薛子明却都没有跟来。

老侯爷哈哈大笑:“天和好酒量,千杯不醉。老大、老五喝酒都不行,早烂醉如泥。”

老夫人就看了眼脸色微微酡红的盛修颐,颔首微笑。

东瑗和盛修颐辞了老侯爷、老夫人又辞了薛家众人,酉初坐马车回盛昌侯府。

盛修颐喝了酒,虽不露步履踉跄还是有些醉意。

他没有骑马,和东瑗坐在折羽华盖马车里。

“阿瑗,你们家人真多。”可能是喝了酒,他不见了前几日的清冷肃穆,笑容暖融融的。

他身上的酒气很浓,熏得东瑗有些难受,她微微笑了笑,没有接盛修颐的话。

“阿瑗祖父不愧是三朝重臣他见识非常人所及。”他靠近东瑗,又在她耳边笑道。

东瑗想挪挪身子却被他擒住了手腕。

“祖父有次见识,才能把你养得这样不俗。”盛修颐情绪很高昂他将东瑗搂在怀里,柔声道,“祖父说,让我好好待他的瑗姐儿。”

东瑗实在忍不住,推他:“您喝多了!”

盛修颐却哈哈大笑:“才多少酒?”

分明就是醉了,还不承认。

从他怀里挣脱,东瑗忙拢了拢鬓角,生怕弄乱了叫外人看了笑话她不够端庄。

盛修颐也意识到她的担心,没有再闹她。

回到盛家,门口已悬挂了大红灯笼,管家亲自在门口迎接。

下了马车,进了盛府的垂花门,东瑗和盛修颐各自乘了顶青帏小轿,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盛昌侯也在。

盛修颐不见了在薛府时的轻快欢乐,他瞬间就脚步稳重,笑容深敛,恭恭敬敬给侯爷和夫人请安。

他又是那个清冷严肃的盛家世子爷了。

东瑗瞧在眼里,心中生出了几分不舍。

盛昌侯见他满身酒气,就蹙眉道:“不胜酒力就不要逞强。倘若醉了,丢脸丢到外家去。”

盛修颐道是。

盛夫人就忙道:“孩子回门,薛家又是大族,难不成敬酒他敢不吃?好了好了,你们两口子也累了一整日,回去歇息吧。”

一副替他们解围的模样。

当着她这个新媳妇的面,盛昌侯真是不给盛修颐一点面子啊!

东瑗和盛修颐就给盛昌侯和盛夫人请安,两人就从元阳阁出来。

盛修颐在薛府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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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83节 安排
  原本开开心心回门,盛修颐跟祖父言谈投机,很是高兴。却因为盛昌侯一句话,他情绪一落千丈,回静摄院的时候,脚步很快,东瑗和蔷薇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回到静摄院,他去净房洗漱,东瑗安排紫薇和红莲今晚当值。
  
  等他梳洗妥当,东瑗自己才去梳洗。
  
  从净房出来,只见盛修颐斜倚在床头看书,东瑗坐在妆奁前,紫薇帮着她散发。散好之后,紫薇退了出去。
  
  东瑗看了眼帘子,表情有些怪。今晚是紫薇值夜。
  
  她想起今日早上蔷薇的表情,就觉得尴尬无地自容。真的要让她的丫鬟们值夜,把他们夫妻之间的事都听一遍?
  
  想起来就恐怖。
  
  盛修颐抬眸间,不知道东瑗心里想什么,只能看到她望着晃动的帘子愣神。
  
  他轻声道:“你们家丫鬟也习武吗?”
  
  东瑗回神,就知道盛修颐说紫薇。他自己习武,看得出习武之人的步伐与平常人不同。家里的丫鬟们走路要求脚步轻缓,而紫薇的脚步特别轻,几乎落地无声。
  
  盛修颐前日就注意了一次,暗暗留心。方才见内室里安静,紫薇走出去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无。
  
  盛修颐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她是外头买进来的,进府才两年,是蔷薇的干姊妹。”东瑗解释给盛修颐听,又补充道,“蔷薇说她人很好。”
  
  盛修颐看得出东瑗很信任叫做蔷薇的丫鬟,便没有再说什么,埋头继续看书。
  
  东瑗径直上床,放下帷帐,在外边躺下。盛修颐在内侧放了盏羊角明灯。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书。
  
  东瑗依旧能闻到他身上未散去的酒香。
  
  他见东瑗睡下,才放下书。把床内的小灯熄灭。
  
  幔帐内瞬间暗下来。
  
  “单国公夫人。就是薛贵妃娘娘的胞妹么?”盛修颐问东瑗,似寻个话题跟她亲近,“我在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见过一次薛贵妃娘娘。她们很相像……”
  
  单国公夫人,是说大伯的二女、东瑗的二堂姐薛东喻。
  
  “是胞妹。”东瑗笑道。“去年六月老单国公殁,二姐夫才承爵。家里人从前说二姐,只说单国公世子爷夫人。您突然说单国公夫人。我还想了想才转过弯来。”
  
  她似乎有意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舒缓他的郁结。
  
  两人说着话,盛修颐就很自然将她搂在怀里,手沿着衣襟伸入她的后背,轻轻摩挲着。
  
  这样,让亲热自然了很多。
  
  他喝了酒,唇齿间有令人沉醉的酒香。掌心炙热烫人。
  
  东瑗攥了他的衣角。
  
  “你们五房,你是长女?”盛修颐声音轻柔里带着些许暧昧。“淑妃娘娘的容貌和你也有几分相似,只是她眼睛长得平常,不似你的动人……”
  
  淑妃娘娘,说的是她的十一妹薛东姝?
  
  他说她的眼睛好看。
  
  东瑗愣了愣,才道:“您取笑我。旁人说像狐狸的眼睛,太媚,容易流于轻佻。”
  
  盛修颐就忍不住笑出来,道:“胡说八道!阿瑗不会流于轻佻。”
  
  他转身将她压下。
  
  没过多久,床幔摇曳中,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轻微喘息。
  
  东瑗极力压抑着自己,她不想让紫薇听到,太难堪了。
  
  盛修颐却不顾她,索取着她的美好。
  
  用过水躺下后,东瑗觉得身子酸痛得厉害。她望着已经睡下的盛修颐,忍不住想,以后一直要这样吗?
  
  她每次都痛极了。
  
  很快,东瑗就发觉她的担心太过于多余。
  
  第二天早上请安过后,婆婆单独留下她说话。
  
  “颐哥儿媳妇,如今你过门了,世子爷房里的事都应该掌起来。否则没个章程,不成体统的。”盛夫人声音柔婉跟东瑗说道。

  房里的事?
  
