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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重生1975》作者:范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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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13 16: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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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附在了一个怪力小孩身上,时间是1975年的秋天。
这小孩身上有许多谜,几番求证之后,程希才明白,原来这小孩竟然有一个随身庄园,只是年纪幼小的她完全不知道怎么使用,才使得她成了村人口中的怪物。
    后来,母亲过世,程希随着小孩的舅舅去了首都上京。故事从这里展开。

    因为故事开头部分的描写,可能会让读者们误会。特此声明:
一,此文不是农村文,故事主要是在城市发生。
二,此文不是知青文,开始就是1975年,马上文革就要过去了。
三,此文架空背景,咳,咳,咳,有些事还是架空了好说。

    没有特殊情况,会一天一更。
    内容标签:重生 种田文 穿越时空 都市情缘

主角:程希 ┃ 配角: ┃ 其它:重生,随身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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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重生幼童
    程希与每个夜晚一样,明明回来得已经很晚,甚至也在外面饱餐了一顿,可临睡之前却不得不又在厨房倒饬半天,端了一大碗虾仁意面大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叹气,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明明自己已经胖到损害身体的地步了,可是如果睡前不吃点东西,就根本睡不着!这个恶劣的习惯,程希也不知道试图改过多少次,但从未成功过。

    还是意志太薄弱吧。

    程希对着沾满蕃茄酱汁的空碗摇了摇头,对自己很无奈。随手洗了碗,困意上头,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程希是被脑后突然的疼痛唤醒的。抽着气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群小孩还着惊恐的颤音:“哎呀,那个怪物又活了!快跑,快跑!”

    咦?好象是四川还是云南的口音?竟然不是普通话?程希愣了一下,自己住的这个北方城市,本来方言就非常接近普通话,再加上学校教育的原因,小孩们一般都不说方言,而以普通话为日常用语。今天突然被这样的声音吵醒,程希倍感疑惑。

    不过,让程希疑惑的并不只这一点。因为肥胖引发的冠心病,程希已经习惯了每天醒来都心悸。今天虽然头痛,那种沉闷闷的心悸却一点没有。难得这样的清爽的感觉,让程希觉得头痛都没那么难忍了。

    ……不只这些,还有……带着植物清香的风的味道;古怪的,不够柔软的床的感觉……还有周围过于安静,时有鸟鸣的环境……

    程希手往身边一按,那种湿润又扎手的感觉让她猛地清醒过来,把眼睛迅速睁得老大,看清眼前的一切之后,程希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不是馋的,是惊的。

    自己躺在一个山坡的草地上,不远处是一条小河,再远是一片……应该是村庄吧?程希没有在农村生活过,但在电视上见过的农村也绝不是这样破败的,远远地看过去,大部分都是草顶房,一家青砖房都没有。

    而那些刚才大叫“怪物”的小孩就离程希不远的地方,混乱地往村里跑去,边跑还边回头惊恐地看着程希,嘴里大喊着什么,程希没有听清,但也能猜着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方言里一般骂人的话最难懂,程希非常明白。

    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似乎比别的孩子更勇敢一些,或者说是脾气更坏一些,被程希的目光瞪着,竟然把刚才的仓皇表情收了,一脸怒气,猛地站住,嘴里骂了句什么,从河滩上随手拿出一块石头,直直地向程希砸过来。

    程希尚被眼前的一切震惊着,石头砸过来的时候,完全没反应过来。幸好,小男孩离得远,他的力气只堪堪让石头砸到程希脚边,把地上的草皮砸开来,砸出一个小小的土坑,土和草皮碎落了程希一脚。

    程希低头看了眼落在脚边的石头,足有拳头大小,登时怒了,这么大的石头砸在人身上,那不得砸出问题来啊?!程希从来也不是什么圣母善人,最讨厌这种挟天真以行恶事的小孩了。

    “臭小子,你干什么?!知不知道会砸伤人?!”程希捡起那块石头,做势就要砸回去,却不料还没砸出去,那小子就突然没了刚才的嚣张劲儿,象见着鬼一样,尖叫一声,撒腿就跑了,边跑还边叫唤:“怪物又要打人了~”

    程希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打一个小孩,只不过是要吓唬吓唬他,让他记得点教训。可是听他明明白白地叫自己怪物,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拿着石头的手黑黑小小的,而手往上的袖子——

    程希后知后觉地大叫一声,重新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好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象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小孩?

    程希低下头把自己打量了一番,衣服全是泥,但能看出来不是什么好料子,裤子有些短了,露出的脚踝也不干净,站在那里看上去象只黑鹭。最让程希惊讶的是,膝盖和手肘处竟然各有两超大的补丁!

    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补丁这种东西了?!这个词已经古老得埋没在记忆深处。回想刚才见过的那群小孩的打扮,虽然比自己这一身干净得多,但也大大小小地补了不少。

    自己这是到哪里来了?变成了谁?

    难道到了古代?程希看见自己胸前开襟处并没有钮扣,而是四对绳子,随便系着,还散开了一对,看起来特别邋遢。身上看不出所以然来,小孩的衣服根本没有时代性,程希伸手往头上摸去。别的没办法辨识,发髻总是个区别吧?谁料到程希的手刚一碰到脑后,就是一阵让人眼前发黑的抽痛。

    颤颤微微地把手拿到眼前,不意外地看见了脏脏黑黑的小手上满是血迹。到了这时,程希彻底惊悚,下意识知道,也许这个小孩就是被刚才那群孩子打破了脑袋死去的。来不及再思索什么,程希再也控制不住,身子一歪,重新趴在了草地上,晕了过去。

    三四岁小孩的记忆贫乏又混乱,不过,经由成人程希的灵魂梳理下来,也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应该就是举国疯狂的文化大革/命时期。小孩破碎的记忆片断中,有几个场景是一直重复的。

    几个穿着仿制军装的人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强迫她跪在地上,其中一个正举着喇叭神情激昂地说着什么。因为是方言,又说得太快,再加上小孩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楚,程希不能一下听明白,而四周,是一村的人都在围观。也许是被强迫围观,大部分人表情麻木,就算略有怜悯,也都是低着头不让人看见。

    那个跪着的女人应该是小孩的母亲,她的胸前还挂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丑丑的三个字“女流亡”。程希猜测,也许是想写女流氓,却写了别字。还有几次写得不同,不过也就是些“破鞋”之类的语句,让程希大致能猜出女人可能的经历。

    而这个小孩则被定义为资产阶级小崽子。但奇怪的是,似乎并没有打她,甚至一些大人看见小孩还露出类似于恐惧与厌恶同在的微妙表情。倒是其它小孩总是在大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用石头砸她。

    不过,小孩个性非常剽悍,虽然年纪比别人小得多,力气却大得离谱,连普通大人都不是对手。经常把别的小孩按在地上揍。最奇怪的是——也是程希最无法理解的地方,这小孩似乎有无中生有的功能,打着打着架,突然手中就冒出一块石头,甚至是一个榔头。有武器当然让空手的害怕。三番四次受伤败退之后,其余的小孩们再也不敢正面对上小孩了。

    这次,小孩的受伤至死,就是被偷袭所至。

    “怪物”和“野种”这是小孩听到最多的称呼。原因应该就是小孩的性格乖戾,而且可以无中生有。甚至,据小孩的记忆中显示,有村里人还认为小孩具有诅咒功能,她说的恶毒的话没多久就会灵验。

    其实不是灵验,而是小孩自己去做的。程希“看”见小孩怨恨村里的所有人,身体出乎意料地强壮,不但力大无比,还身轻如燕。只要别人对她稍有冒犯,她就趁着别人出工就翻墙跳到别人家去,想要什么就“拿”走。并不是用手拿,而是只是想一想,那东西就消失在眼前。

    如果遇到别人家正好有人,小孩似乎也毫不在意,非常暴力地上去就是一石头,把人砸晕之后再实施以上举动。

    这个时代,物质匮乏。她这么一拿非常轻松,却足以让一家老小陷入饿肚子的境地。如果连着来几次,饿死都有可能。就算恨极地找上门,小孩也能把对方打回去。然后再来第二次。这时代,哪家也经不起几次这样的光顾。

    于是,所谓的灵验就成了事实。连那个举着红宝书殴打小孩母亲的男人都不敢对小孩做什么。很长时间以来,小孩就是这个柳树村的禁忌。

    村里人不是没想过办法。甚至想过去报公/安。可是柳树村离镇上非常远,而且全是山路,车根本进不来。公/安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孩所谓的“灵异”活动而走两天的山路呢?根本不可能。所以,小孩就这样剽悍地在柳树村生存了下来。

    白天,母亲上工,小孩就漫山遍野地疯跑。一到下工时间就准时回家。在小孩心里,母亲是她最大的责任,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保护母亲。

    小孩的母亲对小孩倒是极好的。只要见着小孩就是亲亲抱抱,完全不在乎小孩总是脏兮兮的,软软地叫她宝宝,给她洗澡,抱着她睡觉,还给她讲故事,说往事,满是慈爱。

    她应该是个知青吧?程希看着,她的气质明显与村里人不同,听口音倒象是上京话。但她并不住在知青院里,而是单独地住在村最外头的一个破败的草屋里。她对小孩千般爱宠,可是她往往没时间做更多的表达。因为她自顾不睱,白天要上工挣工分,晚上时不时还要被批斗,甚至有时候还要被性/骚扰。一点没错,那些批斗她的男人们,不但叫嚣着她是女流氓,又忍不住想要流氓她。

    因为她长得实在很好看。虽然长期的劳累已让她失了许多颜色,但是与村里其它女子相比,还是天鹅与野鸭的分别。

    只是这种骚扰从没有成功,因为小孩非常强大的武力值,还有层出不穷的野生武器。甚至——程希再次看得目瞪口呆——小孩竟然可以在最危险的时候突然消失,然后再出现,这让大人也拿他无可奈何。除非他想在高/潮时被砸死,不然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程希再一次慢慢睁开眼睛,心里把小孩的身世理清了一遍。小孩的母亲应该原来是个知青,后来不知怎的,竟然未婚先孕,生了小孩。这种事,在这个年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更何况,打死了都问不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事情更成了柳树村的头顶八卦。

    后来的事可想而知。小孩母亲成了破鞋,成了女流氓,被赶出了知青院。本来按这个时代的道理来说,她应该送到劳改农场去劳教的,可是,剽悍小孩的母亲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亲自对村革委会主任——也就是那个想流氓女流氓的男人——说,如果他敢这样做,她就说,孩子的父亲是他!

    很不幸,这位革委会主任虽然是个色胚,是个让人恶心的蟑螂,却偏偏有个母老虎老婆。而且,他老婆据说是乡上某干部的侄女。连他的革委会主任的职务都是因此而来。他自然不敢开罪他老婆半分。更何况,作风问题在这个时代可是大问题,除非他也想进劳改农场。

    于是,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

    这些,都是四处游荡的小孩从各处听墙角听来的。只是她一点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但程希明白。

    色胚主任虽然不能送小孩母亲去劳改农场,却能在别处发泄自己被憋屈的怒气。派小孩母亲做男人才做的最重的活,可工分却是按最廉价的妇女工分给。小孩母亲是个硬气的女子,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只是身体越来越差,最近一年来,更是瘦得皮包骨头了。要不是小孩时不时变出水果来给母亲吃,程希猜测,这女子十有八九早就死了。毕竟连月子都没做完就上工,饭也吃不饱,还要养孩子,长期疲累,不但没有朋友,还要防着那些狼一要的男人。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唉……”程希为孩子母亲的命运叹息,现在她唯一的生存希望——这个被叫做宝宝的孩子也已殒命,她要是知道了真相,恐怕连一天都挨不过去了吧?

    慢慢站起来,程希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脑,意外的是,虽然头发上还沾满了血迹,但伤口却已经消失了!

    消失了!不但一点不疼,而且,没有任何伤疤!程希来回摸了三个来回,确实如此,眨了眨眼,好半天才算镇定下来。

    好吧好吧,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玄幻了,再玄幻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不知道自己从前的那个身体怎么样了。虽然胖,虽然心脏不好,但想起来还是颇舍不得。

    甩了甩头,把无谓的念头丢在脑后。既然重新睡了一觉也没回去,看来要在这个鬼地方鬼时代生活下去了。也罢,让自己代这个“怪物”孩子保护她的母亲吧。那也是个可怜的傻女人。

    以程希的阅历,自然知道,让自己的女人在外在挨打受苦却屁也不敢放一个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玩艺。只有沉醉在自己爱情幻想里的那位母亲才圣母般伟大,用尽心力维护那个恶心男人。

    当初她要是说出孩子父亲是谁,也不至于落到眼下这个境地。

    程希摇摇头,不再去想所谓“长辈”们的情事,这不是她能插手的事。她只要管好她的责任好了。

    一边按着记忆往村里走,一边想着这孩子的异能。

    ——不知道换了灵魂之后,那些异能还能不能保存?

    程希伸着手,嘴里默默念着:“石头,石头,我要石头……”

    “哄!”的一声响,程希本能地连忙后退,连滚带爬才躲过了一大片石头。

    “糟糕,看来是叫得次数太多了……”程希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石头堆,有些哭笑不得。幸好这个小孩的身体与一般小孩不一样,足够强壮,不然肯定会被砸着。

    手一挥,程希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心中默念“收!”,石头山应声消失。

    这样神奇的事,就算是成熟如程希也忍不住一玩再玩。变石头,变水果,变水,变土,甚至变锄头都有。正玩得兴致勃勃,就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声,程希一愣,停住手,反应了一下,撒腿狂奔起来——因为她听见声音是从村子最靠外的自家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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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发现随身庄园
    远远的,程希就看见自家门口围满了人,很多手里还拿着工具,显然是刚下工,听见叫声就冲了过来。

    外围有人看见程希,表情非常古怪地抽了一下,这让程希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一些。不管不顾地,一边把人往旁边拨,一边往嗡嗡不停的人群里面钻去。被挤到的人正想发火,一低头看是程希都顿时息了声,纷纷侧身给她过去。意外顺利地,程希站在了人群的最里圈,看见了让她震撼的一幕。

    这个家很小,里里外外只有一间屋,既是卧室也是客厅,陈设简陋,根本不能遮挡视线,所以大门洞开之后,里面的一切就一览无余。

    现在,屋内有两个人,两个死人!

