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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古风] 《林记大宅门》作者:长沟落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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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0 11: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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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林家有三个姑娘,大姑娘林琼萱,二姑娘林琼玉,三姑娘林琼芳,个个长的眉目如画,丽质天成。
然而林宅里的下人都道,这大姑娘是真懦弱,三姑娘也是真嚣张。唯独只有这二姑娘,面上看着且是温柔娴静,其实内里最是冷心冷情。
]ps:本文的女主虽然写明是林琼玉,但其实并不限于林琼玉一个人。前期主要写的就是林宅里一些家长里短鸡飞狗跳的事,后期则是林琼玉嫁人之后婆家同样家长里短鸡飞狗跳的事。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布衣生活 种田文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琼玉等等 ┃ 配角:许多人 ┃ 其它:1V1,HE,甜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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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章 祸起厨房

  腊月二十八。山东济南府。林宅后院厨房。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烟气缭绕。
  王三嫂将水缸里的最后一瓢水舀到了大锅里,盖上锅盖,忙不迭的就跑到了灶下,将自己的一双手对着灶中那红通通的火翻来覆去的只烤个不住。
  正坐在灶下一把矮竹椅上的添福家的媳妇子周秀兰见状,忙将自己一张浑圆的屁股往旁边移了移,不住口的就招呼着:“王三嫂,过来一起坐。”
  王三嫂也没有客气,当下就一屁股坐到了她让出来的那一半竹椅上。
  将烤的差不多暖和了的双手收了回来,捏了捏自己的两只耳朵,她不住口的抱怨着:“这么个鬼天气,竟是能冻死个人。”
  周秀兰也附和着:“可不是。嫂子你是没看见,屋檐下的那冰棱子,可是有个两三尺长呢,且是硬的很。早是没打那下面过,不然掉了下来,砸到身上,非被戳上几个窟窿眼不可。”
  王三嫂听得她这般说,也就扭头去把她望着。
  周秀兰现年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白净面皮,妖娆体格,一股子风流,皆是流于眉角眼梢处。想她原来也不是这林宅里家生家养的丫鬟,更不是济南府里哪一家的女儿,不过是小厮添福儿出去跑了一趟,也不知道是哪里拐来的,看着也是一个伶俐的人。而林太太也是个好脾性的人,眼见得她无依无靠的随着那小厮添福儿来了,又没有个依靠的,当下就做了主,使了四匹尺头,两套衣服,两件簪环,娶与添福儿为妻。成亲后,也就让她随同众家人媳妇一起上灶,闲时的时候就做些针指,倒也清闲。
  当下王三嫂把这周秀兰上下前后左右的打量了一番,也就嘲弄道:“想我等这样皮糙肉厚的,别说是那冰棱子,只怕就是拿那锉刀来,也是挫不下一丝一毫儿来的。可不像你这般,且是生的皮娇肉嫩的,说什么那冰棱子,只怕是风儿轻轻的吹吹,都嫌要把你那面皮给吹破了罢。”
  王三嫂如此说,倒也不是因着她与这周秀兰有多大的仇怨。只是林宅里的下人都晓得,这王三嫂眉眼五官处生的倒也还好,只有那一张面皮,生的比那千年老树的皮倒还要粗糙上几分,因此上,她是十分的不待见那些面皮生的白净细嫩的人。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尚且还要嘲弄讥讽上几句呢,更何况是现如今这周秀兰自己撞了上来。
  当下周秀兰听完她的这一番话,一张白生生的面皮上就红了个彻底。
  毕竟是初来乍到的,谁都不敢得罪。因而当下她也没有争辩,反倒是贴了小意儿的说道:“嫂子,我是初来乍到的人,对这林宅里的规矩难免是有些不懂的。今儿个我见嫂子有空,不如就将这宅里的规矩对我细说了罢。也好过哪日里我犯了什么忌讳,到那时便是死都不晓得是怎么死的。我也无以回报的,明日里就做了一双好鞋来给嫂子穿。”
  王三嫂听得她如此说,先前心中的那些不快顿时也就烟消云散了。
  但她毕竟是有些不大看得上这个周秀兰的。总觉得一来这媳妇子长的跟个水豆腐似的嫩,犯了自己的忌讳,二来毕竟是个外乡来的,到了这繁华锦绣乡的济南府,且是这济南府中富贵也数得上号的林宅,还不是土包子进城,哪里都透着那么一股寒酸子气?因此上,王三嫂与她说话时,不自觉的就带了那么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哪里缺什么好鞋穿?再者是什么样的好鞋我没有穿过?没的惹人笑话罢了。不过我看你是异乡来的,平日里倒也还识些趣儿,也罢,左右现下我也无事,便将这林宅里的一些事儿告知你也就是了。”
  周秀兰忙不迭的就赔了笑脸道:“我就晓得嫂子是一副菩萨心肠,最是体恤人了。便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也比不上嫂子的。”
  她这一番恭维,只让王三嫂瞬间就觉得自己果真生了一副菩萨心肠,连带着都觉得自己的脑后都有了金光闪耀似的。
  “我与你说,我们林家,其实头里也不是这济南府的人,听说还是在林曾祖的那一辈上迁过来的。至于到底是因着什么才迁过来的,谁知道呢。只知道迁了过来时,林曾祖还是个挑着担子走街窜巷卖针头线脑的卖货郎。但后来积攒了些本钱下来,也就赁了个当街的铺子,卖些杂货之类的度日。而到了林老太爷这一辈上,只专卖绸绢丝线了。后来渐渐的生意做大了,不但将原先那赁的铺子买了下来,更是又将周边的铺子也都买了下来。也重新买了房子,到底七进,且是装的豪华敞亮。喏,也就是你现下看到的这房子了。”
  周秀兰闻言,抬头望了望窗外。
  冬日里天黑的早,虽然现下才刚刚酉时,但外面早已经是漆黑一片了,又哪里能看到些什么。但在周秀兰看来,窗外分明还是一幅雕梁画栋,假山秀水的富贵景象。
  王三嫂看得周秀兰面上那一副艳羡的样,当下心中便更是看不上她了。
  “林老太爷去了之后,这个家当也就传到了我们老爷的手上了。我们老爷你还没有见过的吧?”
  周秀兰连忙摇头:“我来的时日短,只在这后院厨房左右进出,太太都是才见了一次的,哪里还见过老爷了?”
  王三嫂点了点头:“休要说是你,便是我,一个月内也见不了老爷两三次面儿的。”
  这王三嫂是林宅里曾经伺候过太夫人的丫鬟,后来就配与林宅里的小厮为妻了。平日里她是前厅后院的都去得,一日里什么人不见个面儿的了?因此上周秀兰听得她如此说,心下纳闷,也就问道:“嫂子,怎么你一月中见老爷的次数竟也是如此的少?”
  王三嫂听问,生怕让周秀兰以为自己是个不得上面的人,连忙的就道:“哪里是我见到老爷的次数少呢。实话告诉你罢,老爷他原本一个月在宅中的日子也不超过一只手的指头儿。就这,每次他回来宅子里,哪一次不是指着名儿的要吃我烧的菜了?便是太太,只怕一个月中见到老爷的次数儿还没有我多的呢。”
  周秀兰自然是又先说了一番恭维的话,而后便接着问道:“嫂子,可是外面铺子里的生意太忙了,所以老爷这才一个月里回来的次数这般的少?”
  王三嫂鼻子里嗤了一声,道:“什么生意太忙?老太爷传下来这铺子的时候,铺子里什么不是给老爷打点的妥妥当当的了?便是那铺子里的李掌柜的,别的不说,那还是老太爷在时,他手把手调教出来的学徒儿呢。本事大不说,且又是对林家忠心着呢。出去赚了一两银子,绝不回来说是挣了八钱的人。可上哪去找这么个样的人?林家的铺子交到了他的手上,谁不放心?我们老爷,小半年的都难得去铺子里一趟,只等着按月收银子,闲时的时候翻看翻看账簿也就是了。”
  周秀兰心中那就觉得更纳闷了,又问道:“既然不是忙铺子里的生意,那我们老爷是做什么去了,这么的不着家?”
  “做什么去了?”王三嫂神神秘秘的说着,“吃喝嫖赌去了呗。”
  周秀兰一副惊诧的表情:“我虽是来的日子少,可太太和两个姨奶奶我也是见过的。皆是画儿上的人般,就这,老爷还不满足么?”
  王三嫂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家花再香,那也总归比不过野花。男人呐,哪个不是这般?便是你们家的那添福儿,不是我说,当初在宅子里的时候,也曾是跟几个丫头子嘲戏过的。谁知道不过就是老爷遣他出去跑了一趟,倒是拐了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回来。我说添福家的,当初你到底是看上添福儿什么了?那小厮黑黑胖胖的,活像个吃得圆滚滚的大胖饿,个子儿也只比那武大郎强上一点儿,又那里有比人强的地方了?”
  说到这里,又斜瞥了她一眼,嘴边的调笑意味更浓:“可是那小子床上的功夫厉害,弄的你欲仙欲死的?所以你这才死心塌地的跟了他?”
  周秀兰哪里见过这般嘴上没有把门的了?当下一张脸只熟透了虾子似的红。
  她连忙就岔开了话题,问道:“嫂子,我们家这太太和姨奶奶,到底是些什么出身的?你可是知晓一二?”
  那王三嫂巴不得周秀兰问她林宅里的事,好显得她什么都知晓的。当下她听得她如此的问,连忙就道:“想我可是太夫人手上出来的人,这宅子里,有什么是我不知晓的?我们太太,原是个穷酸秀才家的女儿,姓赵,小名琴姐儿的,嫁与我们老爷也有个八、九年了,现年三十岁边上。只是肚皮子实在是不争气的很,这八、九年中,硬是一儿半女的都没有生下来一个。好不容易年初怀上了,腊八那天拼死拼活的生了下来,还只是个丫头片子。本来这若放在平日里,倒也是个喜事儿,只是不赶巧的很,年初的时候,郑姨娘也是怀上了,更好巧不巧的,人家也是腊八这天生了的。也就是前脚后脚的功夫儿,可郑姨娘这一生,竟然就是生了一对双胞胎。要知道我们老爷虽然宅子里是有了三个人,但这么些年来,统共也就只有一个女儿。你说,这猛可的见郑姨娘给他生了个儿子,可不喜欢得跟什么似的?因此上太太虽然是生了这个女儿快一个月了,也没见我们老爷去她那房里望上一望呢。”
  周秀兰咂舌不已,因又问道:“我们老爷原来是有了一个女儿的了?倒是谁生养的呢?”
  “还能有谁?不就是安姨娘。要论起这两个姨娘的出身,郑姨娘好歹还是我们这城里一个裁缝家的女儿,总算是个清白出身。可这安姨娘,原本只不过是太太身边的一个丫鬟。因是生的有几分姿色,被我们老爷给看上了,因此上就抬举她做了个姨娘了。”
  周秀兰于是就道:“安姨娘原本是太太身边的丫鬟?那这般说来,我们太太倒还是个能容人的,竟然就把自己身边的丫鬟给了老爷做姨奶奶。”
  王三嫂一脸不屑的表情:“不容人能怎么办?她原不过就是个穷酸秀才家的女儿,若不是当年我们老太爷尊敬读书人,巴巴儿的指名要她做儿媳妇,哪里能轮到她来做这林宅的太太了?别的不说,刚来我们林宅的时候,那一身的小家子气,饭后的漱口香茶倒都能一口咽了下去,只引得我们笑的都直不起腰来。来了这八、九年了,若是生了个哥儿,那也能硬气些,腰板挺的直些,不想也只不过才生了一个赔钱货。不是我说,拿什么跟郑姨娘比呢。论相貌,她是生的有几分姿色,可我们郑姨娘那可是千娇百媚,芍药花朵般的人物。论年纪,她现下可是快三十的人了,秋日霜打的枯花儿了,可我们郑姨娘却还不到二十五的年纪,正是开花的时候。再者说,她也不过就生了这一个赔钱货,将来能有什么盼头的?可我们郑姨娘那是一举就生了对龙凤胎的,将来林家这偌大的家业,可不是要给郑姨娘生的这哥儿的?你是没看见,这半个多月来,我们老爷可是日日的往郑姨娘的屋里跑,可什么时候往太太那屋里跑过一次儿的了?依着我说啊,这往后,这林宅的太太到底是姓赵,还是姓郑,还两说呢。”
  一语未了,只听得原本关闭的门就被人从外大力的推开了来。
  而随即,就听得一声桄榔的巨响,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灶台上,随即也就有人在大声的骂道:“扯你娘的几巴淡!怎么往后这林宅的太太到底是姓赵,还是姓郑了?我今儿个可也就告诉你了,哪怕是往后这过了千儿八百年的,这林宅的太太姓的都是赵。”

☆、第2章 暗下决心

  王三嫂和周秀兰都被那声巨响给吓了一大跳。忙定睛看了过去时,只见得灶台上一个铜盆尚且还在那滴溜溜的转呢。而门旁边,正有一人叉腰而立,满面怒气的望着她们。
  来人四十来岁的年纪,满月脸,酒糟鼻,但膀阔腰圆,一双浓眉竖了起来时,端的就是个母夜叉般。
  王三嫂一望清她的模样,当即就从鼻子中嗤笑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我说,你怎么不在屋里伺候着你家太太,倒跑到了这厨房里来?也是,想来你家太太生了个丫头片子,整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去她那屋里,连带着你也清闲的很,索性没事就四处闲逛了吧?”
  来的这人和王三嫂少时都是林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那时节两个人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谁都看不上谁,没事就要争较个高下。后来年纪大了,两个人一般儿的配了家里的小厮儿。一个就被称为王三嫂,一个就被称为了吴家嫂子。
  比及等到林老太太去世了,吴家嫂子就被指到了林太太身边伺候,而王三嫂就被指到了后来的郑姨娘身边伺候。为着这事,吴家嫂子很是觉得面上添光,就愈发的看不上王三嫂了。但不成想,自家的这个太太却是个不得老爷宠的,平日里看着也是个没情趣,不会争宠的人,这往后还能成什么气候?若老爷是个不花心的,只守着太太一个人倒也罢了。只是没成想,太太进门还没多少时日呢,老爷就纳了郑姨娘进门,且又是宠爱郑姨娘宠的厉害。而那郑姨娘也是个掐尖要强,乔张做致的主儿,没得多长时间,她就异军突起,在这林家大宅里耀武扬威起来了。而腊八那天,自家太太生了个女儿,那郑姨娘却是一举就生下了对龙凤胎,那气焰就愈发的嚣张了起来。
  为着这事,吴家嫂子很是觉得自己比那王三嫂矮了一截儿。而这当会,猛可的在屋外就听到了王三嫂在屋里说着,不定往后这林宅里的太太是姓赵还是姓郑呢这句话,可可儿的正好戳中了吴家嫂子的心事,当即她就怒不可遏的,一把推开了门,却将手中的一个铜盆朝着灶台就扔了过去。
  满以为这出场的气势够足的罢?怎么着也得吓到王三嫂的罢?不成想王三嫂现下却是有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得意感,只当自己是空中的凤凰,哪里还能看得上凡间的乌鸦了?因此上就不咸不淡的说了那几句,其实也不过是讥讽吴家嫂子服侍的林太太生了个女儿,林老爷不待见的事罢了。
  吴家嫂子一听,面子上哪里还过得去了?当即就几个大步跨了过来,伸出一只熊爪般的大掌,径直的就来拉扯王三嫂的头发。
  好一个王三嫂,关键时刻,使了一招凌波微步,硬生生的就将自己的身子给转到了另一边,口中却不闲着,又嘲笑道:“这是哪里来的一头熊瞎子?且是吃的肚儿圆圆,连行动处都有些不便了罢?”
  吴家嫂子生的壮实,而王三嫂子却是生的瘦削,就这事上,吴家嫂子也没少被王三嫂讥笑。
  原本就是心中窝着火,现下又被王三嫂这么嘲笑了一句,吴家嫂子一时大怒,又哪里肯罢休了?
  伸出的大手没有收回,又是直接来抓王三嫂的头发了。
  那王三嫂却是机灵,只是一个侧身就躲在了周秀兰的身后,缩着身子,不时的却又从周秀兰的身后探出头来,嘲讽上几句。
  这可就苦了周秀兰了。面前一个铁塔也似的女汉子,身后却是一个滑不溜秋只把她当挡箭牌的泥鳅。
  双面胶都不好过,周秀兰也唯有细声细气的劝着这两人。
  只是在吴家嫂子的眼中,她周秀兰又算得是个什么东西了?且不说是新来乍到的,又是个小厮的媳妇儿,单是生的这细皮嫩肉,体格轻盈的似起阵风就能被吹了去的模样,看着就让她上火的了。而现下又见着她挡在王三嫂的前面,吴家嫂子心中大怒,一时就扬起蒲扇般的大手,重重的一个大耳刮子扇了下来,口中还骂道:“小淫妇儿,我要打这个老淫妇,又关着你什么事了?没的只在这中间挡着是个什么道理?我可不比得你家里的那汉子,见得你浪浪就把骨头渣子都酥了。我可告诉你了,再不让开,老娘就将你的这张小脸蛋给打的比那早间的发糕还肿。”
  想这周秀兰虽然是小地方来的人,家中自是贫贱,但也是爹娘掌心里的人,什么时候被人这般骂过,又这般大耳刮子扇过?当下她只手抚着脸,一双杏眸中就有泪水漫了上来。
  自然,那王三嫂也不会心疼她。相反的,见得这周秀兰挨打,白净的面皮上显出一个明显的五指印记,她反倒是心中隐隐的觉得畅快极了。
  只是周秀兰的身后是再也躲不得了,她眼明手快的转身就朝着门外跑。
  待得跑出了门外,知晓吴家嫂子是再也追不上来了。她这才放了狠话,道:“咱们往后且是走着瞧罢。终归你是有求我的那日。到那时我再好好的与你答话。”
  说毕,一径的扬长去了。
  吴家嫂子待要赶上前去追赶她,但毕竟一来是不敢闹的太开,到那时只怕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二来这太太是让她来提热水的,这耽搁的时辰已是够长的了。纵然是太太好性子的不说,但她身边的大丫鬟彩云且是牙尖嘴利,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怕不是到时就有话讲?
  因此上她也只得悻悻然的转过了身来,拾起了先前扔在灶台上的铜盆,一面揭开锅盖,用水瓢舀了滚烫的热水在铜盆内,一面打眼见周秀兰依然是眼中噙了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傻站在厨房中间,于是口中又是左一个小淫妇,右一个小浪货的骂个不住。半晌,方才口中骂骂咧咧的,端着一铜盆滚烫的热水去了。
  而那周秀兰等得她走了之后,方才忍了面上挨的那巴掌的痛,将灶中的火熄了,又将厨房中四处略微的收拾了收拾,方才慢慢的回了房。
  房中自然是漆黑一片,她当家的添福儿还没有回来。
  她摸进了门,点起了半截白蜡。因着实在是冷的慌,打开铺盖卷,脱了外面半旧的对襟蓝色袄儿和下-身的白色挑线裙子,钻了进去。
  屋外是北风呜呜的吹过,屋内是冷烛冷被,又兼着吴家嫂子那一巴掌实在是扇得不轻,右边脸颊似是肿了起来,嘴角稍微动了动,就痛的心直抽抽,又哪里睡得着了?一时只是望着桌上的那半截白蜡出神。
  半晌,听得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她抬了头看去时,只见得她当家的添福回来了。
  想来屋外的雪下的是较刚刚更加的大了。添福儿不过就推开门进来的这会子功夫,就有无数鹅毛大似的雪花被风卷进了屋内。
  添福见状,忙忙的就关上了门,栓紧了,而后方才转过身来,跺了跺脚上的雪,却又将两只冻的冰冷的手放到嘴边呵着热气暖和着。
  而周秀兰这当会早就是从被窝里爬了起来,随手将自己的那件半旧的对襟蓝袄儿披在了身上,取了家常做的暖鞋过来给他换上,又转身去提了热水倾在了盆中,扔了一块布巾进去,打湿了,再是拧干了,递了来,给添福抹脸。
  添福接过了热热的布巾来,先是整个儿的都覆到了脸上,擦了擦,然后再是擦了擦双手,却又开口道:“取过盆来,与我洗脚。”
  一盆热水端了过来,将冻的已经没有知觉的僵硬双脚放了进去,半晌,他方才舒出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算是活过来了。
  这当会,他才得空抬头望了一眼周秀兰。
  纵然是烛火不明,可她右边高高肿起的脸颊还是看着很明显。
  添福吃了一惊,忙问道:“你这脸怎么了?”
  周秀兰还未开口,眼圈儿就先红了。
  她慢慢的将刚刚在厨房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待说到吴家嫂子打了她这一巴掌的时候,那眼泪珠子就止不住的滚了下来。
  添福听了,心内也自不得意,但他还是叹了口气,劝道:“吴家嫂子在这林宅里可算是个老人了,见着现如今又是在太太身边伺候着,你我拿了什么去跟她比?虽说今夜你是挨了她这一巴掌的,也只能是打落的牙齿和血吞了。我劝你,还是忍了吧。早晚见着她的时候,还是要笑言软语的,不然只怕你我往后在这宅子里更没有好果子吃了。”
  周秀兰不听他说这番话还好,一听他说了这番话,心内的委屈霎时就全都出来了。于是她一面哭,一面就道:“你也是个男人?当初对我父母说的什么,跟了你来,神仙府里过日子,活儿不重,又吃香的,又喝辣的,有的是好日子过。哪知随了你来,却是让奴家上灶烧饭顿茶,没事的时候还要做些针指,日夜不得闲。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劳累些,好歹也能平稳度日。不想今日却被人家这一巴掌扇了下来,往后可还是要怎么做人?枉你还自称是个男子汉,不说与自家婆娘出了这口气,却还是劝着自家婆娘忍了这口气?可要怎么忍?往后人家骑到你脖子上来屙屎撒尿,也要忍?早知你是这么个软骨蛋,奴家当初就不该听信你的花言巧语,随了你来这里。”
  话毕,扭过身,脱了身上的袄子,忿忿的钻进了被中,却把一个背儿对着添福,再是不言语了。
  添福见状,也没得办法。只得自己洗了脚,倒了洗脚水,而后脱了衣服上床。
  虽然他是软言温语的说了大半夜,但周秀兰却是都没有翻过身来,只是自顾自的将手枕在头下,阖着一双眼儿装睡。
  但又哪里能睡得着了?右边脸颊且是痛着呢,心中也还是气着呢。
  做什么就这么看低了她,欺辱了她?俗语说的好,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不定将来就有求她的日子呢。
  周秀兰当下就打定了主意,添福这个软蛋,看来是指靠不上了。而自己生的这么一副好颜色,就是拼着被人取笑罢,也必得靠着自己的这脸蛋儿给自己挣了个好的前程来。

☆、第3章 丫鬟彩云

  却说吴家嫂子因着在厨房里耽搁了那么长的功夫儿,当下也就顾不得脚底积雪湿滑,急急的就端了一铜盆滚烫的热水往后面上房来了。
  门前自然是挂着厚厚的夹棉门帘。吴家嫂子因着两只手都端着铜盆,又不敢高声叫得里面的谁来给她打帘子,当下也只能用一侧身子拱开那层厚厚的门帘子,然后端着铜盆进来了。
  比及刚进来,只觉得一阵暖气扑面而来,半个身子都暖和了。
  屋子正中正拢着一盆旺旺的火盆儿呢。就这,丫鬟彩云还嫌不够似的,半蹲在火盆面前,一手使了火箸子,正在来回的拨弄着里面的银丝炭。
  吴家嫂子见状,忙将手中的铜盆放到了屋角的木架子上,而后巴巴的凑了上前来,搓着双手讨好的笑道:“彩云姑娘仔细火盆里的炭火溅了出来,烫到了你的裙子。往后这般的事只管教给我这个老婆子来做就是,又何须劳烦彩云姑娘亲自来呢。”
  说罢,伸手就要来接她手中的火箸子。
  其实自打吴家嫂子进屋的那一刻起,彩云就看到了。只是她素来就不大待见这个吴家嫂子,嫌她没事的时候总爱在太太面前搬弄一些是非,倒恨不得太太每日的都去与那郑姨娘合气一般,偏没个安宁的时候。
  因此上她此时见着了吴家嫂子用了这般谄媚的神色和语气来与她说话,不知怎的,就跟吃菜的时候吃出了一只苍蝇似的犯恶心。
  于是她便略略的偏了一偏手,躲开了吴家嫂子伸过来的那只手--不想与吴家嫂子的手碰触到。
  而后她便一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火箸子随手放到了桌上。
  吴家嫂子的见状,站在当地,脸上讪讪的,没有说话。
  这若是其他的丫鬟儿吧,先不说她哪里会讨好的说出那般的话来,只说若是这般的对她,她早就是一个老大的耳刮子扇了下去,又哪里由得自己这般不尴不尬的站在这里了?只是这个彩云性子却不是一般的直率急躁,嘴不饶人,且又是太太最倚重的一个人,如此一来,吴家嫂子如何敢轻举妄动?当下也只能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站在那里不言语了。
  而彩云此时已经是走到了墙角的铜盆前,伸了两根手指就去试水的温度。
  一试之下,怒气就上了脸。
  “吴家嫂子,”她转过身来,冷笑着,“我记得先时我是吩咐你去打热水的吧?”
  吴家嫂子连忙的上前两步,陪着笑道:“可不是。我记得真真儿的。姑娘说了,要端了热水来给太太净面呢。这不,我还怕厨房里的那些下人烧的水不干净,巴巴儿的自己舀了水烧了,然后打了滚烫的水一路紧赶慢赶的赶了来呢。”
  实则她这话倒也不是说给彩云一个人听的。太太正在里间睡觉呢。想来自己这说话的声音也是不低,若是将太太给弄醒了,听了她的这话,可不是会在心里感念她一二。
  她这番心思,彩云如何会不知?当即她冷笑一声,便道:“吴家嫂子,说话这么大的声音做什么?悄声些罢,太太正在睡觉呢。只是我现下要是挑你些什么错,想来你也是不服的。你且过来。”
  吴家嫂子的不明所以,但也只能上前几步,到了她跟前。
  “你自己将手伸到盆里,试试水的冷热。”
  彩云的目光跟冰刀似的,倒比外面屋檐上挂着的冰棱子还要冷上几分。吴家嫂子不敢违抗她的意思,当下也只得伸了两指到盆里去。
  这一试之下,她的面上也就变了色。
  而此时彩云已经是追问道:“如何?”
  这大冷的天,但吴家嫂子还是硬生生的惊出了一身冷汗来。她呐呐的解释着:“舀了水到盆里的时候,确实是滚烫的。想来是这一路上风吹雪下的缘故,因此上就将这一盆滚烫的热水给吹的冷了。”
  彩云此时已经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亏你还好意思满宅子的去说自己是伺候过太夫人的人?你就是这么伺候太夫人的?你就不知晓这大冷的天,你端了一铜盆的水过来,纵然是滚烫的,那一路上风吹吹的,也能将水给吹冷了?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来,往后还能指望你做什么事呢?成日间的倒只会在太太面前搬弄是非。我可趁早知会你了,我们太太是个好性儿的,我可不是。少将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学来给太太听,没的惹的我们太太心下不痛快。尤其是现下太太还在坐月子期间,你且给我安分些罢。”
  说罢,愤愤的掀开帘子,叫了一声:“彩霞。”
  却不见彩霞进来,反倒是一个十二三岁,生的圆圆脸的姑娘进了来。
  那姑娘鼻尖已然是冻的红红的。跑了进来,说话的时候口中还一阵一阵的往外呵白气。
  “彩云姐,”那丫头说话的声音糯糯的,仔细听来,尚且还有些咬字不清,“彩霞姐方才说怕太太醒来的时候饿,又说是这么冷的天,需得吃些滚烫的东西才好,所以就去小厨房里准备一些汤汤水水的去了。她离开的时候嘱咐我,若是彩云姐有什么事,尽管使唤我就是了。”
  彩云一听便笑了。
  她伸手拧了拧她的鼻尖,笑道:“小蹄子,你才多大?倒一口一个的使唤,使唤。能使唤你做什么?只是这么冷的天,你做什么不在屋里待着,只在外面乱走?仔细冻到了你这张小脸蛋儿,到那时我可是会心疼的。也罢,现下我去厨房中提些热水来,你便在这屋中看着太太和二姑娘。”
  说毕,转身到屋角提了一只铮亮的铜壶来,又笑道:“彩衣,你也饿了吧?果盒中还有些点心,你自己拿了吃就是。”
  彩衣答应了一声,殷勤的跑过去给她打起了帘子,眼瞅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穿廊转角处,然后方才放下了帘子,转过了身来。
  一时屋中就只剩得彩衣和吴家嫂子了。以及里间的林家太太赵素琴和她刚生的女儿了。
  赵素琴倒也罢了,生产的时候有些动了根本,因此上最近只是觉得身体乏力,一日之间倒有多数是在沉睡。只是她那生下来才刚刚二十天的女儿,此时被一张红绫被严严实实的包着,却是睁着一双眼,只顾傻傻的望着那青纱帐顶。
  而外间此时又有说话声音传来。
  原来吴家嫂子见彩云离开了,只剩得彩衣在屋里,不过就是一个十三四的丫鬟,又哪里将她放在眼里了?
  她便旁若无人的走到了桌子旁,弯腰伸手揭开了果盒的盖子,然后便拈了其中的一块碧玉糕吃了起来。
  彩衣立时便道:“吴家嫂子你放着。彩云姐姐并未说让你吃呢。”
  但吴家嫂子却是一口将手中的碧玉糕给塞到了口中,再是又伸手拈了一块酥蜜卷塞到了口中,而后才得空斜瞅了彩衣一眼。
  彩衣毕竟年岁不大,又是个面皮薄的人,当下见吴家嫂子这样,待要说上几句,可一张口,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一时着急,便不由的就哭了出来。
  吴家嫂子却是不管她。只想着老娘这忙了一晚上的,方才竟然是被彩云那小淫-妇儿给训的跟孙子似的。怎么的,现下她便连彩衣这个小丫鬟也制不了不成?小丫鬟不叫我吃,我便偏要吃。
  于是更又伸手去拿果盒里的其他点心去了,压根就不去管彩衣在那哭的声音愈来愈大。
  左右太太睡的沉,一时半会儿的也醒不来。便是醒了,她也有的是应对的话儿。
  那彩衣这般一哭,见着吴家嫂子依然是自顾自的吃着食盒里的点心。眼瞅着果盒里的点心都快要见底了,她一时又是气又是急,重重的跺了一脚之后,转身便掀开帘子去找彩云了。
  而吴家嫂子方才心中其实也是堵着一股气。想着自己是不能在彩云面前怎么样的,那便在这彩衣小丫鬟面前耍耍威风威风,好歹也算是能略略的舒了心中的那股闷气。只是现下见彩衣摔了帘子去找彩云,她心中又是害怕起来,赶忙的放下了手中的合欢饼,想着就要开溜。
  只是还没行得两步,猛可的听到里间里有声音在问道:“是谁在外边?”
  懒散的声音,想来是刚刚才睡醒来。
  吴家嫂子瞬间心中亮了一亮。
  想彩云在时,她等闲的近不得太太的身。便是心中有什么话,猫爪挠似的要去对太太说了也不能,这现下彩云是不在的,屋中又没有他人。此时不将心中的那些话对太太说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因此上,她立即止住了脚步,转过了身来,几步上前撩开了纱帐,笑道:“太太,可有什么吩咐?”