  不就是妾室的事?
  
  新婚第二天的成妇礼上,东瑗一句话堵了五姑奶奶,婆婆就很高兴。东瑗猜测她的婆婆自己很温柔敦厚,时常落人下风,就希望媳妇机敏些,别叫人欺负了。
  
  东瑗笑道:“娘,媳妇在家只是常在祖母跟前。母亲和大伯母如何管家,媳妇不甚通透。屋里的姨娘们如何安排,请娘帮媳妇拿个主意。”
  
  陈氏没了三四年,盛修颐的姨娘们如何安排,难不成是陶姨娘做主?
  
  看陶姨娘那谨慎的性子,应该不是。
  
  那自然是婆婆帮着安排的。
  
  盛夫人见东瑗脑子转得快,她提点一下,东瑗就明白,让她省了很多言语与精力,盛夫人不由脸上浮现满意的笑容:“世子爷房里的事,原本是你这个嫡母做主。可你初来,娘也不为难你,替你做个安排,你瞧瞧如何。”
  
  东瑗忙洗耳恭听,道有劳娘安排。
  
  “薛姨娘是你的滕妾,远比其他姨娘尊贵些;陶姨娘是求娶的贵妾,不比邵姨娘和范姨娘;范姨娘么,是当初兴平王硬塞给世子爷的,他不太喜欢,可是嫡母进门了,总得一碗水端平。这样,每个月薛姨娘屋里安排四日、陶姨娘三日,邵姨娘和范姨娘各两日,你看怎样?”盛夫人温和笑着。
  
  婆婆问她怎样看。
  
  东瑗心底涌现莫名的伤感。
  
  她想起那个在外人面前故作冷漠、在她面前却体贴温柔的盛修颐,他虽然年纪比东瑗大很多,却像个大男孩般。
  
  可自己嫁过来之前,便知道他有妾室;他的贵妾之一,还是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现在才觉得不乐意,是不是太惺惺作态?
  
  况且他在她面前温柔体贴,岂知在姨娘们面前不是?
  
  哀色瞬间即逝,东瑗笑道:“那媳妇回去后,叫蔷薇去问过几位姨娘的小日子,再安排具体的日期,回头再禀了娘。”
  
  盛夫人笑容越发温柔,心中想着,薛氏的确值得薛老夫人喜欢,真是个冰雪聪慧的,她要是有这样的孙女,亦会很喜欢。盛夫人说一句,薛东瑗就能想到三句,令盛夫人对这个儿媳妇稀罕不已。
  
  “你自己的小日子先错开。倘若跟姨娘们的冲突了,让她们委屈些,不值什么。你是主母,早早诞下麟儿,才是宗族大事。”盛夫人叮嘱道。
  
  单单这一句,让东瑗心头发暖。
  
  哪怕盛夫人的动机是想要嫡孙,东瑗仍从这份维护里看到了婆婆对她这个外来者的接受。
  
  有些事想起来容易,坐起来难。就像对媳妇这个外来者,想亲近容易,真的要事事替她打算,亦是需要时间。培养出感情才能如此。
  
  可自己进门才四天,婆婆就偏袒她了。
  
  她长相妖媚,丈夫帮她说话时,婆婆没有拉脸骂她是狐媚子,东瑗已是感激不已;如今再听到这番话,她刚刚心口的那点哀婉,早已消失不见。
  
  这个年代,婚姻跟爱情无关。
  
  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是为了宗族利益,或是为了政治前途。她的婚姻,就是一场无可奈何的政治联姻。
  
  其中的厉害冲突,婆婆自然是知晓的。
  
  对她冷脸,端起婆婆的架子教训她,东瑗又能如何?
  
  进门之前,她也想过用心用力来讨好婆婆的。她甚至想过一整套的方案,如何获得婆婆的好感。
  
  殊不知,她的婆婆是个宅心仁厚的。她的手段尚未施展,婆婆已经对她亲热和善。
  
  也许,当年婆婆进门,受过太婆婆的刁难,所以知道其中的心酸,才特意对东瑗礼遇有加的吧?
  
  不想辜负婆婆的喜欢,回到静摄院,东瑗让蔷薇去问各位姨娘的信期。
  
  很凑巧,几位姨娘都是每个月的上中旬,而东瑗的月信也是每个月的上旬。倘若她把姨娘们的日子排在上中旬,只怕后宅怨声载道。比起她们,她一个月的日子多,索性就跟蔷薇商议,姨娘们的日子连着来。
  
  “每个月下旬她们都不在信期,每个月十九、二十这两日,是范姨娘的日子;二十一到二十四,是薛姨娘的日子;二十五到二十七,是陶姨娘的;二十八、二十九是邵姨娘的。你分别去告诉了。”东瑗让蔷薇拿笔来,她亲自记下,然后去通知各位姨娘。
  
  每个月十九,正好是范姨娘小日子后第二天,她很高兴。
  
  其他姨娘虽没有那么凑巧,却也没有被东瑗故意排在信期,也不怨恨。
  
  东瑗的厚道,算是她给姨娘们的第一个印象了。
  
  晚上把这件事告诉了盛修颐,还仔细把各位姨娘的日子说给他听,又道:“我也会叮嘱红莲和绿篱,到了日子提醒世子爷。我自己亦帮着记下。”
  
  盛修颐听了,脸色微微落下来。
  
  他坐在炕上,沉默了半晌才道:“暂时不要排了,等你有了身子再说吧。”
  
  东瑗大骇,急忙道:“不行的!”
  
  盛修颐便抬眸看着她,目光里透出不虞与难舍。
  
  见东瑗脸色微变,盛修颐便知道,这是母亲叫她安排的。东瑗已经安排好了,自然是禀过母亲的。
  
  现在自己反悔,母亲肯定以为是东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撺掇丈夫冷落妾室、疏远娘亲,加上前几日他替东瑗在母亲面前说话的事,只怕母亲从此就要对这个表里不一的儿媳妇冷心了。
  