    衣衫凌乱,衣带被撕裂了好几根,露出胸前一大片皮肤。只是此时这个曾经漂亮的女人毫无□,被另一人死死掐住脖子,脸上胸前都是血,已完全看不出模样,应该是小孩的母亲。

    另一个表情狰狞,下/身半裸,裤子褪到脚踝。而胯/下,此时……很明显的,男/根已不在,从腰往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男人——也许此时也可以称为太监的这位,正是曾经权倾柳树村的革委会主任。

    这个场景,只要略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稍稍注意一下,就能看到,小孩母亲的嘴里正是主任那失踪的男/根。

    正因为如此,才让惊叫之后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身份如此悬殊的两人,如果不是以当下这种震撼的情景死在一起,案件的定性几乎不用考虑就可以知道结果。主任怎么也能落个因公殉职的名号,福荫子孙。可是,现在明显是□未遂的场景,所有村人看见,人多嘴杂,想包都包不住了。更何况……

    有不少人看了看一脸呆相的程希,心中暗叹,不提主任如何评定,就是死女人的怪物女儿就是个大麻烦。谁敢开口贬低女人,那就等着一家大小饿肚子吧。也许饿肚子还是最轻的呢。

    刚才还嗡嗡作响的人群此时登时安静下来。

    程希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小孩母亲竟然就是此种场面。刚才下定决心替小孩要好好保护的女子竟然就这样与自己死别,这让程希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因为她瞬间知道,之所以会有现在的场景,是因为她昏倒的时间太久,路上又耽搁了时间,才会让色胚主任有了可趁之机。一瞬间,强烈的负罪感把程希淹没。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诡异的安静,众人齐齐退后一步,只余程希一个人站在正门口眼睛无神地瞪着,嘴张得老大,一脸的惊恐与无助,曾经让许多村人做恶梦的脸此时倍显脆弱。这一瞬,村人才发现,这小孩不但是个怪物,也还是个孩子。她也和自家的孩子一样会依赖母亲,会慌张害怕。无声的叹息被许多人压进心里。

    这不是程希的意愿,程希甚至能感觉到,随着叫喊有一种奇异的热量从头顶消散出去,虽然无法明状,但程希知道那是小孩最后的一点意识,是她向这个让她不能理解的世界最后的呐喊。

    “杀千刀的!臭X的贱货!还我男人来!”

    一个明显更具戏剧性的谩骂声打断了程希的叫喊,程希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冲进屋去,直接一脚踹在了小孩母亲的胸前,尸体没有僵硬,这么一踹就软软地歪在了一边。

    程希大怒。虽然对这个女人并没有感情,但她的死亡给自己带来的负罪感太过强烈,此时被这么一踹迅速地转移成了怒火。

    程希象个小豹子似的,整个人跳起来扑了过去。她力气奇大,再加上那人踹出的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单脚站地不稳,被程希这么一扑,扑通一声就跌倒在地。

    程希骑在来人的腰上,定睛一看,才看出来,来人正是今天把小孩打死的那个拿石头的小孩的娘,也就是掐死了小孩母亲自己也难堪殒命的革委会主任的老婆,一个天天在村里耀武扬威的泼妇。这一家子都是从头烂到脚的坏胚!

    “小杂种!你……”

    程希没有给泼妇把话说完的机会,反正她说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一个直拳过去就把她的嘴打歪了。

    程希没理众人的哗声,一拳接着一拳夯实了砸下去,一边夯一边念叨:“你才是杂种,你们一家全是杂种!”

    初时整理小孩记忆时,被忽略了的许多小孩听壁角听来的情节此时全被程希拎了出来:“你们一家子都是杀人犯,都是流氓犯!贪污犯!”

    “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不知道,这个畜生主任每年从乡里拿回来的钱票有三分之一都进了你家的腰包,不信的可以去乡里问。”

    “你男人还仗着手上的那点权力就欺男霸女,小媳妇,大姑娘,几年下来足足有二十六个!每一个我都看着呢。可惜我人小力薄,没办法。现在他竟然杀了我妈!我要诅咒你全家!”

    听见熟悉的诅咒声,村人下意识齐齐一抖。

    “知青小郑前年就是因为被你家那个畜生强/奸怀了孕,又被你强迫用土法流产才死掉的!你别说你不知道!知情的李家大婶子也被你男人迫害成破鞋死了!你们一家子都是脚底流脓的坏蛋!”

    此言一出,周围的声音为之一顿,瞬间又更大地嗡了起来。男女关系本来就是国人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此时的泼妇已经被打得无法还嘴,眼中已冒出了惊恐的神色,程希完全不停,一拳接着一拳。程希知道,这等恶人不一次把他打扒下,就会为自己留后患。现在小孩的母亲也不在了,根本不会有任何人为自己说一句话。程希的声音益发地冷静,听上去冷静得甚至有点疯狂:“你儿子尤其坏,年纪小小地就把女孩子拖到林子里让她们脱裤子给他看。今天还把我的脑袋打出了血,差点死掉。”

    程希脑后虽然没了伤疤,但血糊的头发还有浸了血的后背还是让她的话非常可信。

    “你就逞着你是乡革委会书记的侄女才能不用上工就拿壮小伙的工分,其实张书记根本不记得你是谁!如果真和你有交情,怎么会让你嫁到全乡最穷的柳树村来?!还有去年……”

    开始,程希还是从小孩的记忆中抽取信息,后来就是从蛛丝马迹里胡编乱造了。但一开始听起来太真实,后面就被村人完全接受了。一时间甚嚣尘上。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连程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在程希可控的范围之内。虽然那泼妇的罪行足够她死十次,但程希也不过是把她打成了猪头就放她抱着她的死老公离开。说到底,程希还是不敢杀人。虽然因循着小孩的性格,今天的行为颇为剽悍,但真让她行凶,却完全不可能。

    此次事件,现在是最好的状态。被程希申述过罪状之后,村人恨他都来不及,已没有人再打算为已死的主任一家做什么了。空出来的主任一职反而引发了有机会人士的野心,没有人再关心死去的两人。一个“意外”就足可以概括所有的事。

    月上中天,有再多的八卦,此时的柳树村也是一片宁静。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程希一动不动地坐在屋里唯一的凳子上看着小孩母亲的尸体。已经被自己打理干净。只是因为是被掐死的,所以脸涨成了紫色,眼球突出,舌头伸得老长,完全没有一丝美感。

    奇怪的是,也许是死过一次的原因,亦或是程希的记忆被小孩融合,程希对于这个女人的印象永远地停在了温柔的微笑,柔软的怀抱这些让人温暖的印象中,就算她现在已完全变了样,但知道她是谁的程希竟然一点也兴不起害怕的心思。程希苦恼的是,她该如何处理这具尸体。

    自己肯定不会在这个小村子里呆一辈子,如果把她埋在这里,生前就命比纸薄,死后又埋骨异乡,实在是太可怜了。可,要是把她带走……

    程希眯着眼睛,考虑火葬的可行性。

    现代的火葬场怎么烧人的,程希完全不了解。原始的火葬方法在程希看来也不太科学。要能把人烧成灰的柴火得多大一堆啊。完完全全地烧成灰烬,哪里分得出哪些是人的灰,哪些是柴的灰?全部装起来,恐怕得要个大缸才装得下吧?这样的情形,程希怎么可能把她带走?

    一筹莫展。程希往后一仰,人靠在床边,困意一来就感觉饿了,应该是一天都没有吃饭了。程希跳下凳子,在灶边转了好几个圈,发现家里只有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灰色的面粉。

    程希深刻体会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真理。程希的厨艺非常好,但对着这一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灰色面粉也无可奈何。

    摇了摇头,程希走出门去。自家没有,程希相信前主任家肯定是有的。到了这个世界之后,程希被这个疯狂的世界刺激得赫然变得剽悍起来,她决定去偷,抢也可以。

    刚爬上泼妇家的院墙,还没往下跳,就看见泼妇顶着她的猪头,抱着一个泡菜坛子鬼鬼祟祟地探头出来,四周看了一遍,才迅速地走到院墙边上,坛子一放,开始挖坑。

    程希缩下身子,只露一双眼睛,摒着气看了泼妇一会儿。见她力气着实不大,挖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就决定吃了再来。

    沿着墙根一溜小跑,走到屋后。泼妇家可比小孩家大得多,幸好小孩来过几次,连她家的狗在哪里,如何不让它发现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行,小孩这个身体确实灵活异常,奔跑的速度却一点声音都没有。重新爬上墙头,那狗竖起耳朵刚站起来,就被程希一个石头砸晕过去,半分动静也无,顺利地到了厨房门口。

    很让程希失望的是,翻了半天,也只有锅里的一块玉米饼子。三口两口吃了,却连个底都没垫上。饥火变怒火,程希拐个弯进了主层,随手一挥:“收!”

    三间房走下来,不过一分钟,殷实之家变成了空屋,除土砌的灶台拿不走,其余一毛不剩。

    也不等了,上了院墙,伸手变出块石头,砸在泼妇头上,几乎是不用想的,有种奇妙的力量让程希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泼妇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程希哼了一声:“你儿子砸我,我砸你!”跳下院墙,抱起坛子照原路回去。

    家还是老样子,小孩母亲也还是老样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明明很狰狞,可现在看在程希眼里却莫名觉得有些温馨。

    程希趴在床头,轻声地说:“现在你们母女应该团聚了。希望你们能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平安。我借用了你女儿的身体,请你原谅,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絮絮叨叨半个小时,程希的心才算安静下来,回想从前,再看眼前,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明明……才过了一天不到而已。

    “唉……”程希抱着瘪瘪的肚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吃也没得吃,睡也无处睡。难道要睡在地上?可是现在显然已是秋天了,身体再强壮,睡在地上也太容易生病了。小孩能在这个村子生存下去的唯一条件就是有足够的武力值,如果连这个都没有,那真是……程希对于被疯狂浸渍了近十年的人性没有半分信心。

    半倚着床,打着盹,今天的所有遭遇象电影一样慢慢在自己面前一一浮现。

    “啊!对了,有桃子!”突然,程希跳了起来,快活地叫了一声:“桃子!”

    手中应声出现一个水灵灵的,足有程希两个拳头大的桃子。也顾不上洗了,程希抱着就啃了下去。足吃了两个,程希才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困意上头。

    “要是能洗个澡就好了……”程希迷迷糊糊间,一边挠痒一边独自嘀咕:“最好是有个温泉……”

    “扑通!”

    程希被突然四处挤过来的热水吓了一跳,睡意全无,狗刨式踩水才冒出头来,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睁眼一看,完全傻住。

    “这是哪儿?难道又穿越了?”程希打量着四周,喃喃自语。

    虽然有山有水有田有屋,但并不象是现实,因为一切都显得太井井有条,打死程希也不相信,大自然里有方形边界的山连着方形的湖泊,方形的农田不奇怪,可是方形的草原,方形的沙滩,连自己现在所泡的温泉也是方形的!更何况远处还有一片明显的方形蓝色,是一片方形的海!

    “这这这……”程希360度看遍,完全说不出话来。

    山山水水中的生物都长得很随便,有的地方很茂密,有的地方又很空旷,没见着多少野生动物,倒是家猪家鸡家鹅象野生一样散得四处都是。程希抬眼就看见了那株参天的桃树,树上挂着的桃子与自己刚才吃过的那两个一模一样。

    最最奇怪的是,程希闭上眼睛似乎也能看见这一切,树在哪里,猪在哪里,一清二楚!