☆、第4章 林家太太

  林太太赵素琴,为人持重寡言,最是好性儿。她现年二十八岁,嫁来林宅倒有十年。只是这十年间,肚皮总是不见动静。好不容易腊八那日拼死拼活的生了个孩子下来罢,偏生又是个女儿。
  林太太对现下躺在她身侧的这个女儿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说不喜欢罢,可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若说是喜欢罢,她又是个女儿。
  女儿顶什么用呢?她嫁来不久就知晓自己不得丈夫的喜爱,等闲都不到她的房中来。原本是指望着生了个男孩子下来,不说母凭子贵,好歹下半辈子也能指靠着他,但偏生最后还是生了个女儿。
  因此林太太这当会望着躺在红锦被中的女儿,愣是都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
  可这锦被中的小人儿也是奇怪的很。这些时日以来,竟是不哭不闹,且是乖巧着,仿似她竟然是知晓自己不得母亲喜爱一般。
  如此一想,林太太心中又涌上了几丝愧疚来,忍不住的就伸手轻轻的拍着自家女儿,口中轻声的哄着她入睡。
  而此时吴家嫂子已经是揭开了床外侧的纱帐,抬脚跨了进来,笑着问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林太太抬头一见是吴家嫂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彩云哪里去了?”
  “彩云姑娘去提热水,预备给太太净面。太太有什么事,吩咐我也是一样的。”
  “也没有什么。不过方才我恍惚里似是听到有谁在外面哭,问上一问罢了。”
  吴家嫂子心中一惊。
  她可不想将刚刚的事闹了出来。纵然是林太太好性子,可保不齐真恼了起来,到时将她给撵出了这里,这林宅里,她还能依附谁呢。总不能去郑姨娘那,整日的听王三嫂的讥笑罢。
  因此上她急忙的就道:“太太听岔了。哪里来的哭声?莫不是屋外的风大,吹的树枝呜呜响的,倒教太太听成了哭声。”
  林太太对此也不置可否。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依旧低着头,伸手轻轻的拍着自己的女儿。
  且是奇怪。这么小的一个小人儿,统共还没有满月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却甚是灵动。在吴家嫂子刚刚说话的那当会,只是盯着她瞧,仔细看来,那神色间分明还有还有一种鄙夷的意思。
  吴家嫂子此时见林太太只是低着头哄孩子,不与她说话,她又不好突兀的开口说些什么。于是她便也低了头去看那孩子,打算从这孩子身上找到突破口。
  “太太,”片刻之后她开口,称赞着说道,“看姐儿这脆生生的眉眼,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将来大了必然会是个大美人儿。”
  纵然是林太太一开始心中再不喜女儿,可这当会听到别人夸赞自家女儿是个美人坯子,那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由不得拍着她的动作便轻缓了几分,口中也是温声的说道:“美人不美人的,我倒也不计较。只盼着她将来大了,能找到个疼她的夫婿,那才是做女子一生最幸福的事呢。”
  似是错觉,但手下的女儿似是抖动了一下?
  而吴家嫂子闻言,连忙的就道:“太太多虑了。想我们林家这般富贵,姐儿又是太太生的,岂是那些姨娘生的能相比的?所以太太放心罢,将来我们姐儿定然是能嫁了个贵人的。指不定到时能做个官太太也说不定。”
  她这番话一说,林太太心中自然是欢喜的,面上不自禁的就露出一丝笑容来。
  抬头见吴家嫂子依然是那般躬身的站在床前跟她说话,她便微抬下巴指了指床前的脚踏,道:“你坐下说罢。”
  吴家嫂子道了声谢太太恩典,随即也不客气的就一屁股坐在了脚踏上。
  “太太,”刚一坐下,她便又道,“不知道姐儿的芳名是什么?老爷可是遣人来说了?”
  林太太闻言,拍着女儿的手便一滞。
  片刻,她才缓缓的说着:“还没有呢。想来年下老爷忙,不得空去取名字。也罢,索性再等几日也就是了。”
  吴家嫂子做了一副很吃惊的模样,佯装失口,飞快的道:“可是我前几日便听说老爷已是给郑姨娘的孩子都取了名了。哥儿叫林承祖,姐儿叫林琼芳。那时我还以为太太生的姐儿定然也是有名字了的,怎么到现下老爷还是没取呢。”
  她这番话只如同是一个石碾子似的,轰轰的就自林太太的心头上压了过去,且是压的她憋闷疼的慌。
  而吴家嫂子好不容易打开了这个话题,又怎么肯轻易的就停住?她开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些这些日子郑姨娘是如何的嚣张。因着自己生了个龙凤胎的,便不把所有人都放在眼里,开口闭口都是,我们哥儿是这林宅里唯一的香火,往后这林家的所有一切还不都是他的?然后又是说郑姨娘这些日子是如何的吃了鸡,又要吃鸭,戴了银,又要金,还有就是老爷如何的整日就只待在她的房中逗弄着那哥儿。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通之后,她再看似气愤的总结了一句:“按说这郑姨娘也太不把太太放在眼里了,太太你怎么就不管上一管?”
  林太太原本听得她那般说,还只是怔怔的。可这当会听得她这般一说,禁不住的就红了眼圈,落了泪下来。
  “我拿什么去跟人家比呢?人家是老爷自己看中的,巴巴儿的亲自去求了来的,可不得如珠似宝的捧在手掌心里?可我只不过是老太爷看中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给老爷做媳妇子的。便是成婚不过几日他便撇了我,去别人房里睡了。就我这样还去管她?不定的哪里她便撺掇了老爷休了我,到时可不是遂了她的愿了?只是都是你的子女,便是偏心也要有个度。做什么便这样看低我的女儿了?这样的丈夫还要着有什么用的?索性到了明日我自请下堂也就是了,倒省得每日里只是受这些闲气。”
  这里也有个缘故。当年林老太爷是看中了林太太,满心的指望着要将她娶了来给自己的儿子做媳妇儿,但无奈林太太的父亲不同意。士农工商,再有钱的商人,那也不过是个下九流,而再贫穷的秀才,那也是比商人的地位要高。因此上一开始林太太的父亲是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可无奈一家老小都要张嘴吃饭,他又没有挣钱的法子,最后也只得接受了林老太爷拿过去的一百两银子,同意了这门亲事。
  而吴家嫂子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说下来,林太太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原本以为林太太怎么着都该是十分的愤怒,然后揭开了被子就要去找郑姨娘理论的。
  可这当会一见她落了泪,吴家嫂子也就有些慌了。
  她急忙的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就要到处去找手帕来给林太太擦眼泪。
  不想手帕还没找到呢,就先听得身后一声重重的响声。
  紧接着便有人冲了进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子,怒骂道:“老猪狗,你又跟太太说了些什么闲散话?引得太太这般的只是哭个不住?”
  吴家嫂子抬头一望,见揪着她衣领子的人正是彩云。这当会她一张容长面上满是怒气,咬牙切齿的,倒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一般。
  吴家嫂子一见是她,立时便吓的怂了,只是抬头望着她,口中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第5章 林氏琼玉

  周晓薇觉得她真的是看了一处好戏。
  虽然无缘无故的穿越到这世界二十来天了,平日里也不乏些零零碎碎,暗地里咕哝的口角,可如同今日这般明着在她面前口角,甚至是开打的架势还真的是新娘子做轿--头一遭看见。
  彩云当下一把揪住了吴家嫂子的衣领子,也无二话的,直接一个老大的耳刮子就扇了下来。
  她旁边的那个丫鬟一时没拦住,吴家嫂子的左边脸颊上已经是肿起了老高的红印子。
  “老猪狗,”彩云手指着她的鼻子就开骂了,“你自己说说,可有你这般做奴才的?人都说,做奴才的,里言不出,外言不入。可你倒好,外边的什么事都要来跟太太说上一说。若只是说些好的倒也罢了,可你倒是专挑能给太太添堵的事儿说。打量我不知道你的那心思?无非就是为着你自己与王三嫂的争较,就想着撺掇我们太太去与那郑姨娘斗上一斗,这样你脸上就有光彩了?啊呸!她郑姨娘是个什么东西?与我们一般的也只是个奴才儿,还值得我们太太去与她计较去?没的倒辱没了我们太太。”
  彩云想来确实是气的厉害,胸口起伏个不停。然后还嫌刚刚那一巴掌不够似的,又高高的扬起了右手。
  眼见得这一耳刮子又要扇了下来,半路里忽然就被另外一只手给捉住了。
  “彩云,”捉住她手的那人长的一张鹅蛋脸儿,眉目间看起来甚是清秀,“当着太太的面这般吵闹,可不是要搅扰到太太休息了?”
  “彩霞,你别拉我。”彩云在她的手中挣扎着,“今日就让我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专门挑起是非的老猪狗一顿,也好让她晓得,往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可彩霞强行的握着彩云的胳膊就将她拉了出去,然后她又进屋将已然有些呆愣的吴家嫂子也拉了出来。
  彩霞将吴家嫂子拉在阶下站定,然后她自己转身走上了青石台基,回过身来,说道:“吴家嫂子,原本我也不想说你什么。只是今日的事,你实在是办的有些差了。想来我们这上房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我们姐妹两也不敢耽误你的前程。这样吧,明日里你便离了我们这林宅也就是了。”
  言下之意,竟是要撵吴家嫂子出门。
  吴家嫂子面上瞬间一白。
  这彩霞虽是面上看着比彩云好性儿,可林宅里谁都知道,她最是个绵里针。若是真的惹恼了她,那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虽然明知晓彩霞既然是说出了这话来,那定然是没有什么可商议的余地了,但吴家嫂子的还是不死心的大叫着:“你凭什么能撵了我离开这里?大家都是奴才,一般的不分高下,哪里是你能说让我走我就走的?我要见太太去。”
  话说,起身就要往房里冲。
  彩云见状,连忙赶在她前面,将身子堵住了门口,扬着下巴,冷冷的望着她。
  吴家嫂子见着彩云挡在她前面,心中就有些打怵,忙不迭的就往后退了两步。
  而彩霞此时也冷道:“你便是去见老爷,我也是这个话。”
  彩云此时也在旁边插口道:“好啊,那我们就见老爷去。老爷最厌烦的就是你这种嘴碎的人。等我见了老爷,将今日的这番原由一说,老爷不打下你下半截儿来,我就服了你。”
  说毕,也不再理会她,只是上前来挽了彩霞的胳膊,说道:“我们进去吧。太太只怕还一个人在里面哭呢。”
  进得里面来,绕过那架美人屏风,果然林太太还坐在床上哭着呢。
  彩霞忙使了个眼色,彩云会意,忙忙的就去将刚提来的热水倒到了盆里,把手巾打湿了,绞干了,递给了彩霞。
  彩霞接过,走到床前,俯身弯腰,将手中的手巾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太太,用热手巾擦下脸吧。”
  林太太却是不接,只是依旧低着头哭泣。
  彩云是个急性子,比不得彩霞。她在旁边见状,弯腰一劈手就将彩霞手中的手巾取了去。
  然后她就一矮身坐在床沿上,也顾不得林太太还在哭,直接用毛巾就去擦她脸上的泪水。
  一面擦,还一面道:“太太只是哭怎的?你就是在这里哭出条河来,也没人晓得。再说的直白点,除了我和彩霞,也没人会心疼。”
  “彩云!”彩霞闻言,立即低声喝了她一句。
  彩云却是满不在乎的道:“彩霞,我晓得你的意思。只是我们这般骗着太太,说是老爷不来这里,只是因着前面铺子里的事忙,所以不得空来。老爷的心里其实一直是有太太的,这般的话,说了出来,你信,我信,还是太太信?依着我说,太太做什么要这么伤心了?左右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曾经放了狠话,说是我们林宅里的正房太太一定得是太太,而老爷也是亲口答应了的。这还怕得什么?仍凭她郑姨娘再得宠,再生了一对哥儿姐儿又怎么的?正房太太的位子反正是落不到她头上去。不就是一个名字?太太,别伤心了。我们自己取也是一样的。这往后啊,我们就只守着我们姐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就是了,别去理会那郑姨娘每日里出什么幺蛾子!”
  她这般一劝说,林太太还真的是慢慢的止住了哭声。
  “我命苦也就罢了,只是连累的我的孩子也是这般命苦。生出来都二十多天了,他那狠心的爹爹竟然都没有来看过她。”
  话落,又低了头,接过彩云手中的手巾就去擦眼中刚刚涌出来的泪水。
  若是情况允许,周晓薇其实现在很想说上一句,什么爹爹!老娘的爹爹好好的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待着呢!
  她倒是想说话,但只怕说了出来,眼前的这三个女人会把她当成妖怪给烧了或者给埋了,到时幸运之神可还能再眷顾她一次,让她穿到哪里去?
  所以周晓薇选择的是挥舞了下自己现在的两只小胳膊,然后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
  她这般一番动作,其他三个人怎么会没看见?
  当下林太太以为她饿了,连忙的就把她抱在了怀中,背过身去,随即就解开了衣领子。
  林太太以往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幼周边有生孩子的妇人都是自己来喂奶的;二者,虽则生的是个女儿,教她失望的紧。但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叫了其他女人来给自己的孩子喂奶,她总是觉得会不干净。因此上,她压根就没兴起给自己的孩子请个奶娘的念头。
  从自己的孩子生下来的那一日起,她就是自己喂奶的。
  解开外罩的那件石青色遍地锦对襟袄子,她随即又解开了里面所穿的淡青色绸衫,露出来一只白馥馥、圆滚滚的白兔子。
  周晓薇开始皱起了眉头。
  虽然是谁打出生的时候起都喝过奶,但是她这种外表看起来是个婴儿,但内里实际年龄却是个成年人的情况……
  周晓薇觉得好坑爹。
  但是不喝,肚子里实在又是饿得慌。而且这不都已经喝了二十多天了嘛,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心一横,眼一闭,周晓薇的嘴对着那乌褐色的nai头就凑了上去。
  其实说个老实话,人奶的味道,有那么点腥味在里面的。真要要说滋味吧,还真不咋样。
  用力的吮吸得一会,周晓薇松开了林太太的nai头,又闭上了双眼,用实际行动来表示,老娘喝饱了!
  林太太还怕她回奶,把她头部抱高了点,轻轻的用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她背,确保她打了个饱嗝出来,然后才俯身将她重又放会了红绫被中,严严实实的给她包住了。
  旁边的彩霞此时轻声的道:“太太,我们姐儿真是乖巧的很。自打出生这么长日子以来,竟是都没有哭过几次呢。”
  彩云急忙也插了一句嘴:“可不是。比郑姨娘的那对哥儿姐儿好多了。太太你是不知道,她那对哥儿姐儿,一到了晚上,就跟要和谁较劲似的,一个哭的比一个凶。哪像我们姐儿,一看就知道将来长大了,必然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彩霞急忙又横了她一眼,示意她往后少在太太面前提郑姨娘的事。
  彩云自知自己是刚刚嘴太快了,故这会见着彩霞责备的目光,忙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去。
  林太太此时低头望着自己女儿安静的睡颜,唇角却是难得的蕴了一丝笑意的。
  自己往日里可不就是猪油蒙了心?女儿这么乖巧,竟然就是没有发现。说什么男孩好,女儿可不也是她生的?一般都是自己的骨肉,往后都要管自己叫娘,还计较得那么多做什么?
  想到这份上,她轻叹了一声,抬起头来,对着彩云和彩霞轻声的道:“也罢,左右往后我就当自己是守了寡的人,没有丈夫的。只守着我的孩儿安稳的过日子也就是了,还管得了其他闲散人是怎么样?没的操那份闲心做什么。”
  彩云和彩霞一听她说了这番话出来,皆是面上露出了喜色来。
  彩云嘴快,连忙的就接道:“太太能这般想,那是再好不过了。”
  林太太温婉的笑了一笑,望了望窗外,然后又收回了目光,问道:“外面雪还在下吗?”
  彩霞回道:“还在下呢。”
  “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她口中轻轻的念着这两句诗,而后便低下了头,伸手温柔的摸着自家女儿柔嫩的脸颊,“那咱们就叫林琼玉,好不好?”
  一夜雪落无声。

☆、第6章 洗澡逸事

  次日细细密密的冬雪依然还在不停的下着,屋檐下的冰棱子也是排了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一溜儿。
  林宅后院上房中,屋里铜盆内银丝炭火烧的正旺。而屋内水气腾腾,各人俱都在忙碌着。
  原来是林太太想着已经几日都没有给自家女儿洗过澡了,而明日里怎么说也是大年三十,辞旧迎新的,因此顾不得今日屋外还在下雪,还是吩咐了彩云和彩霞烧了热水,拢了旺旺的火盆,要给林琼玉洗澡。
  林太太还在月子里,她自然是无法亲自给自家女儿洗澡了。但她心中总是不放心,所以还是下了床,在旁边看着彩云和彩霞给林琼玉洗澡。
  不过就是洗个澡而已,她屋子里的丫鬟基本都是全出动了。
  彩云和彩霞自然不必说,一个抱着林琼玉的两只腋下,让她坐在盆内,一个则用布巾沾了水,轻轻的给她擦洗各处。就连彩衣,虽然年纪小,但也是蹲在旁边打着下手。其他的粗使丫鬟则是忙着不停的烧热水,提热水过来。
  一时纵然是冬天,滴水成冰的天气,但屋内各人,除却林太太,俱都是袖子挽的高高的,鼻尖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就是林太太,站在旁边看着,也是心惊胆战的,生怕彩云一个手滑,让林琼玉滑入了水中,又怕彩霞手劲太大,弄疼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而对此周晓薇,唔,现下也就是林琼玉,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她都快要因为羞愤而再死一次了。
  洗个澡而已,要不要这么多人来围观啊?而且彩霞姑娘,你擦洗人家**的时候,能不能手劲轻一点?你擦的人家真的很不舒服的好吗。
  林琼玉哀叹不已。但她也知道,这一屋子的女的,其实也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除却林太太,都是黄花大闺女不是。
  彩霞手中的布巾又往林琼玉的两腿之间擦洗了。而且因着林琼玉刚刚并起了双腿,她还用手去掰开了。
  林琼玉抵挡不过彩霞的手劲,只好红着脸闭上了双眼不去看。同时心里还在一直不停的安慰着自己,我现在只是个婴儿,我现在只是个婴儿……
  婴儿你个头啊!可是咱的心理年龄早就是个成年人了好不好。
  林琼玉欲哭无泪。
  而偏偏此时,彩衣那小丫鬟还二三不知的说了一句:“太太你们看,我们玉姑娘好像很喜欢有人给她洗澡呢。你看她都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脸颊上还泛了红晕呢。一看就是很喜欢的样子。”
  红晕泥煤啊!老娘那是害羞的好不好!
  可是屋内其他众人听她这么一说,还真的纷纷都来仔细的看了。一时大家看了之后,一致的得出了个结论,那就是,看来咱们玉姐儿确实是很喜欢有人给她洗澡的,所以往后咱没事就给她多洗洗吧。
  林琼玉此时真的很想感谢彩衣一家。
  正当一屋子的人都在笑着说咱们的玉姐儿是如何的乖巧,给她洗澡也不哭的时候,只听得门帘子响了一响。
  林琼玉此时脸正对着门那边,故听得这一声响,她也就抬头望了过去。
  来了两人,一大一小。
  大的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小巧的鹅蛋脸儿,一对水汪汪杏眸,琼鼻樱唇,整个人看起来甚是温婉可人。而那个小的则只是四五岁的年纪,身着浅色衣裙,相貌看来随了她娘,走的也是温婉的那一路。只是这个小姑娘看起来甚是胆小,进了屋后,只是躲在她娘的身后,压根就不敢看屋里的各人。
  这两个人林琼玉认识。不是别人,正是安姨娘和她的女儿林琼萱。
  安姨娘原名安彩萍,原本是林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长的姿色不凡,教林老爷看到了,惦记的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只是碍于她每日基本上都与林太太形影不离的,倒教林老爷压根就没有办法下手。好不容易后来有一次林太太出门去别人家做客去了,没有带安彩萍去。林老爷打听到,立时的就蹿了过来着手办了她。虽说那时安彩萍也是背地里哭过,可是她毕竟是林家的丫鬟,抵挡不了自家老爷的侵袭。而林老爷贪图新鲜,那一个月里倒有大半月的日子把这丫头给折腾来折腾去。不成想这般一折腾,就把她的肚子给折腾大了。彼时林老爷虽然已是近三十的人了,但膝下并无一儿半女,这猛可的见这安彩萍有了身孕,只当她怀的定然是个儿子,大喜过望之下,立时便要抬举她做个姨娘。
  等到林太太知道林老爷和安彩萍的这一截事儿的时候,安彩萍都快有三个月的身孕了。那时林太太自然是气得发昏,一来是自己的丈夫竟然背地里与自己的贴身丫鬟有染,而自己竟然一丝一毫不知;二来或多或少的也是有点嫉妒安彩萍。毕竟自己嫁进林家这么多年肚皮子都不见动静,可这丫头不过就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了身孕。
  只是能怎么办呢?虽然心里面再不忿,可林老爷摆明了是铁了心要抬举安彩萍做姨娘的,林太太又哪里能拗得过他?最后也只得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还能落得一个能容人的名声在外。
  好在这安彩萍虽然是做了姨娘,但在林太太面前却从来还是如以往一般,甚是恭敬。行事之处从来都还当自己是以往林太太的丫鬟,并不当自己已经是林宅的姨娘了。
  而十月怀胎之后,她生下的只是一个女孩。林老爷从一开始的大喜过望转为失望之极,而此时他又恋上了行院里的一个烟花女子,因此上也就渐渐的不去安彩萍哪里了。
  只是这林太太知道了安彩萍生了个女儿,暗地里倒松了一口气。后来见着林老爷不甚待见这安彩萍之后,她倒转而慢慢的又与之恢复了以往的熟稔关系了。
  此时安彩萍一进了屋子之后,瞧着各人都在给林琼玉洗澡,她也就立时卷起了袖子加入了战局。
  毕竟是生过孩子的人,而且因着那时她生的是个女儿,林宅里的人见自家老爷都不怎么待见她们,他们还会怎么待见她们?日常里安彩萍使唤他们都使唤不动。所以不得已的,倒基本上是安彩萍一手将叶琼萱给带大了。所以对于给小孩子洗澡的事,在安彩萍看来那不过就是区区的小菜一碟。
  一时等到安彩萍插手入战局之后,各人俱各都是松了一口气。
  彩云当下也顾不得自己两只卷起来的袖子都是湿的,直接抬了手就用衣袖去擦额头上的汗,一面还气喘吁吁的说着:“彩萍姐,你一来我们可是轻松多了。”
  哪里是轻松多了,简直就是可以直接放手了。
  只见安彩萍一手横亘在林琼玉的胸前,将她圈牢在自己怀中,一手就取了布巾,麻利的给她擦洗着各处。
  不一会的功夫,她就拧干手巾将林琼玉身上的水珠都擦干了,然后她就抬头问道:“彩云,姑娘的衣服在哪里?”
  彩云连忙起身,指着屏风后面的海棠花拔步床说道:“姑娘的衣服在床上呢。”
  安彩萍闻言,连忙就将林琼玉整个儿的抱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起身快步的就走到了屏风后面,将林琼玉放到了床上。
  又是一番麻利的穿衣服的过程,周遭的人在旁看着,俱各是赞叹不已。
  彩云就道:“彩萍姐,往后给姑娘洗澡的活儿就交给你吧。”
  安彩萍浅浅一笑:“好。”
  林太太在旁就道:“彩云,彩萍现下是什么身份?还由得你如同以往一般彩萍姐的叫来叫去?成个什么样子!往后你还是叫彩萍姨奶奶吧。”
  安彩萍听得她如此说,急忙的就道:“太太这是什么话?彩萍现下是什么身份?无非还是太太的丫鬟罢了。太太这般说,真的是折煞我了。”
  林太太听得她这话,心内顿时甚是熨帖。因此上这面上的笑容也就越发的和蔼了起来。
  “罢!想来我这也就如同是你的娘家一般。回娘家原本就是图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若是让彩云她们像外面那些下人一般的称呼你为姨奶奶,想来你也不自在。既如此,那就还是按照以往的称呼吧。”
  彩云嘴快,立时就插了一句:“可不是!太太忘了,想当初我和彩霞其实都还是彩萍姐一手调-教出来的呢。无论彩萍姐她现下是什么身份罢,可在我心中眼中,那也都是我最最温柔的彩萍姐。”
  只有彩霞,冷眼瞧着这一切,也不发一声言语。只是吩咐着彩衣将洗澡水倒了出去,又将地扫了,而后便同彩衣一起出门去了小厨房。
  另外一个冷眼瞧着这一切的自然还有一个林琼玉。
  叶太太这番惺惺作态,真的是够了好吗。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原本也以为林太太当真是个圣母般心地善良,路上看到别人的惨景绝对会掏出手帕子擦泪,然后倾囊相助的主。可是通过这二十多日的观察却发现,其实这林太太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有着七情六欲。不过就是面上看着什么都不争,很能容人的罢了。
  其实说白了,林太太是什么都想争,但是很可惜她又没有那份胆量跟那份能力,所以无奈之下就只好做了一出我这人超级淡定超级超凡,寻常的俗事压根就入不了我的眼之类。
  林琼玉一时就觉得,穿越之后摊上这么个妈,真的是太够了。

☆、第7章 安氏姨娘

  安彩萍将自己先前高高卷起的衣袖都放了下来,又随意的将自己胸前的水迹掸了掸,然后便取过进门之时放在桌上的一个蓝底印花包裹。
  将包裹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双小孩子穿的红色缎子虎头鞋,一件大红的锦缎刺绣荷花肚兜。
  “太太,”她双手将这鞋和这小衣儿捧了起来,递了过来,“这是我这两日赶着做出来的。自然是入不得太太的眼,不过好歹也是我对鱼姐儿的一份心意,太太将就着收下吧。”
  林太太伸手接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看,见那针脚细密,刺绣精美,不由的也赞叹道:“怎么会入不得我的眼?便是外面那些最好的绣娘做了出来的,也没你这般做的好。彩萍你不要站着了,赶紧的坐下来吧。还有萱儿,到大娘这里来。大娘给你吃果子。”
  一面就吩咐彩云:“赶紧给你彩萍姐搬把椅子过来。还有,将桌上的果盒打了开来,让萱姐儿自己挑拣她自己爱吃的。”
  彩云答应了一声,麻利的端了把椅子来,又随即将桌上的果盒取了过来,打开盖子,弯腰就对着叶琼萱笑道:“萱姑娘,爱吃什么尽管自己拿。”
  那林琼萱却只是一手拉着她娘的衣袖子,抬头怯生生的看了彩云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去,另一手不停的绞弄着自己上衣的下摆,就是不敢伸手去拿果盒中的点心。
  安彩萍见她这般,就觉得有些尴尬了。
  她忙将林琼萱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往外掰扯了下,口中也责备似的说道:“你这孩子,你彩云姐姐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就是不答应?进来都没有叫过一声大娘,什么规矩?”
  只是安彩萍一掰扯之下,林琼萱拉着她衣袖的手反而是更紧了。一时之间,安彩萍就发现,除非是将自己的那截衣袖给剪了,不然压根就没法将自家女儿的手给掰扯开。
  而这时候林太太已经在笑道:“萱姐儿这是害羞么?来大娘这里。”
  林琼萱只是垂着头,并不应声。也不上前。
  安彩萍忙推了她一把:“大娘叫你呢。”
  这一推,只推得林琼萱踉踉跄跄的就往前走了。倒正好将她推到了林太太的跟前。
  林太太一把牵了她手,语气甚是轻柔的就问道:“萱姐儿老低着头做什么呢?大娘带你去看小妹妹好不好?”
  一连问了几声好不好,方才见到林琼萱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林太太就从椅子上起了身,牵了林琼萱的小手就绕到了屏风后面。
  海棠花拔步床上,林琼玉正是无聊的抬头数着青纱帐上一共刺绣了多少片花叶子。
  以前老觉得事情多,日子忙,忙的都没有发呆的时间。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找个空闲的日子能好好的脑子放空一天,发发呆。不想到了现在,除了发呆,她发现她真的是没什么事可做的了。
  只是今日这一番呆发的,就有点惊险了。
  她正数着账侧上一共有多少片花叶子的时候呢,猛然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张脸。
  虽然这张脸确实是长的很精致,也很乖觉可爱,只是小姑娘,你是属猫的么?走路竟然这么悄无声息的?人吓人,吓死人这句话你不知道的么?
  于是林琼玉就很应景的啊了一声。
  她表示,这一声啊真的只是表达现下自己被吓到的心情而已。可为什么那站在屏风旁侧的林太太就笑着扭头对身旁的安彩萍说道:“我这玉儿平日里都是悄没生息的,惹了半天都不见得能逗弄她说一句话的。可是你瞧,现下你的萱姐儿一来,她立时就说话了。彩萍,往后没事你就多带着萱姐儿来我这走动走动吧。”
  安彩萍忙回答了一声是。
  林太太觉得她在安彩萍面前那是绝对有优越感的。毕竟安彩萍先前只是她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还不是任由她想怎么训斥就怎么训斥了?即便是她现下是做了个姨娘,可那也改不了这个事实。可不像那个郑姨娘,但凡你胆敢给她一点脸色看,她必定就敢跳起来跟你闹。
  因此上林太太心中一方面对安彩萍是有几分蔑视的,觉得她不过就是软面团一个,任由她揉捏。可另一方面,对她又是有几分好感的。原因也还是软面团一个,可以任由她揉捏。
  怀着这种复杂之极的心思,林太太就笑道:“彩萍,让萱姐儿和玉姐儿在一起玩会吧。我们去外面喝会子茶去。”
  安彩萍纵然是不放心将自己的女儿一个人放在里间,可现下林太太既然都放了这句话出来,她也不好不依从的。当下也只得随后就跟了林太太转过了屏风外面来。
  刚刚在桌旁坐定,彩霞已经带着彩衣捧了两杯茶来了。
  因是屋外下着大雪,纵然是小厨房隔的近,但彩霞依然是提了一壶子滚烫的热水来。现下她先是将手中的铜壶放到了屋中的火盆上,然后才将茶具在桌面摆放好了。
  一时估摸着铜壶中的水滚烫了,她方才提了壶过来,给林太太和安彩萍面前的茶杯中添上热水。
  只是林太太面前的茶杯中是上好的雀舌,安彩萍面前的茶杯中却只是普通的普洱。
  林太太就调笑道:“看你这丫头。我这没有好茶了不是?怎么给彩萍杯中放了你自己喝的普洱?一般的换了雀舌来也就是了。”
  彩霞这时已经是给林太太的杯中添满了茶水,将杯盖盖上了,而后方才道:“彩萍姐胃弱,喝了雀舌怕会禁不住。这普洱倒是养胃的,想来她喝了也无妨。”
  说罢,就提了壶给安彩萍面前的茶杯中添满了茶水,随即又盖上了杯盖。
  她这么一说,林太太的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毕竟按常理来说,安彩萍与她在一起的时日可是比与彩霞在一起的时日长多了。只是她都不晓得安彩萍胃弱的事,彩霞如何就晓得了?而且还这般说了出来。
  于是林太太就笑道:“瞧我这记性。这一生了玉姐儿,倒是将彩萍胃弱的事给忘了。彩霞,既如此,待会彩萍回去的时候,你就将我房里的那罐上好的普洱包了一包给彩萍带回去喝罢。”
  彩霞答应了一声,而后就躬身退了下去。
  剩下林太太和安彩萍在一处坐的,无非也就是说了些闲散话。
  而此时屏风后面的里间又是另外一副场景。
  林琼萱正趴在床沿上,近距离的观看着林琼玉。
  这距离近的,鼻尖都可以直接顶着鼻尖了。
  林琼玉抗不牢这大眼瞪小眼的场景,索性就闭上眼假装睡觉了。
  妈个蛋的!劳资都闭上眼睛了,你这小萝莉就该乖乖的走开自个玩去了吧?
  只是小萝莉显然没有自己走开。她非但没有走开,反而是伸手不时的就去刮弄着林琼玉的脸上各处。
  额头上被刮了一下,我忍!
  右眼皮上被刮了一下,我忍!
  鼻尖上被刮了一下,我还忍!
  嘴唇上被刮了一下……
  这到底还有完没完啊?
  叔可忍婶不可忍!林琼玉开始放声大嚎。
  这一哭,林太太立时就跑了进来。
  俯身弯腰将林琼玉抱在了怀中,她口中哄着:“玉儿,你这是怎么了?娘在这呢,不哭不哭。”
  殊不知,林琼玉在知道她过来了之后,立时就没嚎了。
  她之所以放声大嚎的目的也只不过就是引了人前来,不让林琼萱那个小姑娘没事就刮着她的脸玩而已。
  而这时安彩萍已经是拉住了林琼萱,一叠声的问着:“你是不是欺负玉姑娘了?不然玉姑娘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林琼萱显然是有些害怕了,红着眼圈,紧紧的抿着唇,但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安彩萍无法,最后也只得拉着她走到林太太面前告辞。
  “太太,玉姑娘想来是困了,要睡呢。既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林太太此时正忙着将林琼玉抱在怀中摇来摇去,也就分不出心思来对安彩萍说话。因此上她就头也没抬,只是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就算是应答了。
  安彩萍立即就牵了林琼萱走了出来。
  推开门帘子,走出暖和的上房,虽然是外面冷的厉害,可安彩萍还是觉得,刚刚一直如同压了块大石头在心中的压迫感没有了,现下觉得很是轻松舒适。
  俯身抱起了林琼萱,她就要离开。但身后忽然有人叫她。
  她转过头来一看,见急匆匆从穿廊那处来的人正是彩霞。
  彩霞将手中的油纸包塞给了她,有些气喘的说道:“这是普洱茶。早前我就想着要给你送一些去的,只是这几日一直手头事多,竟是没得空。可巧你今日来了,顺带便带回去吧。”
  安彩萍也不多做推辞,将油纸包收了下来,望着彩霞温婉一笑:“多谢。”
  彩霞蹙起了一双纤细的远山眉:“对我说谢字,岂不是太见外了?若不是你,当年我早就不知道被我爹爹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彩萍姐,要说谢,也应当是我多谢你才是。”
  原来当年彩霞十二岁上时,就被她那酒鬼老爹拖到大街上当街发卖,险不成的就被对面的红杏阁买了去。亏的那时林太太出门去别人家做客,安彩萍也跟了去,眼见得彩霞在那边哭哭啼啼的哀求着她亲爹不要将她卖到红杏阁里去,安彩萍心下一恻隐,也就撺掇着林太太买了她下来。只是那时林太太一开始还不是很情愿,可后来架不住安彩萍的各种哀求,而且也就五两银子的事,也就将彩霞买了下来。而买了过来之后,连同彩云一起,都是安彩萍带着她们,慢慢的教会了她们如何在这大宅门里做个能安身立命的丫鬟。
  当下安彩萍听得彩霞提起了这一截儿往事,也就微微的笑道:“当年的事,还提她做什么?”
  彩霞叹道:“你不提,可我心中一直都还记着呢。我只晓得,若不是你,我现下不定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呢。这么大的恩情,我怎么能忘得了?”
  一面望了望她身侧,又蹙眉道:“怎么你出来,竟然都没有一个丫鬟跟随在身边的?小荷呢,做什么去了?”
  安彩萍忙道:“是我不让她跟了出来。屋中不能空着,总得有个人守着才是。”
  彩霞叹了一口气:“同样是姨娘,怎么郑姨娘那边就有两个丫鬟了?还有几个老婆子。怎么到了你这里,统共就只有一个丫鬟了?也罢。左右我现下无事,就送你和萱姑娘回去吧。”
  安彩萍忙推辞:“你还是别送我了。太太这里刚生了孩子,还在坐月子呢,不时的就要人照应着。”
  彩霞闻言,只是淡淡的道:“老太爷虽然不在了,可他临终之前放过那样的狠话,老爷又如何敢违逆?你看太太除了不得宠些,其他太太该有的哪样东西她没有了?月例银子一个月是二十两银子,后宅里进出的银钱都在她手里掌控着。平日里吃的喝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拣最好的?屋子里一大堆的丫鬟仆妇伺候着呢,有的是人手,又哪里缺我一个了?走吧,下着这么大的雪,你一手抱着萱姑娘,一手还怎么打伞了?莫不成就是想顶着风雪回去么?即便你是无所谓的,可万一要是萱姑娘着了凉可怎么好?”
  说罢,也不顾她的反对,撑开了伞罩在她的头顶,就直接推着她往前走了。