  婆婆不喜欢,日子会很艰难。
  
  盛修颐见东瑗一脸惶恐,只得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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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84节 寿宴
盛修颐的反复,令东瑗和一旁伺候的蔷薇都微愣。可最终还是答应了。
东瑗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蔷薇看得出东瑗情绪的变化,什么都不敢说。
日子平静过了几日,到了四月二十八这天,是文靖长公主驸马爷的五十大寿。盛家和文靖长公主是姻亲,早早就备了寿礼,盛夫人携阖家女眷去贺寿。
除了后天就要进宫的三姑娘盛修琪,表小 姐秦奕都去。
东瑗昨夜听得婆婆说,文靖长公主最喜欢紫色,穿戴千万别撞了长公主的。
是怕东瑗容貌太过于秾丽,把主人家比下去,引来文靖长公主对东瑗的不快。东瑗感激婆婆的提点,早起就换了鹅黄色绣海屋添筹纹褙子,月色五福临门挑线裙子,衣着素淡清雅,似早春的迎春花,婀娜多姿又生机勃勃。
既不失她的美丽,又显得庄重低调。
盛夫人喜欢媳妇机敏,却不喜媳妇爱出风头。东瑗的容貌原本就易遭人嫉妒,倘若她爱表现,只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东瑗穿的素净,很是满意。
二奶奶葛氏却啊呀一声:“大嫂,你还在新婚,怎么穿的这样素淡?是不吉利的……”
说罢,看了盛夫人一眼。
盛夫人就有些犹豫看了眼东瑗。
东瑗见二奶奶葛氏一再如此,总是让着她,怕她没完没了,便笑道:“二弟妹,鹅黄色不算素淡吧?颜色再深些。要犯忌讳的。”
二奶奶听到这话,瞠目难语。她不是说薛东瑗身上鹅黄色在黄|色色系里太浅。而是相较于其他颜色而言,鹅黄色是素雅清淡的。
可东瑗这样扭曲了她的意思。
东瑗的话,就成了二奶奶葛氏教唆她穿更加深黄色的衣衫。这不仅仅是素雅与否的问题,而是成了触犯禁忌的问题了。
盛夫人再也忍不住嗔容,对二奶奶葛氏道:“你大嫂是去拜寿。海屋添筹的花纹寓意长寿。这种花纹,鹅黄色的料子做底才能撑得起来。”然后声音越发严肃,“你大嫂做事心里有分寸,你莫要总替她担心,照顾好我的蕙姐儿才是正事。你大嫂有我的。”
盛夫人从来不口出恶言,她这种语气替东瑗狡辩。又说让葛氏注意本分。莫要僭越管起嫂子的事,就等于恶语警告二奶奶葛氏了。
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抬举东瑗,令东瑗心中感激婆婆的维护。二奶奶已经两次这般,婆婆倘若不出面。只怕她没完没了,最后演变成东瑗亲自跟她斗。
媳妇之间失和,婆婆大约是不想看的。
她警告了二奶奶一次,二奶奶倘若不识时务,还有如此,只怕从此在婆婆跟前失去了宠幸。
二奶奶唇色微白,讪然道:“娘,我也是好心,才多嘴多舌的。大嫂勿怪我!”
东瑗此刻就公开表态:“二弟妹。我又不是那)傻的笨的,你是好意还是歹意,我自然知晓的。我怎么会怪罪呢?”
盛夫人微微吃惊,薛氏这话说的有水准。
二奶奶葛氏是好意还是歹意,她心中是清楚的。虽然她最后加了句“我怎会怪罪”,好似在说她知晓二奶奶的好意。实则在警示二奶奶。
二奶奶脸色更加难看了。
大小 姐和二小 姐听不懂大人们再说什么,却见祖母和二奶奶都变了脸,一时间敛声垂首,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表姑娘秦奕目光从东瑗身上快速掠过。这个看似温婉柔弱的薛氏,原来也是个厉害的。她一番话,明着是原谅了二奶奶葛氏,实则暗暗警告葛氏:她薛氏是个聪明的,小动作瞒不过她的眼睛,还是规规矩矩的,彼此都好。
秦奕低垂了头,没有去瞧任何人。
二奶奶此刻一定是又气又难堪。
二爷盛修海宠着屋里的傅姨娘,以至于傅姨娘敢跟二奶奶公开叫板。二奶奶又是眼里容不得人的,时常没事寻傅姨娘几分晦气。
偏偏那傅姨娘自身是个尖嘴利舌的,又有二爷撑腰,她根本不怕二奶奶。二奶奶斗不过她,就哭哭啼啼,还闹到盛夫人面前。
盛夫人自然要骂儿子,替二奶奶做主的。
二奶奶就以为自己多么受宠,多么厉害。
殊不知,二爷不是盛夫人生的,盛夫人骂他,在媳妇眼里落得深明大义,又公正无私,还顺便打压二爷,一举两得。
秦奕常常想,要是二奶奶葛氏的丈夫是世子爷或者三爷,盛夫人肯定早就找个事由把那个惹事又无子的傅姨娘打出去,然后教导媳妇好好和睦丈夫,不要违逆丈夫。而不会把丈夫拉过来说一顿。
现在,二奶奶找茬的是世子爷的新婚妻子。
不说薛氏身份显赫,单她是世子爷的嫡妻,婆婆肯定会维护世子爷屋里的,薛氏有什么理由忍受二奶奶?
二奶奶连这个都不懂,两次试探,终于触怒了薛氏。
表姑娘秦奕心中想着,就不禁摇头:二奶奶葛氏幸亏遇到了盛夫人这样的婆婆,才安稳自在在盛家活了这么多年。
原本高高兴兴去赴宴,却因为二奶奶葛氏的小题大做,盛夫人心情一落千丈。
出了盛府的垂花门,乘坐着青帏小轿,盛夫人带着东瑗、二奶奶葛氏、大小 姐盛乐芸、二小 姐盛乐蕙,去了盛府的大门口。
管家早已备好了三辆的青锻折羽流苏华盖马车。
盛修颐等在一旁。
他今日穿着天青色茧绸直裰,英俊倜傥,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上前给盛夫人请安。
东瑗等人也给他请安。
各自行礼后,盛夫人脸色已经平和温柔,看不出刚刚的不悦。她笑着道:“颐哥儿媳妇跟我坐,蕙姐儿和芸姐儿坐。奕姐儿和海哥儿媳妇坐。”
盛修颐是骑马的,不跟她们坐车。
众人道是。各自上了马车。
车厢里只有东瑗和盛夫人,盛夫人就安慰她,说起二奶奶来:“……葛家书香传家,我和侯爷看她是书香门第的小 姐,以为是个性情温良的,就替你二弟求娶了她。她旁的都还好,就是爱挑尖拔萃,样样要强,心底却是个善的。你不要真的怪了她。”
这样替二奶奶描补,是怕她们妯娌失和。家宅不宁吧?