    “有人吗?”程希大喊一声,只有回音,没有任何回答。

    也顾不上泡澡了。程希湿淋淋地爬起来,走到中心空地上的一处带着篱笆墙的农家小院。门大敞着,没有人,从前门就能看到后院。程希看见后院乱七八糟的杂物后,彻底呆了,也瞬间明白了这里是哪里,因为她看见了今天被她弄出来的那座小小的石头山,一丝模样都没变的,端端正正地堆在后院的最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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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被诱骗的虎子
  猜测到自己遇见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之后,程希很没出息地欢叫了一声,跳了起来。
  就算当自己还是二十九岁的程希时,这样一个属于自己的随身庄园也足够让人发疯的了。更何况是处在这样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
  昨天,程希把村人都看了个遍,不但没一个胖子,甚至连一个面无肌色的都少。能吃饱饭,已经是这个时代很多人最大的梦想。
  现在,有了这样一个随身庄园,这个梦想就不再只是个幻想了。而是一个唾手可得的结果。
  兴奋地上上下下地爬山下海,把庄园看了个遍。程希得出一个结论,虽然原来的小孩会用这个庄园装东西,但并没有来过这里。甚至于,连装东西也是无意识的,只是看见什么想要,一动念,东西就进了庄园,其实可能连小孩自己都不知道呢。比如已长成十七八头的猪,还有一大堆的鸡和鹅,恐怕当初只不过是饿得看着几头小猪崽和几只鸡蛋鹅蛋流口水吧?现在发展成这样,小孩肯定毫不知情,不然她不会一天到晚只是吃桃了。
  毕竟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除了这些家畜之外,她存在庄园里的东西很多都千奇百怪。特别多的一类是哄小孩的玩具,丢得满地都是。小木偶,小木枪,小木马,小摇车,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画册……等等之类的。
  想来是小孩看别的小孩玩,只是“想要”的这个念头一动,就到了这里。当初的小孩恐怕根本不知道她可以从这里再取出去。从小孩的记忆里,她往外取的东西,除了石头就是桃子,再无第三样。这些她爱得不得了的玩艺,她从未真的有机会把玩过。
  程希吁出一口气,把小孩母亲的坟包用手拍磁实,用刀在一块木板上写上小孩母亲的名讳,当做墓碑插在坟头。很巧合的是,小孩母亲和程希一个姓,程希这个名字看来是不用改了。
  “就在这里吧,不用再流落他乡。以后如果有机会回去,我再给你迁坟。”
  程希坐在坟头喘了会气,走到这一步,算是暂时把这个容纳了自己新身份的母女俩从心上放了下来。要为她们做更多的,自己现在也是无能为力,而且,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
  眯着眼睛,满足地看着这一方接着一方的天地,无数个关于食物培养的计划在脑中形成。程希泡在温泉里,舒服得不想起来,可是年纪实在太小,知道不适合再泡下去。洗白白之后,来到后院,随便找了张床睡了下去。程希也不知道这床是小孩从前的手笔,还是她今天从泼妇家收来的,不过,看铺盖倒还算柔软舒适。闭上眼,几乎一秒都不用就陷入了沉沉梦乡。
  第二天。
  泼妇醒来之后大惊大闹,村人看了她家空荡荡的房屋顿时了然于心。
  而村革委会副主席根本没理这个碴儿,带着红宝书全副武装向着乡上出发了。
  柳树村如同过节一样喧闹,但是事主小孩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连同那具被主任杀死的她母亲的尸体也前院后山全村找遍都找不到。一个小孩带着一具成人尸体一晚上能到哪里去?这样神奇的事出现,村人惊惧。一时间,小孩“不是仙就是妖”的信念就深深地扎根在村人心中。
  很长时间,程希都没有回柳树村。后院堆着的那些杂物里有不少小孩从别人家顺来的粮食,虽然大部分都是玉米面高粱粉,白面少之又少,大米也不多,但对付一个小孩的胃口却已足够。在庄园的前院用石头垒了一个柴火土灶,对这种烧火方式的不熟悉,严重影响了程希的厨艺,但也比柳树村大部分吃得好,最少没事还能杀只鸡,烤只鹅之类。。 
  半个月后,小孩的身体终于有了些红润肉感。镜子中的程希,脸圆眼睛圆,一笑两小弯月,倒是很不错的面相。唯一不谐调的是她的两条眉毛,又黑又粗的大刀眉,扎眼异常。正是两条眉毛让小孩的脸,不笑的时候很严厉,笑起来又莫名地可爱。不知道象谁。在小孩的记忆里,小孩母亲可是那种温柔美人型,小孩长得一点都不象她。
  半个月来,程希都在打理随身庄园。从前的庄园完全是小孩丢进来什么,能长就长,利用率非常低,程希做为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当然会有一个非常完善的规划。于是,吃饱喝足之后,程希每天都在村外的各个山头小河池塘寻找新物种,转移到庄园中来。
  半个月的时间,庄园已大变样。
  半亩的稻田已经抽苗,田里放养了些小鱼,都是从村外河里捞的。其余的农田种着各式田间地头能找得到的青菜和一些程希因为药膳而认知的中药,三七、天麻什么的。
  山上种满了树,梨,核桃,枇杷,其中还有一株芭蕉树,没找到香蕉,以此代之。其余都是一些程希并不认识的树。这山这土是插什么活什么,根本不费程希什么神,程希也就不吝于多种些。程希还逮了不少鸟放养在山林里,庄园不再那么沉静,多了不少生气。
  方形的湖泊里倒是东西不多,就是一些鱼虾。只是一些野鲫子,草鱼,和青虾。柳树村附近的水源只有一条小河,物种实在不丰富,就算有程希因为从小吃庄园桃而养成的强壮身体的支持,最后顶多是多收获了几条水蛇和青蛙而已。据说镇子边上倒是有个不小的海子,但是,离柳树村足足要走近两天的山路,程希人小腿短,不敢去,怕迷路。程希可不想做为一个黑户长大。在华夏,黑户可没什么机会发展。
  方形的海里更是一清二白,什么都没有。
  鸡和鹅被赶到草原上去做窝,幸好草原挨着湖泊,不让鹅太不习惯。猪么,程希把它们圈了山上,免得它们下来拱菜。
  几番收拾下来,程希也累得够呛,每天都睡得很沉,根本没精力注意柳树村的变化。半个月可以改变许多事,比如新换了主任,比如泼妇一家彻底成了破落户。半个月也可能什么都不变,比如,柳树村还是一样的穷,村民和知青还是一样上工下工,天天操心怎么吃饱饭。只是程希家的房子似乎成了禁地,一般村民都见着就绕道走。
  这天,程希给地里浇了水,软绵绵地倒在床上,床头是前两天收集起来的,庄园里小孩原来收来的书籍。随手拿起一本来,有点沉,竟然是塑料皮的。这可是很贵的笔记本。程希有些好奇地打开来,看见第一页上的几个字愣了一下:“送姐姐程红,祝生日快乐!小弟:解信诚。1968-5-23.”
  程红……没错,这就是小孩母亲的名字,毫不起眼。可是在小孩的记忆里,从来不记母亲曾经提过这个叫解信诚的弟弟。六八年五月,那岂不是还没来插队的时候?难道是所谓“情姐姐”的变称?
  程希挑了挑眉,翻开下一页。页首端端正正地写着日期:“68年10月1日,晴。”
  竟然是程红的日记!程希一惊,坐起身来,仔细看了起来。
  看了半个小时,越看,程希的背挺得越直。从日记中的蛛丝马迹判断,这位解信诚还真是程红的弟弟。字里行间的感情都说明,程红与解信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父母也是一样,但为什么不同姓,日记中就没有任何说明。
  程红的家如程希所料,是首都上京市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
  前面,是一段回忆。
  六六年,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当时被革命热血冲动的程红就瞒着家长去报了名,只是当时程红年纪堪堪十四岁,又有父母的阻挠,才没被批准。看着那些哥哥姐姐们带着大红花高唱着欢歌上了火车远赴边疆,程红回家还大哭了一场。终于到了六八年,程红十六岁了,再一次的报名热潮,程红轻车熟路地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去报了名,还写了血书,终于得到了批准,安排在了云南省的这个偏僻的柳树村。得到通知的那天,解家炸了锅,只是,已无法改变什么了。
  到此时,日记中的口气还是欢喜中夹杂得得意的。毕竟,只有最根正苗红的知青才有机会得到上山下乡的名额的。
  后面两年的日记虽然偶尔会露出想家的情绪,回忆起她从小长大的胡同生活不时感觉甜蜜又忧伤。对柳树村对革命什么的,已不象当初那么理想化。在这里,也提到了最后与她同死的村革委会主任,她对他的最大感觉就是害怕。这一点,在小孩的记忆里是从来没有过的。也许是为母则强的原因,在生了小孩之后的程红,对上主任已学会了用各种手段抵抗了。
  到了七零年,日记文风一转,变得甜蜜娇羞起来。程红恋爱了。但什么原因让她的爱情成为地下爱情的,日记中没有任何说明,男主角只偶尔一次提到了名字:国。是什么国,难以猜测,姓什么更是不知道。
  “建国”?这个时代最普通的名字,或者是“卫国”?程希的印象中似乎也有不少,或者……程希皱皱眉,也许可以去打听打听,照程红的审美,她看上的男人应该不是本地人,怎么想也应该是个知青。这范围一下就缩小得非常好排查了。
  程希也很好奇,自己这个贱爹到底是哪个,长什么样,为什么当初不站出来,甚至在母亲死亡的时候也没有一丝异动。这个男人的这些行为如果非要说这是忍耐的话,不如说是懦弱来得更真实更贴切。用程希的话来评价他,只有一个字:渣!
  再到后面,日记突然变得零零落落,还没到小孩出生,突然有一篇日记全印的是水渍,字也写得潦草。程希皱着眉努力地一字一句地读下来,不禁产生颓然之感,整篇日记竟然只说明一个问题,那个男人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在七零年初就离开了柳树村,也不知是回了家乡,还是调到了别的村镇。日记中只是哀哭,一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说明。果然这种太过私人化的东西价值不高。
  在此之后,日记变得很短,甚至在最后一年间根本就没有再记下任何一个字。也许是生活已经把这个青春少女逼在了绝路,日记已经成了奢侈品。
  有些恹恹地放下日记,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
  “解信诚,也许你就是我程希离开这里最好的方法。”
  程希自言自语了一番,站起身来。虽然日记中,似乎是来到柳树村之后,程红与家里就断了来往,但看回忆,感情应该还是很深厚的。无论如何,就算怨恨女儿、姐姐不听话,但外孙女,外甥女总还是亲人嘛。由他们来领养自己再方便不过了。而且在上京,做什么都方便些。程希没在农村生活过,柳树村又连半个亲人都没有,甚至连个怜惜自己的,有好感的人都不骨,对于生活在这里,程希很没信心。
  程希跳出庄园,刚从家里走出来,就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一脸吃惊至极地看着她,虎头虎脑,长得倒是一脸憨厚。只是此时张着嘴,半天都没发出一个音,看起来特别傻。这个场面又让人无奈,又有些好笑。
  程希摇摇头,装没看见地刚走过两步,就听见后面怯怯的,紧张到颤抖的声音:“你,你就是宝宝?”
  “宝宝?”这根本算不上是名字吧?哪家小孩不叫宝宝啊?程希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除了程红亲昵地称呼自己宝宝之外,其余的孩子都是村里的孩子,都叫什么狗娃,哈蛋之类的,宝宝的称呼倒是从没有过。所以,这孩子才以为宝宝是自己的名字?
  程希眼珠转了转,停下脚步,微笑起来,转过来面对小男孩:“我叫程希,你叫什么?”
  “程,程希?”这小男孩显然被程希突然冒出来的笑脸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看了程希好一会儿,见她好象真的没什么恶意,才稍稍放开了声音:“我,我,我叫虎子。”
  “虎子?”程希见这虎子怕自己怕得紧,也没有更亲密,就站在原地,歪了歪脑袋,心中有些奇怪这个小名,怎么听都觉得这是北方孩子的小名。不过,先不用管这些,程希声音放软直接问:“虎子,这么晚了,你来我家做什么?”
  “他们说,这屋是鬼屋……”说到“鬼”字时,虎子自己先吓得一抖,看着程希,想摸又不敢摸地问了一句:“你,你不是鬼吧?”。
  “当然不是。”程希好笑地上前一把拉住虎子的手,不出意外地听到一声尖叫,程希不理,笑嘻嘻地说到:“看,我的手是热的。鬼都是凉的。”
  听了这话,尖叫声骤停,停了好一会儿,虎子在程希的小手上上下摸了摸,才点了点头:“还,还真是热的。可,可你怎么会突然出现……”说到这儿,虎子又被自己吓得差点又想后退逃跑,却被程希死死抓着,进退不能,只这一会儿,虎子已是一头的汗。
  “别怕。”程希现在确实需要认识一些人,这虎子看起来倒是单纯不恶,而且又是撞到自家门上来的,哪可能放过:“我真的不是鬼。就是……呃……”程希想了半天,找了个理由:“我就是会点戏法的人。”
  见虎子虽然比刚才安静了一些,但害怕之心未退,依旧闪闪烁烁地想逃走,程希无奈,拿出杀手锏:“饿不饿?我给你变个吃食出来?”
  一听“吃食”二字,虎子登时手也不颤了,脚也站稳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程希,吸了下鼻涕,言简意骇:“饿。”
  程希笑了,手向上一挥,再向前伸出时,手中已有一只烤得焦黄焦黄的鸡腿,散发着让人难以抵御的香味。虎子的鼻涕和口水一起流了出来。此时,就算让虎子走,他也绝不会走了。
  这一夜,虎子同学过了有生以来最玄幻的一夜。也认识了生平第一个好友,程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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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样好拐的虎子爹
    人常说,有一种人是“有奶就是娘”,虎子现在则把“有鸡腿就是老大”表现得淋漓尽致。明明程希站起来还不到他的胸口,就是个小娃娃,但在鸡腿的感召下,虎子轻易地就狗腿起来。自顾自地以手下自居,坚定地追随着程希有些短小的脚步。

    虽然这也是程希希望的,但第二天刚出庄园就看见虎子流着口水趴在自家唯一的破桌子上打瞌睡的样子,还是吃了一惊。

    “怎么这么好拐啊?”程希不禁替虎子他爸妈担心起来。

    程希走过去想拍拍虎子的头,到了跟前才发现自己实在是不够高,无奈之下只能拍了拍他的膝盖。

    “唔……”虎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清眼前人是程希,顿时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咧开嘴傻笑:“希子,你来了。”

    “希子……”听上去好象拉稀什么的,好恶心的叫法。程希默默地扭过头吐了一把,才转过来一脸严肃地摇头:“叫我程希。”

    虎子有些迷惑地挠挠头,似乎想反驳什么,但还是不敢开口,应了一声:“程希。”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爸妈呢?”程希在虎子希冀的眼神里退败,无奈地随手翻了几翻,端出两碗粥,一碟饼,一碟小菜,边吃边问了起来。

    不知道是小孩子的接受能力强,还是有吃就不问出处的习惯,虎子完全没有昨天见鬼的表情了。毫不生疏地直接端起另一碗,呼噜呼噜吃了起来:“他们都上工去了,说是晚上通知还要开会,所以没空管我。”

    “昨天你那么晚回去,你爸妈没说你吗?”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程希已不象虎子那样,对食物有强烈的企图心,现在的程希面对什么都能吃得很斯文,一边吃一边观察虎子的表情。小孩子还没学会做假,表情比嘴更真实。

    听见程希的问话,虎子脸一红,顿了顿,声音弱下来:“说了,妈妈说不许我再和大头他们玩。他们老骗我。”说到这里,虎子突然声音大起来:“我,我没告状,没说吃,吃鸡腿的事。真的。”

    看虎子憨憨傻傻的样子,成人程希不禁觉得这孩子挺好玩的。眯着眼睛笑起来:“好了,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们去山上捉兔子吧。秋天的兔子最肥了。”

    听见“肥”字,虎子下意识就吸了下口水,使劲点了点头,三口两口就喝完粥,咽下饼,跳下凳子,一脸期盼地等着还在悠哉游哉地吃着的程希。

    “去洗碗,洗了碗再出门。”

    好习惯要从小养成。程希毫不觉得自己有“以大欺小”的嫌疑,非常镇定地开口命令。

    虎子愣了一下,显然男娃精贵,养在自家也是没干过这种女人活计的。但看见程希那张奶娃脸上露出煞有其事的认真表情时,手比脑子更快地动了起来。

    只是从未干过活的人,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么简简单单的事却足足用了近半个小时才算达标,而且还在程希的冷言冷语中把碗跌了个缺。

    不知道程希还有N多碗的虎子,与自家贫瘠的碗柜相比,自然而然地心生愧疚,面对程希变得更加“小”起来。而程希对此根本不放在心上,也完全没注意到虎子的小心翼翼。致使程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对虎子的印象都是--“男儿身,女儿心”,所谓娘炮是也。

    对待小孩,对待娘炮,程希习惯性地拿出前世对小孩的态度:颐指气使。

    倒不是程希有多恶劣,纯粹是程希根本不知道如何与小孩子交流。哄也不是,怒也不是,最后做了无数无用功之后反倒是让自己心烦得不得了,索性就直接命令了。就是这样的对待方式,程希前世反而与小孩子和平相处了。

    用到这一世,程希倒忘了自己是更小的小孩子,颐指气使起来,看起来可笑中还有点可爱。做为年长的虎子开始虽然有点排斥,但基于哥哥的自觉和吃人嘴短的心虚,再加上打破碗的愧疚,种种原因加在一起,虎子终于无意识地轮为程希在柳树村的小奴隶般的存在了。只是,虎子是心甘情愿的被奴役,欢欢喜喜地被奴役,迫不及待地被奴役。

    有吃有玩已是顶级享受,更何况自己这个小妹妹不但什么都懂,不但教自己识字,还会唱好听的歌。最重要的是,明明比自己矮得多,可掰腕子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太厉害啦。最最最重要的是,她做饭真好吃啊,比娘做得还好吃……

    每天抱着这种甜蜜中带着点崇拜的想法,白天去被奴役,漫山遍野地奔走,完成程希给他的各种各样奇怪的任务。晚上吃得满嘴流油地回家,甜蜜入睡。虎子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啊。

    虎子成为小奴隶之后的某夜,虎子家,虎子妈和虎子爸在床上。

    “老向。”虎子妈小声地唤虎子爸。

    “嗯?”虎子爸显然也没睡着,声音是颇有心事地低沉。

    “他们说,虎子天天都跟那个怪……小丫头在一起……”虎子妈的声音有些犹豫,表达出浓浓地担忧。

    “唔——”老向应答的声音拖得老长,好一会儿才叹口:“我也听说了。没事。我想那怪……那丫头应该不是坏心人。以她神出鬼没的本事,从前她也就只拿点东西,很少伤人的。再说年纪也小,以前程红就很和善也很活泼……这,这丫头应该……吧。”老向的口气缓慢而不肯定,絮絮叨叨地不知是在劝虎子妈,还是在劝自己。

    “可是,”虎子妈还是不放心,皱起了眉头:“虎子已经好些日子回来都没吃饭了,偏还越长越壮实了,不会是被那丫头给吃了什么怪东西啊?”