☆、第8章 郑氏姨娘

  郑姨娘近日的心情很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
  想她原本只不过是个裁缝家的女儿,家世寒酸,爹娘又是重男轻女,对着她那亲弟弟便是捧在了手心,对着她便是如同骡子一般的使唤着,后来更是想着要把她卖给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做妾,对此她如何能甘心?
  不想上天毕竟还是眷顾她的。偶然的一次,她遇着了来她家铺子里做衣服的林老爷。也是有缘分,林老爷竟然一眼就看中了她,没事就往她家的铺子里跑,有事没事的就找她说话。
  其实她心下对林老爷也是有意的,可毕竟是穷怕了的人,所以一开始倒还没有对林老爷表现出特别的热情来,反而是暗地里查了一番林老爷的家世背景。
  这一查,纵然是晓得林老爷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可她还是铁了心的决定非林老爷不嫁。
  郎有情,妾有意,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早在林老爷没将郑姨娘娶进家门之前,他们两个就已经是滚了床单了。而且也是运气好,只不过一夜风流,竟然就珠胎暗结了。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的很,林老爷用了两人抬的轿子,四对大红纱灯笼,把她娶进了林家。
  对此林太太竟然是通没有一点知晓的。而是直至郑姨娘的花轿抬到了门首,她方才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
  其实不得不说,做老婆做到林太太这个程度上确然是苦逼的很。好在那时候她就已经慢慢的想明白了,左右不过就是当自己是守了活寡了,随得她林老爷在外面娶了多少个,反正不会少她一碗饭吃,少她一张床睡就是了。
  只是这口气,实在是忍得有些憋闷的。因此上第二天郑姨娘按照规矩来给林太太请安倒茶的时候,林太太就故意的为难了下她。
  让她在门外候着,就是不出去见她。只让彩云出去说太太还在睡,待会就会出来。
  可郑姨娘毕竟是在家里那般过来的,心眼儿还会少了?明显的就看出来了林太太这是故意为难她的。只是她毕竟是个新人,不好直接吵开的,所以她当即便弯腰装肚子痛。
  这般一来,她身边的丫鬟吓了个半死,赶忙的就跑去对林老爷说了。林老爷当即就暴跳如雷,不仅是打横将郑姨娘抱了起来就要走,临走之前还放了狠话,说是林太太之所以现下还能在太太的位置上好好的坐着,那是自己没有办法,不能违抗了自己老子的命令,不然按照七出之条,就光没有生养子女这一条就足够将林太太休下堂了。现如今既然让你坐着这太太的位子,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你就该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说完,直接就抱着郑姨娘走了。
  林太太自然是在屋中气得不住的哭。可是再哭又能怎么办呢?她又没有那个勇气自请下堂,毕竟离了这林宅,她一个女人,谁供她吃,谁供她喝?倒是要靠什么维持生计呢?索性的不如就当自己的丈夫死了吧,左右在这林宅里锦衣玉食,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的。
  而郑姨娘这边,林老爷的态度就已经决定了她对林太太的态度。
  有道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而且后来郑姨娘又试探了几次,大致也了解了林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她的气焰就开始嚣张了起来。
  毕竟肚子里可是怀着林老爷的种呢。现在不嚣张,还等到什么时候嚣张?
  只是好景不长,约莫是孕期补得太多的缘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竟然是生了个死胎下来。
  而且还是个哥儿。
  郑姨娘当时就有些疯魔了的特征了。而好巧不巧的,此时又传来了消息,说是林太太房里的大丫鬟安彩萍怀了林老爷的种,就要被抬举为姨娘了。
  于是郑姨娘理所当然的以为这其实是林太太使了自己的丫鬟来勾-引林老爷的,为的不过就是夺她的宠而已。因此上,这郑姨娘与林太太之间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后来两个人基本上又是同一段时间怀孕的,又是在同一天生下了孩子。只是她生的却是一个哥儿和一个姐儿,林太太却只生了一个姐儿。
  为这,郑姨娘睡里梦里都不知道笑醒过几次。
  比方说现如今,她坐在床上,怀中抱着自己的儿子,一边摇晃着他,一边就在笑道:“祖儿,你往后可得为娘争口气才是。”
  她的大丫鬟兰香正站在旁边,闻言便笑道:“姨奶奶放心。我们林宅里可就只有我们这一个哥儿呢,将来这林家偌大的家产还不都是我们哥儿的?姨奶奶就等着到时候享福吧。”
  郑姨娘闻言,面上的笑容那就越发的深了起来。
  此时就见得她的另一个丫鬟芸香跑了进来,有些喘息着,但面上还是一团喜悦之色。
  “姨奶奶,老爷来了。正在外面穿廊上走着呢。”
  郑姨娘听了,忙将怀中的林承祖放了下来,却扭头问着兰香:“兰香,我的头发是不是有些乱了?面色如何?可是要擦些胭脂?”
  兰香忙笑道:“要擦什么胭脂呢。姨奶奶现下的面色,可是比那三月的桃花还要好看。老爷见了,一准爱的跟什么似的。”
  她这般一说,郑姨娘方才略略的放下了些心来。但还是拿了抿子过来,将头上有些乱的发丝都抿了进去。
  她头发方才刚刚抿好,就已经听到了林老爷的脚步声了。
  “云仙,今日祖儿可曾哭闹了?”
  林老爷人还没转过床前的屏风来,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
  郑姨娘也没有起身,只是在床上欠了欠身。
  眼见得林老爷的身子终于转过了屏风来,她面上便堆满了笑,道:“祖儿可是乖巧着呢。老爷什么时候见过他哭闹来着?”
  林老爷现年已过而立之年,生的面白肤净,身材修长,粗一看上去,倒是有那么几分文质彬彬的儒雅书生的意思。只是这么多年烟花柳巷跑的勤快了些,是以面上的气色看着倒是有些恹恹的发白。
  林老爷此时已经是走到了床侧了,弯腰俯身就将已经睡着了的林承祖给直接抱了起来。
  “哎哟,祖儿,怎么爹爹一来你就是睡?就是不肯对爹爹笑上一笑儿?”
  他一面用手指去轻刮着林承祖肉肉的脸颊,一面就笑着这样说。
  郑姨娘也就笑道:“统共祖儿生下来还没多少时日呢。这么小的孩子,不睡能做什么?老爷先将祖儿放下来,让他安安稳稳的睡会吧。左右老爷没事就多来我这房里走走,到时祖儿什么样老爷见不到呢。”
  近日来,因着做月子的缘故,自然是不能行-房-事的了。但林老爷是摆明了晚上睡觉之时身边不能没有女人的,既然家里除却这郑姨娘外是没有中他意的女人了,那索性便去外面找了。
  对此郑姨娘如何会不知?连日来,林老爷只是白日里往她这边跑的勤快,晚间倒从来不留在她这里过夜。她也曾暗地的使银子问过他身边的小厮,得知林老爷最近又迷上了一个烟花女子,日日的倒都要去她那边点个卯。
  郑姨娘舒了口气。
  烟花女子怕得什么呢?左右不过是林老爷贪得一时新鲜,又不会真娶了进来。她怕的就是林老爷又在外面刮刺上了其他什么的女人,到时要是娶了进来,自己的年纪毕竟也是二十五了,又是生过孩子的人,身材总归比不得以往,到时可拿什么去跟人家争宠呢。
  因此上,现下她见着林老爷,便想着用儿子来栓住他的心,就说了这一番话出来。
  好在林老爷也欣然应承了下来:“这是自然。往后我自然没事的就要多来你这里见见我的宝贝儿子了。”
  郑姨娘心中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而林老爷这时候已经是将林承祖放到了床上。
  挨着林承祖睡的,就是他的同胞姐姐林琼芳了。
  彼时林琼芳倒没有睡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只是望着林老爷瞧。
  郑姨娘对这林琼芳倒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爱。于她而言,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林承祖了。至于林琼芳,那不过就是生了林承祖下来之时带的一个附属品就是。
  就是有她不多,没她也不少。
  可是也许是这当会林老爷见着儿子心情很好,又或者是觉得这林琼芳毕竟是与林承祖一胞所生,因此上他此时见着林琼芳,也就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一边逗弄着她,林老爷一边就笑道:“芳儿可是长的越来越好看了。像你娘。”
  一面就将林琼芳举到了胸前,与后面的郑姨娘对比着。
  郑姨娘连忙笑道:“芳儿哪里像我了?看过她的人哪一个不说她长的像老爷的了?不信老爷你看,这鼻子,这眉毛,还有这额头,简直就是与老爷一个样呢。”
  林老爷听得她这般说,还真的就凑过头去,细细的看林琼芳的鼻子眉毛和额头。
  可也是怪的很,他脸这般一凑过来,那林琼芳就咯咯直笑。然后伸了自己的一只小嫩手就去摸林老爷的鼻子。
  柔柔软软的手一凑上来,林老爷瞬间就觉得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虽说直至现如今他是有了四个孩子不假,可林琼萱胆子太小,每次见着她只会往她娘身后躲。林琼玉自然是不必说,因着林太太的缘故,名字他都懒得取的。林承祖倒也罢了,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那定然是喜爱的。可每次他过来看望他的时候,林承祖不是在睡觉,就是睁着两只无神的眼珠子定定的望着他。只有这林琼芳,几乎每次他来的时候她都是醒着,且都是赚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他瞧。
  这当会她更是对着他笑了,并且还用手来摸他的脸颊。
  林老爷怔了一会之后,立时也就笑了。
  他双手穿过林琼芳的腋下,将她举得高高的,朗声笑道:“看来芳儿果真是像我不错。”

☆、第9章 借机上位

  林老爷喜欢林琼芳,对郑姨娘而言,那便又多了一个自己往后不会失宠的筹码,所以岂不是应该高兴?
  于是郑姨娘就也靠近了来,和林老爷一起逗弄着林琼芳。
  其实天知道,自从林承祖和林琼芳生下来的那一刻起,郑姨娘的一颗心思都是放在了林承祖的身上,压根就很少分得一星半点的给林琼芳,基本上都是由奶娘在照看。
  可是现下,郑姨娘就是表现了一出自己其实也很喜欢林琼芳的样子出来,不时的就对林老爷说着什么,芳儿可乖巧了,芳儿可爱笑了,芳儿……
  郑姨娘这般一夸,再是瞧着依然对着自己不停在笑的林琼芳,林老爷那就是愈发的喜欢她了。
  一时兰香又走上了前来,问着:“老爷在这里用饭?”
  林老爷还没有开口,郑姨娘已经是先行开口骂道:“糊涂东西!老爷不在这里用饭,又在哪里用饭了?速去告知厨房,让他们做一道老爷最爱吃的腊肉炖冬笋上来罢。还有,再做一道白扒鱼唇和三鲜丸子罢,老爷也爱吃这个。”
  兰香答应了一声,立即便掀帘子走了出去。
  林老爷这时就道:“怎么就只做我喜欢吃的菜?你也叫厨房做几个你喜欢吃的菜。你一下子就给我们林家生了一对龙凤胎,可是个大功臣呢。”
  郑姨娘先是温婉一笑,而后便靠近了来,顺势倚在了他的身上,柔声的道:“但凡老爷喜欢的,便是我喜欢的。”
  林老爷爱的就是她这份似水柔情,仿似在她的心里,他便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便是依赖他而生存的模样。
  当下他心中欢喜的要不的,立时就道:“你给我生了一对龙凤胎,我还没有好好的奖赏你呢。说罢,你想要什么?但凡只要我能弄得来的,一定不会还口。”
  郑姨娘娇笑道:“呸!说的好似祖儿和芳儿不是我的孩子一般,倒像是我生了他们两个下来就卖给了你一样?要什么东西?左右不过是希望老爷不要忘了我,常来我屋里走动走动就好了。”
  林老爷也笑道:“这是自然的。你生的这般美貌,满济南府里有多少人能比得上的呢?不来你这里走动去哪里走动?”
  郑姨娘直起身来,斜睨了他一眼,纤眉微挑:“不知道我的容貌比老爷新结识的那位女子如何?”
  林老爷的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虽然就算是郑姨娘知道了他在外面包了一个粉头他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但是她这般直白的说了出来,林老爷面上总归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
  好在郑姨娘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她又将头靠在了林老爷的肩头,柔声的说道:“老爷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其实我都是不管的。我只希望,老爷无论何时,心中都有我们娘三,我就知足了。”
  说到后来,声音越发的低了下来,眼圈儿也慢慢的红了起来。
  林老爷一见,忙将林琼芳放到了床上,然后掰过郑姨娘的肩膀来,拿起手帕替她拭着泪,道:“好好儿的哭什么呢。我心中什么时候没有你们娘三了?可不得走到哪里都得惦记你们娘三?昨日我打珠宝斋外面过的时候,我还想着要给你添几件首饰呢。你是想要镯子,还是簪子?”
  郑姨娘立即破涕为笑:“什么镯子,簪子,我不缺这些。老爷若是真的一定要给我买些什么,也罢,那就给我买张拔步床吧。”
  林太太屋中的那张拔步床她老早就看着眼红了。可她这屋中却只是很普通的一张架子床。
  怕林老爷说什么,她又立即说道:“老爷你看,这祖儿和芳儿现下都跟着我睡呢。这张架子床可不就是小了些?换了张大点的拔步床,祖儿和芳儿晚间睡的也舒适些。”
  别说她拿林承祖和林琼芳来说事,就是她不拿他们两个来说事,林老爷肯定也会答应的。
  当下他便点了头:“好。待会我就吩咐小厮添禄出去给你办这事去。”
  这一张拔步床怎么着也得百八十两银子的,可这镯子簪子能值多少钱了?这就不亚于林老爷对郑姨娘说,哈尼,我给你买个mini宝马吧。可是郑姨娘就道,达令,乱花钱给我买这个做什么?然后就又道,算了,你若是一定要给我买点什么你才心安,那你还是给我买个奔驰小跑吧。
  所以郑姨娘听得林老爷答应了给她换张拔步床的事,喜不自胜,两只手臂立时就都揽上了他的胳膊。
  若不是在月子里,怕不是就要床债肉偿了。
  林老爷显然也是与她想到了一块去。抬手捏了她挺翘的胸部一把,低低的笑道:“唔,可是比以往大了许多了。”
  郑姨娘娇羞的斜溜了他一眼,却不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去。
  而那边厢,林宅的厨房里,正在上灶的添禄儿的媳妇子正在同周秀兰抱怨着。
  “你说要吃什么不好,非要吃这个白扒鱼唇?我们都是没事做的还是怎么的?倒要费了这般心思和功夫来做这道菜了。”
  周秀兰安慰着:“有什么办法呢,说是老爷爱吃这个,所以郑姨娘才巴巴儿的点了这道菜。”
  添禄媳妇子将手中的一个白瓷碗往灶台上一掼,就道:“老爷爱吃的菜多了去了,怎么可可儿的就非要点这道菜了?眼瞅着这都是年下了,这偌大的林宅里哪张嘴不张着要吃的了?哪个又不得来找我了?我是三头六臂的还是怎么着的?没事的就非要点这么道精细的菜。也不见得你点了这道菜就得了老爷多大的宠爱。不就是生了两个尿胞种子,养不养得大还另说呢。就作的跟什么似的。”
  不想那兰香刚刚吩咐下来这几道菜之后,走到半路又猛可的折了回来。
  忘了再要一道鸡丝燕窝汤了。
  只是刚走到厨房门边,还没进去,就听到添禄媳妇子正在里面摔碗砸盆的抱怨着郑姨娘。
  兰香心下大怒,当即就伸手猛力的推开了厨房的两扇木门。
  添禄媳妇子听得这响声,转过身来看时,面上立时就变色了。
  而兰香已经是走了进来,手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你一个上灶的媳妇子,给各房里做饭菜原本就是你该做的事,抱怨些什么?更别说是给老爷和郑姨娘要吃的菜了。费些儿功夫便怎么的?你在林宅是谁供你吃谁供你喝的?主子要吃的菜,你一个下人倒在这嫌费工夫了。吃了纣王的水土,又要说纣王不好的,天底下哪里有这般的道理了?仔细我现下就告诉了老爷和郑姨娘去,立时就撵了你们两口子出去。”
  添禄媳妇子立即就不敢做声了。
  毕竟林宅里的待遇还算好的。若是撵了他们两个出去,去哪里再来找一个这样的殷实人家做工了?
  而周秀兰在旁边也没有做声。
  那日晚间吴家嫂子打的那一巴掌仿似还在痛呢。
  兰香气冲冲的教训完了,直接拂袖就走了。
  只是临走之前她发狠道:“有本事你就别做了这道白扒鱼唇来,到时我看老爷怎么发落你们两口子。”
  她这话一说出来,添禄媳妇子哪里还敢不做了?
  当下她就闷头不做声的去准备这道菜了。
  而周秀兰也闷头不做声的去帮她准备着。
  只是手中在择菜的时候,脑子中却是在想着一件事。
  既然郑姨娘点的都是林老爷爱吃的菜,也就是说,林老爷现下是在郑姨娘的房中了?
  这般一想,她心中立时就有了一个计较。
  等到添禄媳妇子生着闷气的将兰香吩咐下来的那几道菜做好,周秀兰立时就拿了一个方盒来。
  将那几道菜细心的放进了方盒里面,再是盖上了盖子,周秀兰就抬头对着添禄媳妇子细声细气的说道:“嫂子,没得你去送菜倒又要被刚刚的那丫鬟兰香说上几句,这菜便由我去送吧。”
  添禄媳妇子巴不得一声儿,当即就道:“既如此,那你就替我跑这一趟吧。”
  周秀兰答应了一声,提着食盒就走了。
  只是走至长廊下时,眼瞅着四下无人,她便从袖子里摸出面小镜子来,仔细的照了一照自己的头发可有弄乱了,面上是不是沾了些什么草木灰,确认一切都完好之后,她方才继续提着食盒往郑姨娘的房中走去。
  到了郑姨娘所住的小院中,正在台基上站的芸香早就是看到了周秀兰。
  溜着眼神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周秀兰,心中暗道家中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人了?竟然是生的这般的水灵,以往可不曾知道。
  而这时周秀兰也看见了,当即就一只胳膊挽着食盒,却又叉着两只手向前,对着芸香就道了一个万福。
  芸香也没有回礼,只是微扬着下巴道:“你是哪里的?来做什么?怎么我以前竟是都没有见过你的?”
  周秀兰细声细气的回答着:“奴家是小厮添福儿的媳妇子,一向只是在后边厨房里上灶的,倒很少来前面。所以姐姐自然就没有见过我。”
  芸香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就来接她手臂中挽着的食盒。
  “你是添禄媳妇子遣你来送饭菜的吧?把食盒给我,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竟是都不让她进屋的。
  周秀兰当下不着痕迹的将手臂中挽着的食盒往后移了移,对着芸香就温婉一笑,道:“食盒沉着呢,姐姐仔细提着手疼。还是由我送了进去罢。”
  不借着今日这事见到林老爷,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第10章 主仆会面

  芸香最终还是让周秀兰进了屋。
  周秀兰心中欢喜的跟什么似的,但面上还是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反倒是手拎着食盒,亦步亦趋的跟在芸香的身后进了屋。
  推开夹棉门帘,但觉一阵带着馨香的暖气扑面而来。
  她本来是微垂着头,但这会还是忍不住的悄悄的抬起了头来,飞快的打量了一番屋内的摆设。
  正中一张大榻,上面铺着大红金线牡丹毯子。正面设着秋香色四合云地纹靠背,同色引枕。而屋中左右两旁皆是一溜的四张梨花木椅子,上面搭着秋香色刺绣花卉椅搭。至于两溜梨花木椅子的尽头还有两只半人高的花架,上面皆摆放着两盆正在盛开的红色腊梅。
  想来刚刚闻到的那股子馨香就是这两盆红色腊梅发出来的了。
  周秀兰当下不敢多看。低着头就随着芸香到了屋中的桌子旁。
  将手中的提盒放到了桌子上,她开始低着头,一盘盘的从食盒中往外拿着饭菜。
  这时就只听得里间里传来一阵笑声。
  有女子娇软的笑声,也有男子低低的笑声。
  周秀兰忍不住,终究还是抬头朝着发出笑声的那间屋子望去。
  其实面前一架浅浮雕牡丹花卉的红木娟纱屏风将她的目光挡了个正着,只能隐约的看到里面摆放着一张架子床,靠边有梳妆台,盆景等物。
  另外就是里面隐约的两个人影轮廓了。想来就正是林老爷和郑姨娘了。
  周秀兰正看的入神,恨不得伸长了脖子就进去看看那林老爷到底生的是什么模样儿。但这时,就只听得身后有人低咳了一声。
  她回过头去一望,见那丫鬟身着石青色的对襟袄子,下面白绫子裙。一张容长脸,眉目清秀,虽无十分颜色,但亦有动人之处。只是可惜了两颊各有些麻子,倒减了她的一些颜色。
  正是先前在厨房中大骂添禄媳妇子的兰香。
  周秀兰立时就低下了头。
  而兰香此时也冷道:“既然是饭菜送了过来,怎么还不走?只待在这里睁着眼睛乱看怎么的?这里也是你能乱看的地方?”
  一番话,只说的周秀兰面上涨的通红。
  她忙忙的收拾了桌上的食盒,盖上盖子,就要离开,猛可的就听到里间有脚步声传来。
  她便又大着胆子站在原地没有动,抬着头就望了过去。
  当先见到的一人,身形瘦削,面上白的却有几分病态。除此之外,倒也可以称得上是一表人物。
  周秀兰不由的就多打量了他几眼。
  毕竟一开始在她心中,总以为这林老爷是个肚满肠肥,形象猥琐的中老年男子,不曾想现下看来竟然还是有几分斯文儒雅的感觉。
  而他身上的那件宝蓝色团花暗纹的袍子更是将他身上的那几分斯文儒雅给无限的放大了。
  这比起她家中的那口子实在是好看的太多了。
  周秀兰不由的就有几分看呆了。
  而林老爷也是一眼就看到了屋中站着的周秀兰。
  秋水眼,桃花腮,上身是白绫的对襟小袄,下-身是半旧的豆青素面绢裙,她整个人立在那里,恍惚间便是冬日里一株含羞待放的水仙。
  林老爷立时就问了:“这是谁?怎么看着倒是眼生?”
  早在林老爷打量周秀兰的时候,郑姨娘就知道不好。
  这林老爷天生一副花花肠子,典型的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儿的那种。而这个周秀兰站在那里,一看就是出众的那个,林老爷不注意她注意谁?
  郑姨娘当即就狠狠的剜了一眼兰香和芸香,但口中还是说道:“老爷问你们话呢?怎么不回答?”
  只是她这记眼刀飞来,兰香和芸香谁敢动了?都是立时的就垂下了头去,只是盯着地上的水磨青石砖,并不发一语。
  倒是那周秀兰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了下来,走上前两步,两只手叉手向前,对着林老爷就道了个万福。
  而后她便柔声的道:“奴家是小厮添福的媳妇子。”
  林老爷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添福儿在外面带回来的老婆?我那时还道这小厮能带个什么样的老婆回来呢。不想却原来是这般模样。”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有些,妈个蛋的,添福那小混蛋带回来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子竟然不先给老爷我过目,倒偷摸的自己先娶了。
  林老爷忍不住的就又多打量了周秀兰几眼。
  周秀兰自然是知道林老爷在打量她,因此上就特地的做了一副娇羞的模样出来。
  面颊胭红,却又微微的垂下头去,露出来一截白腻的颈子来。
  林老爷恨不得立时就上手去摸上一摸那截粉颈啊。然后再顺手的往下再摸一摸那定然更加白腻绵软的某物……
  林老爷开始流口水了。
  关键时刻,郑姨娘开口娇声的道:“老爷,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林老爷这时才从对周秀兰的意-淫中回过神来。
  “好,好。我们吃饭。”
  话虽然是对着郑姨娘说的,目光却是看向周秀兰。
  郑姨娘自然是生气的。但她一向在林老爷面前走的就是贤淑的路线,这会子怎么能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因此上她就对着兰香使了个颜色。
  好一个兰香,关键时刻,那对自家主子的心思那是揣摩的透亮的。于是她立即就转身对着周秀兰道:“老爷和姨奶奶要用饭了,你这便请回罢。”
  她这话都说了出来,周秀兰自然是不好多待的。更何况兰香这时候都已经是跑到了门边,亲自替她推开了门帘子。
  逐客之意显而易见。周秀兰只好弯腰提起先前放在地上的食盒,然后向着林老爷和郑姨娘行了一礼,低声的道:“奴婢先告退了。”
  只是转过身离去之时,那身影袅娜如风中绿柳,倒让林老爷只顾盯着她的背影看。
  一顿饭林老爷吃的食不知味,恨不得立时就去找人问清楚这周秀兰的来历,然后好想了法子尽早的将她拐上床。至于郑姨娘,那自然也是食不知味的。
  林老爷竟然当着她的面就表现的对这周秀兰这般的入迷了,若是改日让这周秀兰上了位,那还得了?
  因此这一顿饭,林老爷和郑姨娘都是各怀心思的吃着。
  而饭后,等不及兰香和芸香来收桌上的碗筷,林老爷就已经是先行找了个借口,直接离开了这里。
  郑姨娘在背后气得都有些发怔了。
  半晌,她方才举手狠狠的拍了一下桌面,激得桌上的碗盘蹦起又落下,哗啦啦的一阵乱响。
  想来她拍桌子的这声响声是惊醒了里面正在熟睡的林承祖了。只听得哇的一声,他就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兰香和芸香吓了一跳,赶忙的就要去里间哄着林承祖,但却被郑姨娘一声断喝给止住了。
  “你们两个给我回来。”
  兰香毕竟年级大些,心中自是沉稳的多。当下她就转过身来,两手交叉的放在身前,垂着头问:“姨奶奶有什么吩咐?”
  而芸香年级要小得多,猛可的见到郑姨娘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一时只吓得身上都有些哆嗦了,哪里还能说得出半句话来?
  但她也是照葫芦画瓢的转过了身来,双手交叉的放在身前,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而这时郑姨娘又喝问了一句:“刚刚那个小厮的媳妇子,是谁让她进来的?”
  兰香松了一口气。芸香自然是提了一口气。
  一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哗的一声,是郑姨娘又举手狠狠的拍了一下桌面。
  而听得此番响声,里间林承祖哭闹的声音一时那就更厉害了。
  “问你们话呢,耳聋了不成?刚刚到底是谁放那个媳妇子进来的?”
  兰香正要开口说不是我的时候,就只听得身旁扑通一声。
  原来是芸香扛不住,双膝一软,直接就这么跪了下来。
  “姨奶奶,”她只吓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一开始我是没有打算让这个添旺的媳妇儿进来的,是她自己说,”
  话未说完,就被郑姨娘给打断了:“她说了什么了,你就放她进来了,啊?”
  芸香喏喏的说不出话来。
  能怎么说呢,说自己偷懒,不想自己提了那食盒,也不想自己取将食盒里的菜取了出来,所以才让这周秀兰进来的?那郑姨娘非得打死她不可。
  芸香立时就哭了:“姨奶奶,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郑姨娘只气得七窍冒烟。
  若是这周秀兰长的不怎么样,她自然是不惧。可是这周秀兰长的都这样出挑的,这个芸香小丫头面上长的一双眼睛是做什么的?难不成都不会看人的?
  想来老爷刚刚那一顿饭吃的那般着急,吃完了饭立时就走了,可不是想方设法的打听那周秀兰的消息去了?不定他这时候就已经得手了呢。
  郑姨娘越想越气,索性手撑着桌面就站了起来。
  走到了芸香的面前,她看着哭得眼泪一脸的芸香,心中厌恶之极,由不得的就弯下腰去,伸手死命的掐着她的胳膊。
  一面掐,一面还骂道:“你脸上的那两个大窟窿眼儿是长的做什么用的?都不会看菜下碟儿的,啊?枉费你还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就是不长一点眼力见儿?”
  那芸香只被她掐的杀猪也似的嚎个不住,不住声的就哭道:“我知道错了。姨奶奶饶了我吧。”
  可郑姨娘还是不解气。依然是下死劲的用手掐着她的胳膊。
  到最后她掐的有些累了,连站着都有些头晕眼花。
  兰香瞧见,立时就赶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姨奶奶,消消气。先歇歇罢。”
  郑姨娘心中还是气愤不已,由不得的就又一脚踹了出去,将芸香踹翻在地,然后又气狠狠的吩咐着:“兰香,将她拎了出去。到院子里,拣块石头,让她双手举在头顶跪着。”
  兰香哪里敢不依从她?当即就听了她的话,架着芸香就出去了。