“娘。家和万事兴,媳妇懂得的。二弟妹瞧着就心地纯良,我岂会为了点小事不依不饶?”东瑗笑呵呵说道。
盛夫人就拉着她的手,连连说了三声好孩子,很感激她的通情达理。
马车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到了文靖长公主府。
门口贴了大大的寿字,悬挂了寿字大灯笼。
盛修颐上前,扶盛夫人下马车。
众人都下来后,文靖长公主府的管事叫小厮领着,把马车牵到偏门。
管家就安排小轿,先送盛昌侯夫人和世子爷夫人去文靖长公主府的垂花门,又安排小厮带着盛修颐去外院的客房。
盛修颐嘱咐东瑗:“要尽心服侍娘。”
东瑗低声道是。
片刻后,到了文靖长公主府的垂花门。落轿后,东瑗先一步下来。过来搀扶着盛夫人。
就听到身后呵呵的笑声:“盛夫人?”
东瑗等人都停住了脚步,就见几个年轻女子衣着华贵,簇拥着一个珠光宝气的五旬妇人。那妇人穿着宝蓝色宝瓶花纹褙子,笑容明朗。
盛夫人定睛一瞧,忙笑起来:“姚夫人?”
东瑗一听是姓姚,就想起她四堂姐薛东婷的婆家定远侯府是姓姚。看盛夫人和姚夫人彼此亲热。应该是门第相对的,说不定这妇人就是定远侯夫人。东瑗向姚夫人身后的年轻女子中瞧去,果然看到了她的四堂姐薛东婷。
薛东婷今日穿着杏色五福捧寿纹褙子,头上戴着两把金地点翠梅花梳篦,明艳大方,跟在姚夫人身后。她是定远侯三少爷的嫡妻,身边的,应该都是她的妯娌小姑。
定远侯夫人一行人走近后,盛夫人就笑着给东瑗妯娌介绍姚夫人。
姚夫人和姚家众人的目光只是在二奶奶和表小 姐等人身上转了转,就全部落在东瑗身上。东瑗屈膝给她们行礼后,落落大方站在婆婆身边,任人打量。
盛夫人见众人都在看东瑗,就笑道:“这是老大媳妇。”
姚夫人笑道:“是我们家东婷的九妹妹?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美人,盛夫人,您真是好福气,有这么标致的儿媳妇。”
“您过奖了,您的媳妇儿也都是美人。”盛夫人笑容灿烂。
众人笑着,薛东婷就上前几步,东瑗屈膝又给她行礼,喊了声四姐。
“来前我还在想,今日是不是能遇到家里的姊妹们。哎哟,还没有进门就遇着。姊妹多就是好,瑗姐儿,等会儿咱们一处。”薛东婷呵呵笑道。
陶夫人就拉她,指着她对盛夫人道:“你瞧瞧她,显摆她娘家姊妹多来了!”然后佯装要呸薛东婷,“人家要伺候婆婆的,哪像你们,有了好玩的,就把我这个老太婆丢在一边的。”
语气嬉笑怒骂,十分亲热。
看得出陶夫人很喜欢四姐。
陶家的大奶奶就笑道:“娘,媳妇伺候您,让弟妹去顽儿。”
“娘都这样说了,媳妇哪里还敢去顽?”薛东婷撒娇般笑道,然后又叹气,“本指望出门好好耍一天的,婆婆却要立规矩,媳妇真难做。”
姚夫人就真的作势要打她,脸上却堆满了笑:“瞧瞧,瞧瞧,她编排起婆婆来了,这个人精泼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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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节寿宴(2)
定远侯府姚家的女眷和盛昌侯府盛家的女眷进了垂花门绠有穿着银红色绣缠枝牡丹纹褙子的年轻妇人笑呵呵迎了上来:“亲家夫人,大嫂,你们可算来了,长公主念了好几回呢。 说罢,款款给两位夫人行礼。她是文靖长公主的二儿媳妇,定远侯府的四小 姐姚氏。盛夫人搀扶起她,称呼她为二奶奶。
东瑗的娘家从前跟盛昌侯府没有往来,可跟定远侯府却是姻亲,东瑗自然知道四堂姐婆家有个姑奶奶嫁到了文靖长公主府。 文靖长公主的驸马爷姓夏,那位姚家姑奶奶应该成夏二奶奶。夏二奶奶笑着打量盛家的女眷,盛夫人一一介绍她们认识。 “我一眼就瞧见,定是镇显侯府那位九姑娘,新嫁到您府上的。”夏二奶奶笑声爽朗,笑着向盛夫人称赞东瑗,“听闻薛家九姑娘有倾城之貌,一点也不假的,果然是天仙一样的人。”东瑗就笑着给妲行礼:“二奶奶过誉了,薛氏当不起。”她盈盈轻笑,举止坦然大方,谦和温顺。 夏二奶奶含笑点头,好似对东瑗第一印象很好。她三十岁上下,爱说爱笑,开朗热情。应酬了盛家的女眷,又跟她娘家的嫂子、侄儿媳妇、侄女寒暄。说说笑笑,引着盛、姚两府的女眷去了内院正堂的船厅。早有丫鬟禀了文靖长公主,说盛昌侯府和定远侯的夫人奶奶们都到了。 文靖长公主起身.亲自迎接两位侯爷夫人。
“可巧你们碰到一处了。”文靖长公主年纪比盛、姚两位夫人年纪都大,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和蔼可亲。
东瑗三年前见过文靖长公主一次。那时的文靖长公主就很丰腴。她个子不高,丰腴让她看上去很慈祥温和。比起三年前,她好似更加富态了。
定远侯姚家的女眷文靖长公主都认识,盛家的大奶奶东瑗、表小 姐秦奕她却是不太熟悉的。
盛夫人把东瑗和秦奕引荐给文靖长公主。 长公主的大儿媳妇、盛家的五姑奶奶也上前给盛夫人请安。 文靖长公主拉着东瑗的手,笑呵呵道:“前几年见过一次,模样越发好了。”然后又拉了表小 姐秦奕,“这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秦奕就柔声说:“长公主过奖了。”
“我瞧着这模样、性情都是好的。”夏大奶奶盛氏凑在一旁.笑盈盈看着表小 姐秦奕,不理睬东瑗,对自己的长嫂盛夫人笑道,“大嫂,您这位外甥女的容貌、气度,像咱们盛家的人。”然后又对文靖长公主笑道,“娘,您说这表小 姐跟我那大侄儿是不是有天作之相?” 大侄儿,说的就是东瑗的新婚丈夫盛修颐。这五姑奶奶,当着东瑗的面.说盛修颐的姨表妹跟盛修颐有夫妻相。
秦奕大惊,抬眸却避开了夏大奶奶盛氏,惶恐望着长公主,眼波微颤,好似寻求长公主的庇护。
盛夫人的脸色一瞬间不自然起来。 而文靖长公主却望向薛东瑗。东瑗扫过众人表情,心中好笑,面上却笑容清浅,恭敬规矩站在盛夫人身边不言语,装作没有听懂。