    老向听了这话,一下笑出来,低沉的笑声在卧室里回荡:“你想哪儿去了?你把那丫头想着精灵神怪了?还吸人阳气呢!虎子长壮实不是好事吗?小琴,我看那丫头也就是会点神通之术,到底还是个人的。你别瞎操心了。”

    这话并没安慰到虎子妈小琴,沉默了一会儿,虎子妈突然道:“不行!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担心地觉都睡不着。那丫头那么大力气,又是个不讲理的性子。当初说咒谁家就咒谁家。虎子恐怕被欺负了也不敢跟家里说。你说,老向,虎子养了这么大,咱们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现在却天天跟那么个霸王混在一起,到时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虎子妈在床上烦躁地翻来复去,想不到办法。转过身使劲摇了摇几乎要睡着的自家男人的胳膊:“老向,马上到了年底了,主任肯定要让你去算工分,不用去林场上工,白天就有时间了。你偷偷跟着虎子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眼见为实,不然,不然……”虎子妈“不然”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拿程希毫无办法,保护不了自家崽的母亲不由又是气馁又是委屈,在自家男人怀里越想越难受,终于忍不住犯起了小性,哭了起来。

    见自家媳妇突然表现出许久未见的任性,老向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连忙轻轻拍了拍虎子妈的背,连连应声:“好好好,都听你的,我明天就去看个明明白白,回来一五一十地向你汇报,行吧?别担心了,实在不行咱就把虎子锁在家里,不让他出门不就成了?再不行,我就把他带到革委会去,总成了吧?睡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这场深夜里小小的纠结戏码在虎子妈压抑的嘤嘤的哭声中结束,虎子完全不知道自家爸妈已经为他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了,一个人抱着被子,不知道做什么美梦,啧了啧嘴,露出甜蜜至极的笑容。

    第二天,老向听媳妇的话,看着自家儿子欢快地跳出门去,就远远地缀在了后面,果然没错,他到了村最外头的程家的小屋就拐了进去。一点没犹豫,没恐惧,显然是天天如此。

    虎子没犹豫,虎子爹倒是犹豫了一下。毕竟跟踪自家儿子这种事听起来总没什么当父亲的威严。站在院门外顿了三秒,刚把脚踏进门槛,就听见里屋的门打开来,一个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的脑袋露出来,看着他:“是虎子爸爸吗?进来,进来吧。大清早,外面挺凉的。”

    其实外面也没多凉,毕竟云南既然到了冬天温度也下不了十度,更何况现在不过是深秋。只是每天在温暖的庄园里睡醒的程希,刚出庄园时都会不习惯地打个哆嗦,下意识就觉得冷了。

    老向愣了一下,听见这丫头的口音比收音机里还要标准,不由心思有些古怪。看了眼明显还没睡醒,一边揉眼睛一边看向自己的丫头,想收回脚又觉得更尴尬,索性就厚起脸皮,背着手,像模像样地迈着方步走进了院子。

    “程希,有人来找你?”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自家儿子嘟嘟哝哝的声音,一抬眼正对上满嘴都是饭粒,怀里抱着个海碗,一脸吃惊与不知所措的儿子。本能地,老向虎起了脸,瞪着自家儿子,吓得虎子后退了一步,怯怯地叫了声:“爹——”

    “唔。”老向摆起父亲的架子,应的口气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儿子,小琴没说错,不过才十来天,就明显长胖长高了。又看了海碗里装的……竟然是一条炸鲫鱼!还有散在周围的,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辣椒鸡丁!焦黄酥嫩的炸鲫鱼,甜软爽滑的鸡丁……

    难怪从来回家不吃饭呢!老向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横了眼自家儿子,然后才转头看向神秘的,被儿子叫做程希的丫头:“程——希?”

    “是,虎子爸爸没吃早饭吧,进来也吃点。”等了十几天才等到,程希毫不吝啬那几条炸鱼,迅速地给老向也盛了一海碗饭,摆在了他面前。桌上不只那两个荦菜,还有碟红油泡菜,和一碟泡花生米。显然儿子只对荤菜有兴趣。

    奔四的老向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老脸一红,怎么被这丫头一搞,倒好象是我专门来吃早饭来的似的,真是……

    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非常顺溜地拿起筷子,自然无比地吃了起来。

    看着老向秋风扫落叶般的吃相,程希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遗传。虎子看老爹也吃了起来,顿时放下心来,嘿嘿笑了起来。也不跟老爹争,经过十几天的训练,对于早餐这点荦度的菜肴已经有了抵抗力,心里也愿意老爹多吃点。笑眯眯地坐在一旁扒拉着饭,看着老爹丢人。

    老向毕竟是成年人,吃了五分饱之后就开始了正常的思维。吃饭的速度慢下来,并随意地打量起这个把儿子迷得团团转的小丫头来。

    从外表看来,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洗干净之后,眼睛圆滚滚,亮晶晶的,倒也不失可爱。长得并不象温柔婉约的程红,尤其是那双眉毛,又黑又利,非常特别,好象在哪里见过……

    老向的筷子突然顿了一下,眉头抽了抽,迅速地转开眼去,又埋下头吃了起来。难怪程红从来不给这丫头洗干净……老向一边吃,一边把叹息压进了肚里。

    “程希,你找我有事?”吃饱了,把筷子一放,老向也是个聪明人,直接问了出来。刚才程希丫头的表现,明显对自己一点也不陌生,而且还隐隐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在观察自己。以她对村人的冷漠态度,显然是对自己已经观察了一段时间了。

    “是。”程希努了努嘴,终于还是没把“叔叔”两个字叫出口,以前世的年纪算来,老向并不比自己大几岁,叫叔叔实在很为难:“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老向又横了眼完全不明所以的虎子,才转过来柔软了声音问道:“什么事?如果不太为难的话……”毕竟,别人也替自己养了好些日子的儿子,再加上……老向扫了眼桌上光溜溜的菜盘子,耳根有些红。

    “不为难。”程希把事情原委全盘托出:“妈妈生前曾经告诉过我,我在上京还有个舅舅,有外公外婆。我想我这么小,还是和外公外婆,舅舅一起生活比较好。可是……”程希顿了一下,肉嘟嘟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助:“你知道,村里也没人会管我这件事。我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联系到舅舅,所以,我想请……”程希咬了咬牙,终于把那两个字叫出口:“请叔叔帮我给妈妈家打个电话,请他们来接我。行么?”

    说到最后,程希已拿出杀手锏:睁圆了两个泪光闪闪的眼睛,忽闪忽闪,盛的全是无辜和无助,无限信赖地盯着老向:“行吗?”据说,结过婚的老男人最吃这一套了。

    果然,两分钟后,老向被可耻卖萌的程希杀得节节败退,片甲不留。嘴里虽然还在顽抗:“可是,打电话的话,不但要去镇上,还要有介绍信……”

    “介绍信我有。”一听老向的问题已不是拒绝,而是直接越过对错,触及到技术层面的问题,程希就知道事情搞定了。她从泼妇家收来的东西里不但有钱有票,盖了公章的空白介绍信也有一大沓呢。应该是当初他们公为私用时特地放在家里的。

    “咦?”老向愣了一下,只一秒就反应过来,泼妇家的状况看在村人眼里,谁都知道肯定是这个小奶娃干的,虽然找不到证据。那么,她有介绍信也很正常。

    而且,如果只是这么一件事的话,并不怎么为难。既不犯法,还算做好事。要不是这小丫头太小,谁也不会相信她的话的话,她肯定不会找上自己的。

    想到这里,老向点了点头:“叫我向叔叔吧,我去村上请个假,你准备好介绍信,明天我们就出发。”

    “去哪?爹?镇上吗?我,我也要去!”虎子虽然不明白老大和老爹在说什么,但去镇上这三个字还是让他一下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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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路上,镇上,与电话
    对于程希,老向总觉得她过于神秘,非我族类,有敬而远之的心思。答应帮她这个忙,多少也是有点“大男人不占小女孩便宜”的感觉。但看见自家儿子吃完饭后自动自觉地收碗洗碗,那麻利劲儿欢快劲儿彻底把他震惊了。

    老向虽然是柳树村人,但少年时也曾参过军,当的是工程兵,全国各地地跑过,算是有几分见识。在柳树村大小也是个秀才级别的人物,无论算账还是起草文书都是他的事。只是老向的媳妇小琴却是地地道道的乡村妹子,不识字。虽然性格泼辣,但有些陈旧的思想却完全改不掉。比如:重男轻女。

    老向一直认为男孩子不应该娇养,打磨打磨才会成器。但这个家,外事他做主,家事他却完全插不进手去,几次让儿子干活,都惹得媳妇小琴和他又吵又闹,弄得很不愉快。无奈之下,索性就放开手让她去教育孩子。虽然有时候觉得她对虎子太过溺爱,但见虎子并没有长成任性不讲理的个性也就放了一半心。另一半……老向虽然还是看不惯,但也只能独自忧愁。一直安慰自己:孩子小时候有点毛病应该没问题,等着将来把虎子长大了,直接丢到部队上锻炼两年,懒筋自然没了。

    老向万万没想到,自己苦恼了七八年的事,竟然只不过十几天就被这么个小娃娃给轻轻松松地改过来了。这让老向对程希多了几分认同,再加上这个小孩子头脑很清晰,比长她四五岁的自家儿子还要成熟冷静,猜想着这种性格的形成肯定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原因,回忆起这几年这孩子受的罪,心里也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只是,看着忙得团团转的儿子,坐得稳稳当当的程希,老向的心情顿时又复杂了起来。认同、怜惜、甚至喜爱,同时却也多了几分不舒服。是的,确实是不舒服。这是当然的,哪个父亲看着自己儿子侍候别人比侍候你还殷勤,这样还能舒服,那才鬼了呢!更何况,被侍候的那个人还一付毫无察觉,理所当然的态度,老向不禁为儿子的辛苦有些不愤了。

    程希虽然感受得到老向对自己复杂的态度,但程希并没有在意。对待自己这样一个表现出过异常能力的小孩子,老向能表现得这么冷静,已属不易。这也是程希观察这么多天之后,选择对他摊牌的原因。

    村里其它人,加上那四五个知青,程希都观察过。无论长相气质学问,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看见自己时躲躲闪闪的眼神。这样没有胸襟,对待事物不会用自己的脑子分析问题的人,程希是不会找他们的,找上他们就是找上麻烦。

    其实,算下来。程希这个身体这些年在柳树村做过的事,并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事。不过是收取他人财物,而且,不但是他们没有证据,而且,也都是那些人对小孩伤害辱骂在先,小孩才气极报复的。如果那时候程希就在,做出的事,肯定比小孩要激烈得多。

    小孩唯一做的伤人事,就是程希出现之后发生的这件殴打泼妇事件。发生的原因还是因为母亲亡故这么大的事件。

    前后联系,有点头脑的人都应该知道程希做事虽然幼稚,虽然无礼了些,但还是有底线,不会轻易伤人的。

    可是,有这种理念的,整个柳树村只有虎子的爸爸老向同志。在遇见虎子之前,程希并没有注意过老向,但虎子撞到了自己手里,也算是个契机。程希兴起了“趁现在年纪小就离开柳树村”的想法。这个想法的实施需要一个成人的支持,程希就自然而然地注意起了老向这个人,顺便地,观察了整个柳树村。结果,程希足够幸运,那个合适的人选,正是虎子的爸爸,老向。当然,虎子的口无遮拦也是了解老向的一大助力。

    关于老向的过去,现在的老向,勤劳肯干,识字,会做木工,行事颇有几分精明,在村里很被看重。但在家里却被媳妇小琴骂得不敢还嘴,唯唯诺诺。

    这些事,虎子都说得兴致勃勃,唾沫四溅。经常会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程希看得出来,他显然很喜爱自己的父亲。他的这种喜爱的情绪也感染了程希,所以真的面对老向时,第一反应就是亲近。只是她的这种亲近的表现让老向闹了个大红脸,实在是她所料不及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于虎子这傻呵呵的小子,程希还真有点喜欢他。想着才认识就要离开,颇有几分舍不得,于是些几天对虎子更加好了些,尤其在他爱吃肉这件事上,几乎是顿顿大鱼大肉地满足他,再也不象前些日子一样,要求他多吃素菜了。

    第二天,村民们都上工去了,老向才领着儿子到达村口的约定地点。

    程希看了眼老向背上的大竹背篓:“向叔叔要在镇上买很多东西?”听说要不少山路,程希考虑自己要不要露出些手段帮他拿,顺便也震一震他。

    “难得去。”老向笑了笑,率先在前面领路。他倒是没有觉得一个小孩问得太多。老向很难将这个表情沉静得过份,眼神又精明得过份的小屁孩当成真正的小孩子。只有自家儿子才认真地以为这是段非常让人喜欢的友谊吧。老向昨晚在心里古怪地叹了一夜的气,颇有些庆幸程希是要离开的。

    虎子挨着程希蹦蹦跳跳地走在老向后面。见程希小胳膊小脚的,自己和老爸走一步,她要走两步,不由有些心疼:“爹说,到镇上要走很远的路,得晚上了。到时天黑了,程希你别怕,有我和我爹呢。”

    老向听着儿子的童言童语,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程希都能一个人一晚上不知道把她妈的尸体拖到哪里去了的人,怎么可能怕天黑?!老向真怀疑,如果有鬼,是不是程希还会捉鬼呢。

    程希倒听得很开心,转头,嘴咧得老大,笑得有点傻:“嗯,那就请虎子你一定要保护我哦。”

    “嗯!”虎子声音响亮地狠劲点了点头,一脸幸福地承诺:“你是小妹妹,我当然要保护你!晚上你怕了就抓紧我的手,我绝对会保护好你的。”激动的虎子已经忘了,身边这个“小妹妹”可是个力气比他大得多,连大人都打不过她的妹妹。

    说着,虎子又低下头看了看程希的小短腿,犹豫了一下,才贴着程希的耳朵小声道:“其实,我爹的竹篓还有一个用处。到时你走累了,就让我爹背你一会儿。我小时候,我爹背过我好几次。”

    “嘿。”程希笑得眯起眼睛来。这个小家伙对自己还真是好,连自家老爸都借出来用了。自己也不能愧对他的好意。

    程希四下瞧了瞧,已走出村子一里多地。转过了山头,没有村民会再看见自己了。一伸手,突然地面震了震,一个庞然大物猛地出现在眼前,扬起一片泥。

    老向一惊,本能地,连忙回身护住儿子。一切定下来时,才吃惊地张开了嘴,半天才说出话来:“主任家的驴?!”