☆、第11章 菊花太太

  且不说这边厢芸香被兰香扯了出去,直跪到晚饭时分才让她起来,只说那边林老爷急急忙忙的在郑姨娘这边吃完了饭之后,就沿着石子路循着刚刚周秀兰离去的路线追了过去。
  腹中说辞都已经是想好了的。去到厨房,先是问着这中午的饭菜是谁烧的,然后黑着个脸训斥一番,把厨房中的众人都训斥的胆战心惊的了,再是把周秀兰单独的叫了出来到一个僻静的所在。
  旁人自然会以为刚刚是这周秀兰送饭菜过去的,不定的哪里得罪了他呢,哪里还敢细问了?便是那周秀兰,听得他发了这么大的一通火,再是单独将她叫了出来,怕不是也要吓得花容失色了?到时他再好好的安抚上她一番,若是顺利的话,怕不是待会就能到手了?
  林老爷只越想就越觉得心中激荡。于是他一面急急的往厨房走着,一面就开始留意着四周可有什么隐蔽的地方了。
  假山里面?若是夏日里也还罢了。绿树荫荫,蝉声幽幽,想来也是别有一番意趣。只是现下这冬日间,罢了么,他可不想为了采朵花还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且还是冻死的。
  于是林老爷最终决定,还是直接将周秀兰叫到花园里的如意苑吧。
  这如意苑是他外间的一个书房。里面笔墨纸砚自是不必说,便是床榻被褥之物也是一应俱全的。若是再拢上一个旺旺的火盆儿,屋里岂不是温暖如春?
  这般一想,他又绕了一截子路,寻到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名叫德儿的,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德儿会意,立时便奔着如意苑去了。
  林老爷心中得意不已。
  现在水都已经烧开,就等着鱼儿下锅了。到时用文武火再稍微的煨上一煨,就有香浓可口的鱼汤喝了。
  只是到得厨房中,推开门一瞧,林老爷的脸就有些垮了下来。
  周秀兰是在里面不错,但是怎么小厮添福儿也在里面?
  虽然林老爷是想给自家的小厮添福儿一顶绿帽子戴不错,但是直接当着他的面就把这绿帽子给他戴上去……
  林老爷觉得这么缺德的事他是干不出来的。
  但他这么一推门进来,厨房里面的人听到了声响都望了过来。
  一见是他,众人不论现下在做些什么,都停了手头正在干的活,齐声恭敬的叫了一声:“老爷。”
  老你妹的爷啊!什么时候厨房里的人要这么的齐了?
  林老爷忽然就觉得下人都这么尽忠职守的其实也不大好的吧?
  添禄媳妇子因着先前抱怨过白扒鱼唇的事,心中很是发虚。现下见着林老爷一脸不虞的站在了厨房门口,她当下就抖着声音先开了口。
  “老,老爷,可是有事,有事要吩咐我们?”
  林老爷继续阴沉着一张脸,并没有说话。
  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关键是现下忽然改风向了。这让他怎么能不恼?
  添禄媳妇子一见他这样,膝盖一软,差点很没出息的就吓的直接给跪了下去。
  好在旁边的周秀兰及时的扶了她一把。
  而林老爷此时站在门口,也是觉得尴尬的很。
  总不能开口说是,老爷我没事,就是来视察下厨房?他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了?不然直接说是老爷我看上周秀兰了,来这里就想将她给弄到手?
  他丢不起这脸啊。
  关键时刻,他看到了厨房中的一个人。
  偏圆脸儿,半粗眉儿,一双眼儿倒是灵活的很,滴溜溜转动处,光华流转。
  是林太太屋中的彩云!
  林老爷心中瞬间就有了计较。
  轻咳了一声,他对着彩云的方向就道:“太太近日如何?”
  彩云只管诧异的把他望着。
  这林太太生下林琼玉都二十多天了,也没见他遣人来问过一声儿,难不成这会子他是巴巴儿的跑厨房里来问她这句话了?
  彩云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除非天下的乌鸦都变成白色了。
  所以她就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还好。”
  而林老爷此时巴不得就要离了这厨房,好不容易揪着彩云,就如同是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般,哪里肯轻易的放手了?
  于是他急忙的就道:“好长时日也没去你们太太屋里看看了。趁着现下,你前面带路,我去看看你们太太吧。”
  彩云差一点没忍住就爆了个粗口出来。
  太太的住处你不知道的啊?还用老娘给你带路?
  但总归他是老爷,不好轻易得罪的。因此上彩云虽然是内心不忿,但也只是转过了身,催促着添禄媳妇子。
  “饭菜好了没有?太太还等着吃呢。”
  添禄媳妇子急忙答应着:“早就得了。左等右等姑娘不得,我都想遣人直接送到太太屋里去了呢。”
  一面手忙脚乱的就开始将饭菜往食盒里面装。
  彩云冷哼了一声,也没有答话。
  当她不知道呢。若是要送,早就送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先时周秀兰是去给谁送菜去了,她心中可是门儿清呢。
  但是林老爷在此,总归还是得忌惮几分,因此上她也并没有将心中所想的说出来。
  添禄媳妇子将饭菜装好,盖上了食盒盖子,双手提起,递到了彩云面前。
  “彩云姑娘,饭菜都装好了呢。”
  彩云伸手接了过来,看也不看她的,直接转身就走。
  走至门口,还是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林老爷道了个万福,问了一句:“太太现下只怕还在睡着呢,老爷果真要去我们太太屋里?”
  其实她是在给林老爷台阶下。
  太太都还睡着呢,你就别去添乱了。
  但林老爷此时恨不得立刻的就堂而皇之的离开这里,哪里还管林太太此时是不是睡着的?
  “去。怎么不去?我都好长时日没见到你们太太了,理应去探望下。”
  彩云这才没话了。
  又福了福身子之后,她侧身请林老爷上前,而自己则是跟在他的身后慢慢的走着。
  其实林老爷一开始是打算离开了厨房之后,随便的找了个借口就闪的,只是为什么上房离厨房竟然是这么的近呢?近的他这闪人的借口还没想好,林太太的上房就到了。
  林老爷叫苦不迭。
  而此时彩云已经是扬声高叫着:“彩霞,彩衣。”
  门帘一掀,出来的只有小丫鬟彩衣。
  “彩衣,”彩云急忙的就道,“去告诉太太,老爷来了。”
  彩衣着急忙慌的,转身撂了门帘子就跑进了屋。
  彩云心中暗骂了一声,这个小丫头做事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但还是上前几步,打起了门帘子,让林老爷进去。
  这都已经是到了门口了,林老爷自然是不好意思再说不去的。
  略略的将头低了一低,他侧身走进了屋。
  屋内的摆设十年如一日。
  正面视线所及处是对面墙上挂着一大幅的梅兰竹菊傲霜图。图前摆放着一张榻,上面引枕靠背脚踏俱全。两面下来又是一溜的四张黄花梨木椅子,椅子上也是搭着椅搭。屋中一般的也有花架盆景。只是林老爷还是觉得林太太的房中冷清的很。
  引枕靠背和椅搭的颜色都是青色或者灰色为主。便是那两盆盆景,竟然还是两株白梅。
  摆盆红梅或者黄梅你会少块肉啊。
  林老爷一时就恨不能转身就走。
  可此时,旁侧的紫檀木架子大理石大插屏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家常的淡青色对襟小袄,下面是较上身稍微浅一些的青灰色马面裙。
  至于头上,更是挽着寻常的发髻。发间新鲜时花全无,便是一朵绢花也没有。只不过鬓边斜插着一根成色极淡的碧玉簪而已。
  林老爷一时就很有扶额的冲动。
  凭心而论,他这个太太的容貌其实长的真是算很不错的。雅淡之极的容颜,恰似那三秋黄菊。虽是不如牡丹芍药那般,第一眼就让人震撼之极,但是细细的看,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只是,容貌像菊花是好事,可动不动的就真的把自己当菊花就有点让人受不了了。
  似乎她自己就有多高洁,而别人就不过是路边的野花野菜,理应仰视她一般。
  真要那么有骨气,你倒是自请下堂啊。
  林老爷默默的在心中吐槽完这一句之后,从林太太的身上移开了目光,开始打量着屋中各处。
  虽然这各处是什么样他早就是已经烂熟于心了。
  而林太太那边,目光还是在林老爷身上逡巡。
  刚刚彩衣急急忙忙的进来说老爷来了,她当时手中抖了一抖,差点一个不稳,将怀中正在抱着的林琼玉给摔了出去。
  虽说是前几日才不过刚在彩云彩霞的面前说什么,权当自己往后是守了活寡,再不会为林老爷的事伤心,可说到底那也不过是气话,轮到这当会听说林老爷来了,她立即就手忙脚乱的开始挑选着衣服,挽着发髻。
  好吧。虽然在林老爷看来,她这一身的衣服实在是浅淡之极,谈不上一丝半毫的生动。可是在林太太看来,她这身衣服已经算是很鲜艳的了。
  要知道,往日她家常穿的都只是酱紫或者玄色之类的深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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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章 鱼儿上钩

  最后林老爷是坐不了一会就起身闪人了。
  彼时林太太正转进了内房中,抱了林琼玉就要去给林老爷看。
  可不过就是这么一转身的功夫,回到正厅中一瞧,早就是不见了林老爷的身影了。
  林太太自然是又气得哭了一场。
  他这还不如不来呢。不来罢,也就没有那份念想;他这一来,刚有了那么点念想,结果就一背身的功夫,一盆冰水就兜头而下。
  盛怒之下,林太太又开始咬牙切齿的发恨了。
  “往后长长远远的都不要到我屋里来才好呢。我索性就当没你这个人了。”
  正在她怀中假睡的林琼玉睁开了双眼。
  得,穿到这里都快个把月了,最后竟然连自己这具身体的老爹都没有见过。这搁哪都是不受宠的局面啊。
  林琼玉一时就觉得,她这往后的日子,唔,看起来可不会那么一帆风顺的了。
  而那边厢,林老爷正甩着袖子走的正欢。
  不提防前两日刚下过雪,路上结了冰。他这走的快了些,脚底下一滑,只听得吧唧哗啦一声,立即就给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自然是疼的龇牙咧嘴,然后又满嘴的开始骂娘。
  正单手撑着地面就要站起,忽然就听到后面有一道柔柔的声音正道:“老爷,你怎么了?”
  话刚落,林老爷就又觉得有一双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他扭头一望,就见到眼前一张桃花面。
  桃花面上的柳叶眉还轻轻的蹙了起来呢,那一汪水眸中也满是关心。
  正是他自刚刚至现在心心念念的周秀兰。
  于是林老爷瞬间就想起了那句诗。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又一村。
  周秀兰面上满是关心,一双手牢牢的扶着林老爷的手臂,关切的问着:“老爷,可扭到脚了?”
  其实林老爷原本是没有扭到脚的。可是这会被周秀兰这么一问,他赶忙的就装得苦了一张脸,皱眉道:“可不是扭到了。咳,痛的很呢。”
  周秀兰赶忙的就道:“那可要怎么办?不如我现下就去叫其他的小厮过来扶老爷?”
  林老爷巴不得的就是能和周秀兰两个人能单独相处,又哪里会让其他人来破坏这难得的机会了?
  于是林老爷立时就抬手阻止了她:“不用,我也只是稍微的扭到了下脚而已。这样罢,你扶我到前面的书房里就好了。”
  周秀兰既然是已经打定了要走林老爷这条捷径,摆脱自己低人一等的处境,那自然也是巴不得与林老爷多多的单独相处。
  林老爷此话,真中她下怀。于是当下,她将林老爷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将林老爷的一条手臂搭到了自己的后脖颈上,一手扶定他的手,一手却是绕到了他的腰那里。
  整个人都是搀扶着他在往前走的姿势了。非但如此,一颗头也是有意无意的就往林老爷的胸前凑。
  一手是柔滑的小手握着,腰间又有一只小手在不时的上下左右滑动。鼻尖更是她秀发上的馨香,林老爷一时就觉得,今儿个的这一跤摔的真是太值了。
  如意苑并不算远。即便是周秀兰这般搀扶着林老爷,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而在路上,林老爷已经是拐弯抹角的问清楚了小厮添福现在去哪里了,怎么没与周秀兰在一块呢。
  周秀兰的回答是,管家刚刚叫他出去跑腿去了。
  其实哪里是管家的叫添福出去跑腿去了,倒是她自己巴巴的撵走了添福,然后着急忙慌的就出来找林老爷来了。
  原以为林老爷会在林太太的屋中待上个一阵子,于是这么大冷的天,她还是站在了上房的一棵树后,一面冻的不停的跺脚取暖,一面还是瞧着上房的动静。
  不想林老爷竟然是这么快的就出来了。她心中大喜,连忙就尾随着他一路来了。
  一开始还不知道该怎么上前搭讪,总不好赤眉白眼的就上来叫上一声老爷罢,不想天公作美,林老爷竟然自己一个没在意,滑倒了。
  她心中大喜,赶忙的就冲了上前来。于是才有了刚刚的这一幕。
  不说两个人各自心中都怀了鬼胎吧,总归最后两个人都是遂了心愿的勾-搭在一块了。
  转过一道松墙,如意苑也就到了。
  周秀兰搀扶着林老爷上了青石台阶,一手依然扶着他的腰,一手就去推门。
  吱呀一声轻响,木门应声而开。
  屋内陈设简单而雅致。
  当门一张鸡翅木雕刻长案,案上山形锦纹青玉笔架,狮形黄石镇纸。另外宣纸,毛笔无一不具备。几案之后则是一面高高的书架,其上陈书磊磊。
  两侧墙壁上都是连着的窗户。窗户上都是糊得绿窗纱,细竹帘。两面窗下一面是摆放着两张鸡翅木椅子,一面则是摆放着一张供人休息的榻。至于说两张椅子中间则是摆放着一张四方形的鸡翅木高几,其上摆着一盆正怒放的水仙。
  这还是周秀兰第一次看到摆放这样讲究的书房,由不得的就有些看直了眼,一时就有些走不动道儿了。
  林老爷一见她这幅模样,心中就开始得意了。
  其实天知道,这书房他压根就很少来。至于说书架上的陈书,他压根一本就没有翻过。
  只是现下他就觉得,当初一开始花了大笔银子来装修这书房,买来这些玩意儿,真的是值了。
  有些得意的轻声咳嗽了一声,他开口道:“将我扶到窗前的榻上就好。”
  榻上一般的铺着宝蓝妆花缎子的大条褥,秋香色的云纹样靠背和同色引枕,又有一张不大的黄梨木小桌。
  动手将黄梨木小桌移到了一旁,周秀兰这才扶着林老爷坐到了榻上。
  只是坐到榻上的时候,林老爷装作一个不稳,连带着就将周秀兰也搂到了榻上,抱了个满怀。
  周秀兰自然是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让他得手了,当下她略一挣扎,就从林老爷的怀中溜了出去。
  在榻前站定,她垂着头,细声细气的问着:“老爷可还有什么吩咐?可要奴家去叫其他的小厮来伺候?”
  老爷我哪里还要什么其他的小厮来伺候?老爷我满心满腹的都只要你亲自来伺候!
  林老爷的目光只在周秀兰的身上转个不停。
  那一截白腻细滑的颈子啊,好想摸上一摸。
  林老爷心中强烈无比的感叹着。但总归还是不想太用强的。
  他从来便是自诩自己生了一副好样貌,又是身边银子无数的,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是巴巴儿的爬过来贴他了?没的用强,倒是丢了自己的脸面。
  而下一刻,林老爷见到周秀兰身上的衣裙都是半旧的,他脑中转得一转,立时就开口道:“昨日我刚巧得了两匹缎子。一匹是翠蓝的金枝绿叶百花花样,一匹是柳黄簇锦团花芍药纹锦花样,倒正好给了你,做一套新衣裙,好新年里穿。”
  周秀兰听得他如此说,心中自是喜不自胜。
  自打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她还没有穿过绸缎衣服呢。日常里不过就是些细麻粗布,好一些的也无非只是绫绢罢了。
  一个没忍住,她差点就要开口说谢谢老爷了。可总算是关键时刻生生的忍住了。
  放得长线,才能吊得大鱼呢。
  “老爷,”她极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刚刚并无什么不同,“如此贵重的缎子,奴家怎么敢要?老爷还是留着给太太和姨奶奶们吧。”
  看来是这两匹缎子还不够。
  林老爷思忖着,然后也就道:“你去将我书架上放的那个紫檀木盒子拿来。”
  周秀兰依言走到了书架面前,一望,果然就见书架上摆了一个紫檀木描金盒子。
  小心的将盒子取了过来,双手捧着,她转过身来,将盒子递给了林老爷。
  林老爷接过,而后当着她的面就直接打开了盒子。
  盒子刚一掀开,但见里面黄烘烘一片,满目皆是珠光之气。
  周秀兰的双眼立马就又直了。
  她自然是没有什么首饰的,有的无非也只是几根木簪子罢了。便是有一根银簪子,其实内里也是铜,不过就是在外面踱了一层银罢了。
  金簪子,宝石钗环,她只在别人的头上看到过而已。
  可是又有哪个女人不爱这些珠宝首饰的呢?一时周秀兰的目光压根就没法从这盒子里的钗环簪珥上移开。
  林老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唇角弯得一弯,他便伸手从盒子中取了一支赤金的荷花簪子,一副赤金的柳叶耳环,一只赤金掐丝的手镯子出来。想得一想,又从里面取了一只赤金的戒指出来。
  对付周秀兰这样,从小门寒户里出来的人,他知道用什么宝石都比不上这黄烘烘的金子来的诱惑。
  将这四样赤金首饰从盒子中拿了出来之后,林老爷随手将盒子就放到了一旁的黄花梨木小桌上,然后对着周秀兰就笑道:“收下罢。”
  周秀兰这当会的目光压根就不在林老爷的身上,只在他手中的那四件赤金首饰上。
  林老爷面上笑得一笑,然后他伸手晃了晃手中的那四件儿。
  周秀兰瞬间就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手中的那四件赤金首饰都会发光似的,只把她的一双眼都晃的生疼。
  先前林老爷口中所说的缎子毕竟只是他随口说一说的而已,她并没有亲眼见到。可是现下就不同了,这四件赤金的首饰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她的眼前……
  她目光望向那只赤金掐丝的手镯。这样粗的一根赤金镯子,便是穷尽她的一生,只怕也是置办不起的吧?
  如此一想,她便欣然盈盈下拜。
  “奴家拜谢老爷。”
  所谓的莺声燕语,不过就是如此。
  林老爷心中得意,却也并没有下榻,只是招手向她笑道:“你过来,我与你戴上。”
  戒指,手镯,耳环,再是簪子,一一的戴上之后,周秀兰抬头对着林老爷嫣然一笑。
  如清晨一朵白莲花徐徐绽放,清丽无比。
  林老爷当时就被她给迷得找不到方向了。
  他立时就迫不及待的搂过她那截白滑细腻的脖颈子过来,与她嘴对嘴的亲了个嘴。
  一面还伏在她的耳旁,轻声的笑道:“小妖精,老爷我自从今日午间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想着要上你了。”

☆、第13章 成功得手

  林老爷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周秀兰同样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雏儿,所以在这事上,两个人的办事效率那可不是一般的高
  因着天气寒冷,纵然是屋内有德儿先前生的火盆,可毕竟林老爷先前是在林太太的屋里耽搁过一阵子,那火盆里的火就已经有了要熄灭的趋势,所以现下这屋里还是冷的很。
  可是林老爷现下正热情高涨着呢,哪里还管得到这些?再说他可以只用脱关键部位的衣服,其他无关紧要的衣服就可以不用脱的嘛。这样他不是就不冷了?
  于是他就极其利落的扒了自己的裤子下来,再是又十分迅捷的将周秀兰身上的衣服全都扒了下来。
  ——她冷不冷,那可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一身细皮嫩肉,摸上去滑腻的倒跟嫩豆腐似的。林老爷表示,啧,看不出来这个小厮的媳妇子倒有这么一身好皮肉。
  接下来林老爷迫不及待的就摆正了自己的身子,然后迫不及待的就来了一个直捣黄龙。
  竟然还是个极品!
  林老爷表示他这下子真的是赚大发了。
  而让他惊喜的还不止这个。
  周秀兰在床上的风情便是连外面行院子里的那些粉头都及不上的。
  穿上衣服的时候看着是那么文静贤淑的,白莲花一朵。不想脱了衣服,竟然是浪言浪语,红玫瑰一朵。
  林老爷一时恨不能把身子都化在她身上了。
  “小妖精,”事毕后,林老爷套好裤子,瞅着周秀兰在自己穿衣裙的当口,一手搂了她的脖颈子过来,嘴对嘴的亲了个嘴,笑道,“看不出来你在床上倒果真是个妖精。爷好的就是你这一口。”
  周秀兰低头羞赧一笑,并没有答话。但她心里想的却是,男人都一个尿性,巴不得女人穿上了衣服就是贵妇,脱下了衣服就是当妇。我不这样,又怎能让你往后都想着我?
  此次之事,于林老爷而言,不过就是花了几件赤金的首饰上了一个下人的媳妇子而已。可对于周秀兰而言,那就是为了她往后不再吃苦受累,看人白眼的人生走出的第一步。
  捻指不觉雪晴,年关已过,正月初八在望。
  正月初八日于林宅而言是个大日子,因着这日是林琼玉,林承祖和林琼芳三个人的满月之日。林宅里少不得的就要请一请亲朋好友,并各位街坊邻居。
  林太太的上房那里一早就是人来人去的不停歇了。
  --甭管现下是哪位姨娘受宠,可林太太毕竟才是正房夫人不是。那些来来往往的太太奶奶们自然也是不屑于去郑姨娘那里道喜了,反倒是一窝蜂的都来了林太太这里。
  郑姨娘又是气了个半死,正在屋子里骂着小丫头芸香呢。
  “你作死啊!叫你倒个茶,就不会试试冷热?这么热的茶就给我端了来,是想烫死我还是怎么着?我可告诉你了,便是烫死了我,也轮不到你这个小蹄子骑到我头上来。”
  芸香觉得可委屈死了。明明每日里她都是一般这样的倒茶来,怎么今日的郑姨娘倒偏偏说这茶是烫的了?
  她垂着头,抿着唇,只是不说话。
  郑姨娘一见她这模样,心中没来由的又是一阵气冒了上来,直烧的她一颗心都如同在油锅中上下滚一般,难受的紧。
  她难受,又岂会让别人好受了?
  当下便先是一巴掌照着芸香的脸就直接扇了下来,再是手一推,直接推了她一个趔趄。
  芸香本来就是垂着头的,也没有注意许多。不提防郑姨娘一巴掌扇了下来,正自疼的发懵,身子忽然又被郑姨娘给推的往后跌个不住,直跌到了桌子旁,被桌子挡住了,这才堪堪站住。
  只是腰眼那里正好被桌子角给撞到了,当下就痛的她龇牙咧嘴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郑姨娘见着她面上变了模样,只当是这小丫头内心对她不满了,于是她当下就扶着扶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步上前,又是一个巴掌重重的扇了下去。
  “你不过就是个我花了银子买来伺候我的下人,老娘打了你几巴掌,你倒还要给老娘脸色看了?好不好,明日就撵了你出去。让你老子娘将你卖到那妓-院里接客去。到那时你才知道,被老娘我现下打着都还是情愿的呢。”
  芸香一张脸憋的通红。
  待要反驳上几句,可毕竟有些不敢。可要待是不说上几句,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知道什么妓-院,什么接客了?没事就要这么往泥地里作弄她做什么?
  正乱着的当会,兰香掀帘子走了进来。
  早起的时候,她见着郑姨娘脸色很不好,就想着今日会有事,所以忙忙的就找了个由头躲了出去。现下这一瞧,她可不是明智的很?
  郑姨娘正没好气的功夫,一见兰香进了来,又转而去骂她了。
  “你哪里撞尸游魂去了?想吃钟茶,巴巴儿的叫唤了半日也不见一个人过来答应着。好不容易这小丫头子顿了碗茶来给我吃,险不成烫的老娘一嘴泡!我也晓得的,你们见着上房那里今日人来人往的,热闹的紧。所以赶着跑着的去那里献殷勤去了?”
  兰香忙陪了笑:“姨奶奶说的什么话。我们现下是姨奶奶的丫头,那就永远都是姨奶奶的丫头,又哪里会去人家那里献殷勤去了?便是要献殷勤,那定然也只会是在姨奶奶这里来献殷勤。再说了,姨奶奶别瞧着上房那里今日是热闹,可那里毕竟不过只有一个姐儿,又顶得什么用了?天长日久的,不还是别人家的人?哪像姨奶奶,林宅里唯一的哥儿可是从您肚子里生出来的呢。这往后的,热闹不都是还在姨奶奶这里?到那时,上房那里也只有干看着的份罢了。”
  她这一番话说完,郑姨娘就只觉得心里是好受得多了。
  扶着桌面坐了下来,她便道:“小肉儿,你这一张小油嘴倒是会说的很。”
  兰香笑道:“我只不过是说个大实话罢了,又哪里是我会说呢。”
  郑姨娘面上这时已经是带了几分笑意了,连说出来的话都不像刚刚那般的声音大。
  “那我问你,这半日的功夫,你去了哪里?怎么就是不见你的踪影?”
  兰香心中暗暗的叫了一声苦。
  这当会她哪里敢说自己是知晓郑姨娘今日定然会找茬发火,但自己是不想被当成了发火的靶子,所以赶早的就躲了出去?
  脑中急转了一转,面上立时就笑道:“今日不是哥儿和姐儿满月的大喜日子么?早两日我就听说舅老爷要来的,所以今儿一早的我就去厨房吩咐他们要单独的做些好菜买些好酒来了。不然舅老爷来了,没有好酒好菜的,可都成个什么样子了。到那时姨奶奶面上也不好看。”
  郑姨娘点了点头。
  今日林宅里三个孩子满月,林老爷不消说,自然是前厅里陪着那些男人喝酒了。至于说那些男人的堂客,现下就全都是在林太太那里了。
  今日能来的自然都会是正房的太太奶奶之类的,又那里会自降身价跑到郑姨娘这里来了?便是要看孩子,那也只会在林太太那里看。
  这不,早早儿的功夫,林太太那边过来就有人接了林承祖和林琼芳去林太太那里了。
  郑姨娘便是再想反对,那也是没有法子的。
  毕竟说白了,她不过就是个妾,而她林太太却是妻。
  对此,林太太表示,今日实在是她觉得扬眉吐气的一天。
  我生的是个女儿,你生的是个儿子又能怎么样?只要我把这林家太太的位子给坐稳了,临了到头你儿子不还是要管我叫一声大娘?便是出了门,说起谁是他的娘,那不也是说我?有你这个房里人什么事了?
  因此上,林太太一早的特地的打扮的甚是喜庆。
  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通袖长袄,月白色挑花软缎百褶罗裙,外面又罩了一件浅青色掐金丝牡丹暗纹比甲。头上更是戴着白玉寿字簪,点翠花钿,淡紫绢花,只把平日里素淡的她打扮的恍若两人。
  便是叶琼玉,那也是打扮的花团锦簇。
  大红五彩刻丝十样锦小袄,外面包着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小被子,脖子上更是挂了一个金灿灿的赤金刻莲花纹的金项圈,项圈下面又挂了一个赤金的刻着福寿如意字样的金锁。
  又不时的有人上前来,抱着林琼玉逗弄了一会,再是赞上几句真是一个美人坯子,长大了不知道要挑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呢。然后便是塞上各式的礼物。
  礼物自然是脱不了金的银的。再稀罕些的,那就是更值钱的宝石了。
  林琼玉觉得这些东西真的是多多益善。
  搁没穿越前,金子价格那样高,就是买条那般细的金链子,那也得以千为单位。可是现下瞅着她自己脖子上戴的这金项圈和金锁,怕不是得有个几百克的?
  这要是换算成人民币,得有多少?
  林琼玉笑的双眼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了。
  立时就有不知道哪家的太太在道:“你们瞧着这玉姐儿,正在对着我笑呢。哎呦,看她笑的这小模样儿,让我看着心里就是觉得疼爱的紧。怎么我当初就没有生个女儿下来,只生了两个让人头疼的小子呢?”
  旁边就又有人笑道:“李太太,既然你这般喜爱玉姐儿,不若就让她给你家做了儿媳妇罢,也好全了你想要个女儿的心。”

☆、第14章 煽风点火

  李太太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家境虽然是比不上林家,但在济南府也算得上是个殷实的人家了。
  她听得旁边有人这般对她说,立时也就笑道:“我倒是巴不得让玉姐儿给我做媳妇呢。只是我那两个儿子,大的都已经八岁了,年岁比玉姐儿大太多了。小的虽然才比玉姐儿大了五岁,可是皮的很,我倒怕配不上玉姐儿呢。”
  其实无非就是她不大愿意和林家结亲,找出来的借口罢了。
  旁人听得她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一笑之后,也就不再言语了。
  可内里倒是有一个人动了心思,打起了给自家儿子和林琼玉订个娃娃亲的主意。
  这人夫家姓钱,家里倒不是做生意的,是衙门中的一个小管事的,日常林家生意往来也多有用得着他的。只是怎么说呢,纵然是衙门中人,可又不是领着油水多丰厚的差事,所以家里的这日子过的自然是没有多好了。
  这钱夫人往日里倒也不怎么来林宅,总觉得不过就是个商户人家,不大看得上。可是她这次来了林家,就教林家的富贵景象给恍花了眼了。
  想自己家现如今的景象,高攀不上,低就又不乐意,左右何不与林家结了亲,到时两家多走动,不定也就有了本钱,好教自己的丈夫上下打点,将官职往上升一升呢。
  主意一打定,钱太太瞬间就对林琼玉亲热了几分起来。
  见着李太太有放下林琼玉的意思,钱太太立即接了过来,抱入了怀中,笑道:“哎哟,玉姐儿这小模样,怨不得李太太看着就喜爱的,就是我见了,那也是心中喜爱的要不得的。康儿,你快过来看看你玉妹妹,好不好看的?”
  她儿子名叫钱少康,今年五岁,正是淘气的年纪。听得他娘这般高声叫他,他很是不情不愿的就走了过来,随便的瞅了一眼林琼玉,随即就撇嘴道:“丑死了。哪里好看了?”
  钱太太尴尬不已,于是赶着儿子就要打。亏得旁边的彩霞急忙就从她怀中将林琼玉接了过来,转身对着林太太就道:“姑娘这眼睛看着都阖起来了,想来是要睡了。太太,我抱着姑娘进里间睡觉罢。”
  林太太这时见着人多了,不时一会这个将林琼玉抱过来,就是一会那个将林琼玉抱过去,心中也正自担心不定谁一个疏忽就失手将林琼玉给摔了呢。正自心中暗自着急,又不好直接说的,好在彩霞就上前将林琼玉给抱了过来,又说了这么一番话,正中下怀。
  于是她立时就道:“赶紧将姐儿抱进去睡罢。彩霞,你也不要在外面忙活了,就在里间照看着玉姐儿睡觉罢。”
  彩霞答应了一声,然后双手抱牢了林琼玉,直接走进了里间,将她放在了床上。
  林琼玉这才睁开了双眼,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林太太献宝似的给她弄了这么一身衣服抱了出去,繁琐不说,只说那些太太奶奶们轮流抱着她说来说去的,喷了她一脸多少唾沫星子了?她差点没忍住就发火了。
  虽然她现在纵然是发火也就只能是放声大哭而已。可这总归也是不给那些妇人面子不是。
  而此时上房大厅中,众丫鬟正在不住手的安放着桌面儿。便是安姨娘,那也是没有闲着,同着众丫鬟一起摆筷子,放菜碟。
  屋中有几人是林家里常来往的,认得安姨娘,就问着林太太:“你家这个安姨娘倒是个有眼力见的,从不乔张拿致的。怎么你家另外一个郑姨娘,就没见她来这里帮忙呢?”
  林太太在外面一直都是以老好人的形象示人的,虽然她也老早是对郑姨娘今日没来心中有气,可这当会听得别人问,她倒是笑道:“许是她身子还没好利索,在屋中歇着呢,就没来。”
  那位太太的家中自然也是有姨娘的,心中自然也是厌恶姨娘的。只觉得天下的姨娘都是一个样。因此上她听得林太太如此说,就道:“是你好性儿,由得她说不来就不来。要是我,管保不教她这么容易的就混过去了。怎么一般你坐月子,她也坐月子,你今日里就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跟我们说话儿,她倒是动都不能动的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生了孩子下来,就把自己当主子了?好不好,把她的两个孩子夺了来,只管自己叫娘的,倒索性把她撵了出去,一辈子都不让见两个孩子的。”
  林太太自然是巴不得这般做。甚至更狠的,把林承祖和林琼芳也扔了出去,让他们三个人都离开这里。可关键是,林老爷肯听她的吗?如果肯听她的,当初就不会让郑姨娘进门了。
  她即刻就将这位太太引为了知己,忙不迭的就喊着彩云给这位太太添茶水,拿果盒儿,然后两个人又并挨着肩坐了下来,轻声的说着悄悄话儿。
  其实内容无非也就是林太太听着这位太太说着怎么对付姨娘的事,以及怎么的说姨娘不好的话。
  自己不敢说的话,做的事,从别人的口中听来那也是很爽的一件事。
  而另一边,郑姨娘却正自不爽着。
  她屋中不止她一人,另外还有两个。
  一人正是她的亲弟弟郑云天,而另外一个就是她的弟媳妇。
  郑云天此时正仰头喝着酒,忽然的就将手中的酒杯子给掼到了桌面上,口中嚷嚷着:“怎么我就不是舅老爷了?前厅中那么多的人都坐在席面上,怎么就没我坐的地儿了?那些奴才也忒狗眼看人低了。”
  郑云天现下继承了他爹的手艺和铺子,哪家宅上叫着他去做衣服了,他就得巴巴儿的跑去量了尺寸,然后回来忙不迭的做了衣服送过去。
  这事自然也是辛苦的,而且还得看人脸色。他早就不耐烦了,总是想着他姐姐嫁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家,万贯的家产呢,指缝里稍微的给他漏点不就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了?
  打着这个主意,趁着这次林承祖和林琼芳满月的机会,他早早儿的就和媳妇来了林宅。然后他也眼巴巴的瞧见了林太太的兄弟被林宅的下人请到了席面上,一口一个的舅老爷的叫着。那时他满以为下一刻就会有小厮也赶上前来,叫着他舅老爷,请他到席面上坐的。可是等了半天,愣是都没见到一个人过来。
  毕竟纵然是郑姨娘再得宠,林宅里的下人也是不敢让他到席面上去坐的。
  到时亲朋四友的看到了,一个妾的兄弟却是堂而皇之的坐到了席面上,成个什么样子了?
  于是郑云天在前厅里等了那么长时间的,竟是都没一个人来招呼他。想直接的挨着哪个位子就坐下去的罢,可林老爷使了小厮来唤他了。
  他还以为林老爷是想安排着他到他身边坐呢,喜滋滋的就跑过去了,不想林老爷却是压根就没理他,直接的就对着身旁的小厮德儿道:“领着他到郑姨娘的屋中坐坐吧。”
  连舅老爷三个字都没说的,直接就他了。
  于是郑云天心里窝了一股子火,到这会终于是发了出来。
  哪知他刚说完,他的媳妇儿也忙忙的就道:“可不是。姑奶奶,不是我说,看不上您亲弟弟,那就是看不上您。怎么那林太太的兄弟就能大刺刺的坐在席面上,我们就得见不得人似的来你的屋中坐着了?再有那林太太,听说她现下倒也是请着一屋子的人呢,怎么就是不请我一请呢。”
  旁边的兰香闻言,瞅了这媳妇一眼,心中默默的想着,你这到底是脸大呢,还是心大呢。怎么就不自己照照镜子?太太为什么要请了你?说个不好听的,便是我们姨奶奶去了太太那里,论理来说也只有站的份儿,没有坐的份儿。你这一个外三路的不知晓什么的人,倒让太太拿什么去请你呢。没得真去了,倒闹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到时倒要看你多有脸。
  这么浅显的一个道理,连兰香都知晓的,可是郑姨娘现下就是气得不行。
  其实主要是自打她进林宅的那一日起,就想着要将林太太给踹下去,自己坐了这太太的位子的。可谁知晓,林老爷纵然是恨不得与林太太此生两不相见,可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要让林太太滚下太太位子的话。原先郑姨娘是觉得这是因着自己没有生个一儿半女的,便是林老爷想要将她扶了正,可总归是寻不出由头的。于是她就卯足了劲的怀上了,一举就生了一对哥儿姐儿,满想着这下子终于要吐气扬眉了吧。不想明里暗里的试探过林老爷几次,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可可儿的今日,林太太更是直接的遣了人来将林承祖和林琼芳给接了过去,倒是什么话都说的。再者就是林太太那边一派人来人去的热闹景象,她这里却是冷冷清清的门可罗雀,两相对比,她怎么就能咽得下这口气了?
  原本她就已经是烦闷透的了,可这会又听得她的这弟弟和弟媳妇说了这一番话,一时只肺都气炸了。
  气令智昏,只听得嚯的一声,她猛然的就站了起来,手拍着桌子道:“儿子是我生的,怎么说出去倒像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劲的在那边炫耀着呢。不行,我现下就得去找她说说这个理。”
  说毕,抬脚就要往屋外走。
  兰香只被她这这一番话给唬的心跳都快停了,忙一把就拉住了她。
  这姨奶奶要是这般的就冲了出去,成个什么事了?理?什么理?人家是妻,你是妾,这个就是理。
  “姨奶奶,”兰香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我劝您就暂且忍一忍罢。今儿这样的好日子,太太那边都是各家的太太和奶奶在,您这般冲了进去,若是和太太闹僵了,成个什么样子呢?好不好,您也得为哥儿和姐儿想一想。”
  按理来说兰香这话原是好话,可是郑姨娘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分辨得出来了。当下反手一掌的,她直接扇了一巴掌过去,骂道:“成个什么样子了?就是为着哥儿和姐儿着想,我才要撕下她那面上装的大度的样给众人瞧一瞧。打量我不晓得她那龌蹉心思了?装的什么观音?整个就是一肚子的坏水。”
  兰香苦拉不住,最后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郑姨娘和她兄弟以及兄弟媳妇三人朝着上房的方向气冲冲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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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章 妻妾之争