在场的都是长辈,她既是盛家的新媳妇.又是长公主府的客人,这等场合轮不到她插嘴。定远侯陶家的人也在一旁看着热闹。船厅里坐着的女眷不明白她们堵在门口做什么,纷纷张望。东瑗的四堂姐薛东婷见堂妹被夏大奶奶刁难.而东瑗的婆婆盛夫人似乎忌惮夏大奶奶,又是个性格和软的,不愿意替东瑗出头,心里顿时不愤。
她的堂妹是盛家的续弦之妻不错,却也是薛府的嫡出小 姐,御赐的柔嘉郡主。东瑗新嫁过去,自然要装贤良,不肯恶语相对。可自己不能任由旁人欺负薛家的人.否则祖母该心疼了。 姊妹们出嫁了.可骨子里还是流着薛家的血脉,永远是一家子。一家人不帮一家人.旁人会笑话的。
薛东婷上前两步,插到文靖长公主和表小 姐秦奕之间.笑容灿烂道:“大奶奶说表小 姐跟我九妹夫有天作之相,我瞧瞧。”她眼眸含笑打量着秦奕,愣是看得秦奕后背生寒。
秦奕刚要说什么,薛东婷就呵呵笑起来,放开秦奕,故意装作跟夏大奶奶盛氏亲热,挽着她的胳膊抿唇笑道:“大奶奶太挟制人!表小 姐容貌婉约,天庭饱满,明明是有福的,大奶奶却非说她是做姨娘的!”说罢,呵呵笑起来。
盛修颐刚刚大婚了,东瑗才是她的正妻。表小 姐跟他再有天作之相,也是个姨娘的命。
说得秦奕脸上红一阵阵,眼眸不禁噙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文靖长公主突然也扑哧一声笑,点夏大奶奶盛氏的额头:“这么大的人,还是这样顽皮。” 用玩笑话把夏大奶奶的话遮掩过去。
文靖长公主正心里怪大儿媳妇鲁莽,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她正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倘若说有天作之相,得罪的就说薛府九小 姐、御封的柔嘉郡主。倘若说没有,又打了自家儿媳妇的嘴巴。
文靖长公主一向护短、好面子,当着外人,她不可能说自己儿媳妇的不是。 薛东婷一番说笑,给了文靖长公主一个台阶下,夏大奶奶盛氏有意为难东瑗的话,就变成了逗表小 姐秦奕取笑的话。 虽然秦奕委屈了些,总算保住了自己儿媳妇和柔嘉郡主的面子,文靖长公主对薛东婷的搅局很满意。
“我们家这个泼猴,哪里都搁不仕她!”陶夫人见薛东婷把场子救了下来,亦笑着上前,笑骂薛东婷,“快回来,没规没矩的,我这个做婆婆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你瞧瞧你的九妹妹,那才是温顺的好媳妇。哎哟,一个家里出来的,你们说说,怎么就差这么多?还是我没有盛夫人的好福气?”
一番又骂又笑,不仅仅是长公主,就是盛夫人的脸色也好转不少。刚刚的剑拔弩张瞬间被化解。
长公主就招呼薛东婷,让她在自己身边,又对陶夫人道:“你不稀罕啊?我却是喜欢得紧。”又拍着薛东婷的手,“好孩子,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
夏大奶奶见已经失了先机,不好再为难东瑗,只得也笑起来,从另外一边拥着长公主:“娘,陶三奶奶多住些日子,有她在您身边,那我们伺候谁去?”
“我们正好偷懒。”夏二奶奶就大方拉着夏大***胳膊,“大嫂,陶三奶奶服侍娘呢,您和我去前头迎客吧。”
就这样把夏大奶奶盛氏拉了出去。
盛夫人的脸色才彻底转晴。 文靖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们就分别引着盛夫人、姚夫人落座。 已经到场的还有几位夫人,却不及盛、姚两家显赫,纷纷过来跟两位夫人问安。丫鬟们捧了茶,东瑗等人喝茶,听文靖长公主和盛夫人、姚夫人闲话。 盛家二奶奶葛氏见东瑗的堂姐薛东婷既能言善道,又得婆婆宠爱,长公主都抬举她,就知道薛东婷是个不能招惹的。倘若葛氏敢再给东瑗不快,下场大约是跟一旁噙泪的秦奕一样。 她暗暗吸气,规规矩矩坐在一旁不敢多言。而秦奕,羞得满面通红。她没有得罪谁,却成为了夏大奶奶盛氏和东瑗、盛夫人斗气的牺牲品。夏大奶奶不敢公开说侄儿媳妇和大嫂的不是,就拿她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开刀。秦奕想着,眼里的泪倏然忍了回去,手紧紧攥住。
薛东婷活泼善言,陶家的妯娌又很团结,长公主被她们家人围着,时常大笑。相较之下,盛家的人显得安静多了。
正说着话,夏二奶奶慌慌张张跑进来,绕过人群,径直看了眼东瑗,才俯身对文靖长公主耳语数句。她这莫名其妙-的一眼,让东瑗心底微颤。
陶夫人、盛夫人挨着文靖长公主坐,没有听到夏二奶奶说什么,却看到文靖长公主神色大变,慌忙站起身来。 她掩饰般敛了震惊神色,对陶夫人和盛夫人说失陪了,便跟着夏二奶奶,出了船厅。“出了什么事吗?”陶夫人不安看了眼盛夫人。
自然是出事了,还是出了大事。 盛夫人却摇摇头:“不会吧,大喜的日子......”正疑惑中,却见夏大奶奶盛氏挽着个三十岁上下的高挑纤瘦妇人进来。那妇人身穿银红色栖凤吉祥褙子,头上戴着红蓝宝石点缀的凤钿,眼睛细长,颧骨高突,很刻薄的模样。
盛夫人和陶夫人纷纷站起身子,等那妇人上前,给她行礼,喊她为和煦大公主。
长公主是元昌帝的姑姑,大公主就是元昌帝的姐姐了。
和煦公主……
东瑗想起那次腊八节后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说薛家十一姑娘东姝有几分和煦公主的模样。
东瑗看不出薛东姝哪里像和煦公主,却知道这位公主很受太后娘娘喜欢。
她正要请安,就听到和煦公主声音里带着蚀骨的讥讽:“这就是韩氏生的?怎么,韩家还没有死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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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4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86节 寿宴(3)
  和煦大公主开口便问韩家的人是不是死绝了,东瑗感受得到她的恨意。
  