    程希笑眯眯地不点头也不摇头,看着老向:“我怕虎子累着,这驴就先我和虎子一起骑吧。过了山道,我再把车板拿出来,我们赶着驴车去镇上,速度要快得多,下午应该就能到了。得委屈向叔一会儿了。”

    老向虽然听说过许多次程希可以凭空变物的传闻,但听说是一回事,眼见是另一回事。更何况是这么大个的家伙,还是个活物!生生就这样凭空出现了!而且这驴似乎还活得很滋润。比在主任家时健壮有精神,毛发也光亮许多。要不是背上的那道疤,老向根本猜不出这就是原来的那头懒驴呢。

    如此如魔术般的手段,着实让老向吃了一惊,半天回不了神。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嘲地笑出来:“既然如此,那就走吧。我也等着坐坐驴车。”

    程希没提驴的来历,老向也不再提。看着自家儿子坐在驴背上笑得咯咯响,心下的不安也驱散不少。这孩子再神奇,对虎子,对自己总还是善意的……这就好。

    老向在前面牵着驴,冒充孙悟空,程希和虎子扮演唐僧,师徒三人看似欢笑无限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因为柳树村四面环山,出村不容易。所以,柳树村村民每年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成群结队地去镇上赶集买年货,再成群结队地背着比人还高的一大背篓货辛苦地背回家。

    与往年相比,老向第一次如此惬意,如此速度地走这条路。这头青驴好象有劲使不完似地,一路都是撒开蹄子跑,虽然有点颠,但速度确实惊人,到达镇上的时间才下午两点多,两孩子在板车上睡了一觉,两眼惺松,老向一直坐在车头,连鞭子都没举起来过,也没觉得累。

    下了车,被程希瞬间把驴车连同背篓一起收了。这个场景,直接被还有些别扭的老向偏过头假装没看见地忽略了。

    镇上其实就是人多些,蓝白灰,再加上一些军装,这就是整座小镇镇民的颜色,这在让程希提不起兴趣。但比起柳树村,镇上人要多得多,建筑也要高大些,最少有了青砖房,与青砖路。

    镇上的所谓“繁华”,自然不入程希的眼,那些四处可见的红色标语甚至让程希有些刺目。但在虎子眼里就全是惊叹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柳树村。他最先看见的是几家国营饭馆,虎子一路吸口水,虽然说不定饭馆也没有程希做得好吃,但哪个小孩子都下意识觉得外食更新奇更有吸引力。要不是程希一路抓着他,都不知道他会被吸引到哪里去。倒是老向,一派沉稳,没有忘记答应程希的事,第一时间带着两个孩子到了邮局。

    到了邮局才知道,这世界打电话还要排队!看着蜿蜒地几乎要破门而出的队伍,程希脸色很难看。老向竟然露出几分笑脸:“今天人算少啊。”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好,同志,我想打个电话。”排队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老向。老向把昨天他自己亲自写的介绍信递了过去。

    “为人民服务。”话务员懒洋洋地接过介绍信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打给上京?”口气很惊讶,上下打量了一番老向,老向的年纪与气质显然并不是知青,不由有些疑问。

    “枪杆子里出政权。是的,同志。”老向笑呵呵地递出一支烟,这也是程希提供,老向颇有点舍不得。这个时代,服务行业是老大,权利很大脾气也不小,老向不得不解释一番:“我们村有个知青的孤儿,要通知他的亲人把他领养回去。”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孩子倒真是好运,去吧,二号机。”话务员耸耸眉毛,接过脸,看清上面的标识才算露出点笑脸,随便用手一指,就把带着两娃的老向支使离开。

    听了话务员的话,程希的嘴角抽了抽。当孤儿是好运,我祝你们一家都交这种好运!老向看出程希脸色不好,连忙拉住程希的小手,硬生生地把她拉开柜台。生怕这个脾气不小的丫头在邮局上闹出事来。到时,他一个小小柳树村村民可收不了场。其实,老向多想了,程希不是真的小孩子,自然知道忍耐。鼓个包子脸,纯粹是对这个话务员的良心感觉郁闷而已。

    小镇上的电话还没有拨号式的,而是旁边有个摇把,是接人工转号台的。老向看似镇定地摇了两圈,程希站在他脚边,却能看出老向眼睛亮亮的,显然也很新奇。只见老向偷偷吸了一口气,拿起电话:“不到长城非好汉。你好,请接上京。”

    “备战备荒,你好,请接……”老向拿着地址,一级一级地报过去,终于连到了街道办,说到了正题。

    程希在老向的话里听见了程红的名字,对方显然知道程红,也认识解信诚。竟然跟老向聊了几句家常。能跟上京人民聊家常,老向也有种莫名的兴奋,不由多说了两句。不过,按程希的嘱咐,并没有把程红是未婚生子的事说出去,而是说程红在村里结了婚,生了个孩子之后,意外夫妻双亡。留下了一个孩子。

    这种说法,一方面是想给程红留个体面,也是让程希到了新环境不会过得太难堪。反正程红的户口是落在了柳树村,现在已然消户。虽然非要来查的话,也能查到她没有结婚的事实。但谁会没事为了一个小小知青,远隔千里地来查这样的小事呢?程希更是连户口都没上,回京再上也很方便,连迁移都不用,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现在可不象几十年后,上京的户口还算不上太宝贵。

    电话两边唏嘘一番,老向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拉着两小离开,给后面排队的人腾位置。走到一边一脸肉痛地交了电话费,才蹲下来对程希说:“刚才电话里的那街道领导说,事情他会向你舅舅转达。但要咱们再给你舅舅发个电报,他才好请假过来。”

    程希连忙点头。这个时代的许多规矩她并不懂,自然还是听老人言比较合适。电报处人倒不多。拟电报稿倒是让老向家一老一小为难了半天,最后还是程希定稿。因为按字数收钱,自然越简单越好:“解信诚姐姐程红亡故,遗一女。速领回。大柳村革委会。”

    因为这个落款,不得不又交上一份介绍信。

    等一切办完,已是三点多。三人出了邮局的门均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虽然程希不知道自己这个舅舅会不会来接自己,毕竟程红这些年来都没有跟他们联系,而且又不同姓,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人家如果真的对程红母女都没感情了,也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这个动作是一定要做的。就算他们不来,自己找上门去也不至于出师无门。自己可不要当黑户。柳树村不会有人给自己上户口的。

    “咕……”

    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程希的思绪,转头就看向虎子笑得傻呵呵地摸着肚皮,期盼地看着程希。老向看到自家儿子饿了竟然无视自己这个老爸,而去看一个小屁孩,不禁有些郁结。正要说话,就听见程希笑起来说:“我也饿了呢。刚才东泰街有家人民饭馆,我们去吃吃看吧。”

    人民饭馆?!老向连忙摆手,那可是全镇最大的饭馆,贵得很,哪里吃得起?只是,他反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儿子跳起来欢叫的声音:“好咧,好咧,我要吃肉~~”

    程希被虎子拉着跑了几步,笑得咯咯的,见老向没跟上来,才边跑边转头对老向喊:“向叔快走,我请客。”

    听到“我请客”三个字,老向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羞恼,总之脚步一顿,还是跟上两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子走向镇上最大的人民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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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湖边一夜
    人民饭馆虽然服务态度很一般,但手艺着实地道。非常地辣,非常地香,份量非常地足,三人吃得满脸通红,饱了胃也饱了嘴。甚至程希还给老向同志叫了瓶酒,反正她从泼妇家顺来的坛子里有大把的各种票,粮票,糖票,酒票,油票,甚至还有一张自行车的车票。而且很多都是省票,也就是只能在云南省使用的票。想着既然要离开了,程希用起来毫不吝啬。

    虎子是三人中间真正的小孩。吃饱之后,眼皮就开始打架,程希哄了两句,躺在驴车上就打起呼来。

    老向那瓶酒没喝完,但也有点晕乎乎地。此时,三人都在镇外,驴车停在路边。住店要花钱,老向舍不得,更不许程希逞着有钱就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在这点上,程希愿意顺着他。他愿意管自己,那是把自己当成自己人呢。

    老向热得很,敞着怀,吹着小风,坐在车头,看向不远处染红半边天的夕阳,一口一口地喝余下的酒。这些年,人人都活得很累。战战兢兢,整日就在算计着怎么才能安全,怎么才能吃饱饭。但今天,不知道是风太柔和,还是夕阳太美,老向竟诗意地冒出类似于“寂寞”的感觉来。

    “向叔,镇子附近有个海子,你知道在哪儿吗?”程希没忘记她的第二件大事。以后回了上京,在城市里再想丰富庄园的物种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海子?”向叔的声音不象平时那么亮而干脆,而是带着点沙哑,软绵绵地回了一句:“是啊,我知道。在镇子向东走三十里,小龙山上。很美的一个湖,清晨的时候会起一层烟,仙境一样。不过,前些年淹死了不少人,就少有人去了。现在应该划在镇林场的名下了吧。我记得小时候我还跟哥一起去过。那时的小孩子都爱去……”

    不管不顾地,向叔就说起了从前。这种酒后话痨症并不稀奇,只是这时代有能力喝醉的人不多,敢于喝醉的人更少。老向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喝醉过了,要养家养孩子的男人,责任是种幸福,但确实也是个重担,他不能任性才能做一个好男人。

    程希看着老向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还不忘轻轻地在儿子背上拍打着,那种温柔劲儿,程希有一秒很想哭。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被人当成一个孩子般怜惜了?自己的心,自从父母过世后,就慢慢地被磨成了一只橡胶球,连自己时常都无法看清,它到底为什么在跳。

    七五年,自己原来的父母应该还没结婚呢。是啦,他们现在还不认识呢,父亲还在内蒙插队,母亲在黑龙江。七九年,他们才陆续随着政策转变而回到他们的老家,然后结了婚,有了自己。想想程红的知青生活,再想想父母,程希第一次体谅了父母对知青生活的回忆时的絮叨。

    当年,父母话当年,要不气愤,要不怀念,总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每每见他们如此,程希都嫌他们莫名地不稳重。现在才明白,他们把人生最精华的青春岁月都丢在了那些荒山野岭中,过着愿意或不愿意的集体生活。体味着绝望,体味着痛苦,同时也经历过甜蜜,经历过欢笑。这些……都是他们最珍贵的回忆,无法抛弃,甚至无法漠视。自己当年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老向与程希,一大一小两个背景,坐在夕阳的剪影里,配合着含着酒意的回忆,直到暮色降临,天变成如往事般沉默的青色,风一点点变凉,一弯新月升了起来,天空深蓝如黑。繁星点点,如此完整的星图让程希为之惊艳。

    老向把酒话说完,顺势就歪在儿子身边睡着了。白天在板车上睡了一天,程希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看了看相拥而眠的父子二人,跳下板车,手一撑,把板车从驴背上卸下来。非常轻松地完成这个动作,让程希再次感叹这身体的强大。程希伸手把板车连同两父子收进空间,看样子最少也得睡几个小时。收进后院,空间的其它动物没办法骚扰到他们,不至于唤醒他们。

    办好这一切,乘着夜色,程希骑驴向镇东狂奔而去。

    其实,程希在此之前从未骑过驴。白天有老向在前面牵着,身前有虎子可抱,当时觉得挺好玩,挺容易。可现在只有自己一人,突然狂奔起来,程希就觉得太可怕了。摆脱了板车,青驴似乎觉得欢喜得不知怎么表达才好,每跨出一步都跳得老高。于是,每一个起伏都让程希感觉可能会把自己颠飞出去。

    太,太可怕了!!

    程希死死地掉驴脖子,免得跌断自己的脖子。

    这样坚持了才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已经属于镇林场的海子。程希不认识路,但这驴显然认识,自动就来了。只是一路上竟然一个人也没遇着,林场也没个拦的栅栏什么的,顺顺利利地到了海子边上。这点让程希有些吃惊。这个时代对公物看管得实在不严。

    云南管湖叫海子。到了湖边,青驴似乎也尽了兴,自觉地停了下来,不顾手软脚软的程希,自顾自地踱到水边喝起水来。

    程希顺着边滑下来,惊魂未定,好一会儿站不起来。纯粹是吓的。等缓过气来,才发现这湖晚上真美。满天星光都洒在了湖面上,看起来幽静,又充满梦幻感觉。如果这时候,从漆黑的从林里走出一个白胡子老头自称神仙,程希也一定会相信的。

    挥手,放出板车父子。两人依旧在睡。虎子在父亲怀里,口水把老向衣裳的前襟都打湿了。两人都是一脸笑,显然做的都是美梦。程希看了两秒,心生羡慕。顺手又给搭上床被子,免得着凉。这才又摆出一床,钻进被窝,看一湖星光,微微叹息。

    想家了。就算有了新生,有了新的家人,变得年幼,一切都可以重来一次,甚至还逆天地拥有了一座随身庄园。种种美好都是自己从前想要极了的。但程希此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在怀念,怀念那个只有不到五十平米的小套房,被丢着乱七八糟的衣服的沙发,随手放在床上的小本,或者是窗台上从来不记得浇水依旧长得生机勃勃的仙人掌……

    那个时代的程希,父母已经不在了,自己一个人也过了几年,天天忙得连宠物都不敢养。不知是不是因为焦虑,她特别爱吃,也爱做,生生在几年间就从一百斤的普通人长成一个一百七十斤的大胖子。也从一个厨艺小白成长成一个可以开私房菜馆的厨房大拿。

    与现在这个程希相比,前世没有任何优势。年纪大,没有亲人,肥胖,对未来迷茫。不象现在,拥有随身庄园,程希几乎可以想像自己的未来是如何容易就可以到达自己的目标。可,就算是这样,竟然还是怀念。

    程希也挺不理解自己的。狠狠地拭了拭眼角黯然渗出的水珠。

    “无聊!”

    自言自语地恨了自己一句,拿出个桃子,大口地吃了起来。咔嚓咔嚓,给这静夜添了几分活泼的生气。

    还没咬完,程希突然感觉手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撞了一下。本能地,程希吓得手一抖,幸好没叫出来,但只咬了一半的桃子却掉下来,从被子上滚了下去,落在草地上弹了几弹。

    心怦怦狂跳,程希捂着胸口一回头,脸登时扭曲了。又好气又好笑,竟然是那头青驴。刚才自己忘了把它收起来,它竟然也没跑掉。看自己吃桃子,也许是馋了,就蹭过来拱程希。结果闹出这么个大乌龙。

    此时,它已经低头把掉在地上的桃子含在嘴里,大嚼了起来。大大圆圆的眼睛,得意地看着程希,好象在说:“你看,我也吃到桃子了。”

    庄园里那株长了好些年的桃树,比平常的桃树长得要高得多,这驴就算伸脖子也吃不着,不知道馋了多久。

    程希拍了青驴的脖子一巴掌,恨恨地说了句:“今天你可是吓了我两次哦,记得,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青驴哪里会理程希的小巴掌,她根本没使力,跟按摩着不多。半个桃子两口就咽了下去,青驴完全没过瘾,顺着程希的手,硕大一颗脑袋伸过来,再次拱了拱程希,大眼睛眨呀眨地,明显就是在说:“再给我一个桃子吧,我可乖了!”