  后院上房中,小丫鬟彩衣正在外头的石台基上站着,看着厨房中的众人流水似的将各色酒菜端了上来。只是猛可的一扭头,就望到了郑姨娘一行人。
  若只是郑姨娘和她弟媳妇儿也就算了,可是中间偏偏还夹杂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于是彩衣急忙的就走下了台基,迎面赶上了郑姨娘三人,来不及行礼,已经先是开口说道:“姨奶奶,我们太太屋里现下都是女眷呢,外来的男人不得随意入内。”
  一语未了,早被郑姨娘扬起了巴掌,囫囵的就扇了一个耳刮子下去,只打得彩衣立时一个趔趄,就倒在了台基边上。
  郑姨娘随即也就骂开了:“我把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小贱-货!什么外来的男人?这见着就是我的亲兄弟,你见到了,都该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舅老爷才是。可怎么就是外来的男人了?”
  彩衣年岁小,在林太太的屋中时,自来没挨过一次打。便是骂,也不曾挨得过几句,哪里见过现如今这样的阵仗了?
  一时她脸颊又是痛,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郑姨娘打了一个耳刮子,面子上过不去的,羞也羞的一张脸通红,于是就哭道:“姨奶奶犯不着这样说。什么舅老爷?舅老爷现下可好好的在前厅的席面上坐着呢。又哪里会这么不三不四的就跑到我们后院女眷的屋中来了?毕竟舅老爷是读书人,也是中了秀才的,最是懂得礼仪二字了,才不会犯这样的浑。”
  她这不说还好,一说郑姨娘霎时就给气了个半死。
  她再无二话的,两步走了上前来,双脚跨开,骑在了彩衣的身上,又是一个囫囵的耳刮子扇了下去。
  扇完了,她就又开始掐着彩衣的右胳膊,只掐的彩衣尖声的哭叫个不住。
  外面这一番这么大的动静,里屋里的人自然也是知晓了的。一时屋内的众位太太和奶奶都赶着出来看。只是一眼瞧到屋外还站了一位陌生的男人,大多的就都躲回了屋中,可还是透过门缝隙悄悄的往外张望着。
  别人尤可,彩云一见郑姨娘这般打骂彩衣,一时只觉得火都快要烧穿了肺了,急忙两三步的赶了下来。她也不及去拉的,直接伸手就去推郑姨娘。
  她这一推用了很大的力气,当下就只将跨坐在彩衣身上的郑姨娘给推了下去,可可儿的额头就正好撞在了石头台基上。
  只听得砰的一声轻响,郑姨娘哎哟了一声,连忙的就拿手去摸额角。
  她的弟弟和弟媳妇见状,也立即的就赶了上前来,扶起了她。
  而那边彩云也已经拉起了彩衣,一把将她塞到了自己身后,转而怒气冲冲的瞪着郑姨娘。
  郑姨娘这时也已经一手扶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一双眼儿也是圆睁着,只是瞪着彩云瞧。
  彩云瞧着郑姨娘眼中怒气冲冲的,面上更是因着这番怒气,几乎五官都要移位了的,说不出来的丑恶。于是彩云当即冷笑一声,就道:“姨奶奶今儿个这是唱的哪一出?我们彩衣是招着姨奶奶你了,还是惹着姨奶奶你了?没事竟然对我们彩衣下这么重的手?”
  郑姨娘便怒道:“这小贱蹄子说话不知高低,欠教训。也是往日你们疏于管教,我今日便好好的管教管教你们。”
  彩云心中大怒,几乎不曾上前去就直接一巴掌还了回去。但她还是强自的按下了心中的那股怒气,说道:“姨奶奶这可不就是隔着锅台上炕?我们上房的丫头便是再没有规矩,那也轮不到姨奶奶你来管教。”
  言下之意就是,姨奶奶你越级了。我们上房的事自然是有我们太太来管,还轮不到你这个姨奶奶来管。
  她这番话一说,郑姨娘岂有个不气的?
  原就是肚子中窝着一股火的了,现下又被彩云这几句话给撩的火焰更高。当下她望着彩云的目光都似带了火的,恨不能就当场把彩云烧成了灰才好。
  彩云才管不了这些,直接拉着彩衣就上了台基,站在了林太太的身旁。
  林太太望着现下有些气急败坏的郑姨娘,脑子中就浮现出一句话儿来。
  麻子脸照镜子——自找难看!
  当着这么多家太太和奶奶的面儿,她这般的行为,分明就像是街头上的泼妇一般。既然她自己都不给自己脸面,那她又和何必给她脸面了?
  于是林太太当即就道:“你这是做什么?没的倒跟一个丫鬟怄气。成个什么样子!还不快与我回去!”
  彼时她站在石台基上,而郑姨娘则是站在石台基下,林太太举得自己是有了那么点居高临下的感觉。而且郑姨娘此时是发髻散乱,一脸的不甘,而林太太则是一身锦衣华服,面上平静。两相一对比之下,正在屋中透过门缝观看着外面战况的各家太太和奶奶都暗地里想着,这林太太是真的有正房太太的体统,而这郑姨娘则是太没有规矩了。
  窃窃私语纷纷而来,郑姨娘岂是没有耳闻的?当下她又是急,又是气,又是怒,又是羞,恨不能直接就冲上石台基,甩开膀子跟林太太干上那么一仗。
  只是林太太才不会跟她干这一仗的。憋屈了这十年,猛可的今日忽然就在郑姨娘面前终于扬眉吐气了,她怎么会自毁形象的去跟她动手了。
  当下她高贵冷艳的斥责了一番郑姨娘的无礼之后,转身就要回屋。
  这时郑姨娘终于是嚷开了:“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林太太转身诧异的把她望着。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抢了你的孩子一般。只是你的孩儿不是要叫我一声大娘?便是来日长大了,晨昏定日的也是该先来跟我这个大娘请安问好才是。我自然也会待他们和亲生的孩儿一般,又哪里会抢了你的孩子?”
  这一番话几欲又把郑姨娘给气了个半死。
  林太太这话里话外的,你那一对孩子纵然是从你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不错,可往后这也得喊我一声大娘,早晚还得先要来向我请安问好,你这个亲娘反倒还要靠边站了。
  饶是郑姨娘平日里再是嚣张惯了的,可这会子连着被彩云和林太太的这几句话一噎,也唯有干瞪眼的份儿了。
  扶着她的郑云天这时就道:“天下哪里有这个理儿了?自家生的孩子,倒要管别人去叫娘的?你这也太欺负人了。”
  林太太于是就笑了。
  屋里正睁着一双眼儿听着外面动静的林琼玉也笑了。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林太太笑了笑,随后先是道:“这说话的是谁?”
  其实她哪里会不知道郑云天是谁了。只是想要不给郑姨娘面子,才故意的这般说罢了。
  郑云天果然的就道:“我是你们姨奶奶的弟弟。”
  话落,又急急的加了一句:“亲弟弟。”
  林太太这时才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但她忽然话锋一转,面上的笑容也没有了:“当日你姐姐来我们林宅做姨奶奶的时候,就该知晓这个理儿。他日无论她生了多少孩子下来,那都要管我叫一声大娘。便是出去走亲访友的,也是我这个做大娘的带了孩子出去,轮不到她这个姨奶奶。”
  十年来的憋屈一朝吐尽啊。今日当着各家太太和奶奶的面儿,是她郑姨娘撒泼在先,她不过是出于看不过眼,训斥了几句而已。便是林老爷平日里再如何的宠着郑姨娘,冷着她,那也都挑不出她的半点错来。
  林太太得胜回屋了。面上满是胜利的微笑。
  而一众太太和奶奶也是看得解气,恨不能都鼓掌说出个好字来。
  --谁家里的老爷没有娶过几房的姨奶奶了?平日里她们这些太太和奶奶,谁不是看着这些姨奶奶都恨不得给踩到地上给碾个半死了?只是各自的要么顾忌着老爷,要么顾忌着自家的身份,没得办法而已。
  于是今日这出戏,看的只教她们觉得大快人心,心情酣畅,一时连席间都多喝了几杯酒儿。
  而此时屋中正在假睡的林琼玉在想的是,这郑姨娘想来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刺猬,看着外面浑身都是刺的,其实只要一旦找到了软肋,那还是很好对付的。倒是这林太太,平日里看着倒像是只龟儿,极是胆小怕事的,稍微的碰上一碰,倒要将全身都缩到了龟壳里。可是但凡只要让她张嘴咬到了一口,不生生的咬下你一块肉来,只怕她都不会罢休。
  所以,做刺猬,还是做乌龟,这是个难题啊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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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章 添福起疑

  后院中的这一番动静,早就是有好事的丫鬟和小厮传到了正在前厅陪客的林老爷耳中。只是林老爷却并没有动。
  既然事情都已经是发生了,他这家丑也算是传了个四面八方,众人皆知的了。他这时就算再赶了去,又有何用?再者,他是宠妾冷妻没有错,但宠妾灭妻这种事他却做不出来。毕竟今日的事,是郑姨娘做差了,林太太做对了,那他赶后院做什么去呢?表扬林太太一番,再是训斥郑姨娘一番?还是训斥林太太一番,再是表扬郑姨娘一番?两样他都做不出来,所以索性还不如直接做了聋子哑巴的。再加上最近他刮刺上了周秀兰,正是蜜里调油,打得火热的时候,未免对郑姨娘的迷恋也就较往日减少了些,就便是她今日受了些委屈,他也懒得去哄她了。
  于是林老爷就继续在厅中与各位gaopeng亲邻觥筹交错,高谈阔论了。
  至于郑姨娘,那自然是在屋中气了个半死。
  原就是被林太太那一番话给噎的差点没背过了气去,最后灰头土脸的回了来,在屋中坐着的,暗暗的使人将后院中发生的事告知林老爷去。当然是添油加醋了一番,说的好像就是林太太欺侮她一般。不想在屋中等了这半响,竟然都是没有等到林老爷来。亏的她还早就在将自己的头发给扯散了,连着身上的衣裙也都撕了好几道口子来,就想等着林老爷来的时候,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来,不想最后却都是白忙活了一场。
  郑姨娘只气的在屋中不住的转着圈子。
  偏偏她那没眼力见的弟弟口中还在旁边不住的咕哝着什么,他现下靠着给人做衣服是多么苦的一件营生。大冬天的,日日赶早抹黑的,一双手上都起了茧子了,还得看人脸色之类的,可就算这么着,一家人的衣食还是有了今日,没有明日的。现下家里的爹娘,还有侄子侄女的,可都指靠着郑姨娘之类的话。
  郑姨娘实在是被他咕哝的烦了,张口就道:“你们把我当什么?摇钱树?还是票号了?想要银子就来我这取了?当初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爹娘当初都恨不能把我论斤卖了,给你娶媳妇儿。现下你们看着我表面光鲜了,就想着来我这里挖银子了?我可告诉你们了,一个子儿都没有!”
  郑云天就道:“姐姐你不可不能这样……”
  话未说完,郑姨娘就接口冷笑道:“我怎样儿了?打量我傻呢。你倒是做舅舅的人呢,可今日我哥儿和姐儿满月,你这个做舅舅的是带了一根针来,还是带了一根线来?张口闭口的倒是在下人面前说着你是舅老爷,可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别忘了,当初爹娘和你可是相当于把我卖断给林家了。张口要的那一大笔彩礼钱,卖女儿卖姐姐不是?统共我现下都是林家的奴才了,你这会子倒是来这自称舅老爷来了?啊呸!你倒是想得美!赶紧的,往后你们也别上门了,我只当就没有你这个弟弟就是了。”
  郑云天只被她这番话给气的紫涨了脸色,拍着桌子,起身就要走。他媳妇儿赶忙的就拉住了他,然后扭头就对着郑姨娘说道:“姑奶奶,话不是这般说。到了日后你才会知晓,还是娘家的人可靠些。总不成靠了林家里的这些人不成?”
  郑姨娘反倒是被她给气笑了:“娘家的人可靠?亏的你倒还有脸说出这句话来呢。莫不成我现下落魄了,你们这些做娘家的人还会接济我不成?拉倒吧。不过就是现下看着我生了一对哥儿姐儿的,指望着林家里我就是正房太太一样的,手上不定得有多少银子呢,所以没事的就赶着来我这里打秋风了。你们自己倒是想一想,这些年来,我给了你们多少银子了?可是你们每次来的时候,倒是给我带了些什么来?每每都空手来的,回去却是兜里鼓鼓的,倒也好意思来跟我说可靠二字?没得倒叫我替你们害臊!赶紧的滚吧。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的了。”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饶是郑云天和他媳妇儿脸皮再厚,那也是待不住的。两个人一甩衣袖子,就那么气愤愤的走了。
  郑姨娘见他们走了,转身也是气愤愤的就躺到了床上。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林老爷都没有来郑姨娘的房中走走。
  他自然是忙着和周秀兰打情骂俏了。
  要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话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自从那日林老爷刮刺上了周秀兰,那是对她念念不忘啊。但凡只要趁着周秀兰家的那口子不在的功夫,总会暗地里将她叫了来。或是书房中,或是后院中,再至于周秀兰和添福儿的床上,那都是滚了个遍了。
  这般滚过几次之后,林老爷发现,自己对周秀兰的兴趣非但是没有下降,反而是上升了。
  实在是这娘们穿上衣服跟扒下衣服那完全就是两个人啊,让他压根的就把持不住。
  于是为了和周秀兰能日日的滚那么一次,林老爷就想了个法子支走了添福。
  毕竟现下明着的周秀兰还是添福的媳妇儿,总不好当着他的面就下手的。不把他支走了,等自己欲-火焚身,想做好事的时候,还得忌惮着他,这得有多扫兴啊。
  林老爷便打算让添福跟着自家铺子里的伙计跑一趟苏杭,去那里贩卖绸绢丝线去。
  添福自然还不知晓自己头上已经是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了,反倒是开心的要死。
  出去跑一趟,自然就是会有些油水可捞。因此上他在林老爷跟他说了这个话之后,喜滋滋的就转身回来,打算去屋中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同铺子里的伙计动身去苏杭。
  路上碰到了小厮添添禄。
  添禄手中正拿着一把笤帚,要去扫庭院的。见着添福一脸喜色的转了回来,便笑着问道:“添福哥,你这是捡了顶帽子戴了?怎么面上这般喜滋滋的。”
  林老爷和周秀兰的那点子事,阖宅的丫鬟小厮就没有不知道的。不过就是瞒着添福一个人罢了。这不,添禄就暗地的嘲笑添福拣了一顶绿帽子戴了。
  添福压根就听不出他这话里的意思来,反倒是喜气洋洋的说着:“老爷让我明日和铺子里的伙计一起去苏杭贩卖绸绢丝线呢。”
  添禄听了这话,心中自然是妒忌的要不的,由不得的就酸溜溜的说了一句:“你这前程可都是你家的婆娘给你挣来的,你还不赶紧的回去谢谢你婆娘去。”
  说罢,拿着笤帚转身就走了,只剩下添福一个人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硬是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路琢磨着添禄这句话,添福一步一步的挨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回到屋里,可巧的就见到了周秀兰正背着他,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几日以来,大多都是他回来了好一阵子,然后周秀兰才回来。所以现下一推开门就见到了周秀兰,他不免的就怔了一怔。
  而周秀兰听到了推门声,转过了身来,一见是添福,便道:“老爷要遣你去苏杭贩卖绸绢丝线?这不,行李我都已经是给你整理好了。今儿晚间你就早些睡,明日一早我自会叫你起来的。”
  她身后的炕上,果真是有一个已经整理好的包裹和褡裢。
  添福不由的就变了脸色。
  林老爷是要遣他去苏杭贩卖绸绢丝线不假,只是林老爷也不过是刚刚才对他说的,怎么周秀兰倒像是早就知晓的一般?
  再是想到了先前添禄说的那一番话,添福不由的就起了疑心。
  --原先这几日周秀兰做了一套簇新的衣裙,他就心中有些疑惑了。问了问,不想却反被周秀兰一顿骂,说是他是长了一颗莲蓬的心,心眼儿太多了。做这套衣裙的料子,原不过是前几日太太嘉奖她办事勤劳,所以特地的寻了出来赏她的,倒教他想到什么龌蹉事上面去了?
  这番话,倒将添福自己给弄的讪讪的,于是他就再也不敢多疑了。只是现下,综合这么多事来看,他心中的那点疑火由不得的就又死灰复燃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他一把抓住了周秀兰的手腕,张口就问道:“你与老爷是什么关系?”

☆、第17章 反客为主

  添福这句话问出来,周秀兰心里就打了个突的。
  毕竟瞒着丈夫养汉,而且养的还是自家老爷的这个事,说到哪里都是她理亏了的。
  但好一个周秀兰,关键时刻她虽是心里怵的厉害,但面上却是一丝都看不出来。非但如此,她还镇定的说着:“你脑子里是装了浆糊还是怎么的?我和老爷能是什么关系?你是老爷的家生小厮儿,我是你的媳妇儿,你倒是说说我和老爷能是什么关系?不过就是主仆的关系罢了。”
  添福明显的不信:“那怎么添禄开口闭口的说我的前程是你给我挣来的?还有我明日要去苏杭贩卖绸绢丝线的事老爷不过刚刚才告诉我的,当时并没有第二个人在,怎么一回来你就已经是知道这件事了?可不就是你和老爷早就有首尾的。所以你们两个才一早就商量好了要将我弄到外地去,好让你们两个在家自在的捣弄呢。难怪这些日子我见你首饰衣裳过不了几日就要添上几件新的,原来是勾-搭上了老爷了。贼淫-妇,我将你娶了来,是让你偷汉子来的?今日你须得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就嚷上公堂,大家都没得脸面。”
  说到后面那两句话时,他简直都是咬牙切齿,只将两边脸颊都鼓出来不少。
  毕竟林老爷再是他的主子,可偷了他的老婆那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周秀兰一时真的被他面上这可怖的神情给吓到了,差点都要和盘道出她和林老爷的事了。
  可下一刻,她却是猛然的就盘膝坐到了地上,排手拍掌的开始大哭了起来。
  添福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个变故,一时就有些呆愣住了,只是傻傻的望着她。
  而周秀兰那边已经是哭的满面的鼻涕眼泪一把了。
  “给你个交代?你今日还得给我一个交代哩。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那还有个窝呢,打量我没有娘家是怎的?平白无故的就说我偷汉子。你是几只眼看见我偷汉子的了?说了出来,我就跟你去公堂,浸猪笼我也不怕的。不然今日里你就休想出了这个屋。”
  都说是捉奸捉双,周秀兰现下就是想着添福压根就是没有亲眼看到过她和林老爷偷情的事,不过是因着别人的几句话捕风捉影罢了。既如此,索性不如闹一场,让他丢开了这心思。
  左右只要打发他明日离了这,往后天高皇帝远的,怕他怎么的?说不定的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她早就已经是飞上枝头做了林老爷的姨奶奶了,到时他还敢拿正眼瞧她也怎的?
  果然周秀兰这么一闹,添福这个没主见的憨货就开始有些动摇了。
  “地上冰,你先起来再说话罢。”
  说罢,他伸手就要来拉周秀兰。
  但周秀兰就是不起来,而且见添福起身来拉她,她反倒是先发制人,双手向前一推,险的不成将添福给推倒跌了一跤。
  “丢块瓦片还得有个下落呢。今日你不将这话给我说清楚了,我就坐地上一辈子不起来。”
  面对她如此耍赖的模样,添福的气焰不自觉的就弱下去了不少。
  于是他先是如此这般的将添禄说的话说了一遍,再是将自己因着这些日子见她添了不少的衣裳首饰,因而对她起了疑心的事也说了一遍。
  他如此一说,周秀兰的心里就有谱了。
  这货果真不过是捕风捉影,猜测的罢了。
  还道是个怎么样的硬实货呢,原来不过是只纸老虎,一戳就破的。
  于是她的气焰就开始嚣张了。
  她先是一口口水照着添福的脸吐了过去,再是骂道:“呸,贼不中用的狗骨头。我整日的在后边忙活着,给太太姨奶奶小心的献着殷勤儿,还不兴太太姨奶奶赏我两件衣裳首饰穿戴的?添禄那个臭王八,想来是看着老爷器重你,派你去苏杭贩卖绸绢丝线,他眼红,又不好对老爷决定的事指手画脚的说什么,便将这个屎盆子栽到我头上来了。叵耐你这个狗骨头,贼不中用的货,人家不过说个没根据的影儿,你还真一手抓住了,当了个真了,赶回来就说自家老婆偷汉的。走,既然你都说我偷汉了,今日你我就去公堂上对知县老爷说去,索性大家都没颜面罢了。”
  说罢她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行动之快速,当与绝顶高手有得一拼。而后她伸手就去拽添福的胳膊,拉着他就要出门的。
  她这么一做,添福心中先前的那些疑惑早就是全都没了。
  他忙拉住了周秀兰拉着他胳膊的那只手,赔笑道:“原是我今日灌了几口黄汤,在外面听了添禄那小猢狲的话,三不知的就来家质问你了。是我不对,这厢给你陪不是了。”
  说罢,躬身下去就对她深深的行了个礼。
  周秀兰深知,她和林老爷的这事,毕竟是确有其事的。真再这么闹下去,不定的到最后会是个什么样儿的呢。
  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的打发添福明日一早就离了这里。
  于是她就着添福给的这个台阶就下了,不过面上还是紧绷着:“我的傻哥哥,下次人家说的话儿你也过过脑子,看哪些儿是真,哪些儿是假。三不知的就来家里质问你老婆来,乐了谁?伤了谁?想清楚了才好呢。”
  添福直起了身来,嬉皮笑脸的就说道:“遵命。夫人的教诲我不敢不听的。”
  周秀兰见他这样,掌不住的自家也笑了。
  她转身去打了水来,自己先净了面,将面上的泪痕都擦洗干净了。再是将刚刚滚散的头发重新的挽了起来,然后再打了水来,打发添福洗了,而后两个人便上床歇息了。
  因着明日添福就要出远门的,这一出去不定的就要几个月才回来,因此这一晚两个人自然是欢存无度的了,直至雄鸡唱鸣的时候方才歇息。
  次日清晨,天光才刚蒙蒙亮的时候,周秀兰就起了来,殷勤的打了水来给添福净面,再是将他一直送到了大门口,然后才转身走了回来,重新换了一身颜色鲜艳的衣裙,搽了胭脂水粉的,出来将门锁上了,而后趁着清早无人的,径直的就去了园子里的如意苑。
  如意苑里,林老爷此时正睡的香甜。他的贴身小厮德儿也正将身子斜靠在外间里睡的迷迷糊糊的。
  听到叩门声,得儿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就去开门。
  一见是周秀兰,德儿睁了睁眼,就笑道:“嫂子,我添福哥走了?”
  他这话里的讥讽意味也是很明显。
  于是周秀兰就看了他一眼,却不好发作的。
  毕竟这德儿是林老爷的贴身小厮,这么些年跟了下来,想必都快是林老爷肚里的蛔虫了。只怕就是林老爷刚张了个口,他就知道他是要说什么的了。
  所以虽然是一早的就遭到了这小厮的奚落,周秀兰却还是只能面上笑着,一壁还伸手去袖子里掏出些钱出来,说道:“德儿哥,天气这么冷的,这些钱你拿去打酒喝吧。”
  德儿伸手接过钱来,在手中颠了颠,口中笑道:“还是嫂子疼我。知道天气冷的,我在外面给你和老爷把风不容易的,还给我钱打酒喝。嫂子,谢了啊。”
  一面就侧身让周秀兰进了屋子。
  周秀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暗的呸了一声,心中暗道,什么东西!等到老娘飞上高枝儿了,到时有你求我的时候。
  她一壁心中暗骂着,一壁就揭开了门口的暖帘儿。
  屋子里炭火笼的正旺,饶是现下外面冰封寒地的,这里却是温暖如春。
  周秀兰打眼看了一下,见屋里两盆红色茶花开的正好,缤纷夺目。至于林老爷,此时正阖目躺在榻上睡的,身上盖着一床大红锦被。
  周秀兰见状,抿嘴一笑,而后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地上原本就是铺着厚厚的织金羊毛毯,再加上她这样踮着脚走路的,竟是一丝声音都听不到。
  林老爷是察觉到脖子里有只冰冷的手摸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屋子里有人进来了。
  他不用睁眼也知道来人是周秀兰。
  像她这样的女人他其实也是见的多了,所以周秀兰的心思他是不用揣摩也是知道的。
  想她若是生了个普普通通的样貌也就罢了,没准的跟着添福也能一心一意的将日子过下去,但谁让她偏生的生了个花容月貌呢?
  有了这般的花容月貌,却是跟着一个小厮,整日的瞧着主子家的富贵气象,再是看着家里的姨娘太太都没她生的好,却是能插金戴银,呼奴唤婢,她如何能甘心?
  所以她不得往上爬?而这满宅子里,能供她往上爬的,也就只有他这棵大树了。
  所以除却第一次的那会林老爷是上赶着费心思怎么把她给弄到手,剩下来的这些日子可就是周秀兰主动的贴了过来了。
  左右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睡白不睡。
  想到这里,林老爷的唇角就微微的弯了起来。
  他也不睁眼的,只是一把将周秀兰的手握住,放在手边亲了下,而后在她的轻笑声中,翻过身来一把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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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8章 撞破好事