  太后恨东瑗,皇上惦记她,她跟皇家早已无友善之交,此刻和煦大公主借着文靖长公主家的寿宴,当众给东瑗这样一巴掌,侮辱的不仅仅是她,亦是她生母的韩家、她的婆家盛昌侯府和她娘家镇显侯府。
  
  她原本准备行礼微曲的膝盖直起来,在四周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单纯看热闹的目光中,仰面敛了笑,声音肃穆:“回大公主的话,韩家世代忠良,韩老尚乃是年迈致仕,归乡时先皇御驾送至南午门,韩家未曾被诛族,自然没有死绝!”
  
  船厅里倏然静下来。
  
  东瑗扬眉,微挑的眼角自有一股子凛冽。
  
  盛夫人望着她,心里说不出的喜欢。她自己一生不会说话,亦不敢张扬,时时受人语言欺辱却不会反击。二儿媳妇是个好强的,可没什么本事,说不出台面上的话。
  
  她很怕东瑗也是个无用之人。
  
  如今见她一派肃然,用先皇来还击大公主,盛夫人心中暗暗叫好。和煦大公主原本只是想骂韩家的女眷,却被东瑗戴上了辱骂前朝功臣的帽子。
  
  要是被御史知晓,弹劾和煦大公主侮辱功臣,她必然要受惩戒。往小了说,自然是要圣旨告诫一番;往大了说,甚至要被削去大公主封号。
  
  和煦大公主的脸一瞬间紫涨,削薄的嘴唇微微发抖,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东瑗脸上,各自惊诧。
  
  刚刚被夏二奶奶叫出去的文靖长公主便在此刻回来了。
  
  她和夏二奶奶进了船厅,被厅中诡异的沉默吓了一跳。又见东瑗粉腮微扬。桃面含怒,与和煦大公主相视而立。
  
  而和煦大公主脸色铁青。面色有些狰狞。
  
  “好,韩尚是有功之臣,韩家子孙繁茂,你们且好好活着。”和煦大公主半天才挤出这么几句咬牙切记的话。
  
  东瑗却好似听到了什么赞美之词,她的笑瞬间挥洒粲然,款款屈膝给和煦大公主行礼:“柔嘉替韩家多谢和煦大公主的祝福。柔嘉也祝愿大公主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薛东瑗是御赐的柔嘉郡主,她也是有封号的。不是普通妇人,可以任由和煦大公主欺凌。
  
  文靖长公主知道韩氏女跟皇家的纠葛。和煦大公主对韩氏的恨意,她也是知晓的。
  
  见东瑗已经给和煦行礼低头了。文靖长公主便出声笑道:“和煦。你来了?刚刚还念叨你,今日可是来晚了。”
  
  和煦大公主敛起面上的狰狞恨意,笑容浅淡道:“皇姑,和煦给您请安了。”
  
  文靖长公主忙请她免礼。
  
  今日是文靖长公主驸马爷的五十大寿,长公主请的几位贵差不多都到齐了。丫鬟进来说梨香榭搭了戏台,请公主和诸位夫人移步梨香榭听戏。
  
  文靖长公主知道大儿媳妇跟她娘家的大嫂不和,和煦又不喜盛修颐的新妻子薛氏,便亲自陪着和煦大公主,让夏大奶奶盛氏陪定远侯府姚家的人,让夏二奶奶姚氏陪着盛昌侯府盛家的。
  
  文靖长公主和和煦大公主走在最前头,定远侯府姚家紧跟其后,盛家就落在后面
  
  夏二奶奶趁机对东瑗道:“文雅公主是和煦大公主的一母同胞亲姐姐,和庆公主是她的姨母表姐。两位公主去后。和煦大公主伤心不已,她才当着郡主的面,说那么难听的话……”
  
  文雅公主,和庆公主?
  
  东瑗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位公主。
  
  她目露不解望着夏二奶奶。
  
  夏二奶奶看着她的茫然,心中一咯噔:柔嘉郡主不知道那些往事,她多嘴了。她忙补救般笑起来:“郡主喜欢哪曲戏?”
  
  东瑗微微蹙眉。好好的话说了一半,真叫人挠心。和煦大公主对韩家有恨意,关文雅和和庆两位公主什么事?
  
  可夏二奶奶已经把话题岔开,转而兴致勃勃跟东瑗和盛夫人谈起戏曲来,她再也不敢把话题引回去,毕竟刚刚跟和煦大公主挺不愉快的,没有必要扫兴,心里却暗暗把文雅公主、和庆公主的封号记住。
  
  等哪日有机会回娘家,她要亲自问问老夫人,到底和煦大公主为什么恨韩家。
  
  文靖长公主府的梨香榭搭了戏台,鼓响罗鸣,锦旗漫卷,生旦净末丑,粉墨描着精致的容颜。铿铿锵锵中,好戏开场,戏服长袖轻飘,赢得满堂喝彩。
  
  东瑗坐在盛夫人身边,盛夫人就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低声含笑对她道:“阿瑗,娘也不喜欢和煦大公主,她那个人刻薄得厉害。你今日做得很好,倘若让了她,只怕她还有下次,也叫旁人看轻了盛家的媳妇。”
  
  婆婆叫她阿瑗……
  
  东瑗愣了半晌,还是不知道应该回应什么,亦握住婆婆的手,轻轻叫了声娘。
  
  那边,文靖长公主跟和煦大公主说了句什么,就起身离席。
  
  戏文唱的热闹,有人注意到文靖长公主的离开,却没有多想,心思立马被台上的热闹吸引。
  
  夏二奶奶却瞧得分明,她看到婆婆临走前那个暗示的眼神,又瞧了瞧低头跟盛夫人耳语的薛东瑗,缓慢将一杯茶撞在自己身上。
  
  她哎哟惊叫。
  
  坐在她身边的盛家表小姐秦奕忙掏出帕子替她擦。
  
  众人都纷纷问,烫着没有。
  
  夏二奶奶已经起身,尴尬笑道:“还好茶水不烫。今日忙昏了头,瞧我笨手笨脚的。”然后抢先一步,对东瑗道,“郡主,您陪我去换条裙子吧。”
  
  东瑗记得方才在船厅的时候,夏二奶奶慌张进门,先没有看文靖长公主,却是瞟了东瑗一眼;而后和煦大公主是由夏大奶奶迎进来的。文靖长公主和夏二奶奶婆媳慌忙出去,不知道做了什么,等东瑗和和煦大公主的架吵完了才回来。
  