    程希被它拱得直痒,咯咯地笑了起来。也不再恼它,这么通人性的驴,程希可没见过。手一翻,又拿出一桃,还没递出,就被青驴快如闪电地叼了过去,不忘感恩地又蹭了蹭程希的小手,才开始眯着眼睛嚼了起来。

    “我也要。”

    虎子迷迷糊糊的声音在一边响起。程希回头就看见他翻了个身,还没起来呢,眼睛也没完全张开,显然还没清醒,显然是睡了半途,醒了一秒,看见桃子,就本能地知道要吃的,还真是……

    程希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孩一驴真是差不多的本性啊。果然,没理他,没三秒,他就重新睡了过去。

    被青驴和虎子这么一搅,程希那点悲春伤秋的小情绪渐渐消褪。心静下来,立刻困了。打了个呵欠,把青驴收回去,把泼妇家的狗丢了出来。那狗不知是不是还记得当初是程希把它一石头砸晕的,一出来就想对程希叫。可一看周围的环境都不认识,瞬间萎了。小心翼翼地围着三人的床闻了闻,在附近轻快地溜达了一圈。对于远处黑黢黢的树林看都不敢看,就卧在程希床边,乖乖地没敢吱声。

    有狗守夜,程希就安生了。丢给它只鸡腿,看它屁颠屁颠地一脸殷勤,就微笑了一下,闭上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式,没一会儿,也象虎子一样,打起了小呼噜。

    一夜,三人都睡得很舒服。早上是被鸟鸣声吵醒的。程希睁眼,晨光微熹,森林里的早晨清新而美好。伸了个懒腰,就看见老向已经起来,坐在板车上很惊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过了好一儿,又转过头看着她。

    程希笑嘻嘻地向他点头:“早,这就是那个海子,我今天想在这里玩一玩,你和虎子下山买东西吧。买完东西到这里汇合。”

    似乎觉得程希的话很难懂,老向沉思良久才点头同意。起身,拍了拍虎子的屁股让他起床,嘴里回了程希一句:“让虎子和你一起吧。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程希心中一暖,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嗯,我把驴给你。”说着,挥手把驴放了出来。

    “程希我饿了。”虎子抱着肚子从板车上跳下来,直冲程希跑过来。

    “叭!”虎子的脑袋被拍了一巴掌:“除了睡就是吃,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老向怒了。并不是因为儿子没出息,而是儿子完全无视自己这个老爸,竟然第一时间向一个比他小一倍的小娃娃要吃的,还要得这么顺溜!实在……太丢脸了!

    看老向脸憋得通红,程希哈哈笑了起来,也从床上跳起来:“要吃饭得先洗漱!虎子,我告诉过你的,你忘了?”

    此言一出,老向耳根都红了。儿子竟然被小丫头教……还教得对!这心情真是复杂难明。无言接过程希拿出来的搪瓷盆,拉着自己无知的儿子往湖边走去。

    程希今天不可能去空间里做,只好把食材和炊具拿出来,自己和虎子去拾柴,砌简易炉灶的事就交给有野外生存经验的老向同志来做了。

    看老向简简单单地就砌出一个比自己费神砌出的好十倍的炉灶,程希羡慕嫉妒恨,仔仔细细把这个炉灶的结构记下来,决定以后在自己庄园里砌个更好的。

    有老向在,自然不会用小娃娃程希动手,顶多洗了两片菜叶,其余全是老向同志搞定。早餐在虎子的欢叫声中做好了。

    早上吃米线是云南的传统。再加上程希备有骨头汤和熟肉,味道相当不错。虽然程希自觉有可能做得比老向美味,但绝对做不到他这么地道。这种家乡美食拼的就是个家乡味。程希心服口服。

    三人各吃一大碗,同样的,心满意足地虎子去湖边洗碗。看着这一切的老向只是抿了抿嘴唇别开脸去,不再象第一次看见时那样纠结了。叮嘱好儿子,老向背着背篓,骑着青驴向山下而去。

    海子很大。虎子也很贪玩。过了最热的中午,他还不肯从水里出来,一个劲地扎猛子,乐得不知今夕何夕,真到程希青了脸怒吼,才没脸没皮地笑嘻嘻地游到岸边。长了些肉的小身板,光溜溜地滴着水就向程希跑过来。看着那个小小的,晃当晃当的小家伙,程希非常无奈地扭过头去,兀自在心里自我安慰:“是你自己非要露,我不是故意要看你这个小屁孩的JJ的哦。以后长大了别怪我,别怪我……”

    虽然有这样让程希无奈的经历,但海子给程希的惊喜实在不少。在虎子的帮助下,首先,是让庄园多了很多鱼虾品种。程希认得的只有青鱼和鲟鱼,其余的程希完全不认识。看那牙口长得凶残地向下,应该有一些是食肉类的鱼。但程希并不嫌弃,来者不拒,物种越丰富越能更好地生长。

    此外,还有捉了许多泥鳅,鳝鱼和水蛇,最最可贵的是,这海子里还有螃蟹!看起来很肥,正是好食时节。可惜要拿来当种,程杀只能吸吸口水,忍痛把它们丢进庄园的方形湖泊里。

    林子里的收获也不小。象牙菜,蕨根菜,很多不起眼的小菜,野菜都被程希满怀欣喜地收进空间。更别说更多的树种。程希认出了酸红木,这可以打家具的好东西。几十年后,贵若黄金,国内还被砍完了,全从越南老挝走私。自己在庄园里种了它,虽不至于发财么,但打个家具,雕个玩艺儿什么的,就不必求人了。也不知道自己不认得的树里,有没有别的什么珍贵树种,比如,紫檀,或者黄梨木之类的,如果这些一应俱全的话,那就太爽了!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程希的嘴都快咧到脑后勺了。要不是虎子在,程希肯定第一时间就要回空间去好好打理一番了。那种淘宝过后要一一过目才安心的心理,让程希一直到跟着老向父子回村都心里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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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被妖化的程希
    回村之后,一晚上程希什么都没干,窝在庄园里,从东到西,从上到下地视察自己这一趟的成果,欢喜得傻子一样。

    其实,庄园完全不必程希这样用脚来丈量。她无论站在庄园的任何一个角落,整个庄园就自然而然地完全地呈现在她的脑海里了。这样兴致勃勃地瞎窜,纯粹是暴发户喜欢数钱的心理,丢人得很。

    程希拿了个小本子把庄园里的物种数量大致地列下来。结果发现,猪、鸡、鹅都太多了。可能是它们被收入庄园的时间比较早,再加上庄园的成长时间本来就比现实中要快得多,又没什么天敌,就算是有食物和空间的限制,相对于庄园的大小来说,它们的数量也足够惊人了。相对的,鸡蛋和鹅蛋也一样,实在太多。幸好,庄园的食物并不存在腐坏的可能,不然不知道有多少臭蛋呢。

    有点发愁,它们这样增长下去,会影响别的物种生存的。程希想着,也许应该找个办法杀上一批,存在庄园里,反正也不会坏。屠户的人选……程希不用想,就选定了老向。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杀猪,但如果自己先把猪用石头敲死,只是让他分解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想了一晚上要如何处理那些猪肉,腊肉,熏肉,卤肉,灌肠,火腿,风干肉……程希想着都有点流口水了。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干。

    第二天,程希一跳出庄园,就发现窗外淅淅沥沥地,竟然下起雨来了。虎子也没有来,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程希微微有些失落。习惯了被这个傻子小陪伴,他突然不在,还真是……

    在屋里转了几圈,越来越无聊。在屋中站定,程希对自己摇了摇头,自己被虎子热情地贴过来习惯了,其实,朋友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必要摆架子吗?虎子不来,难道自己还不能去找他了吗?再说了,自己不但要找虎子,还要找老向呢。

    想通了,程希微笑着,哼着小曲,冒着雨就象虎子家走去。

    欢快的程希没有想到,虎子家从昨晚开始就因为她的存在而产生了一场争论。虎子之所以今天没来,是因为被虎子妈小琴禁足了。

    昨晚一回到家,老向就象当初承诺的一样,在小琴地询问下把去镇上的事一一细说。老向万万没想到,自家媳妇越听脸色越黑,听到最后突然冒出一句:“不对,不对。这哪儿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不是狐仙,就是什么妖怪!以前村里头传,我还不信呢,原来竟是真的!以后可不能再让虎子去找她了!太可怕,太可怕了!”

    如此絮絮叨叨,在自家堂屋里转来转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防备才好。

    老向看着小琴团团转的样子简直象只关在笼子里的松鼠,傻乎乎的,不由失笑出声:“哪有那么严重?我跟这孩子相处了两天,感觉这孩子心性不错,很体贴,也善良。虎子跟着她,学到不少东西……”

    老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琴怒气冲冲地打断:“别胡说!”说完,看向丈夫一脸惊愕,连忙放低了声音,凑过去抱着老向的胳膊:“老向,这么些年了,经过那么多事,你还相信两天就能看出心性什么的吗?”

    老向本来有点不舒服,被她这么一问,登时生出一丝柔软的感情来。这些年来,人人自危,小琴跟着自己也受了不少苦。不信任人,也正常。老向拍了拍小琴的手,感觉到媳妇手上的粗茧,更多了几分愧疚,放柔了声音:“小琴,对别人,我自然知道怎么做。可那程希却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你说,我这么大个人,难道连个没爹没娘的小娃娃都没办法信了吗?是不是这个理儿?”

    小琴顿了一下,连连摇头:“普通小孩当然不至于。可那是普通小孩吗?老向,别说小孩,就是大人,你走南闯北地,还见过第二个能变出驴,还能带着两人一车一晚上无声无息跑出三四十里地去的人吗?我总感觉,也许真和村里人说的一样,那孩子只是看着象个孩子,不定是个什么变的呢。不能让虎子去,你也别再去了。”

    “胡说什么呢,你怎么还信那些?这世上哪有什么神魔鬼怪?我可是党员,你也是……”老向皱眉,还想反驳,小琴连忙打断他的话,再次开口:“不管是不是胡说,老向,咱俩就虎子这一个孩子,我可舍不得。万一以后出个三长两短,后悔都没处后悔去。”说着,小琴小声地,象是自言自语式地嘀咕了一句:“小时候,我听家里老人讲的,那些吸人精气的妖怪,初时都是对人很好的……”

    虽然老向也无法解释程希的那些神异之举,但与程希接触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能感受到程希的善意很真诚,完全不是作伪。老向虽然对媳妇小琴的种种担心打心眼里嗤之以鼻,却找不到词说服她。知道自家这媳妇哪儿都好,就是这些个旧思想放不开。这些年的斗争让她不敢出去说,可心底里却是认这个死理的。想一句两句就让她明白过来,那是不可能的。

    “瞎操心。就程希那手段,如果想对付虎子,或者对付我,哪还需要费这劲儿?直接用武开打,我们也没办法反抗啊?就算象你说的,她其实是个妖怪托生的,我也敢肯定,肯定是个好妖怪。小琴,你没发现,虎子最近力气大了不少,身子也壮起来了吗?以往这个时节,他哪年没发烧感冒的?今年据他说还下水了呢,你看,现在不是一点事没有?”

    小琴见老向完全不支持自己的看法,不由也着急起来:“就算是想吃猪肉,也得等猪养肥了才宰呢。妖怪不定也是一样的想法。反正,我是不同意和那个怪……”想说怪物,可又有点害怕,终于还是改口:“我不同意你们和那丫头走太近。”

    “可今天你收起来的那两只鹅,两只鸡,还有五十个鸡蛋,一筐桃子,都是程希给的。”老向对小琴的劝说算是放弃了,连这样的理由都找得出来,可见她心里怕成什么样了。于是,挑了挑眉,故意为难地说出来。

    “……”一听到这个,小琴顿时说不出话来。既然想断绝关系,本来应该把东西还回去的。谁知道那……那丫头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这都马上十一月了,竟然还有那么新鲜的桃子,想着就妖孽!可是,一想到自家虎子已经一年没吃过肉了,实在太可怜了……

    太心疼儿子,小琴登时下不了这个决心了。心中焦虑,小琴再次站起来,为难地在屋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地嘀嘀咕咕:“怎么办?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虎子爬起来就想往程希家跑,却被小琴拍了下脑袋:“下雨了,往哪儿跑?小心感冒。这两天别出门了。”

    没想好要不要还鸡鹅,小琴也没好意思说程希的坏话,找了个理由就一把大锁把虎子锁在屋里。自己心思惴惴地去上工,老向则到革委会报到,要开始年底清账了。

    虎子大力地拍着门,却根本没人理他。连一向支持他的父亲也无奈地对他苦笑了一下,安慰他说:“你前一阵也疯玩得太久,把心都玩野了,应该在家关关性子了。听妈的话,回来让她给你炖鸡吃!乖啊!”

    要是以前,有这样的诱惑,虎子早就按捺性子安静下来了。可现在已经天天吃肉吃习惯了的虎子,完全不把这个当回事。反而觉得,“你们关着我,我才吃不到肉呢”。有了这样的想法,虎子拍叫声更大了:“爹爹爹,开门啊,开门。程希等不到我会着急的。我不疯玩,就呆在屋里,不行吗?爹,开门啊~”知道叫娘没用,虎子就一味地叫着容易松动的爹。

    老向也很无奈。但看着小琴固执的表情,老向还是选择了投降。也没必要为了外人让媳妇不开心,还担心,是不是?再说,过两天,等她这情绪缓下来,自己再劝劝,不定就好了呢?再说,那丫头就要走了,自家儿子如果与她情谊太深,到时难免会伤心很久的,早点分开,也不是什么坏事吧?于是,老向望了望天,兀自对自己点了点头,算是把自己劝服了。这才背着手,装没事,施施然地离开了家。

    小琴听着儿子叫个不停,心里越发气愤起来——儿子对自己还没这么关心过呢?!以前都是粘着自己,现在竟然一大早起来就叫那个怪物的名字!小琴本来对妖怪程希恐惧与好奇,现在更多了分讨厌了。跟自己抢儿子的人……真讨厌!

    怒了,小琴大喝一声:“你再叫,我晚上就把你送到你奶奶家去!”

    此言一出,虎子的声音立刻就停了。门内一片安静,但也没有求饶。小琴对自家儿子的这份倔强,无奈中又隐隐地有几分骄傲。这么小,就象个男子汉了。不轻易低头。

    “不许想三想四,别想逃出去玩!不然我一样把你送到你奶奶家去!”小琴依旧维持着恶声恶气把话说完:“中午让你爸给你做饭,我去上工了!”

    程希到达虎子家的时候,就是这种状况。铁将军把门,屋内一片安静,好象跟本没人似的。

    “咦?”程希看着门上特大的锁,愣了一下。这个时代的人,除非是出远门,积年累月地没人,否则院门是从来不锁的。谁家都差不多,除了粮食也没啥可偷的东西。今天老向家显然不普通。

    “出了什么事吗?突然出远门?”程希皱了皱眉,想了好些原因,却怎么也没往自己身上想。虽然觉得虎子突然出门竟然没跟自己说一声,有点别扭,但转念一想,别人也没有非要给自己打招呼的需要啊。何况虎子就是个小孩,他哪儿有什么话语权啊。还不是大人一拉就走了?想通了,程希的眉头微展。

    “都不在家,那就算了吧。”程希自言自语,摸了把脸上的雨水,转头往家走去。打算泡个温泉,好好睡一觉。晚上再过来,猪总是要杀的。

    刚走出还没有十步,突然看见前面走过来打着黑伞的老向,不由停住了脚:“向叔?你这是从哪里回来?你家锁着门呢。”

    老向听见程希的声音,表情登时有些尴尬。刚才他是看着媳妇走远了,才回来的。真要把虎子关一整天,那这脾气倔得跟驴似的儿子,非得十几天不理自己。那可就非常不好过了。所以决定偷偷把他放出来。谁料到,竟然在门口看见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让人安生的主角——程希。

    所幸,这个时代早把人炼成了精,尴尬的表情不过是一闪,程希根本没看清,老向就恢复了一脸温良的笑,把伞举过来,遮在程希头上:“怎么不打伞?”