  林老爷觉得他与周秀兰是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一上来就是扯衣服直接干了正事。
  周秀兰在床上的风月尤甚院里的那些姑娘们,所以林老爷现下确实是很迷恋她,不然也不会巴巴儿的想了法子,让她的丈夫添福离了这里去苏杭贩卖绸绢丝线了,就为着能和她方便的偷欢。
  不过也只是迷恋她的身子和她在床上的风月罢了。
  事毕,林老爷舒服的摊开四肢躺在榻上,由着周秀兰给他捏腰捶背的细心伺候着。
  “老爷,”周秀兰这般的给他捏腰捶背了一会,也就将身子趴了下来,将头靠在他胸前的,放柔了声音说道,“奴家的那口子可是被你支使出去了,这往后,奴家可都是你的人了。”
  林老爷闭着眼,唇角些微的弯了些起来,仔细一看,似是有些嘲讽的意味。
  只要爷有钱,想着做我的女人的那可是有大把呢。
  但虽然他心中是如此的想,但口中还是嗯了一声。
  一面还抬了一只手起来,放在她的头上,拈起了一指周秀兰的头发玩。
  缎子似的头发,手感丝丝滑滑的,放在鼻尖一闻,还有若隐若现的香味。
  看来这些日子周秀兰为着邀他的宠,没少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林老爷对此表示喜闻乐见。总不能因着她是个上灶的媳妇子,就真的整日的把自己搞的满身都是油烟气的吧?那纵然她就是九天仙女下凡,自己也是不想靠近她半分的。
  但很显然,林老爷这句敷衍似的嗯并没有让周秀兰满意。
  所以她便更加柔情似水的说道:“老爷,奴家现下都是你的人了,往后也只想日夜伺候老爷的,再不想伺候添福了。”
  她这话的意思其实已经是很明显了。
  我不想与添福过了,老爷你让我跟你在一起吧。
  林老爷也是个伶俐的人,她的这话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不过他对此的反应是呵呵的笑了两声,而后继续的用手指绕着她黑亮柔顺的头发玩,一面口中调笑着的就说道:“做添福的媳妇子,你也可以继续的日夜伺候老爷我的哇。大不了往后我让添福领了差事,长长远远的在外面,到时你我也是不用顾忌他的。”
  一个小厮的媳妇子,随便的玩玩也就罢了。他可以给她衣裳,首饰,乃至与银子,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扶她为姨娘。
  扶了个小厮的媳妇子做姨娘,传了出去,不说亲朋好友,就是六邻四舍的也要笑话他。
  他还没有糊涂到那个份上。
  而林老爷这样的答复周秀兰自然是不会满意的。
  她是想着抛弃了添福,依着林老爷这棵大树往上爬。
  郑姨娘的屋子里她是见过的,那般的富丽堂皇,丫鬟老婆子一屋的,她如何的会不艳羡?
  她自然也想坐到郑姨娘的那个位置上。
  可没想到这个林老爷竟然是滑溜的跟个泥鳅似的,她如此这般的套了这半日的话,他都是一句都没有松口的。
  周秀兰由不得的就在暗地里银牙暗咬,心里将林老爷狠狠的骂了一顿。
  可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又换上了满面的笑容,起身坐了起来,柔情似水的说道:“老爷,天还早呢。不然奴家陪你再睡会?”
  林老爷在心里赞赏了一句。
  别看这个媳妇子,倒是很上道的,知道在这个事上再纠缠下去她也讨不到好的,索性便闭了口,再不提此时了。
  他眼中带了促狭的笑意,伸手在她嫩滑的脸颊上摸了一把,笑道:“好不容易偷来的功夫儿,睡什么睡?干正事才是最要紧的。”
  说罢,又是一番被翻红浪,帐摆流苏。
  干完之后,两个就勾肩叠腿的相拥在一起睡了。
  这一睡,直睡至红日高起的时候。
  先是德儿的声音很大的响了起来,吵醒了周秀兰。
  她凝神一听,就只听得德儿的声音在说道:“姨奶奶,老爷还在里面睡呢。你不能进去。”
  后来就是啪的一声儿脆响,想来是德儿被人甩了一个耳刮子的,接着就听到一个高亢的声音在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这可是姨奶奶,哪里去不得?便是老爷正在里面睡的,我们姨奶奶想要进去见见老爷也不能够的?”
  周秀兰立时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她认得这个声音的。
  是郑姨娘身旁的兰香。那时她借机送了饭菜去郑姨娘的屋子里,这丫头好不冷言冷语的说了她一顿呢。
  而她坐起来的动作太大,将林老爷也给惊醒了。
  林老爷尚且不知道外面郑姨娘要来的,反倒是睡眼朦胧的就对着周秀兰笑道:“做什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再陪老爷我睡一会。”
  说罢,伸手就要来拉她。
  “郑姨奶奶来了。”周秀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失措。
  不知道为何,虽然她只见过郑姨娘一面,可就是觉得,这个郑姨娘,绝对不会是她表面上表现的那般贤良淑德。
  兰香给德儿的这一耳刮子,说的这番话,没有郑姨娘的允许,兰香她敢这样吗?
  而林老爷一听到说郑姨娘来了,原本还朦胧的双眼立时就睁了开来。
  而后他也一骨碌坐了起来。
  周秀兰惊慌失措那自然是有她的原由的。毕竟说起来她现下是添福的媳妇子,但却是躺在了林老爷的床上,这要是被郑姨娘给看到了,不说林太太郑姨娘容不容得下她的罢,传了出去,光林宅里这些下人的口水都够淹死她的了。
  而林老爷之所以有些惊慌失措,这一来是睡了自己小厮的媳妇子,给人看到了,面上总归是不大过得去的,这二来是因为,他对郑姨娘还是有那么几分情意在的。
  想当年,若不是因着对郑姨娘有几分情意,他哪里会才新婚燕尔,就顶着自己老子劈手打下来的棍子,犟着脖子依然说是要娶她的了?只是再贪恋一朵花,时日长了,那总归会是有看腻的时候。
  现下林老爷对郑姨娘就或多或少的有些腻味了。不过当初的情意毕竟还是残留了几分的,再加上了她毕竟是给自己生了一双儿女的,所以林老爷有些事情上总是想着要给郑姨娘几分面子的。
  于是当下,他忙忙的推了一把还呆愣在榻上的周秀兰,指着旁侧的窗户儿就道:“快,搭着椅子,从窗子那里跳出去。”
  周秀兰哦了一声,果真就掀开被子起身要去跳窗子。
  但跑了不过两步的功夫,她却忽然回过了头来。
  原来是只顾着心里害怕,竟是望了穿衣服的。现下她赤着个身子,大冬天的,只冻的一张樱唇都乌紫的。
  她原是想着跑回来穿了衣服再去跳窗子的,但屋外兰香的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看起来德儿是撑不了一时半会的了。
  林老爷也自着急,这当会也是顾不得周秀兰了,就急促的催着她:“你怎么还不走?”
  周秀兰觉得可委屈了:“老爷,我衣服还没穿上呢。”
  林老爷闻言,朝着她精赤的身子看了一眼之后,便伸长了胳膊,将榻边上他一开始扒拉下来的衣服胡乱的团成了一团,隔空抛了过来,而后还催促着:“快走,快走。衣服等你到了外面再穿。”
  周秀兰伸手接过了她自己的衣服,本是想着先随便的套上一件也是好的。但无奈林老爷催促的太急了,她也只得赤着身子,极快的在窗子旁搭了张椅子,脚踩着椅子就跳了出去。
  这当会还是正月里,虽是已经立春了,但春寒料峭,且是能冻死个人。
  偏生周秀兰仓促之间,从窗子上跳了下去的时候没留神,啪的一下就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她这一身细皮嫩肉的,瞬间就贴上了地上的细沙子和露出地面的那些粗糙的草根子。
  这只把周秀兰给痛的啊,一双纤细的眉都皱成了西子捧心状。
  身上的痛也就罢了,可这心上的痛,周秀兰恨不能都能呕出来半盆血的。
  想刚刚还锦被里千般温存万般甜蜜的,可现下却是自己精光着一张身子仓皇失措的跳窗子。
  她这都成了什么?暖被的玩意儿都比不上呢。
  周秀兰一面恨恨的想着这些,一面寻了个没人的僻静处,急急忙忙的就将衣裙给穿好了。
  而这边厢,周秀兰不过才刚跳了窗子没一会的功夫,郑姨娘就已经是推门进来了。
  她打眼一看,屋内的榻上现下只睡着林老爷一个人,并没有她当初所想象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只是她疑心甚重,总觉得这屋子的角落里定然还是藏着谁。
  于是她就纱帐后面,桌子底下,甚或是床榻下面,都打算是查看一番的。
  只是她不过才刚刚走到榻旁,还来不及去看榻底下呢,就已经是被睁开双眼的林老爷给一把给抱了个满怀。
  “云仙儿,你这是满屋子的在找些什么呢?”

☆、第19章 邀宠手段

  郑姨娘没提防林老爷会忽然的伸开双臂来抱她,倒是将她给唬了一跳。
  待反应过来,她就笑道:“老爷,你醒啦?”
  林老爷将她抱在怀中不撒手:“自打你一进来,我就醒了的。原以为你是要偷偷的亲我呢,所以我就闭着双眼等着。谁成想等了这半日,不见你走过来亲我,反倒是满屋子的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似的。云仙儿,你是要在我这屋子里找什么东西呢?”
  他这般直白的问了出来,反教郑姨娘面上一时就有些讪讪的。
  为了掩饰,她便身子一歪,合身都倒在了林老爷的身上,口中还娇笑着,开玩笑似的说道:“找什么?自然是找找看这屋子里你是不是藏了个女人的。”
  这些日子林老爷都是独自睡在这如意苑,只说是要静心几日。但郑姨娘就觉得,他林老爷是个夜夜都少不得女人的人,哪里会想着静心?没的扯那闲淡。只怕是又刮刺上了哪个臭不要脸的丫鬟,装着幌儿的说是要在这如意苑静心,实际上不是与那丫鬟夜夜笙歌了?
  因此上,今日这一大早的,郑姨娘就带了兰香前来如意苑捉-奸。只是不成想,却是扑了一个空,还教林老爷不咸不淡的说了她这两句。
  但郑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嘴头子上别人是绝对在她这里讨不上半分好去的,于是她便立即来了个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想林老爷那番话说的是七分假,三分真的,让郑姨娘发不出一点脾气来的,于是郑姨娘索性便是用了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这十分真的话来。
  她这般一说,林老爷自然也是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不过下一刻,林老爷便又笑道:“实话告诉你罢,昨日晚间可不是有个天仙似的人儿来我这里自荐枕席的。她说她是九天上的仙女,见我生的俊俏,可人疼的紧,见我这几晚都是一个人睡,说是怕我寂寞,所以今晚就特地的下凡来要陪我睡一晚。说罢她就要动手脱衣服,但我开口制止了她。我对她说的是,哪怕你再是九天上的仙女,生的再好,可我的心中只有我家的云仙儿,便是王母娘娘来了我也不正眼瞧一下的。你赶紧的打哪来的回哪里去,不然教我家云仙儿看到了,她可不管你是什么仙女不仙女的,当头就是一笤帚扫你出去的你信不信。她见我这般态度坚决,最后哭的跟个泪人似的走了。她临走还说呢,你对你家的这个云仙儿可真是好,好的都叫我嫉妒了。”
  林老爷说的这个话,一方面是捧了郑姨娘,但另一方面也是有些损她。
  捧了她,那是因为他说,便是他身边有了个天仙,他心中也是有她的。损了她,那是因为他暗暗的说她是个泼妇。
  不管你是什么仙女不仙女的,一笤帚扫了出去,可不是泼妇才做得出来的行径?其实说到底,林老爷也是个玲珑心肝的人,郑姨娘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明镜似的,不过就是为着年少时和她的那一段情不说破,容忍着她罢了。
  而这边厢,郑姨娘听了他瞎编排的这番话,只笑的全身都颤个不住。
  她伸出食指戳了他的额头一下,口中却是骂道:“什么仙女?哪个仙女会这么不要脸的就主动的要来睡别人家的丈夫了?怕不是个狐狸精儿,特地的来勾你的精魄,你还当是仙女儿呢。”
  林老爷笑嘻嘻的不说话,只顾低头瞧着她新染的红指甲。
  这么一番插科打诨,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下一刻郑姨娘却是双眼圆睁。
  因为她看到了那大红牡丹花纹的锦被上有一根长长的黑头发丝儿。
  她趁着林老爷不注意,赶紧的拣起了那根头发丝。
  很显然的,这根头发丝并不是她的。
  她虽则是生了个好相貌,但头发却永远都是她心中最大的痛。
  不为别的,就因着她的头发干枯发黄,且又是硬的很,握在手中都还嫌戳手呢。可现下她手掌中的这根头发丝,黑亮光滑的,且又柔顺的紧,就跟水底的水草似的。
  郑姨娘脑中一时急转,很快的也就知道了自己先前的猜测是真的。
  她一时只暗中恨的咬牙切齿,恨不能直接扑上去,咬上林老爷身上的二两肉下来。
  可到底这副泼妇的本质她是不敢在林老爷面前露出来的,反倒是面上带了柔柔的笑,撒娇撒痴的对他说着:“老爷,你看都这么些时日了,你都不在我那里过夜,没的却整日的在这书房里,没个人替你暖被窝儿的,你就不嫌冷的慌?”
  自打她生下了林承祖和林琼芳之后,林老爷虽然隔三差五的就会去她屋子里看他这一双儿女,但从不曾在她那里过夜。
  原先郑姨娘以为这林老爷是每日的在花街柳巷行走的也就罢了,毕竟鞭长莫及,她是管不着他外面的事的。可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这些日子竟是日日的在家里,不过就是在如意苑里睡罢了。
  郑姨娘难免的就开始有些担心了。
  毕竟一来她是生过了孩子的人,身材便是再保养的好,那也是回不到当初的了,这二来,宅子里年轻美貌的丫鬟还是一抓一大把的,这林老爷要是又刮刺上一个,弄大了人家肚子,一时兴起的,又给她整了个姐妹出来,那她往后岂不是要失宠了?
  而这当会,她就觉得她先前的担心真的是快要成真了。
  所以难免的,她就又开始放出手段来邀宠来了。
  但很可惜,她今番的这次邀宠,林老爷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林老爷仰面打了个哈哈,半是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哪里会冷的慌呢?我这如意苑里,整日的火盆拢着,地龙烧着。再不济,不还是有小厮德儿嘛。让他给暖被窝也是一样的。”
  郑姨娘的身子顺着林老爷的身子就贴上去了,一双手也是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敏感的地方游走着:“亏你也说得出来。一个小厮,身上臭烘烘的,他躺过的地儿你也躺得下去?我的那屋子里可是整日的都熏着你最爱的苏合香呢,又有我给你暖被窝,老爷就不想去看一看?”
  只可惜,今日这一大早,林老爷就是和周秀兰连续放过两火统的了,这当会也只是个腌过几个月,早就已经软烂了的酱瓜了,任凭她郑姨娘再如何放出手段来,那也不可能长成个刚摘下来的黄瓜了。
  林老爷伸手拉住郑姨娘还在他身上左右摸索,四处点火的纤纤玉手,顺势握在自己手掌心里,不让她乱动,也笑道:“想起来我也是有几日没有见过祖儿和芳儿的了,也罢,待会我就去你那里坐一坐。”
  说罢,扬声就叫小厮德儿去打水来给他净面,伺候他起来。
  德儿这当会正在和兰香面对面的相看两生厌呢。
  兰香是自打郑姨娘进了这林家大宅门就跟着她的,她生性机敏,惯会察言观色,所以郑姨娘很是看重她。
  像是刚刚的扇了德儿一耳刮子,质问他的那几句话,原不过是郑姨娘想说的,想做的。但碍于怕林老爷知道她的泼妇本质,所以就只是站在一旁沉着脸子不做声。最后自然是兰香知道察觉到了,出手替她办了。
  后来德儿迫于无奈,也是抵挡不住兰香的猛烈攻势,让郑姨娘瞅了个空子就进屋子里去了。而兰香却是伸开双臂拦在门外,阻止德儿进去通风报信。
  这当会,林老爷在屋子里扬声叫着德儿进去伺候他,德儿闻言,抽了抽还有些痛的嘴角和脸颊,就面无表情的问着还拦在门口不挪窝的兰香:“老爷现下叫我进去,怎么的,兰香姐姐还是不肯放行?不然我这就转身走人,让姐姐进去伺候老爷?左右你们主子丫鬟两个人一起伺候老爷,传了出去不也是一段佳话?倒省得我在旁边还碍着你们的眼呢。”
  他这番话里的讥讽意思也是很明显了。兰香一听他说完,当即也就冷下了脸来。
  “呸,”她朝着他吐了一口口水,鄙视的说着,“哪里比得上你呢。日里伺候着老爷的,晚上也不闲着,还得替他暖着被窝,最后索性一搭儿抱着睡了。小猢狲,打量你和老爷的那些事儿我不知道呢,不过就是后门的那些龌蹉营生罢了。可别叫我张扬出去,到时看你有脸没脸。”
  德儿将他的一张脸直直的伸到了她面前,伸手指着给她看:“还能怎么有脸?都已经是给你打的肿成发糕的了。你就是再张扬了出去,我也不怕的。左右不过是离了这门这户罢了。”
  说罢,赌气的一把推开她,推门就进屋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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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章 小厮德儿

  林老爷此时正坐在榻上和郑姨娘打牙犯嘴的开着玩笑,听见门响声,他一掀眼皮子,率先就看到了德儿的右边脸颊上面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子。
  他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德儿这个小厮,现年十九岁的年纪,生的清俊异常。若是他穿了女人的衣裙,再抹上粉搽上胭脂,带了出去,和一般行院里的头牌都不遑多让的。且这个小厮又是惯会揣摩他的心意,又是个会看眼色会做事的,所以林老爷一般什么事都不会避着他。
  譬如说这次他和周秀兰的事,林老爷不但是不避着他,反而中间传递消息的事情多是他去跑腿。
  所以说这个德儿,也可以算是林老爷心尖上的一个人了。这下他猛可的见到了自己心尖上的人一张俊脸都快肿成一个猪头了,如何会不怒?
  于是他就冷声的问着:“你脸上的这手指印是怎么回事?”
  屋外的兰香倒也罢了,她现下是没看到林老爷的脸色,而郑姨娘一见林老爷的面垮了下来,心中就捏了一把汗的。
  她只紧张的望着德儿。
  德儿这会也是凉凉的瞟了郑姨娘一眼,一见她吓得面色蜡黄蜡黄的,心中瞬间就一阵幸灾乐祸的笑。
  而后他在林老爷那探寻的目光中抬起了头来,回道:“刚刚姨奶奶来的那会,小的想着老爷您还在睡,怕姨奶奶搅扰到您睡觉,便出手拦了姨奶奶一下。但小的手劲大,姨奶奶又是刚生过孩子的人,身子的元气本就大伤的,小的这么一拦,竟是不甚将姨奶奶给推的往后跌了一跤。姨奶奶虽然是没有怪罪小的,但小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于是便自己动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喏,这脸上的手指印,就是刚刚小的自己动手扇出来的。”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郑姨娘一刹那还没有反应过来。
  想她以往,因着这个小厮日夜跟着林老爷的,帮他在外面刮刺女人,又是跟林老爷有些不干不净的营生,所以他心中实在是厌恶这个小厮的很,每每见了他,总是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当会这小厮还会帮她掩饰她指使兰香打他他的事。
  而林老爷也是有些意外。
  他才不信德儿会动手打自己,那除非今日的日头是打北边出来的。
  但他眼角余光望了一眼脸色吓的蜡黄蜡黄的郑姨娘,刚刚心头上的那股火气就下去了不少。
  也罢,既然德儿都这般说了,那这事就这么了了吧。
  于是他就说道:“傻孩子。姨奶奶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儿,便是你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害她跌了一跤的,她这个苦主都说不与你计较的了,你做什么还要自己扇自己一耳刮子?下次可别这样了,休说是我,便是姨奶奶看见你面上肿成这样,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他这番话的反讽意味听着也是明显的了。
  但虽然是被林老爷这般的嘲讽了一番,郑姨娘也只能是点头称是,顺带欲盖弥彰的又说了一句:“我这里有一罐药膏子,搽你面上的这个瘀肿这个是最好的。待会我回去了便让丫鬟给你送过来吧。”
  德儿先是躬身谢过了林老爷,再是躬身谢过了郑姨娘,而后便转身径直的出去打水去了。
  其实德儿这个小厮,面上油嘴滑舌的不说,内里粘上毛是个比猴还要精明上几分的人。那郑姨娘指使兰香打了他,他岂肯干休的?恨不能一个大耳刮子还回去,顺带再往死里踹上一脚的。但他知道,现下林老爷虽然是没有以往那么宠爱郑姨娘了,但她在宅子里到底是个老人儿,待了那么多年的,新近又是刚生了一双龙凤胎,在这宅子里她的根基可谓是站的很稳。自己虽说是得林老爷面前的红人吧,但因着这一个耳刮子就想扳倒郑姨娘那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给了那郑姨娘脸,将这事揽到自己身上来呢。这一来是在林老爷面上刷了个好印象,二来也是让郑姨娘心里感念他这个恩情,往后再见了他总不至于动不动就开口一顿骂或是一个大耳刮子的罢?
  一举两得,对自己又这么有利的事他为什么不做?
  至于这个耳刮子,德儿伸手摸了摸自己肿的越发高的脸颊,面上泛起一个阴冷的笑容,大家往后在这宅子里待的日子还长着呢,怕不是没有还回去的时候?
  到时他定然是会让郑姨娘再也翻不了身的。
  郑姨娘这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树了这么一个大敌了,还在那里和林老爷撒娇撒痴的卖弄着自己的风情。
  她笑吟吟的伺候着林老爷穿上了衣服,等到德儿打了水来,她也不假手他人的,自己亲自去绞了手巾来给林老爷擦脸。
  林老爷乐得有人服侍,当真就坐在榻上,由着郑姨娘来给他擦脸。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德儿在前面伸手推开了猩红色绣着折枝花卉的夹棉门帘,让林老爷和郑姨娘好出门。
  林老爷当先走了出去,郑姨娘随后跟上,落后跟着的则的德儿和兰香。
  因着这一个耳刮子,德儿对兰香自然是横眉以对的。而兰香尚且不知道屋子里发生的事,所以她对德儿也是一脸厌恶的表情。
  呸,不过就是一个以色服侍老爷的小厮罢了,也算得是一个男人?没的还在这里装的人模人样的做什么。
  林老爷的如意苑是在花园里,郑姨娘的院子则是在前面的一所院落里。
  过了一溜穿廊,再是过了一道角门,顺着长廊走了一会,郑姨娘所住的院落就到了。
  屋子里王三嫂和两个奶妈子正在照料着林承祖和林琼芳。
  其实郑姨娘也算得是个精细的人了。她知晓林老爷的那花花性子,所以自己院落里这几个丫鬟挑的都不是很出众的人物。
  自己贴身的这两个丫鬟,兰香长的也就只能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至于芸香,她压根年岁还小呢,现下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院子里其他的粗使丫鬟更是不用说了的,扔人堆里保证林老爷看了第一眼就不会再去看第二眼的。便是这新找的两个奶妈子,也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且都是长的不怎么样的。
  一院子里的丫鬟仆妇长相都只能算得是普通,可不就越发的显出她的花容月貌来?
  果然林老爷进了她住的这院子里,压根正眼都不瞧其他人的,只是望着郑姨娘和他的这一双儿女。
  他是个爱美的人,自己每日里都是要拾掇的干干净净,人模狗样的,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也是要长的清俊可人意的,所以让他去看容貌长的不怎么样的人他是不愿意去看的。
  他觉得那样会伤了他的眼。
  郑姨娘这当会已经是从奶妈子的怀中接过了林琼芳,与刚刚从奶妈子的怀里接过林承祖的林老爷一起逗弄着他们姐弟两。
  他们这边厢逗弄了一会,那边厢兰香和芸香已经是将茶水和糕点都用描金朱红托盘端了上来。紧接着,芸香就去厨房那里打了声招呼,说是老爷今日早上要在这里吃早饭的。
  厨房里的人不知道今日早间的这一出,还以为林老爷昨日晚间是在郑姨娘那里歇着的,都私下里说着,看来郑姨娘现下还是很得老爷的宠的嘛。
  早饭很快的就拿来了。因着上次周秀兰送饭菜的那一节,但凡现下林老爷是在这里用饭,郑姨娘都一律的让芸香过去拿饭菜,就是为了杜绝林老爷再见周秀兰。
  她想着,纵然是那日周秀兰将林老爷给惊艳了一把,可只要时日长了,老爷又哪里会记得一个下人的媳妇子?
  可她哪里知道,她这般严防死守的,那边厢林老爷和周秀兰早就是不要脸的刮刺在了一起。
  林老爷这一顿饭吃的不是很中意。
  粥是碧梗米熬的浓稠的粥儿,菜也是有八盘爽口的小菜,还有烙的焦脆的饼,更何况他早上又在周秀兰身上是出了那么大的力气,按理来说,这顿饭也该是吃的香喷喷的才是。
  但在他吃饭的这间隙里,林承祖却很是不给面子的一直在大哭。任凭他奶妈子和郑姨娘怎么的哄,到底是谁的帐都不买,最后只嚎的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了。
  林老爷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虽说林承祖是他唯一的儿子,可你让他没事的时候逗逗他玩还行,要是让他整日的对着自家儿子的哭声,他是做不到的。
  所以林老爷这一顿早饭不过是草草的吃了一半,然后寻了个理由,抬脚就走人了。
  郑姨娘不消说,自然是气的满嘴的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但她没有将林老爷抬脚就走的原由怪在自家宝贝儿子的身上,反倒是怪在了那个她不知道的狐狸精身上。
  定然是那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迷住了老爷的,所以让他现下在我这里都待不了一会就要走的。
  郑姨娘一时就咬牙发狠的誓要将那个狐狸精找出来。

☆、第21章 遭受奚落

  而此时狐狸精周秀兰正坐在灶下,将食指放在手中咬着,专注的想着她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暂时的目标自然是要做林老爷的姨娘。可今日早间她的那一番试探下来,林老爷是压根一点口儿都没有松。
  难道是自己的魅力还不够,迷不到林老爷?
  可她这些日子已经是将毕生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周秀兰的眼界和脑子有限,她想来想去的,最后觉得,老爷不肯松口的原因,肯定还是顾忌着林太太和郑姨娘。
  她来的时日毕竟短,并不清楚林老爷那个人,但凡只要他决定了的事,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别说是林太太和郑姨娘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他也是不会顾忌半分的。
  只可惜周秀兰不知道。所以她想了又想,最后觉得既然林老爷这边既然是不松口的,那不如她先去林太太和郑姨娘那边活动下。
  不过想到郑姨娘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今日早间精着身子跳窗子的场景。
  看来郑姨娘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罢了,还是走林太太的那条路吧。
  她一时又想起王三嫂那日晚间和她说过的话,现下宅子里的安姨娘一开始就是林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呢。
  看来这林太太应该是个能容人的。
  于是周秀兰一刹那之间只觉得有一条康庄大道伸到了自己的脚下。
  可巧这时添禄的媳妇子也进了厨房。
  她一进厨房,一打眼就看到了周秀兰现下正坐在灶下,口中咬着手指头正在那里发着呆。
  美人即使是坐在柴火旁发呆,那也是个美人。
  添禄媳妇子由不得的心里就有几分醋意窜了上来。
  想这林宅里的丫鬟媳妇子虽然是没有上百,那也有个八九十,可纵观全宅,没有一个人长的能比得上周秀兰的,为着这个,平日里周秀兰在这林宅里的日子其实也不是很好过。
  “哟,嫂子怎么坐在这里发呆了?你看这灶里的锅底灰时不时的就飞出来了,没的倒弄脏了你那张漂亮的脸蛋子。若是教有的人看见了,那可不是会心疼的紧。”
  都说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秀兰和林老爷的那些首尾,林宅里这些粗使的下人连蒙带猜的,都已经是清楚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就是瞒着添福和上面的一应主子罢了。
  但私底下,她们也没少为着这事奚落周秀兰。
  特别是这添禄的媳妇子。
  想她的男子汉添禄原先是林老爷身前得意的人儿,但凡有些什么贩卖绸绢丝线的活儿,林老爷多是叫添禄去。
  出去跑了一趟,油水自然是不会少的。所以这林宅里的小厮,都愿意接这样的外活。
  可自打这周秀兰和林老爷刮刺上了之后,为着添福日日的杵在宅子里碍眼碍事的,所以林老爷这次竟然是特意的让添福去苏杭贩卖绸绢丝线了。
  添禄两口子为着这事,心里早就是憋着一股火的了。只是毕竟畏惧着林老爷的,不敢将他和周秀兰的事张扬开来,不然只怕老早就是嚷的满宅子的人都知晓了。
  但就算是如此,添禄的媳妇子每次看到周秀兰的时候都是没有什么好话的。
  譬如说现下,她就话里有话暗暗的嘲讽了周秀兰和林老爷的事。
  周秀兰又不是个榆木疙瘩,添禄媳妇子的这番话她怎么会听不明白。
  她虽则是舍得自己的一副身子,不惜不顾名声的贴上林老爷,就为着往上爬的,可她到底也是个女人家,被人当面这样讥讽了,面上也是少不得的就飞上了两团红。
  她底气不是很足的和添旺媳妇子说着话:“刚刚太太屋里的彩衣过来传话,说是今日有县里主簿的夫人要来的,让我们多预备些菜儿和酒水。”
  添禄媳妇子白了她一眼:“今日不该我上灶,甭说是来了什么主簿夫人,就是皇后娘娘来了,那要菜要酒的也别找我。”
  周秀兰只被她这一顿抢白给弄的更加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了。
  添禄媳妇子一见她这幅模样就觉得心里暗自的爽,于是她便又问道:“今日该谁上灶了?”
  早几年林老爷就已经是从京城里请了个大厨来了,每日三茶六饭的款待着,每月十两银子的给着。但这个大厨也是个傲气的,只管做菜,其他的诸如洗菜切菜顿茶顿水的事他是一概不负责的。不但如此,他一个月里还要有四天休假的呢。
  所以林老爷便又定了个规矩,让那些已经成了婚的小厮家的媳妇子轮流的来这厨房里上灶。
  其实也就是给那大厨打下手,洗菜切菜,还有来了客人,顿茶顿水的事。另外就是大厨每月休假的那几日,小厮的媳妇子也是轮流的上灶准备好饭菜送到各房里。
  譬如说上次林老爷在郑姨娘的屋子里吃饭,遣了兰香来要饭菜,后来和周秀兰闹了那么一出的时候,就是大厨休假,轮到这添禄媳妇子上灶的日子。
  而今日大厨也是休假去了的,按理来说就该他们小厮的媳妇子上灶,准备好饭菜送到各房里的日子了。
  添禄媳妇子就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现下这宅子里上灶的媳妇子,统共就她和周秀兰,还有一个添寿的媳妇子。今日既然不是她上灶的,那不是添寿的媳妇子,就是周秀兰。
  她又看了一眼周秀兰,见她面上那欲说还休的模样,心里就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周秀兰这个人,论起做针指的这些活儿,那是很拿的出手的。可就是一样,她不会烧菜。
  起先她刚来林宅的时候,为人谨慎小心的很,对着谁都是小意儿的贴恋着,不时的也都是做些鞋子鞋包之类的小玩意送给她们,所以即便是她不会烧菜,可轮到该她上灶的日子,添禄媳妇子和添寿媳妇子总是会在旁边帮着她。可自打她刮刺上林老爷之后,言语举止之间总归是有些和往日不大一样了。变的爱打扮不说,时不时的还会露出些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我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不像你们,一辈子到底也不过就是泥土里的乌鸦的意思。
  再加上她男子汉添福新近又夺了原本该是添禄的差事,所以这添禄媳妇子如何会不恼?
  还帮她做饭烧菜呢。巴不得她出丑才好。
  果然,下一刻周秀兰就有些扭扭捏捏的说着:“今日原是该我上灶的。只是嫂子,你也晓得的,这烧菜做饭的事,我是不大会的。不晓得嫂子今日有没有空,能不能帮我做下饭菜?改明儿我一定绣个好荷包送给嫂子。”
  这要是以往,看在这荷包的份上,添禄媳妇子肯定会答应的。但现下,她觉得她和周秀兰之间的仇恨大着呢,有天那样高,海那样深。
  夺人口中食,这样的仇恨如何会不深?
  于是添禄媳妇子就开口凉凉的说道:“耶,嫂子,不是我多嘴儿。你现下虽然是拣了根高枝儿了,可到底还是没有飞上去呢,说到底,不还是和我是一样的人?既然只是小厮的媳妇子,就该在这厨房里烧菜做饭的。行动就想指使我去做?等到来日里你真的飞到了那根高枝儿上了,到时你来指使我,没得说,你是主子,我是奴仆,我合该让你指使的。可现下,嫂子我劝你还是省着这份心,老老实实的在这厨房里烧菜做饭罢。别等到那主簿夫人真的来了,你这菜还没有下锅的呢。”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留着周秀兰怔愣在原地,只气的一张俏脸都是挣的通红。
  片刻之后,她又对着添禄媳妇子的背影恨恨的想着,说什么我还没有飞上高枝儿的,等到明日里我真的到了那根高枝儿上,到时总是会让你知晓我的手段。
  可在那之前,得先跟林老爷说,让他先将自己调到其他的地方去才是。不然整日的待在这里让她们一个两个的都来奚落自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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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0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2章 主簿夫人