  现在,她放在满席的人不说,偏偏叫东瑗这个在婆婆身边服侍的人陪她去换裙子。
  
  这中间有曲折。
  
  东瑗想起当初在涌莲寺,她的大伯母把她从老夫人身边调开,推着她去西南小院,差点让她与元昌帝,用的手段跟此刻的夏二奶奶和先一步离席的文靖长公主如出一辙。
  
  东瑗心中咚咚直跳,她出嫁还不足十天啊,难道元昌帝……
  
  心中微紧,东瑗试探着,笑道:“二奶奶,让秦小姐陪您去吧,我不太懂配衣裳。”
  
  盛夫人根本就没有往深处想,见东瑗推辞夏二奶奶,还以为她心里生和煦大公主的气,不太想搭理人,就帮着东瑗,也对秦奕道:“奕姐儿,你陪二奶奶去吧。”然后又对夏二奶奶道,“快去换了衣裳,可别被水冰着。”
  
  秦奕道是,正要起身,夏二奶奶笑呵呵按住了她的肩膀,然后过来拉东瑗:“郡主好大的体面,都请不动的。”又对盛夫人道,“您离不得郡主,也借我一会儿,马上就还给您。”
  
  她拉着东瑗胳膊的手,有些用力。
  
  到了这个份上,再推辞已经毫无意义。
  
  倘若真的是元昌帝来了,文靖长公主不敢拒绝,东瑗亦不敢。挣扎没有意思,还会叫旁人看出端倪。
  
  她只得笑着,陪夏二奶奶出了梨香榭。
  
  夏二奶奶有些紧张,走的很快。
  
  出了梨香榭,便有两辆青帏锻羽盖小车停在那里。
  
  夏二奶奶推东瑗上车,笑道:“咱们坐车去。”自己转身上了另外一辆小车。
  
  东瑗坐在车上,感觉马车里颠簸得厉害,似乎跑得很快。她猛地拔下头上的掐死玳瑁金簪,锋利的簪子藏在袖子里,心跳得乱了节奏,贝齿陷入唇里:那个该死的男人,他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真的像大伯母说的,除了死,她定是要是元昌帝的女人?
  
  东瑗深深吸气,压抑心口的愤然与慌乱。
  
  人治的社会,元昌帝是天下的主子。他们看似显赫的家族,实则是他的奴仆。虽然君臣若舟与水,可此刻的东瑗,却不能逃脱元昌帝。
  
  嫁到盛家都不能安分。
  
  也许,真的只有死亡可以解脱。要么东瑗死,要么元昌帝死。
  
  小车停下来时,东瑗藏在袖底的金簪紧紧攥在手里。
  
  夏二奶奶帮她撩起车帘,扶她下车,笑盈盈道:“郡主,咱们到了。”
  
  东瑗扶着她的手,轻盈下了马车。是一处精致的小院,四周树木繁茂,碧树繁花摇曳,满地落英。
  
  四周树荫遮住了视线,似一处隐藏神秘的小院。
  
  果然,她猜对了。
  
  东瑗回眸,望着夏二奶奶,似笑非笑道:“您这院子住的幽静,二爷不喜欢热闹吧?”
  
  夏二奶奶明明听得出东瑗话里有话,却还要一副毫无知情的口吻,笑道:“我和二爷都怕吵。”
  
  “我也爱清静。”东瑗笑道,“只是祖母不准我住的偏僻,说年轻的女孩儿爱静,非福禄之相。富贵人家,安静可是不祥之兆,二奶奶也该劝劝二爷,换个地方住住。”
  
  夏二奶奶这回听的明白,东瑗生气了。她是在暗示夏二奶奶,将来她会报复吗?
  
  难道她心中有数?
  