    程希又抹了把脸上的水:“没想到雨这么大。向叔,虎子呢?”

    “嘿嘿”老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看向铅灰色的天空,说得很镇定:“这孩子和他娘吵架,今早就被她娘锁家里了。”

    当然镇定,他一句假话也没说。老向有些犹豫,如果今天把程希放进家里去,那晚上肯定会非常不好过的。可是,人都到门口了,难道把人堵在门外?那也太不象话了吧?

    老向在门口掏了半天钥匙,发也一阵叮叮当当地响,硬是没打开门。程希在他身后看着他,哪还能不明白,他显然是在拖时间嘛。心中不由有些好笑。暗自猜测,他八成是害怕自己把虎子带出去玩,到时在他媳妇那里,他不好交待。这完全可以理解。自己以前也和妈妈吵过架,爸爸在中间就哪个都想帮,哪个都不敢帮,踌躇可怜的傻样和现在的老向象足。

    程希咧开嘴:“算啦,我就不进去了,向叔。我来是来找你的。让虎子在家休息休息也好,反正今天下雨,也没处玩。”

    老向立刻松了口气,赶紧收了钥匙,转过头,纳闷问道:“找我?难道上京那边还有什么事要做?”

    “不是,不关上京的事。”程希摆摆手:“向叔,你杀过猪吗?”

    “杀猪?”老向愣了一下:“你有猪要杀?”想到这种可能,老向来了些兴趣。知道如果真杀了猪,肉是不会少了自家的。论起吃肉,还是猪肉最解馋啊,尤其是大块大块的肥膘!老向想着,就感觉口水丰沛起来。完全忘了昨晚和媳妇小琴的讨论,直接开始幻想东坡肘子,或者红烧肉了。要不,蒜泥白肉也行。

    “向叔真是聪明,一说就中!”程希打了个响指,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小孩子,还装模作样打响指,看起来有多别扭:“我的劲倒是大,但还是不会杀猪,要是我杀,血什么的都得浪费了,所以才想到向叔的。向叔,你怎么样?”

    “虽然没主刀杀过……”向叔也说得有些心虚,不过,心里已经应承下来了,口中连忙转折:“不过,杀猪流程倒是知道的。看都看过几十遍了。如果你实在找不到更熟练的,我也可以试一试。”说到这里,向叔突然停住:“猪临死前叫声太大了,会招来人的,不太好吧?”

    “我也这么想。所以想先用石头把它砸晕了,再杀。怎么样?其实砸死更容易,但听说死了以后,血就僵在肉里了,肉也不好吃,血也吃不着。是不是?”

    “是啊,确实如此……”

    一大一小,就站在雨中,自家的门口,专心地讨论起杀猪事项来,完全没注意这个场景如果让其它人看见有多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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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舅舅来了
    最终,那头猪还是让老向在程希家后院给肢解了。还在程希地再三劝说下,趁夜扛回家半片。

    其实,程希很怀疑,老向拿回去的那半片猪会吃不完坏掉,主要是怕他们不敢放开胆子吃,不然光虎子的那肚量,有多少都能消化得了。幸好,到了年边上,四处警戒的气氛松了不少,家家都开始把一年存下来的那点好吃的拿出来准备。老向家摸黑灌个肠,卤个肉什么的,还不算为难。

    老向倒没有程希的怀疑,他只是有点嫌弃这猪太瘦了。还是肥肉解馋。自己难得的几次去镇上的供销社,从来没赶上买肥肉,肥肉总是早早就卖光了,或者被走后门走光了。一年到头难得吃次肉,还得吃柴火肉,虎子也对他这个当爹的意见很大。这次……老向和媳妇小琴象巡礼一样,把半片猪从头看到脚,一会微笑,一会儿皱眉,表情很复杂。

    过了几天,小琴把家里这些丰盛过度的肉类收拾停当,特地做了一大桌子杀猪菜的准备,决定还是要去会一会那个让自家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喜欢得不行的小丫头。怎么着,半片猪也是大得不得了的礼。自家男人愿意扛回来,肯定也是认同了程希的情谊才会这么做的。不然,以自家男人的习性,能拿回个一两斤,已是极限了。

    小琴到了程希家门口,她家的大门还和以前一样,破败不堪,好象风大一点就会把那木门给刮倒似的。小琴伸出手去,想敲敲门,却莫名感觉有点怯。自己以前对这小孩有些不好的想法,现在却要去邀请她来家里吃饭,这转变……自己都觉得太快了。一个小孩子,用得着自己来吗?儿子传个话不得就了?或者老向也行。自己……没必要吧?

    小琴在门口顿了顿,突然听见自家儿子的笑声,很开心的笑声。小时候老向抱着他把他往天上抛时候,他也会发出这种小鸡一样咯咯的笑声,特别傻,也特别可爱。小琴听着,心里又软了两分。虎子这孩子看着虽然憨憨的,其实心思最敏感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能让虎子这么开心的,肯定不是坏人。要不,还是回去,别打扰两孩子玩闹了。

    小琴刚转身,扭过头就看见不远处自家邻居媳妇竟然向这边走过来了!小琴连想都没想,本能地后退一步,直接进了程希的院子,顺手就关上了门。院门很破旧,有不少缝和破洞。小琴从里面很容易看见外面。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邻家媳妇走过程希的门前,还随意地向这边瞟了一眼,把小琴吓得,连呼吸都摒住了,直到邻家媳妇走远,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缓过劲儿来。

    回过神,小琴能听见里屋自家儿子不知在和那丫头说什么,惹来那丫头的一声暴喝。却不料,暴喝并没让儿子怯,反而引来儿子更大的笑声。这样的场景,连小琴的嘴角都勾了起来。本来还怕那丫头逞着力气大欺负虎子呢,怎么看来,倒象是虎子在欺负她?

    心情良好的小琴既来之,则安之,放下心防,索性向里屋走去。才走到门边,就看见自家儿子在后院的一个大木盆前刷刷刷地,正卖力地在洗着……小琴定睛一看,脸顿时黑了。盆里白花花的一大陀,正是猪大肠!

    虎子在家,别说是洗猪大肠,连碗,自己都舍不得让他洗!向虎,说是向家的金疙瘩也不为过。现在竟然在别人家做这种贱活!洗肠这事,有多脏多臭多恶心,小琴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前些天拿回去半片猪的老向,顺便地还拿回去了几斤肠。就那点肠,小琴都是费了好大劲,又是盐,又是碱的,连自己这双老手都觉得烧得要命,才算洗干净。现在……现在!

    老向家几代单传,自家儿子可是唯一的根苗!天天被供着还怕出错呢,竟然要在别人家受这罪!

    刚才那点好心情瞬间化作清风散去。小琴气哼哼地直接冲过去,大叫一声:“虎子!你在干什么?!赶紧跟我回家!”

    正在和一堆木板费劲的程希被这一声吼吓得手一抖,刚才才有点成型的木板顿时全散在了地上。程希回头,看见虎子妈正拉着虎子,要把不情不愿的虎子拉回家去。咦?大意了,竟然让人进门都没感觉到!

    程希连忙上前,手比嘴还快,按住小琴的手,抬头正好对上怒气冲冲的小琴的眼睛:“呃……”程希动了动嘴,突然结巴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婶子?阿姨?还是伯母?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村里的称呼是如何界定的。想了一下,程希还是用了电视上最常见的比较村气的称呼:“向婶,让虎子在我家再玩会儿吧,这还早呢。”

    “玩?!”小琴彻底怒了!并不放开虎子,另一只手指着白花花,看着怪恶心的一盆大肠:“你管这叫玩?!你自己怎么不玩个够?!”

    小琴的口音一听就是东北腔,不用看人,光听声就是一股子豪爽泼辣劲儿。程希看了眼小琴指着的那一盆大肠,心里也有点生气了。小琴的怒气冲着自己而来,程希哪里看不出来?可是,这活根本不是自己让虎子干的,明明是他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在洗,非要觉得好玩,找尽理由要“玩”,还学会了自己的独门秘籍,用小鹿斑比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实在受不住,才让给他的。现在又来冲自己发火,算个什么事啊?!

    虎子一直在旁边大吼大叫,本来说着“不回,不回,我不回”,现在听见他娘好象为了自己玩的这个东西在冲程希发火,立刻变了:“这是我非要玩的,娘,你别怪程希。别怪她。是我,都是我!”

    虎子不说还好,越这么说,小琴越生气。自家儿子竟然在自己面前维护一个外人!这种被疏离被排斥的感觉,一下让小琴刚对程希的那点刚升起来的好感消失殆尽。直接握紧儿子的手腕往外拖着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老向家可不卖儿子。东西我会让老向送回来!哼!”

    莫名其妙地,小琴发了一通火拖着又哭又闹的儿子回了家。程希也憋了一肚子火。什么叫“卖儿子”啊?!当妈疼爱儿子天经地义,但总要有个谱吧?!洗个大肠就卖儿子?洗个大肠就能换半片猪,两只鸡,两只鹅,一筐鸡蛋,再加一背篓的桃?!那这天下有不知多少人想这样卖儿子了!更何况还是她儿子死乞白赖地非要洗的,结果却要把怒气发在自己身上!

    程希再小也是个女人,被小琴的怒气激着了,小心眼发作,十头牛唤不回。钻进牛角尖里,越想越怒,最后完全不理智了。把那瓶辣椒酱从庄园里拿出来,狠狠地放在桌上。又在辣椒酱下压了张纸条,上书:“你家儿子金贵,我这小孤女可不敢买,还给你!”

    真是,老向和虎子人都不错,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媳妇,这样的娘?!简直是……一个老鼠坏了一锅汤!

    弄完一切,程希也不想再在家呆,再呆着,看着那个场景,非把她气出病来不可。走到村外,看左右无人就招出青驴,翻身骑上,向前狂奔而去。

    自从上次被青驴吓到之后,程希没事就在庄园里练一练骑驴,一人一驴倒也磨合得非常默契。此番狂奔竟也显出了几分英姿来。

    老向再听媳妇的话,也不可能这么没礼地真地把猪还回来。他下工之后,就看见自家媳妇青着个脸皮,明显心情不爽,转头看几卧室,果然,门被从外面栓上了。

    “怎么啦?虎子又惹你生气了?”老向放柔声音,上前问。

    不问还好,一问出口,小琴就跟倒豆子似地,噼里啪啦地把自己下午在程希家看到的事说了出来,越说越气,尤其是说到儿子回来以后还为了那丫头跟自己至气,更是语气一噎,显然是又气又伤心。说到最后,直接把下午就准备好的一切统统拿出来丢在老向面前:“你去,都还给那怪物,让她别再想打我儿子的主意!”

    老向看着堆得跟个小山样的食物,眉头紧皱,脸上只剩苦笑了。知道媳妇气着这样,直接反对肯定会招来她更大的气。于是抿了抿嘴:“好啦,好啦,我一定送回去。不过,你还是先收起来吧。万一来个人看见,可就麻烦了!咱们找个时间,一点一点地送回去,你说呢?这么大堆,用板车送吧,肯定会被人问的。”

    听见老向的顾虑,小琴也安静下来。她也知道老向说得有理。但她现在对这堆东西看都不想再看一眼,直接转过身去,丢出一句:“你收!”

    老向嘿嘿一笑:“好,我办事,你放心。”

    等老向把一切搞定,又偷偷问了儿子事情的缘由,终于算是搞明白了一切。也顿时为难起来。这事,怎么着也不是程希那丫头的错,自家儿子觉得大肠软软滑滑地好玩,非要去玩,结果,就招来这样的事。

    可是,也不可能让自家媳妇去道歉。如果自己敢起这个头,这个家非要被闹得鸡犬不宁。自家媳妇溺爱孩子的那股子韧劲,自己完全抵挡不住。在别的事情上她还是很明理的,但一旦什么事牵到虎子,自家媳妇立刻化身老母鸡,根本没有讲理的可能。可不让自家媳妇去道歉的话,怎么做都显不出诚意来。

    无论如何,老向决定还是先去看看程希再说。也许说开了,根本不值什么事。

    老向带着这份侥幸去了程希家。结果,就看见辣酱和那张愤愤然的纸条。老向的苦笑更深了。一方面感叹,知青就是知青,看别人多会教育孩子,四岁就能写这么多字了。而且,字比自己写得还工整些。另一方面,却发现,这么件小事被两个女人搞得,老向这个精明人也不知该如何解决了。

    老向没有把辣酱拿走。而是坐下来,从上衣兜里拿出钢笔来,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老向的人情世故比程希不知练达几十倍,写起这种信来,虽然字很一般,但内容却比程希要深刻得多,打动人得多。

    先是示敌以弱地安抚。把小琴母亲这个身份说明白,也批评了她的错误,后来又拔高程希的情商,让她不好意思不原谅。然后又说虎子委屈又可爱,与程希的情谊深厚,最后说到自己,很喜欢程希,并深刻检讨,还有他的为难……一路下来,神仙看着都要点头。老向自己看了一遍,也点点头,重新压在辣酱下面,走出门去,并非常细心地把门关好,才离开。

    最妙的是,信上没提老向家任何一个字。没提到任何名字。就算有人拿到这信,猜到是谁,也没办法证明什么。更何况,除了自家人,根本没人会来程希家。因为来过的,都受了教训。

    不用老向的检讨信,程希骑驴半夜,累倒在草地上,看着星光漫天,心胸一开,下午的那点事顿时变成了笑话。不过,想让程希为了维持友谊而认错,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不是她的错。她这人,性格有时候太过耿直,换了时代,换了人,也不会改的。不过,不会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是了。为别人的错误生气伤神,程希没这闲心。

    星光下,程希辩了辩地方,好象是去镇上的路上,而且,离镇上不远了。青驴也累了,懒洋洋地在一边啃着青草。

    “好吧,既然来了,明天就上一回镇上。正好盐和碱都要再买了。还有自己也应该买双新鞋了。自己脚上这双这些日子变得有些小了,挤得脚指头疼。前两天终于被自己捅破了一个洞。还有……”

    程希本来还想再欣赏一会儿星空,却隐隐约约地听见好象远处有狼嚎的声音。程希一抖,还是有些害怕,挥手收了青驴,自己也钻进庄园,还是自家最安全。

    想买的东西很多。一早到达镇里之后,程希发现一个小孩买东西真不方便,不得不一再地撒谎,说是父母在别处等自己,才算顺利地买了一些需要的小杂物。盐想多买点并没有成功,因为镇上就这么一个供销社。鞋子也没能买到。因为营业员不相信会有大人让小孩子自己来买鞋,非要程希和她妈一起来,才卖。

    程希再撇嘴也没办法,这个时代,有钱的可不是大爷。不卖就是不卖,她只能灰溜溜地走了。还穿着她那双露大脚趾的布鞋。

    对于和小琴和解,程希没有主动的意愿。所以,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了。

    回去之后,虎子还是偷偷地来,来了就一边诉苦一边试图安慰程希,说着说着还差点哭出来。这事本来就不怨虎子,程希当然不会迁怒于他,哄他很容易,拿出两颗在镇上买的糖就足够他笑得露出小舌头了。

    至于老向,他是个更加容易沟通的人。讲明白之后,老向除了苦笑,除了请程希把辣酱收回,并没有再多的要求。

    好象一切又回到了从前,除了老向家两男人从来不在程希面前提起小琴之外,一切如常。虎子还是天天来报道,老向偶尔也会来,似乎对于“闲着没事找程希聊天”这件事很感兴趣。

    快乐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冬至。

    虎子在程希家和她一起包饺子,弄得满地满桌都是面。程希也没阻止他这么撒欢地玩,倒是看着他开心,程希也挺开心。猪肉和虾肉一半一半地馅,肯定好吃,程希边包边流口水。

    包了二三十个,听见院门响,两小象地下党似地,顿时停住,程希走到窗户边上,往外一看,是老向,松下一口气来。撑开窗户,正要问,就见老向对着自己招手:“程希,你舅舅来接你来了。”

    说着,老向一让身,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走进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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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3 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乞丐”舅舅
    这么一看,连虎子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倒不是来人有多丑,而是实在太……“风尘”仆仆。要不是他神态安详,略带笑意,谁看到他,都只会冒出两个字:“乞丐!”