  主簿夫人,也就是那日的钱太太,现下正带着自己五岁的儿子钱少康,坐在上房里和林太太闲话家常。
  原来钱太太自打那日林琼玉满月的时候来林家走了一趟,就深深的为林家的富贵气象给折服了。
  于是她回去的时候就和自己的丈夫商议着,要和这林家结亲家的。
  她丈夫是个县里的主簿。要说起这主簿的官职来,其实也是个不尴不尬的存在。
  主簿是个典型的文官,日常所处理的无非也就是一些文书,以及迎送宾客的事儿。
  按说这主簿好歹也算是个官,日子总该是比平民百姓过得好吧。可这主簿也就是只是个文职儿,每日里面对的多是文书,哪里有人会有事求到他身上来的?没所求的,自然也就是没有什么灰色收入了。只凭着这主簿的官职每月里微薄的薪俸,只能是保证顿顿不喝稀的罢了。哪里比得上县尉,是个武官,主管的是治安捕盗的事,每日里有的是人求他,日日的吃香的喝辣的呢。
  而这钱太太又是个好高虚荣的主儿,日常最见不得那个县尉的太太没事就在她面前显摆的,所以没少埋怨自家丈夫。
  只是她那丈夫就是个踹三脚都蹦不出来一个屁的人,再埋怨也是没有用的,所以少不得的也就只能自己动脑子了。
  于是这脑子就动到了这林家身上。
  钱太太现下正坐在林太太屋子里的一张黄花梨木的椅子上。因着天气尚冷,椅子上铺着软垫,搭着秋香色的花卉刻丝椅搭,和林太太说着:“哎哟,自打那日见了你们玉姐儿一面之后,我这回去就想的跟什么似的,忍不住的就又想过来看看她。”
  林太太现下是有了个女儿,左看右看都觉得是好的。所以她听了钱太太的这一番话,也不疑其他,忙高兴的就转头吩咐着:“彩云,去把玉姐儿抱过来。”
  一面又回过头来对着钱太太笑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女儿的,索性便自己生一个也是好的。”
  钱太太现下是打定了主意要恭维着林太太,因此上便又笑道:“我便是生了一个,又哪里能生出似玉姐儿这般长的齐整的女儿来?不是我说,也亏的你会生。这嫡出的女儿,就是跟庶出的不一样。想那日我也看了你家姨娘那个生的女儿,瞧她那尖尖的下巴,生就一副克夫的样儿的,将来肯定是嫁不得什么好婆家的。”
  她要是光夸奖林琼玉也就罢了,可还顺道把林琼芳给损了一顿去,林太太如何会不喜?
  她当即就将钱太太引为知己了,恨不能就撮土为香义结金兰的了。
  林琼玉这当会正好被彩云给抱了出来,听到了钱太太的这番话。
  她当即就翻着眼睛看着屋顶挂着的那盏珠子吊灯,心里想着一句老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钱太太一见彩云将林琼玉抱了出来,当即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接。
  接在了手中,她打量了林琼玉两眼之后,就笑道:“林太太,你看看你这玉姐儿,啧啧,生的皮肤雪白,面如满月的,天生就是个旺夫相呢。将来也不知道是谁会有了这么大的福气能娶了你家玉姐儿呢。”
  林琼玉,也就是周晓薇,上辈子正是长了个圆滚滚的脸,任凭她如何的减肥,哪怕是身子都瘦的跟个麻杆儿似的,那脸依然是又大又圆。所以现下她听了钱太太说她脸圆的这句话,心里就立即悲愤的骂了一句。
  你才面如满月呢。你全家都面如满月。
  骂完之后,她就着在钱太太怀中的功夫,得空儿也就瞅了她一眼。
  这个钱太太吧,她长了个不成形的圆脸。
  她这张脸,从额头到脸颊这半截儿那是标准的圆脸。可是从脸颊开始到下巴的这段距离,却是一点过渡都没有,突兀的就尖了下去。
  林琼玉霎时就笑了。
  亏的你刚刚还有脸说人家林琼芳生了个尖下巴,克夫相,就你这尖的跟个锥子的下巴,不知道得克死多少丈夫呢。
  她这一笑,旁人自然是不知情的,倒还都以为她是喜欢人家钱太太呢。
  钱太太当时就道:“哎呦,林太太,你瞧你这玉姐儿在我怀里笑的多欢。教人看了,怎么不爱了?”
  一壁说,一壁就将领口的那枚银叶子别针解了下来,塞到了林琼玉的手里。
  “我也没带什么的,这枚别针是我最爱的一件饰物,就给了玉姐儿玩罢。”
  林太太连忙推辞:“钱太太这是做什么?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玩这些。快收了回去。”
  但钱太太死活不收的,最后林太太也只得收了下来。
  她吩咐彩云将林琼玉从钱太太的手中抱了回来,邀请她坐下来吃茶,又说了些闲话。
  只是吃中饭的时辰到了,还不见厨房里送了饭菜上来。林太太虽然面上没有显出什么异状来,但心里还是着急的。
  说到底,她也是个虚荣的人,不想在林太太面前失了面子。
  于是她就推说更衣的,出了屋子,暗地的叫来了彩霞,让她去厨房里催一催,饭菜怎么还没有送来?
  彩霞是个做事勤勉的人,林太太既然吩咐了,她立时便去办了。
  只是到了厨房里,烟熏火燎中,见周秀兰腰里系着围裙,正站在灶台前面炒菜的。
  彩霞面对着这一屋子的烟雾,一双纤眉皱了皱。
  而后她抬脚进了厨房,出声问道:“秀兰嫂子,中午的饭菜还没得么?太太急等着要呢。”
  周秀兰闻声回过头来。
  这大冷的天里,她还是一脑门的汗。
  她捞起腰里的围裙擦了擦手,也来不及抬手去擦额头上的汗的,就陪笑道:“能不能去对太太说上一说,让她等上一等?我这实在是忙不开手来。”
  彩霞是个好性子的人,便也好脾气的说道:“若是往日也就罢了,今日只怕是不行的。太太等着请人呢,总不能误了这中饭的时辰,让人家笑话了去。”
  周秀兰为难的摊了摊,指了指灶下,又指了指锅里的菜,这才说道:“可我这一个人也就两只手,实在是忙不过来太太要的那些菜。”
  彩霞在厨房里瞧了一遍,就皱起了眉:“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打下手的小丫头呢。”
  轮到大厨休假,小厮的媳妇子上灶的日子里,为免她们忙不过来,所以这几日都是另有小丫头来给她们打下手。但添禄媳妇子既然是存了心不想让周秀兰好过的,早就是将今日那打下手的小丫头支使开了。
  她就等着看周秀兰今日出的笑话。
  “那个小丫头,添禄嫂子过了来,说是有活要让她去做的,早就将她叫走了。”
  周秀兰也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人,转头就在彩霞这里告了添禄的媳妇子一状。
  彩霞的一双纤眉果然是皱的更厉害了。
  这要是彩云,她眼里是个容不下半粒沙子的人,听了周秀兰的这话,只怕是撸起了袖子,立时就会去找添禄的媳妇子,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问着她为什么要将打下手的小丫头支使走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欺负人家周秀兰?
  可彩霞是个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多多少少有些冷心冷情的人,所以她听了周秀兰明着交代那个打下手的小丫头去了哪,暗地里却是告了添禄媳妇子一状的话,并没有想着要去追究谁的责任。
  她只是皱着眉头看着灶台上的菜。
  饶是这一上午,太太交代下来的菜,这个周秀兰就没做好几样。
  她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最后自己挽起了袖子,在厨房里拣了一张围裙系在腰里,走到灶台边,对着周秀兰就道:“你去烧火,我来烧菜。”
  林太太的上房里也一般的有个小厨房。平日里林太太忽然的想吃什么了,不想让大厨房里做,倒多是在小厨房里做的。
  小厨房里掌勺的正是彩霞,所以她的厨艺自然是很不错的。
  而周秀兰听了她这话,一时只喜形于色。
  林太太吩咐下来的那些菜,倒有一多半儿她是不会烧的。就是烧好的这几道菜,只怕不是咸了就是淡了的,她心里正自担心着,可巧彩霞就这么说了。
  她当即就将灶台让了出来,自己跑到灶下烧火去了。
  彩霞不愧是经常做菜的,做菜的速度很快不说,且色香味都是俱全。
  将林太太吩咐的菜都做好之后,她解下了腰里的围裙,将一开始挽上去的袖子放了下来,开始动手将做好的菜都放到了一旁的食盒里面。
  周秀兰一见,忙过来帮忙了。
  彩霞将所有的菜都装进了两个食盒里面,正待一手一个的拿了就要走,周秀兰忙说道:“彩霞姑娘,多谢你刚刚帮我做这些菜。这个食盒,我便拎一个,帮你送到太太的屋子里去吧。”
  彩霞望了她一眼,没说话,心里却在想着,这个媳妇子好不晓事。想这个食盒,原本就应该是你将菜做好了,而后送到我们太太那里去的,怎么现下倒说是帮我了?
  不过她面上却是一丝一毫的不满都没有露出来,只是依言将一个食盒递给了周秀兰。

☆、第23章 虚荣之心

  周秀兰这已经是第二次到林太太的上房里来了。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是跟着添福来到了这林宅里,林太太叫了她去,给了她一些衣服簪环,就算是承认了她是添福的媳妇子,让她往后在这林宅里有个一席容身之地。
  想她那次踏进这上房里的时候,差点就要被满目的金碧辉煌给晃花了眼,心中很是惶恐,就连跪在地上听着林太太嘱咐她的一些事的时候,她都是不敢抬头的。
  但这次,当她再次踏进了这个上房里的时候,却是不住的四处打量着。
  林太太所住的这个上房,是在这宅子里的第三进院落里面,四面长廊连着,便是下雨天都不用打伞的。
  院子中间花木无数,四季各有不同的花儿盛放。现下正是初春时节,虽是春寒料峭,但石子路旁边的两棵红梅开的正好,院墙上有淡黄色的迎春花,山石旁边又有粉色的山茶花,另有几株海棠花也是打了一树小灯笼似的花苞,看起来甚是可爱。
  周秀兰一边走,一边瞧着这院落里的景致,心里只羡慕的跟什么似的。
  台基上正有一个小丫头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张望着,看见彩霞过来,她赶忙小跑了几步迎了过来。
  “彩霞姐,你可算是来了。太太在屋子里都等得有些不耐烦儿了,只差就让彩云姐又去厨房里催了呢。”
  这小丫头正是彩衣。她年岁小,性子又是一派天真烂漫,所以彩霞和彩云都很是喜欢她。
  彩霞见她跑的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出来的这几句话的时候都是气喘吁吁的,便停下了脚步,等她将话都说完了,这才笑道:“那你还不快打帘子让我进去呢。”
  彩衣哦了一声,又一路小跑的赶了回去,将玛瑙红色的夹厚门帘推开了。
  “彩云姐,”她向屋子里小声的说着,“彩霞姐回来了。”
  彩云想来正是在门旁边候着的,听到彩衣说的话,她的身影立时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彩霞,”她急迫的说着,“你可算是回来了。太太现下面上可是不好看着呢。若不是钱太太还在这里坐着,只怕她就要发火的。”
  彩霞笑道:“着什么急呢,你看我这不是来了。”
  彩云已经是伸手接过了她手中拎着的食盒,当先就自己推开门帘走进去了,彩衣也忙跟了进去。
  彩霞这时转过身来,伸出手来对周秀兰说道:“到了。你将食盒给我,你就可以回去了。”
  但周秀兰拎着食盒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有往前递的意思,面上还笑道:“刚刚在厨房里,多亏了彩霞姑娘帮忙的,现下这么重的食盒,哪里好意思让你再拿进去呢。倒不如让我拿进去,顺带待会摆放碗筷的时候我也可以在旁边帮忙的。”
  彩霞正待说不需要你帮忙的时候,里面彩云已经是推开了门帘,自门帘缝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催促着她:“彩霞快进来帮忙。”
  而面前周秀兰的一张脸上又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彩霞姑娘,这食盒你就让我替你拿进去吧。”
  彩霞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就推开门帘进了屋子。
  周秀兰随后也赶忙的跟了进去。
  前段时间林老爷看到的那两盆白梅盆景已经是换了,现下摆放在高几花架上摆放着的是两盆白瓣红点的茶花,另外靠窗的几案上摆放着一盆点缀着宣石的水仙。
  彩云彩霞她们现下正有条不紊的往桌子上摆放着碗筷,彩衣则是在将先前食盒里的菜都往外拿。
  周秀兰见状,也赶忙的将自己手中的这个食盒拎了过去,学着彩衣将里面的菜都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待到一切都预备妥当了,彩云走到了隔间里,而后她的声音很快的便传了出来:“太太,饭菜准备好了。”
  正坐在主座上和钱太太谈论哪家姨奶奶跋扈,哪家姨奶奶贤惠的林太太听了彩云的禀告,心里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林太太天生是个要强的人,又因着是个破落秀才家的女儿,嫁到了这珍珠如土金如铁的林家,时时刻刻的就怕别人看不上她,笑话了她去,所以她就总是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她的优越感了。
  譬如说钱太太今日来,她就很想让钱太太知晓她在林家过的富贵日子,所以这屋子里的摆设一早就是让丫鬟们给换了。
  先前沉闷一些的摆设都换上了喜庆亮堂的,又怕这些不够显眼似的,于是什么翡翠琉璃屏风,官窑的瓷瓶之类的也都是从杂物间里拿了出来摆上。
  这么多的功夫做下去,林太太刚刚觉得面上有点光彩了,正坐在那里听着钱太太的恭维,不想这在中饭上却犯了个差。
  哪个大户人家的饭菜竟然是迟迟的不送来了?若是教钱太太以为她不是诚心的留她吃饭可怎么好。指不定的往后她和其他的太太夫人一闲聊,说是这林太太抠门都抠成这样了,别人好意的去望她,竟是饭都不留人家吃的。到时她在这个太太夫人圈子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越形象可是全都没有了。
  所以林太太这心里早就是窝着一股火了。
  现下她听彩云说饭菜都准备好了的,先前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可以放下来了。
  于是她便站了起来,笑着对钱太太说道:“钱太太,请入座罢。”
  钱太太也站了起来,手中牵着钱少康,随着彩云的指引,到了隔间吃饭的地方。
  桌上的碗筷和饭菜是早就是摆放好了的,彩霞和彩衣现下正双手交叉着放在前面,垂着头站在旁侧,等着伺候林太太她们。
  至于周秀兰,刚刚已经是被彩霞有些强硬的给请到了屋外去了。
  毕竟一个厨房里上灶的媳妇子待在上房里,若是教太太看到了,不定的就得生气成个什么样。
  见林太太和钱太太过来了,彩霞上前拉开了一张椅子,请钱太太入了座,至于林太太和钱少康坐的椅子,则分别是由彩云和彩衣拉开的。
  林太太坐了下来,就笑着对钱太太说道:“一些不入眼的小菜,钱太太可千万不要嫌弃才是。”
  其实为着钱太太这次来,林太太是早两天就开始想着今日中午的菜单了,又怎么会是一些不入眼的小菜?不过就是想时时刻刻的在钱太太面前刷着自己的优越感罢了。
  钱太太望着桌上的水晶肘子,香酥鸭子,蒸螃蟹,杏花鹅脯,杏仁豆腐,云片火腿,香菌野鸽汤,心中只羡慕的跟什么似的。
  就这些菜,她家便是过年过节的时候那也是置办不起的。
  她不由的就说道:“你这一桌子还叫不入眼的小菜?我家日常吃的那些菜和你这桌子菜一比,就该拿去喂猪的。”
  林太太心中的优越感霎时就爆棚了。
  不过她面上还是保持着矜持的笑容,拿起筷子让着钱太太:“钱太太这说的是玩笑话罢?来,来,趁热吃。康哥儿,来,吃个螃蟹。”
  钱太太拿起手中的象牙筷子,也就丝毫不客气的将筷子伸向了杏花鹅脯。
  只是这杏花鹅脯却是周秀兰烧的,她毕竟是第一次烧这些菜,不知道这杏花鹅脯原就是腌制过的,所以蒸的时候又放了一道盐,那味儿是有多咸自然是不必说的。
  钱太太只差点就将口中的这块杏花鹅脯给吐了出来,不过最后总算是忍住了,只问着站立在她身旁的彩霞讨水喝。
  林太太听见了,忙道:“喝什么水呢。彩衣,去将小厨房里的那坛梅花酒筛一壶来,温了给钱太太喝。”
  彩衣答应了一声,转身就推开帘子出去了。
  她走的急,就没有顾得上看旁边,险些没被长廊上伸出的一条腿给绊的摔了一跤。
  她一个趔趄向前,险险的站住了,有些恼怒的就回过头去看到底是谁坐在那里。
  只见那人生就一张鹅蛋脸儿,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穿着倒也不差,玉色生绢衫子,葱白色挑线绫裙子,越发的显出她的那一张桃花般的面貌来。
  正是刚刚被彩霞给请到屋外来的周秀兰。
  想当时她愣是不走的,绕是好性子的彩霞也有些恼了,不咸不淡的就说了几句话,绵里针似的,最后刺的她也只能通红着一张脸出了屋子来了。
  只是纵然是出了林太太的屋子,她还是不愿意离开的,便坐在这长廊上,一面观看着院子里的景色,一面的就偷眼看着上房里的动静。
  可巧刚刚看一朵茶花入了神的,就没留神到彩衣跑了过来,伸出来的腿来不及往回收的,直接的就绊了彩衣一下。
  彩衣是认得周秀兰的。她现下年岁小,伺候太太的事轮不到她来做,所以日常做得多的也只是跑跑腿罢了。
  厨房里她也是没少跑的,所以里面的人她都是识得的。
  她现下见险些绊了她一跤的正是周秀兰,来不及去埋怨她,倒是先问着:“秀兰嫂子,你怎么还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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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意有所

  想周秀兰不过是一个小厮的媳妇子,平日里管的只是上灶的事,上房这里,本就不是她能多待的地方,所以彩衣问她怎么还没有回去,原也不算是什么恶意。
  但周秀兰听了她这句问话,心里却气的一时都有些翻江倒海起来了。
  凭什么你们上房这里我就不能多待的?一般的都是下人,就兴你们在这上房里吃香的喝辣的,我就得在厨房里烟熏火燎里待着?
  想是你们这上房里有谁的样貌好过我也怎的?不过都是一**庸脂俗粉,甩人堆里都不会再去看第二眼的人罢了。
  但饶是她心中对彩衣的这句话如此的不平,但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分毫来,反倒是笑着问道:“小大姐,你这火烧火燎的跑,是要去做什么?”
  彩衣听见她问,伸手一拍脑袋,懊恼的说道:“瞧我这记性,太太让我去小厨房里拿梅花酒呢,我倒光顾着在这里和你闲话了。”
  说罢,也不待周秀兰说话的,自行转身就跑了。
  等到她拿了梅花酒,烫好了送来的时候,钱太太正在和林太太说着笑话儿。
  “林太太,你知不知道的,李太太她家老爷,又娶了一个姨奶奶呢。倒听说是府里的一个绣娘,直把李太太给气的,说是对着两个儿子就说了,往后你们两个谁敢纳妾的,也就不要认我这个娘了。”
  李太太她家是做茶叶瓷器生意的,家事虽是比不上林家,但在这济南府却也是能算得上一个的了。只是这李老爷却也是和林老爷一个样,见着长的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道。林老爷还好,任凭再漂亮的女人,玩一玩也就罢了,但那李老爷却是喜欢往家里娶。
  依着钱太太的话,李老爷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拉的,统共就那么些家事的,来日只怕不都是要会在那些姨奶奶的身上了。
  林太太听了也笑道:“李太太这是说气话呢。她自然是不想自家老爷娶姨奶奶的了,可来日等到她做了婆婆,哪里还会要自己的儿子只娶一个妻子的了?怕不是希望他们两个多多的纳些妾,给他们李家开枝散叶才是。”
  钱太太也点头附和着:“处境不一样呢。现下她是做媳妇的人,顶头还有一个婆婆在,说什么都没人听,再哭也没人心疼的。可来日等到她做了婆婆了,满宅子里她地位最高,还管得自己的媳妇儿是笑还是哭了。”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一笑,伸手就过来摸着钱少康的头顶。
  钱少康此时正在专注的啃着手中的香酥鸭腿,猛可的被他娘伸手这么摸了一下头顶,差点让他一个没注意就牙齿磕到了鸭骨头上。
  他就有些恼怒的一挥手将他娘的手打了下去。
  钱太太也不以为意的,继续的笑着对林太太说道:“要说起纳妾这件事来,我是顶讨厌的。我家康儿啊,来日里要是娶了妻子了,但凡我在的一日,定然是不会让他纳妾的。没的丈夫纳了妾,妻子心里怎么想?妻妾不合了,不就是会闹的家无宁日的了。”
  钱太太的这句话成功的讨到了林太太的好。
  她其实对于林老爷纳妾这事,面上虽是做出了一副大度能容人的模样出来,可心里其实恨的跟什么似的。
  于是两个人又一时的在这件事上引为知己。
  彩衣这时拿了烫好的梅花酒上来,桌子上的粉彩海棠酒杯早就已经是摆好了的,她便提起了白瓷酒壶,先给钱太太面前的海棠杯里倒好了酒,再是绕到了桌子的另一面,给林太太面前的海棠杯里也倒好了酒。
  林太太端起了酒杯来,劝着钱太太喝了一杯梅花酒,而后两个人又聊起了李家的八卦来。
  “说起来,这个李太太其实也是个有福气的人。一举就生了两个儿子的,便是李老爷再是如何的纳妾,想来李太太的这正房位子肯定也是稳固的很。”
  林太太对正房位子这个事那是非常的在乎,因着她现下也是处在这么个不尴不尬的位置。若不是当年林老太爷临死前的一番严令,而林老爷虽说是个吃喝嫖赌穿这五样里占了四样的人,可总算是个孝顺的,对自己老子的话不敢不遵守的,不然只怕她早就是被林老爷给休了的。
  钱太太却是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说道:“李太太这个人,她家里的这些破事打量谁不知道呢?不定背后怎么偷偷的哭呢。可只要一出来,你看她那面上装的,就好像别人就是地上的泥土,她是天上的云似的,合着就该别人抬头仰视她一般。说个不好听的,她那副清高的模样,我就十分的看不惯。”
  钱太太不知道,她这番话一说出来,却是一棒子打到了两个人。
  李太太固然是被她说进去了的,林太太听了她这话却也是面上有些讪讪的。
  她可不正是李太太那样的人?
  于是她便说道:“听说李太太她家祖上出了个翰林的?”
  言下之意就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那自然是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的,清高些也是在所难免的。
  林太太自己的老子正是个秀才,也可以勉强称得上是书香门第出身的了。
  但钱太太现下却是对文官很是不喜。因着她的丈夫就是个不起眼的文官,走了出去,一些儿威风也没有的,她倒没少被那县尉的太太嘲笑。
  她又撇了撇嘴,正待说李太太不过就是祖上出了一个翰林,可又有什么稀罕的。既然都已经是家道中落,嫁了商人的,那就该老实本分的做个商人的妻子,没的还在家里装什么清高的模样儿呢,可好在她还不算太笨,关键时刻终于是想了起来,面前的这个林太太,可不也是因着家里没钱,所以才嫁给了林老爷这个商人?不然就她一个秀才的女儿的,又哪里看得上一个臭经商的?
  于是钱太太连忙的转了口:“可不是。李太太她祖父就是个翰林的。不然怎么说这书香门第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呢,那通身的气质,一般人家的女儿哪里学得来的?所以也就怨不得这李太太平日里端了一副清高的样儿来了。论理,她也是该较一般人清高些的。”
  钱太太这番话说出来,林太太心中如何不喜的?
  一时席面上只吃的宾主尽欢的。
  吃完了中饭,林太太和钱太太又闲话了一番家常,而后钱太太才带着钱少康告辞离去了。
  她今日来,原就是本着讨好恭维林太太的目的来的。
  她虽说是想和林家结亲,可这一来毕竟是以往和林太太不大熟的,二来急赤白脸的上来就说亲事的,没的还招惹了人家的反感,所以这事还得慢慢儿的来。先等到和林太太混熟了,到时再将想结亲的话一说,怕不是林太太就会同意了的。
  而林太太那边,她头先刚笑容满面的送走了钱太太,后脚回到了屋子里,在椅子上坐好,面上就沉了下来。
  “今日厨房里上灶的是哪个媳妇子?将她给我叫了过来。”
  彩云和彩霞对望了一眼,正要转身去叫周秀兰来,不想彩衣却已经是抢先开了口说道:“太太,不用去叫,那个秀兰嫂子,还在咱们院里的长廊下坐着呢。”
  林太太的面上就有些不虞之色:“一个上灶的媳妇子,将食盒拎了过来也就罢了,就该立时就回去的,做什么还坐在院里的长廊下不走了?彩衣,你去将她给我叫过来。”
  彩衣答应了一声儿,转身儿就推开门帘子出去了。
  周秀兰此刻果真还坐在长廊下,伸长着脖子看着上房里的动静。
  彩衣小跑了过来,见了她就说着:“秀兰嫂子,太太叫你过去呢。”
  周秀兰忙站了起来,面上一派喜色:“小大姐,太太叫我过去做什么呢?你可知道?”
  彩衣看了她面上的这一派喜色,心里想着,这个秀兰嫂子怎么比我还没脑子的?太太请客的日子,你中饭的时辰却是延误了那么长,太太叫了你去,自然是责怪你去的,难不成还是要赏你?做什么你这是一点都不担心,反倒是面上透出了喜色来?
  但她却也没点破,只是含糊的说着:“我不知道。你且跟着我来就是了。”
  周秀兰果真抬脚就跟着她走了。
  进了屋子,林太太正在上座上面坐着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彩衣身后跟着的周秀兰。
  那日有人领了周秀兰过来,说这是小厮添福在外面娶来的媳妇子,也愿意到咱们家为奴为婢的,林太太当时一见她的那模样儿,就牢牢的记住了她。
  实在是周秀兰生的这模样,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那一股子风流,如水晶盘内走明珠,都是流露在外面了。
  那时她看着跪在她面前听着她嘱咐的周秀兰,心里的优越感那也是很强的。
  生的再温柔风流又如何?不也是得跪着她,听着她的训示了?
  因着这股子优越感,所以她那时并没有太为难周秀兰,反而是给了她衣裙钗环的。但现下,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周秀兰,面色一冷,沉色的就说道:“跪下。”

☆、第25章 抢占功劳

  周秀兰原先是一团喜色的跟着彩衣进了屋子的,心里想着,这可算是能近距离的接触到林太太了,到时只要讨好了她,让她喜欢自己的,怕不是来日自己也能和安姨娘一样?
  但她进了屋子,脚跟不过才刚刚站稳的,就听到林太太在冷声的说着:“跪下。”
  她惊愕的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林太太穿着蓝色绣竹叶儿的对襟袄,丁香紫色的罗裙,正面沉入水的坐在那里看着她。
  周秀兰瞬间就只觉得心中一突,一时面上刚刚的喜色就都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想也不想的,双膝一软,只听得扑通一声,她就跪了下来,口中叫着:“太太。”
  林太太的声音是严厉的:“你可知你今日办差了什么事?”
  此时里间的林琼玉早就是醒着了,听着外面的这些个动静,早就是将这事的原由给摸清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她实在是不大认同林太太的这一招。
  人家办差了什么事你直接对人家说就是了,做什么还这么明知故问的?没的倒白白的浪费了唾沫星子。
  但下一刻周秀兰的回答却是让她很想扶额。
  “奴婢不知。”
  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都是不知道的,林琼玉只觉得也是醉了。
  林太太伸手一拍身旁的桌子,怒道:“今日里钱太太过来玩儿,我早先两日就告知厨房了,让你们今日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给我做这些菜的,怎么到了吃中饭的时辰你都是没将饭菜送过来的?没的倒惹人家钱太太心里笑话咱们林家是这么待客的?”
  林琼玉在里面隔间的床上竖着一双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她觉得她这个身子的娘,除却虚伪,自尊心太强,不会争自己丈夫的宠爱之外,在其他方面其实还算是有两把刷子的。
  最起码在吓唬下人的这方面,她很是厉害。
  周秀兰这当会就被她吓唬的眼眶中都有了眼泪水了。
  “太太,”她俯身下去磕了个响头,“太太的吩咐,奴婢有个敢不听的?太太是天,奴婢是地,您有任何的吩咐下来,奴婢都会去做的。只是今日这事,奴婢就是拼着被您责骂,也少不得要说两句的。”
  都说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周秀兰说的这一番话,果真就是拍到了林太太的马屁,所以她的面色一时就有些缓和了下来:“什么话?你说。”
  周秀兰抬起头来:“论理,今日是奴婢上灶,误了太太请客的好时辰,理应领太太的责罚。只是太太,您说您前两日就已将今日要请客的事和菜单都告知了厨房的,这事奴婢却是今日上午才知晓的。太太也知道,菜单上的有些菜是要早先一日就着手准备的,奴婢今日才刚刚知道此事,又哪里来得及呢。好在托着太太的福荫,奴婢紧赶慢赶的终于是将太太菜单上的菜都做了出来。只是最后还是误着了太太请客的好时辰,奴婢甘愿领太太的责罚。”
  说罢,又俯身下去磕了个响头。
  她这一番话说完,林太太还没如何,彩霞就已经是先行看了她一眼。
  周秀兰这话里话外的,那些菜都是她自己紧赶慢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感情就没着她什么事了?
  虽然彩霞是一点要抢功劳的意思都没有,可听了周秀兰这般说,她心中还是有一些着恼的。
  而那边林太太因着周秀兰这一口一个太太长,太太短的,心里对她的怒气已经是消散了多半了。她转而又问着:“怎的这事你今日才知晓的?那日在厨房里的人是谁?怎么没将这事告知今日上灶的媳妇子?”
  彩云上前两步走了出来,回禀着:“太太,那日在厨房里的人是添禄家的媳妇子。这事是我亲口对她说的,菜单也是我亲手交给她的。而且我也嘱咐过她了,将这事和菜单都和今日上灶的媳妇子说一声的,不知怎么的她却是没有告知。”
  林太太听完彩云的话就有些怒了,吩咐着:“彩云,你去问着添禄家的媳妇子,这事她是怎么办的。也不必让她来见我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彩云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而这边,林太太望着还跪在地上的周秀兰,轻咳了一声,就道:“起来罢。”
  周秀兰却是不肯起来:“说到底今日也是因着我手脚慢,才会误了太太请客的好时辰。还请太太责罚。”
  “这事认真说起来,其实也怪不得你。做差了事那自然是要责罚的,可没有做差事,又为什么罚你?”
  林太太很想在下人面前树立一个赏罚分明的高大形象,于是她示意彩衣过去扶起周秀兰,顿了顿又说道:“唔,今日的那道杏仁豆腐你做的不错。”
  林太太近来总觉得自己生完孩子之后整个人是胖了一圈的,所以轻易不吃荤,只吃素了。今日那一桌子的菜,也就那道杏仁豆腐素一点,所以这一顿饭她的筷子就只围着豆腐转了。
  可其实这道菜从切菜到下锅,再到出锅,都是彩霞做的。要说周秀兰在中间做了什么,灶下的火倒是她烧的。
  但周秀兰听到林太太的这句夸奖,竟然是脸都没有红一下的,面上一片坦然的说着:“奴婢谢太太夸奖。”
  彩霞在旁侧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就像是压根就没有听到林太太和周秀兰这两个人的谈话一般。
  而林太太这时面转向了她,吩咐着:“彩霞,我记得我去年做了两件春日里的新衣裳,就穿过两次的。你去我后边箱子里寻了出来,就赏给添福家的吧。”
  彩霞答应了一声,转身进了隔间。
  隔间床上,林琼玉正躺在床上无聊的研究着青纱帐上的刺绣的,猛可的听到了脚步声,她转过头来,正巧就看到了彩霞走了进来。
  在床边另有一个老妈子坐在床踏上,时时刻刻的守候着林琼玉的,见着彩霞来了,她连忙的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彩霞姑娘。”
  彩霞抿着唇没有做声,只对她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吵醒林琼玉。
  可下一刻她就看到林琼玉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看着她,她不由的就笑了。
  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她对着那老妈子笑道:“玉姑娘什么时候醒的?”
  老妈子忙说道:“早就醒了呢。说起来玉姑娘也真是乖,再怎么醒着,都是不哭也不闹的,只是睁着眼睛一个人玩儿。”
  林琼玉将目光收了回去,继续的望着头顶上的青纱帐。
  愚蠢的凡人,就没有一个人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咩?劳资其实无聊的都快要疯了好吗。
  她一时就非常的怀念以往忙成狗的时候。
  耳边这时传来轻轻的开箱子的声音。
  林琼玉便又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彩霞打开了角落里的一只箱子,里面叠的满满的都是各种绸绢绫缎衣服,双手都插不下去的。
  彩霞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寻出来一件月白色绣合欢花的淡色衫子,一件豆青色的织锦上裳,双手捧了,而后就走了出去。
  不一会,彩霞那特有的不轻不慢的说话声就传了进来。
  “太太,您看你说的可是这两件衣裳?”
  林太太点了点头,示意彩霞将手中的这两件衣裳给周秀兰。
  “这两件衣裳的颜色还新的很,很是衬你,赏了你穿罢。”
  周秀兰忙跪下来谢了林太太的赏赐,而后才起身站了起来,伸出双手从彩霞的手里接过了这两件衣裳来。
  可面对着彩霞的时候她心中毕竟还是有些发虚的,所以接衣服的时候眼光总是不敢看向彩霞。
  彩霞也不以为意,眼光看也不看她的,将手中的两件衣服递给了周秀兰之后,便又垂下手退到了一旁。
  林太太这时在上面咳嗽了一声,说道:“现下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彩衣,送送你添福嫂子。”
  彩衣答应了一声,周秀兰也连忙告了辞。
  等到她出去了,林太太便在彩霞的服侍下脱了外衣午睡。等她睡着了,彩霞便吩咐着屋里的小丫鬟在外间小心的伺候着,而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拣起昨日没有穿完的珠花接着穿了起来。
  她刚穿了没一会儿,彩云也就回来了,压低了声音,和她悄悄的说着闲话。
  “我刚刚审问了添禄家的媳妇子一番,她倒是承认了前两日太太交代下去的事儿她是故意的不告诉这周秀兰的。”
  彩霞就问着:“这是为什么?”
  彩云撇了撇嘴:“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骂的。你猜怎么着?依着添禄家的媳妇子所说,我们这个老爷竟是个没有廉耻的,暗地里刮刺上了这个周秀兰。而周秀兰也因着刮刺上了我们老爷,总以为自己是拣了高枝儿飞了,就有些看不上厨房里那些上灶的媳妇子。你说那些媳妇子如何的甘心?所以每日里没事的时候就要挤兑挤兑这个周秀兰。前两日的事,添禄的媳妇子之所以故意的不告诉周秀兰,也不过为的是要她今日出丑,受太太的责罚罢了。”
  彩霞对林老爷有没有廉耻的这事很是不上心,也压根就不关心她最近刮刺上了谁,只是随口的说着:“添禄家的这个媳妇子也是个没长脑子的。纵然是今日这个周秀兰出了丑了,可人家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会说话的不成?但凡她稍微的会说个一句半句话的,那顺藤摸瓜也能知晓是添禄家的媳妇子在中间搞的鬼了。太太又是个那样的人,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她是个赏罚分明,会做掌家的太太,又有个不责罚她的?这可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彩云口中嗤笑了一声,说道:“原也怪不得这添禄的媳妇子。就是我,看到周秀兰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不定的会怎样呢。一个小厮的媳妇子,不好好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事,倒跑去勾-搭老爷了。也是个没脸没皮的货。”
  彩霞也笑了一声,说道:“偏你就是个眼中容不下半粒沙的人。你倒是去做个女程咬金罢了,但凡遇见个有些不平儿的事,出来先砍了三板斧再说。”
  彩云对她的这几句调-笑话也是不以为意的,只是蹙着一双眉,口中咬着指头在那想着事。
  片刻之后,她将咬在口中的指头拿了出来,抬头问着彩霞:“你说,老爷刮刺上周秀兰的这事,我们要不要告诉太太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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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笼络人心