  夏二奶奶忍不住看着那个年轻又美艳的女子,倏然有种心底不安的感觉涌上来。
  
  小院的门已经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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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6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87节 弑君
  夏**奶看着东瑗的身影没入小院,才坐着马车,拐过角门,穿过斜长的甬道,来的一处小院前。
  她上前敲门,文靖长公主的贴身妈妈给她开了门。
  院子很小巧别致,三间正房带两间小耳房,却早已出了文靖长公主府,是在公主府外院的西边。这处小院是曾经驸马爷的亲戚投奔时,长公主专门叫人开出来的。小院内侧有个小门,可以直通公主府的外院;又是独门独院,进出方便。
  文靖长公主正焦急等在东次间。
  夏**奶进门,茶也来不及喝,就向长公主禀道:“人已经送进去了,并无人怀疑……”
  她心跳得厉害,说话有些喘。
  文靖长公主那丰腴脸上焦虑便转为平静,她舒了口气,悠闲端起茶盏,小口小口抿茶。
  夏**奶坐在她对面的炕上。
  服侍的妈妈端了茶来,夏**奶端起来,放在唇边吹了吹,还是觉得烫。她放下杯盏时,茶托上的青花瓷杯子颤了几颤,夏**奶眼角直跳,她心神不宁压低声音问文靖长公主:“娘,这事要是被盛家知晓了……”
  文靖长公主狠狠瞥了眼夏**奶。
  **奶忙敛声。
  半晌,长公主才收敛了责备神色,温和对夏**奶道:“这算什么事,也值得你吓成这样?盛家知道又如何?盛文晖父子只怕巴不得呢……”
  夏**奶犹自不安,提醒长公主:“倘若镇显侯爷知晓了,那怎么办?薛家那个老夫人不是被人戏称是镇显侯爷的小张良?她可是足智多谋又大胆善辩的,薛九姑娘是老夫人最喜欢的,倘若有了什么变故,那个老太婆怕是跟咱们没完!”
  长公主冷哼一声:“你平日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今日就沉不住气?这种事,发生在谁家里。都巴不得遮掩。谁敲锣打鼓四处去说?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薛九姑娘再如何,也轮不到镇显侯府来做主。”
  平日里是很机灵。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夏**奶也扪心自问。她好似被薛东瑗在院子前那番话给吓住了。
  倘若她真的进宫做了娘娘,怕是不会放过文靖长公主。这些话。夏**奶不敢跟文靖长公主说。
  跟长公主说,长公主肯定又骂她没用。
  “娘,媳妇头次见到陛下……”夏**奶笑着解释。
  文靖长公主也轻轻放了茶盏。让服侍的贴身妈妈出去。才压低声音跟夏**奶道:“你不用害怕。皇家内院,稀奇古怪的事儿多不胜数,你不知道罢了。先皇的陈贵妃娘娘,你可知道她的出身?”
  夏**奶记得陈贵妃娘娘是俞阳王的生母,二品皇贵妃娘娘。她到了四十多岁的时候,先皇还要每个月番两次她的牌子。圣宠一生不断。她不足五十岁便薨殁,先皇为了她病了半个月。而后身子骨一直不好,挨了两年也驾崩了。
  太后娘娘一直对陈贵妃娘娘恨之入骨。
  文靖长公主是先皇的胞妹,时常进宫去陪太皇太后和太后。有次陈贵妃娘娘说想吃京城外五里坡的桂花糕,托了文靖长公主去弄些干净的进来。文靖长公主不敢违逆,又怕被太后知晓,偷偷摸摸弄了进去。
  最后太后娘娘还是知道了。
  为了这事,太后娘娘很长一段日子不理睬文靖长公主。
  而后太后娘娘时常做噩梦。太医院救治不见好转,直到文靖长公主寻个偏方送去,太后娘娘吃了两副药,病症减轻,慢慢被这副偏方治好了,太后娘娘才又跟文靖长公主亲热起来。
  这么一闹,文靖长公主再也不敢因为陈贵妃娘娘而得罪太后娘娘,公主府也很久没有提起过这位娘娘来。
  “陈贵妃娘娘不是湖广太守的义女吗?”夏**奶不解问道。
  文靖长公主冷笑:“对外自然是如此说。她是当年刑部尚书耿敬泉的儿媳妇。”
  夏**奶目露茫然。她记事起,刑部就没有姓耿的尚书,更加不知他儿媳妇是怎么回事了。
  “耿夫人带着她进宫给耿淑妃娘娘请安,回去出禁宫西大门时撞上了先皇,被先皇看中了。没过两个月,耿大奶奶就‘病逝’了。耿尚书半年后也致仕,回了老家。”文靖长公主淡淡道,“从此没有了耿大奶奶,只要了陈贵妃。抢来的媳妇最尊贵了,先皇对她可是百依百顺,恩宠不断。直到她死,先皇都不曾亏待她。”
  夏**奶惊愕,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薛氏……”她想起刚刚被文靖长公主送去元昌帝那里的盛家世子爷的新婚妻子薛氏。
  将来,她也是这样的命运吗?
  可是她是京城望族的嫡女,应该很多人见过她的吧,皇上要怎么来遮掩?
  况且当年先皇和陈贵妃的事梗在太后心里,只要太后还在世,薛氏进宫怕是活不了几日的。
  随便一个欲加之罪,太后娘娘就能赐她三尺白绫。
  夏**奶想想就觉得后背微寒。她是有贼心无贼胆的,此刻就害怕起来。
  “娘,太后娘娘倘若知晓咱们顺着皇上的意思,把薛氏弄过来,会不会责怪?”夏**奶有些紧张。
  “怕她做什么?”文靖长公主很有把握,“她还能活几年?娘又能活几年?你们以后仰仗的是皇上。”
  婆媳说着,听到外面妈妈低声道:“长公主,二爷来了。”
  夏**奶忙起身,亲自去替二爷撩起了帘子。
  二爷给文靖长公主请安,又问:“娘,办妥了吗?”
  夏**奶替长公主回答:“都办妥了,薛氏已经送进去了。二爷,爹不知道吧?”
  夏二爷看了眼文靖长公主,摇头道:“皇上吩咐只让我和娘知晓,我不敢告诉爹爹。娘,差不多了吧?再耽误下去,怕盛夫人那里不好遮掩啊!”
  文靖长公主拿出随身的钟表看了看,道:“才一刻钟,再等等吧……”要是把事办了,一刻钟太少。
  夏二爷却焦急起来。
  文靖长公主见他们两口子都是副没经历过事情的心虚模样,心中就气:“都给我坐下,娘在这里,什么错都不会出的!”
  夏二爷只得坐下。
  就在文靖长公主和夏二爷两口子商议的小院子外,拐角处两个身影偷偷张望。
  穿着青色绸布短衫的,是个小厮模样的。他身后跟着个修长英俊的公子哥,一袭皂色葛云稠直裰,青丝浓密,面如傅粉。只是眼角携着风流,一看便知个走马章台的纨绔公子。
  “世子爷,夏二进了那个小院子,咱们跟过去拿他!”那小厮有些兴奋。
  那被称作世子爷的男子微微思量,按住小厮,道:“急什么?夏二这厮撇开小爷,说什么回房换件衣裳,却径直来了外院,定是藏了美娇娘,平日里不敢沾身,今日趁乱求好。”
  那世子爷头头是道的分析,那小厮连连颔首答应着。
  “咱们去拿他!”小厮撺掇道。
  “等会儿,等会儿,等他们入了巷,咱们再去,捉个现成的!”那世子爷笑容就堆满了脸。看得出他和夏二爷关系不错,平日里时常开开玩笑。此刻他来跟踪夏二爷,也是酒席上太无聊,见夏二爷开溜,才玩性大发来找乐子的。
  他们正伸头伸脑向外张望,却见西南角门处,有个鹅黄色窈窕身影窜了出来。
  “爷,那里还有门!”小厮压低声音对世子爷道,“出来个女人!”
  那世子爷就敲他的额头,让他闭嘴:“爷自己看得见,悄声点。”
  那女人远远瞧着,模样十分周正,她脚步踉跄往这边跑,不时回头看看可有人追她。
  路过夏二爷进去的那个外院小门,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直径往拐角这里跑来。
  那世子爷就和小厮往后缩,躲在墙角后面。
  终于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世子爷带着小厮倏然蹦出来,拦住了那女子的去路。
  看清了她的容貌,那世子爷和小厮就愣在那里,望着她出神。
  肌肤莹润赛雪,双目清湛照人,五官在她脸上,精致展现着女子完美无瑕的容颜,那上挑的斜长眼睛,为她的美丽添了魅惑人心的魅力。她跑得很急,粉腮携着红潮,额头有微微细汗,越发妩媚。
  看到面前两个十六、七岁的男子,似主仆二人,她错愕吸气,却将手里的一根金簪举起来,对着那世子爷和小厮。
  日光照耀下,那金簪上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手,亦刺痛了那世子爷和小厮的眼睛。
  “走开!”她低声道,却透出狠戾。
  那小厮就后退了一步。
  反而是那个世子爷,上前一步对着她:“好哇,青天白日你敢行凶!小魏子,把她拿下!”
  那个小子小魏子的小厮却有些犹豫。
  他们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
  一袭青衣的男子步履轻快,落足无声般站在他们身后。
  他的胳膊上,被血浸透了一块。
  那世子爷望着此女子手上的金簪,又瞧跟来男子的胳膊,再瞧跟来者目光里透出的蚀骨寒意,噗通一声跪下:“陛下!”
  那女子见有空隙,还想跑,却被皇上拉住了胳膊,将她抵在院墙上,不让她动弹,皇上狠戾威严的声音带着愤怒:“弑君,你有几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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