    衣服裤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又脏又油,一绺一绺地胡乱乍着,还打着结。脸也被灰垢模糊了五官,但程希过份良好的视力,可以看见他干裂的嘴唇爆着皮,好象长年不见雨水的田地。胸前抱着的那一坨黑黑的……程希猜测,应该是从北方一路穿过来的棉衣棉裤,到了云南之后,热得受不住,只得脱了抱着前行。

    最让程希惊讶的是,来人进来的这几步,竟是跛的!看起来象是长短脚,走路的时候,他虽然努力撑住,但还是会略略倾斜。

    看到这里,程希差点掉出泪来。如果,这真的是那个解信诚的话,他的到来已狠狠地感动了程希。

    从上京到春城此时并没有直达的列车,而是要在郑州倒车。到了春城,人生地不熟的,要前往柳树村,却更比上京到春城更难。先得坐汽车到县城,如果运气好,当天有汽车的话,也可以在第二天到镇上。如果当天没有汽车的话,他就得在县上等两天,才能等到下一班。到了镇上……后面的道路可想而知。他不认识路,得边问边走,而且,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就得靠他这双瘸腿走完这条普通人也得走一天才能走完的山路。然后,才可能找到程希。

    看他现在这付样子。程希可以想像,这一路上,他肯定不舍得住一次旅馆,吃一顿带着热汤的饭。他的钱全留着做路费,他舍不得。

    看他站在那里,已经微微在发抖了,肯定是到了目的地,人的心力一松,立刻就觉得累得缓不过劲来了。

    程希连忙跳下凳子,打开门冲出去,眼睛晶晶亮地看着那人:“你是……我舅舅解信诚?!”

    解信诚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和他那张脏脸一点都不配,笑起来之后,整个人都亮了许多。微微地弯下腰,似乎想配合程希的高度:“我是。你是我姐的女儿?”

    程希听他一口京片子,确定他就是送给程红笔记本的那个解信诚。心中不由一暖,上前牵住解信诚的手:“我叫程希,我妈叫程红。”

    解信诚知道自己脏,本想缩手,但被这么一双又软又小的手握着,却一下觉得舍不得了。这么可爱的孩子叫着自己舅舅,这一路的辛苦都值了。听见程希的话,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程红是未婚生女,孩子随母姓让他吃了一惊。不过,他用余光看了眼老向,终还是没说什么,而是回握了握程希的手:“那我叫你希希吧。”

    “嗯,舅舅,快进屋坐着休息会吧。”说着,一边拉着解信诚往屋里走,一边转头对老向点头:“谢谢向叔,一起进来吃饭吧。虎子正包着呢。”

    老向也没客气。经常来打秋风,自然也知道这孩子家底厚着呢。跟着就走了进来。

    “舅舅坐。”程希进屋环顾四周一圈,发现没地儿坐,只得拍了拍床:“坐吧。我给你端水洗一下,一会儿好吃饭。”

    进屋,解诚信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成为孤儿的外甥女竟然有肉吃!而且,看满地都掉的是面粉,那可是精贵的白面啊!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刚进村时,一问到程红的女儿时,那些村民都露出古怪至极的眼神,对自己一付避而远之。要不就是不说话,要不就只是说出“怪物”两个字。这让解信诚一度以为自己这个外甥女的生活状况会非常糟糕呢。没想到……

    解信诚下意识看了眼带自己过来的老向。这是他进村后唯一一个对他热情相待的人,显然与程希也很熟。难道是他?

    思绪太乱,解信诚一个没注意就被程希按在了床上。屁股一着床边,解信诚猛地清醒过来,赶紧跳起来,连连说:“不,不行。我现在太脏了。不能坐在这儿,不能……”

    程希哪里依他,直接按他坐下,顺便拽过他怀里的那包棉衣棉裤,放到一边。顺手从枕头边摸了一下,其实是从庄园里把程红留下来的那本日记拿出来:“给,舅舅,我妈妈当年的日记。妈妈说,是舅舅送的,是不是?你先看吧。我去打水,你歇会儿。”

    解信诚并没有再站起来。其实有大部分原因是,实在是没力气再站起来了。从镇上走到柳树村,他足足走了三天,晚上都是在野林里,也不敢真睡,而且,因为估错了路程,一天前干粮就吃完了,一直饿到现在,要不是意志支撑,早就倒毙在路上了。现在可以安稳地坐下来,解信诚一下就觉得整个身体都要碎成片了,腿软得象面条似地,根本无法支撑他再次站立。

    翻开日记本第一页,看见自己当年幼稚的笔迹,心中的滋味难以言明。物是人非,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这些年已经让他尝了个够。心中酸酸地,竟翻不下去。微微叹口气,转头却看见程希竟然抱着个几乎比她还大的木盆,盆中装满了热水,晃晃悠悠地向自己走过来。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危险,吓得解信诚挺直背就要站起来,却不料腿完全不给劲,屁股刚离床就又重新跌了回去。

    一旁已经自动自觉地包上饺子的老向“呵呵”笑了两声:“小解,别担心。程希的力气可大呢,连我这个大男人都比不过。”老向这包饺子的手艺是跟他的北方媳妇小琴学的,包出来的饺子元宝似的,非常漂亮。只是,他上了案桌,让虎子不敢再拿面粉顽皮了,装乖地一边偷偷看这个脏脏的叔叔,一边包着歪七扭八的……也许可以称做饺子的东西。

    “啊?”解信诚将信将疑。毕竟这事实听起来太不可思议,可是老向又不象撒这种无聊谎的人。眼睁睁地看着程希把盆抱过来放在自己面前,脸不红气不喘地还顺手递给自己一块肥皂:“给,舅舅,洗洗吧,一会儿好吃饭。”

    解信诚再镇定也被惊住了。本来初初见到自己这个外甥女,就觉得这孩子看着矮矮的瘦瘦的,却意外地口齿清晰,反应灵敏,待人接物更是完全象个大人。谁料到,竟然力气也这么大!难道这就是那些村民叫她“怪物”的原因?

    来不及想更多,解信诚迅速地被自己脏的程度震惊了,堪堪洗了一遍,盆里的水已经变成黑色的了!问题是,自己的手还没露出正常的肉色!解信诚感到自己的脸热了,自己还从来没这么脏过呢!最主要的是,自己现在没力气去倒这盆脏水!

    “来,换水。”程希依旧笑嘻嘻地过来,很轻松地把脏水盆挪开,端过另一盆热水。不看解信诚古怪的表情,晃晃悠悠地端过脏水,很利落地哗啦一声倒在了院子里。

    如此,足足换了三盆水,程希才算满意。一脸开心地拿了个桃子塞给解信诚:“舅舅吃,饺子还得包一会儿呢。”也不管解信诚吃还是不吃,就直接最后一次倒了脏水。

    桃子不小,而且颜色很艳,形状也很漂亮。解信诚总觉得从进了这个院子的门,自己就进入了一个与外面的世界完全不相关的世界一样,很梦幻。虽然这个词早就不适合他,但他此时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咬了一口,汁多丰美。比他以前吃过的都要好吃得多。解信诚诚心诚意地赞了一声:“南方就是好,这个季节还有桃吃。而且,比北方的桃好吃得多。”

    老向听着,微笑的嘴角不由抽了抽,心中暗道,这可跟南方北方没关系,有了你这外甥女,你以后可以天天有桃吃了。当然,这话老向不会说,只是微笑着不搭话。倒是虎子小孩心性,见不得人动嘴,一见解信诚吃得香甜,就坐不住了,转过身去,可怜巴巴地看着程希:“我也要吃桃。”

    听见虎子的话,解信诚不由脸一红,吃桃的动作一顿。自己竟然跟个孩子争食,真是……太没出息了。

    倒是程希很习惯,但这次她没有当着虎子的面变出来,而是走到厨房里,再走出来,拿了两个洗干净的桃,一个给虎子,一个递给了老向。

    老向一大男人,本来对水果这种零食都是可有可无的。可这桃硬是美味无法挡,老向在程希面前也丢脸丢习惯了,半分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了起来。

    吃完桃子,几个人都觉得“胃里有食,人有底气”,虎子也不装乖,直接跳下凳子,跑到一直让他好奇不已的“脏叔叔”解信诚面前来:“舅舅,你是谁?”

    此言一出,程希囧了,解信诚现在脑子有些迟钝,半天没反应过来,老向表情古怪地抽了抽,心中暗道,自家媳妇果然英明,说“卖儿子”就“卖儿子”。老向双手使劲一合,把饺子皮捏拢:“虎子,你要叫叔叔。舅舅是程希叫的。”

    小孩子对这种复杂的亲戚关系完全搞不懂,听着愣了一下,心里颇有些不愿,总感觉程希的东西,程希绝不会小气的。老爹实在太计较了。但慑于父亲一向的权威也不敢直言反对,低了头,扁着嘴看着解信诚:“叔叔。”有点委屈,连“你是谁”都不问了。

    解信诚终于反应过来,笑起来,伸手摸了摸虎子的小脑袋:“你是叫虎子吗?想叫我舅舅就叫吧,没关系。”

    程希擀皮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下自家这位便宜舅舅,刚才看他挺温柔敦厚,没想到骨子里竟……挺活泼。程希没吭声,这事,轮不着她一小姑娘出声,让这些“老不修”们去乐吧!想着,手下力气更大,饺子皮都快擀着馄饨皮了。

    老向头都不抬,安静而迅速地包着饺子,只是嘴上回了一句:“那程希就得叫我爹了。我看不错,哈哈。”

    程希差点笑出来,老向这位叔,一点亏也不吃的。正打算回个嘴,突然看见虎子转身扑过来,扑到老向怀里,委屈至极:“爹,你不要我了?!”

    “诶?哈哈……”

    老向愣了一下,和解信诚一起笑了起来。笑声中有些得意,自家儿子这么舍不得自己,这意思怎么想都觉得快活。

    一顿饺子宴就在逗弄虎子这可怜的娃中笑完了,只是吃饭期间,虎子难得地不有粘着程希,而是似乎真的非常害怕老向不要自己似地,边吃还边拽着老向的衣角,让老向胃口大开,硬是多吃了十几个。各自吃饱之后,虎子自觉主动地去洗了碗,才恋恋不舍地和老向一起离开。

    解信诚吃得很少,倒不是他客气,实在是饿了这么多天之后,虽然心里再想吃,可没吃几个就觉得撑了。眼馋也没办法。

    晚上,程希家难得地点了油灯。程希一桶一桶地给解信诚提热水,给他清洗。解信诚没在农村生活过,倒是没有怀疑这热水送来的速度。只是惊讶于自家外甥女的力气,实在大得惊人。来来回回足有十几趟,就算是自己这个大人也早累瘫了,可程希脸都没有多红几分,一付没事人的样子。解信诚迷迷糊糊躺在被窝里的时候,也很想叫程希一声“怪物”。太打击男性自尊了。

    “辛苦你了,希希。”解信诚声音低沉,实在是困意袭头,虽然想好好地与这个陌生又让人心疼的亲人沟通沟通,了解一下姐姐的过往,还有程希一个人的生活,却感觉这些日子以来的疲累铺天盖地地压下来,让他没有办法清醒过来。

    “我没事。舅舅,你什么时候从上京出发的?”程希看着解信诚半耷拉的眼皮,赶紧问道。

    “十一号,票还在我兜里呢。”解信诚此时属于本能回答,过了一会儿,程希再没说话,一片安静中,解信诚扎实的鼾声响起来。他实在太累了。

    程希从解信诚的棉衣内侧兜里摸了半天,才摸到那些已经做废的票根。仔细看上面的日期,果然是十一号从上京出发的。还有汽车票。日期对比一下,解信诚还真是倒霉,两天一趟的从县上到镇上的汽车竟然就让他生生地在县上等了两天。那两天他又舍不得住店,云南这天气说是暖和,但晚上还是有些凉的。他是怎么过的啊?而且,连米粉都没有吃过一碗,他兜里一张国营饭馆的票根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从上京带了多少干粮,看样子是一直啃到了柳树村。

    这些,现在都不是程希关心的。程希关心的是,自己和解信诚能不能顺利到达上京。如果历史如她所知道的那样,那么很快的,十几天之后,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就是国人最敬爱的总理去世的日子。如果不能赶在那之前到达上京的话,恐怕自己和舅舅就得在外面流浪很长一段时间了。

    抛去前前后后的时间,留给自己在路上的时间只有十六天。听起来很宽裕,但是,会遇到什么状况却完全没办法预料。万一遇见大游行,大串联之类的突发事件,红卫兵们的热血完全无序,让人难以猜测他们的动向。如果遇见那样的情况,交通肯定会被阻塞。交通阻塞还是小事,万一打起来,自己和解信诚,一残一幼,在那样的环境里实在太危险了。

    程希坐在油灯前,苦苦思索,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自己对这个便宜舅舅不了解。就这一个下午的观察,他好象不是个死板个性的人,品性么……只他能千山万水地跋涉只为了自己这个小孤女,程希就觉得这人很难得。虽然,对于自己这个藏有惊天秘密的人来说,面对今后一生都可能要朝夕相对的亲人,必须要谨慎。自己应该再与他接触几天,多多观察,才做出决定。但是,时间真的不够了。怎么办?

    如果一月份回不去,七六年这一整年会发生太多的大事,无论何时回京肯定都会受到严厉地检查。自己这个父不明母枉死的黑户,恐怕就很难进京了。

    明天,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腾出一天的时间,和解信诚恳谈一番。给自己最后一天的时间。

    “舅舅,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谢谢你。”程希看着解信诚洗干净之后还很年轻的脸,竟真的有了一种有了亲人的依赖感,孤单太久的程希,在睡着之前,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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