  彼时彩霞正在低头穿着珠花的,闻言她拿着珠子的手一顿。
  但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面上一片平静的说着:“依着我说,这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太太的好。”
  彩云追问着:“为什么?都说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的,而这宅子统共也就这么大,风言风语的,太太总会有知道的那一日。不若现下我们就直接告诉了太太,也好过她到最后才知晓这事的。”
  彩霞继续的低下头去穿着珠花:“且不说你就是告诉了太太,她又能怎样?她的话老爷何曾听过一句的。不过就是在这屋子里寻着由头,找我们这些丫鬟仆妇的晦气,出她心中自己的怒气罢了。你还嫌日子过的太安生了还是怎么样?偏偏上赶着要去将此事告诉太太的。依着我说,管他什么风言风语呢,反正咱们只守着这上房过咱们的安生日子也就罢了。就算是来日太太知道了,那也不管我们两个的事。”
  “唉,”彩云叹了一口气,“也是。你说我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么。没的自己巴巴儿的跑去讨骂。”
  一面又就着彩霞的手中看那朵穿了一半的珠花儿:“你怎么想起来穿这珠花儿了?我记得你从来不喜欢佩戴这些的。”
  彩霞微微一笑,手中穿珠花的动作却不停:“过几日就是萱姑娘的五岁生辰了。我这朵珠花儿,就是想着穿好了送给她。”
  彩云便又叹了一口气:“说起这个来,我们这老爷就更不是个东西了。纵然是个女孩儿,可好歹说起来萱姑娘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的,就恁般的不管她,连带着彩萍姐也是过的这般不尴不尬的。”
  说到这里声音又轻了几分下去,手指着林太太所住的正房,悄悄的说着:“便是我们太太,若是认真说起来,其实也算不得是个什么好东西。想彩萍姐,那般尽心尽力的伺候了她那些年,便是后来成了姨奶奶,那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可气这些年来,彩萍姐不得老爷的宠爱,日子过的那般的清苦,我们太太怎么就不该出手帮得一帮?平日里倒只会说说好话儿,让人以为她是个菩萨心肠,最能容人的了。可内里到底如何,也就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才知晓的。”
  彩霞闻言,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便是再能容人的,见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子睡一块去了,那心里没个拈酸吃醋的?面上看起来没事人似的,内里其实不知道怎么火烧火燎的呢。你忘了,先前彩萍姐有肚子的时候,她不也是害怕的跟什么似的,就怕彩萍姐生了个男孩下来,往后这林宅就没她的容身之地了。”
  彩云啧了一声:“唉,大户人家就是这般不好,三层大,两层小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依着我说啊,还不如小门小户的,一夫一妻的过日子呢。就算是日子苦些,可你对着我,我对着你,简简单单的过生活,心里还过得舒坦些呢。”
  说到这里,她见彩霞手中的珠花都快穿好了大半了,便说道:“你送珠花儿,那我这两日没事的时候就给萱姑娘做双鞋吧。彩霞,你说这鞋上绣什么的好?”
  两个人开始嘀嘀咕咕的在那商量着鞋上绣什么花样的好,彩云随后就拿了笔出来描鞋样子。
  不说她们两个人在这里给林琼萱准备五岁生辰的礼物,只说周秀兰那边,拿了林太太赏给她的两件衣裳退下去之后,坐在自己屋子的床沿上,只觉得心里还是在砰砰乱跳个不停。
  片刻之后,她起身去桌子上拣了个粗瓷茶碗,倒了半茶碗水的,然后拿起来,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
  冰冷的茶水一落了肚子,腹腔里的那颗心才开始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粗瓷茶碗,两只手撑着桌子边沿,想着,虽说是今日受惊了一场,可好歹这最后的结果却是和自己预想中的一样。
  她成功的见到了林太太,而且就目前来说,林太太对她的印象应该还是不错的。
  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让林太太更加的喜欢她。
  而接下来,周秀兰也确实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就为着让林太太能喜欢她。
  而且她也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个事,所以对于上房里上上下下的丫鬟仆妇,她都是刻意的讨好着。
  荷包,鞋脚之类的小东小西也不知送出了多少,瓜子蜜饯之类的小吃就跟不要银子似的往上房里拿。
  左右林老爷每次也不白睡她的,哪次不会给她个几两银子的了?这些银子正好可以拿了来为自己挣个如花似锦的前程。
  一时林太太的上房里,上上下下的丫鬟仆妇她都是笼络得好好的,每每遇见她都是秀兰嫂子秀兰嫂子一口一口的叫着。林太太有什么喜好的,林宅里新近发生了些什么新鲜事的,就有得是人会告诉她。
  只是彩云和彩霞这两个丫鬟她却是怎么笼络都笼络不了的。
  彩霞这个人,对谁都是礼数周全的,看起来甚是温柔可亲的。对着周秀兰,她也是如此。
  只是纵然是如此,周秀兰在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自在。
  一来自然是为着上次林太太请客的那次,明明是彩霞做了那道杏仁豆腐的,她却是为着讨林太太喜欢,压根就没提这件事,二来则是她觉得彩霞对她虽然也是礼数周全,连说话都是温声和气的,可她就是觉得,彩霞那温柔有礼的后面,对她的疏离也是毫不掩饰的。
  至于彩云那个人,从来就是个语言犀利的爆炭,生平最瞧不上的就是周秀兰这种前后不一的人,所以周秀兰别说是笼络她了,几次送些小玩意儿过去,都是被她冷嘲热讽的说的面通红的出来了。
  非但这样,周秀兰有一次还听见她在那里骂着上房里的小丫头眼皮子浅,受些不三不四的人的小恩小惠,就上赶着恨不能叫人家是娘了,都什么德行。
  周秀兰听了,只暗地里恨的咬牙切齿的。
  可就算是彩云再怎么不待见周秀兰的,林太太却还是一日比一日的更喜欢她。
  林太太那种苦槽出身,嫁到了林家这种银子不过数的人家,对自己的太太身份原本就是比别人更在意些。他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要端个太太的身份出来训人的,就生怕别人不知晓她才是这林宅里的主母似的,现下来了一个周秀兰,殷勤的前前后后的奉承着她,一口一个太太,太太的叫着,行动处都是说太太英明,太太明见,林太太听了,如何会不喜?
  所以没多长时间的功夫儿,林太太就将周秀兰调离了厨房那个日日烟熏火燎的地方,转而到自己这上房里伺候来了。
  不说月银上面的变化了,身份上那也是不一样了,走了出来,好歹是能说自己是太太屋里的人。更兼着周秀兰觉得这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的,所以心中是不甚的欢喜,也就更加殷勤的奉承着林太太了。
  林太太自然是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日日的都见她不说,甚至有几次出门去其他人家做客的时候也是带着她的。
  光阴捻指,又早是暮春初夏天气。
  林宅里早就是寻了几个裁缝来,自林太太往下,一应众人都是做了几身夏日的轻薄衣衫。
  而郑姨娘此时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发着脾气,将刚刚丫鬟送来的几身衣裳扔的满地都是。
  她坐在桌子旁,一只胳膊曲着放在桌沿边,眼里似要喷火似的,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火药味。
  “说什么宅子里开销大,要节俭的,看给我做的衣裳都是用的什么料子。往年她怎么就不节俭的了?不过就是瞧着我现下不得老爷的宠了,所以特意的跟着也来作践我罢了。”
  原来林太太虽然是不得林老爷的宠爱,可林宅里这些大大小小的事还都是她在管理的。
  宅子里的进出银钱,丫鬟仆妇的月例银子,哥儿姐儿的日常花销,乃至于四季衣裳,都是由林太太来做主的。
  林老爷对这些事压根就不管的,当然他也是懒得管。他整日的寻花问柳,忙着刮刺这个,刮刺那个的,又哪里有闲功夫儿来管这些。还不是由得林太太来打理。
  所以上次彩云和彩霞背后说林太太小心眼儿倒也没有冤枉她。毕竟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她掌家,想要照顾下安彩萍,那实在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而对于郑姨娘,前些年林老爷毕竟是宠着她,林太太纵然是心里再是不舒服,可到底也不敢太亏待她。但这些日子以来,她打听到林老爷是再也没有在郑姨娘的屋子里留过宿,所以这次裁剪夏衣的时候,她便打着节俭的旗号,给郑姨娘做衣裳的料子便没有往年的好了。

☆、第27章 借刀杀人

  但林太太又有一样乖觉处,她给郑姨娘做的这两套夏衣,固然是料子没有往年的好了,可给林承祖和林琼芳做的夏衣,料子却是和林琼玉的夏衣料子是一样的。这样就算是她郑姨娘到哪里去说,她都可以堂而皇之的说上一句,我何曾克扣你的什么东西来?见着你家哥儿姐儿的衣裳料子可不是和我女儿的衣裳料子是一样的?便是你的衣裳料子,那也实在是因着今年宅子里的开销大了,我少不得的也只能节俭一二。
  说不定还能埋怨上郑姨娘几句,说她是不当家不知晓柴米油盐贵的。
  所以郑姨娘也就只能吃个哑巴亏。
  郑姨娘一连灌了两杯茶水下去,可还是熄不灭心里的那股子火。
  于是她就没事也要找事的寻着丫头仆妇们的不自在了。
  她目光四下里转了一转,见现下在屋子里伺候着的有三个人。
  兰香,芸香和王三嫂。
  兰香不消说,是她得意的丫鬟,平日里的左膀右臂,她是很少寻她的不自在。王三嫂是个宅子里的老人儿了,等闲宅子里的谁不认识她的?她也不好寻她的不自在。
  剩下的也就唯有一个芸香了。
  于是郑姨娘的目光就落在了芸香的身上。
  早在郑姨娘将自己从太太那里拿来的夏衣发脾气扔到地上的时候,芸香就已经是站在那里,手脚都有些发抖了。
  以往郑姨娘不高兴的时候,没少责罚她,所以这丫头都已经是养成了但凡只要看到郑姨娘不高兴了,她就手脚发抖的习惯。
  现下她更是垂着头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的,力求让郑姨娘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
  但郑姨娘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芸香,”郑姨娘猛然的喝叫了一声,“让你去那边屋子里给我领夏衣,你就给我领了这样的两身衣服来?莫不是你这小蹄子头花眼晕的,领错了不成?”
  芸香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姨奶奶,”她的说话声里已经带了哭音,“奴婢哪里敢领错。太太那里,各房里的衣服都已经是折叠好了放在托盘里,等着各房里的丫鬟来领的。奴婢暗地里还看了下,安姨娘那边,她裁衣裳的料子比您的这料子还差呢。”
  兰香在旁,听着芸香的这一通解释,由不得的就在心里替这小丫头哀嚎了一声。
  那郑姨娘原本就是因着当初自己小产的时候,安彩萍却是有了身孕的事,所以这些年来,她对安彩萍那不是一般的记恨。
  芸香这般说,可不就是火上浇油的举动?
  果然,郑姨娘听了芸香的话,心中一时就更气了。
  她猛然的就起身站了起来,三两步的走了过去,伸手就去掐芸香的脸颊。
  她这左手上有两根指甲,养的足有两三寸长的,今日早间刚用凤仙花染过,通红一片。
  “我撕烂你这个小蹄子的嘴。那个安彩萍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没的拿我来比她。她不过就是一个丫鬟出身的,没有廉耻的就去爬了老爷的床,算她侥幸,生了个尿胞种子下来了,老爷这才将她抬举做了个姨奶奶。可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出身,正儿八经的轿子抬了进来的,现下又是生了姐儿,又是生了哥儿的,她安彩萍倒是拿什么来比我?”
  她一生气,手底下就没有轻重的,一时只掐的芸香口中杀猪似的叫个不住。
  兰香看不过,便上前来笑道:“芸香就算是个不懂事的,可姨奶奶也该仔细自己的手才是。今日早上刚染的红指甲呢,且又是好不容易的才养的这么长的好指甲儿,若是因着芸香弄断了,可不是得不偿失?”
  郑姨娘一听,果真就住了手。
  可到底还是心里气的很,便对着兰香说道:“给我拉了这个不知道高低的丫头出去,拣块瓦片来,教她在院子里给我跪着。”
  兰香答应了一声,果真的就拉着芸香出去了。
  芸香只哭得满面的泪水,对着兰香就哭道:“兰香姐姐救我。跪在瓦片上,不消一个时辰的,我的两只膝盖就会跪的稀烂。若是再跪的时辰长了,我只怕我的这两只膝盖都是要保不住的,那往后都不能走路的了。”
  兰香叹了一口气。
  “你这小丫头,不是我说你,咱们这做丫鬟的,安身立命的功夫是什么?不是拼死拼活的低着头做事就可以了,而是得学会揣摩咱们主子的心理。主子爱听的,咱们就多说两句,主子不爱听的,咱们便一个字儿也不提。至于主子的那些禁忌,更是打死都不能提起的。你说你这,安姨娘从来都是姨奶奶心里的一根刺,你怎么三不知的还提起了她呢。这可不是上赶着讨骂领罚的吗?”
  芸香哭道:“我便是什么都不说的,姨奶奶不高兴的时候那也照样是会责罚我的。兰香姐姐,再这么样下去,我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嘘,打住,”兰香立即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而后目光四处的望了望,确定这周遭没有人之后,她才转过头来继续的对芸香说道,“往后这样的话也要少说。哪个主子喜欢听到自己的丫鬟说这些话的了?若是教姨奶奶听到了,少不得的你就要领一顿打。”
  而后她又叹了一口气:“往后小心些吧。至于这次,你且去院子里找个凉快的地儿先跪着,等过后我对姨奶奶说上两句好话,教她让你不再跪着也就是了。”
  芸香抽抽噎噎的自行去院子里找地儿跪着了,兰香则是回房复命去了。
  而屋子里,郑姨娘正在对着王三嫂哼道;“让你们打听老爷和哪个丫鬟有首尾的那事,这都是眼瞅着过了两三个月了,可你们还是没打听个头绪出来。我就不信了,这宅子里的丫鬟仆妇虽然是多,可到底也是有个数儿的。你们便是一个个的查问过去,那也是该查问到了的吧?”
  王三嫂面上陪着笑,说道:“姨奶奶说的在理。只是老爷的那个贴身小厮实在是可恶,每次都防我们跟防贼似的,竟是口中一丝风儿也不漏的,做事也是但凡我们有个什么动静,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倒跟那猫儿有得一比。”
  郑姨娘鼻子中又哼了一声:“那个叫德儿的小厮?你们可别小看这个小猢狲,正经着可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儿呢。什么狗杂碎,不过就是仗着自己长的有些儿清俊的,会爬老爷的床罢了。下次这小猢狲可别犯到我手里来,不然直接拉出去打个臭死。”
  王三嫂笑道;“谁敢惹我们姨奶奶呢?我们哥儿可是这林宅里唯一的后继香火呢。等到日后,这整个林宅里,还不是姨奶奶坐头把交椅的?”
  郑姨娘听她这般一说,一时心里的气就顺了不少。
  是啊,便是她林太太现下再猖狂又能怎么样呢。拼不过她只生了个女儿,而自己是生了个哥儿的。女儿便是再好,就算是养到一百岁,那说到底也不过是人家的人罢了,怎比得过她生了这林宅里唯一的后继香烟了。
  于是郑姨娘面上的脸色也跟着好看了不少。
  她正欲待开口和王三嫂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只进外面的小丫鬟进来禀报:“姨奶奶,舅老爷和舅奶奶来了。”
  郑姨娘面上瞬间就又沉了下来。
  原来自打那日林承祖和林琼芳的满月宴之后,这两三个月来,郑云天和他老婆都不曾过来看望过她一眼的。
  郑姨娘待要不见,可说到底,这又毕竟是她唯一的娘家人,于是她想了想,就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小丫头答应着下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郑云天和他老婆手中拿着一个包裹和一个食盒进来了。
  进了屋子,他们两个站定,叫了一声:“姑奶奶。”
  郑姨娘见着他们两个,冷声的就说道:“今日刮的是什么风?倒让你们两个大忙人贵脚踏贱地,上我这来了?”
  郑云天和他老婆听了郑姨娘说的这嘲讽的话,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静默了一会,郑云天的老婆就率先开口说道:“一向是想着要来看姑奶奶的,只是不得闲,且是忙的很。前些日子我们想着这夏月就快到了,就给哥儿和姐儿各做了一套夏衣的。可巧今日得了些空,便送过来了。”
  说罢,将手中提着的包裹递了过来。
  又用手肘撞了撞站在她身旁不做声的郑云天,说道:“还不将食盒交给姑奶奶。”
  郑云天依言将手中一直拎着的食盒递了过来。
  他老婆就在旁边笑着说道:“这食盒里面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刚摘下来的油桃和杏子罢了。我知道姑奶奶这里是什么瓜果都不缺的,原不稀罕我们的这些东西,不过就是我和他对姑奶奶的一片穷心罢了。还请姑奶奶一定要收下才是。”
  兰香上前,接过了包裹和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郑姨娘先是掀起眼皮子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郑云天两口子,再是将目光转向了桌子上放着的包裹和食盒。
  原本依着郑姨娘的本意,她是不大想再和她这弟弟一家子来往的。
  想当初,为着给她这个弟弟攒老婆本,她爹娘恨不能都论斤卖了她。要了林家一大笔银子不说,出去的时候还要到处招摇呢,说是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
  而因着上次林承祖和林琼芳满月的事,她弟弟两口子甩袖子就走,而后就没有上过门,连林承祖和林琼芳的百日宴都没有来。所以郑姨娘自然是气的要不的,觉得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了。
  可转念一想,她现下在林宅里的位子也是不尴不尬的,能靠着谁?林老爷么?郑姨娘由不得打心里冷笑了一声。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更何况还是林老爷这种惯会喜新厌旧的。至于林承祖,他毕竟是还小的,说到底还只是个庶子,来日只怕还得靠着她去给他争一份家业呢。
  所以这娘家也是不能断的。关键时刻,好歹总会是有个有商有量的人。
  所以郑姨娘就将心里的一股子气压了下来,抬手示意他们两个坐,口中也不冷不热的说着:“难得你们两个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也就不枉了当日我卖了自己给你们换下的那点子家业。”
  一句话说的郑云天心中又是一股气上来了。
  他这个姐姐,端的是说话喜欢夹枪带棒。也不想一想,他是她唯一的亲弟弟,难不成来日就没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他欲待正要开口说上两句,但坐在他旁边的老婆及时的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开口。
  “姑奶奶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他老婆笑着开口说道,“都是一家子,哪里能忘了姑奶奶呢。我这个当家的,你弟弟,在家每日的都要念叨姑奶奶好几遍呢,说是不知道姑奶奶和哥儿姐们儿现下过的怎么样了,宅子里应该是没有人欺负他们的罢?挂念的跟什么似的。不过就是这段时日我们实在是忙的脚打后脑勺的,所以通没有时间来看姑奶奶。这不,趁着今日空闲一点,赶忙的就来了。若是知晓姑奶奶要责怪我们这些日子不来的,早先便是再忙的事我们也该丢下不理,紧着来看姑奶奶才是。”
  郑姨娘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过就是说的一些场面话罢了。到底挂念不挂念的,各人心里都是门儿清。
  但她也不好戳破这些谎话的,只是吩咐着兰香给舅老爷和舅奶奶上茶。
  兰香趁机忙道:“姨奶奶恕罪!只是茶叶可都是芸香在管着呢,我都不晓得她将茶叶放在哪里的了。”
  因着芸香小,平日里所做的无非也就是些跑腿,上茶的事,所以茶叶确实一直都是她在管着。
  郑姨娘就问道:“那小蹄子现下在哪?还不让她赶紧的拿了茶叶,顿了茶送出来。又是皮痒痒了想挨打还是怎的?”
  兰香就道:“她现下还在院子里跪着呢。”
  郑姨娘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发了一顿火,迁怒于芸香,让她去院子里跪着的事。
  于是她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跟那小蹄子说,让她赶紧的上茶。若迟了些儿,我就让她跪上一整天的。”
  兰香答应了一声,赶忙的退了出去叫芸香。
  茶端了上来,郑姨娘和郑云天他们两口子一边喝着茶,一边不咸不淡的陪着他们聊些闲话。
  坐不得一会,郑云天的老婆就起身和郑姨娘告辞了。
  郑姨娘屁股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敷衍似的就说着:“怎么这就走了?不再坐一会儿了?”
  郑云天的老婆笑道:“我倒是很想和姑奶奶再说上一会子话的,只是家里的事情实在是多。张老爷府里的夏衣现下都是让我们做呢,姑奶奶也晓得的,张老爷那一大家子的人,就我们两个人怎么忙得过来?说不得只能又请了两个人过来帮忙的,就这还都忙不过来呢。”
  郑姨娘也就没有再留他们:“也罢,那你们就先去吧。”
  郑云天的老婆笑道:“等改日有空闲了,我们再来看姑奶奶。带着您的侄儿也一起来。自打他知晓姑奶奶生了一双儿女之后,每日的都在家里闹着要来看哥儿姐儿呢。”
  郑云天随即也站了起来,开口和她姐姐告辞。
  郑姨娘的面上神情依然是不咸不淡的,既没有显得很冷淡的意思,可也没有很热情的感觉。
  所以郑云天心里的那股子气越发的大了起来。
  出了林宅的大门,他就开始埋怨着自家老婆:“今日我们是做什么来的?正事儿没说一句,倒光顾着扯些闲话儿了。说什么张老爷李老爷家的夏衣都是我们在做的,我们要真能接了这单活就好了,就用不着整日的一家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了。”
  原来郑云天他们今日来,原是想着让郑姨娘想个法子,让林老爷将林家这一家子的夏衣交给他们来做。不然才不会又给林承祖和林琼芳买了夏衣,又给郑姨娘带了瓜果的。
  谁知道他老婆也反过来数落着他:“没见过你这样现雕佛像现烧香的。刚栽的果树就想着要果子吃了?平日里我说什么来着,让你没事的就多来姑奶奶这里走动走动,真等到有什么事儿开口求她的时候也好说话。可你倒好,为着你那张屁股大的脸,连着几个月来就不曾上过姑奶奶的门。你当姑奶奶心里真有个不恼的?今日里能让你坐在那里喝一杯茶那都是抬举你的了,你倒是还在这里埋怨着我光顾着扯闲话儿了。不扯闲话儿怎么的?直接上去就说,姑奶奶,我们来是有事找你来了?看她不让丫鬟大笤帚扫你出去才怪。”
  郑云天被他老婆这一顿抢白说的是哑口无言。片刻之后,他就又抱怨着说道:“早知晓今日来是扯闲话儿来的,做什么要花银子买了夏衣瓜果来?没的什么都没捞到,自己倒赔了银子进去。”
  “可又来,”他老婆一听他如此说,一时只气的伸手就来拧他的耳朵,“你眼皮子怎么就这么的浅?没有出,哪里有进了?难不成你想今日空着两只手进这门的了?那姑奶奶就算是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要恼我们的。你忘了上次满月的事了?不是我说,往后她要是说动林老爷将这林宅里的四季衣裳都交由我们做了,甭说今日花费的这些小银子,便是再多的银子我们那也是花费的起的。”
  不说他们两个在这边想着往后这白花花的银子争着抢着的扑到他们怀里的事,只说那边厢郑姨娘见郑云天他们两口子走了,伸手拿起了他们拿过来的那两套夏衣看了一下,而后便随手扔到了桌子上。
  王三嫂在旁边就讨好的说道:“到底是舅老爷和舅奶奶有心。姨奶奶你看这两套夏衣,那料子可是不错的呢,式样也不错,哥儿姐儿穿上了,一准儿跟对金童玉女似的。”
  郑姨娘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当他们两个会白花这份银子的?不定的背后在想着图谋我些什么呢。”
  这话王三嫂就不好接口了,所以就只好闭了嘴,站在一旁不做声。
  但郑姨娘忽然又转过面来对着她,皱着一双又细又弯的眉就说道:“老爷的那事,你还得给我抓紧着查访。”
  说罢,她伸手从自己的头上拔了根鎏金的莲花瓣银簪子下来,约莫也有个一二两重的,递给了王三嫂。
  “我知道你们这起人,行动就先看钱的。簪子你拿去,但我三日内必然是要知道那个丫鬟是谁。不然你也休怪我翻脸无情。”
  其实王三嫂早就知晓了和林老爷有首位的那个人是周秀兰,不过就是因着郑姨娘只是卖了一句嘴让她去查访那个人是谁,手头上却并没有给她一星半点实在的东西,所以王三嫂这才一直压着这事没来告知郑姨娘。
  现下郑姨娘给了她这根鎏金的莲花瓣银簪子,王三嫂也不迟疑的,立时就伸手接了过来,一时只喜的屁滚尿流的,笑的一张脸上皱纹都起来了:“姨奶奶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好好的查访。就是日夜跟着老爷不睡觉的,我也定然会将那个丫鬟给您揪采出来。”
  两日后,王三嫂来对郑姨娘说她这两日来查访的结果了。
  起先自然是说了一大通这两日她如何的辛苦,腿都跑细了之类的话,直至郑姨娘听的有些不耐烦了,她才神神秘秘的将身子往郑姨娘的身旁靠近了些,低声的说道:“原来老爷这次刮刺上的,倒不是个丫鬟,而是个小厮的媳妇子呢。”
  郑姨娘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小厮的媳妇子?哪个小厮的媳妇子?”
  “添福小厮的媳妇子。他这媳妇子名字叫做周秀兰,原先是在厨房里和其他小厮的媳妇子一起上灶来着,可是最近。。。。。。”
  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的,郑姨娘却忽然开口打断了她。
  “兰香,”她叫着兰香,“上次送饭菜来的那个媳妇子,可就是小厮添福的媳妇子,叫做周秀兰的?”
  实在是周秀兰的那副模样儿给人的印象太深了,所以王三嫂一说起上灶的媳妇子,郑姨娘就立时想到了那日送饭菜来的人。
  兰香也忙上前答道:“姨奶奶,那日送饭菜来的媳妇子,正是添福家的媳妇子,周秀兰。”
  郑姨娘一听,只气得猛然的就起身站了起来。
  王三嫂和兰香都被她这番举动给吓了一大跳。
  郑姨娘挣红了一张俏脸,咬牙切齿的就骂着:“我就晓得,那个媳妇子生得妖妖娆娆的,当日一双媚眼儿只不住的在老爷身上转个不住,临去时走路还摇晃着身子走呢,只恨不能把她那腰都给扭断了。我就说呢,生就一副狐狸精的模样儿,原来倒是个惯会养汉的。”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大骂起林老爷来了。
  “往日不着家也就罢了,花巷柳街的走着,再怎么样儿,你花了银子睡了那些婊-子,也没人说得你半句是非。便是来家睡了丫鬟也罢了,统共那都是你花了银子买来的,合着你就是她们的主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也没人挑得你什么理儿。可这一个小厮的媳妇子,你一个做老爷的,倒和她滚到一块去了,传了出去好听?还要脸面不要?不说亲戚朋友的,就是六邻左右的知道也都要笑死了。一个做老爷的,倒是和小厮共睡了一个老婆。”
  说完之后,又气呼呼的坐了下去。
  王三嫂忙道:“姨奶奶消消气。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厮的媳妇子气到了自己个儿。”
  但郑姨娘如何会不气?恨不能现下就找了那周秀兰来,生吃了她身上的肉呢。
  于是她就吩咐王三嫂道:“你去,将那个不要脸的周秀兰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个狐狸精是怎么样的迷惑老爷的。”
  王三嫂面上是一副为难的神情。
  郑姨娘此时正在气头上,也就顾不上王三嫂她是这林宅里的老人儿,得罪了她不好的。
  她用手拍着桌子就叫道:“怎么,你原是我这边的一个仆妇儿,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王三嫂就道:“不是我不去叫周秀兰过来,只是姨奶奶你不晓得,前些日子,太太亲自将她给调到了自己的上房里。现下那周秀兰可是掌管着太太上房里的小厨房呢,轻易不出来的。合着我也不能去太太那里将她叫过来呀。”
  她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郑姨娘一时只气得两只眼儿都通红了。
  “这个赵素琴,我就知晓,她是存了心的要和我过不去。先前是个安彩萍,现下是个周秀兰。自己笼络不住老爷的也就罢了,倒惯会打他人的主意。亏得她平日里还有脸在那装清高,倒像自己是那天上的云彩,我就是那地上的尘土。啊呸,臭不要脸的贱-人,合着将自己身边的丫鬟仆妇亲手的送到老爷的床上去那也清高的?”
  安彩萍和林老爷滚了床单的这事,郑姨娘一直都以为这是林太太指使安排的,所以自那时起,她心里对林太太就已经是恨得不行的了,更何况这会又加上了一个周秀兰。郑姨娘一时就觉得,既生瑜何生亮这句话用在她和林太太之间正好。
  她又想着,难怪这段日子老爷对我不理不睬的,原来就是被林太太指使安排的这个周秀兰给缠住了。
  郑姨娘又猛然的起身站了起来,而且是起身就要往外就走的。
  王三嫂又被她唬了一跳,忙忙的就问着:“姨奶奶这是要做什么去?”
  郑姨娘就道:“我去那边儿,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一顿,将这事宣扬出来,让别人都知晓,一个太太,倒指使安排了一个小厮的媳妇子去爬了老爷的床。看到时到底是谁没脸。”
  兰香在一旁很想扶额。
  这个郑姨娘啊,就是做事冲动,沉不住气。亏得林太太也是个手段不怎么高强的人,不然这郑姨娘早就是被林太太给灭了不知道多少回的了。
  她倒也没有上前去凑什么趣,左右有王三嫂在呢。
  这事,原先一开始就是郑姨娘交给王三嫂去查访的,自己实在是犯不着去帮什么忙,别没的到最后没帮忙,连带着倒是要受责罚的。
  所以兰香就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只当自己已经聋了,瞎了,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
  果然那王三嫂一见郑姨娘说出这话来,只唬的也顾不得许多,连忙的就出手拉住了她。
  “姨奶奶,可去不得。”
  郑姨娘咆哮着:“怎么就去不得了?她有脸指使小厮的媳妇子去爬老爷的床,我还不能去指着鼻子骂她一顿的了?”
  这压根就已经是一头炸了毛的狗,逮谁咬谁了。
  “姨奶奶,太太压根就不知晓周秀兰和老爷的这事。”
  关键时刻,王三嫂总算是将这最要紧的话说了出来。
  但周秀兰明显的不信:“她会不知晓这事?不知晓这事哪里会这么巧的,她就将那周秀兰调到了她的上房里去了?上房里是缺丫鬟还是缺仆妇伺候了?她还不是为了讨老爷的欢心,这般不要脸的事也都做得出来。”
  王三嫂只急得赌身发咒的:“姨奶奶,太太她真的不知晓周秀兰和老爷的这事。我已经是使人打听过了,再错不了的。再者您自己想一想,太太是有多大的心眼儿,她若是真的知晓这事,有个不气的?只怕不消您亲自动手,她都能咬下周秀兰身上几块肉下来呢。”
  “她真个不知晓这事的?”
  郑姨娘迟迟疑疑的望着王三嫂,一时摸不透她说的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王三嫂忙道:“可不是真的。太太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叵耐周秀兰这个小贱-货,不知道怎么的讨了太太的好,去了那上房里,活儿又轻,月钱又多,日日吃香的喝辣的,正经倒不像是个小厮的媳妇子,倒是像个姨奶奶的样儿了。”
  一番话又勾起了郑姨娘心里的怒火。
  “这个小贱-货可不就是奔着姨娘的位子去的。只怕她还想着到时要将我给挤下去呢。我若是让这小贱-货做了老爷的姨娘,明日我也不用出去见人了,正经找个地方一头撞死算了。”
  只是郑姨娘的狠话是说了,怎么对付周秀兰的招儿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于是少不得的就要不耻下问的请教王三嫂。
  王三嫂这个人,正经营生上是做的是马马虎虎汤汤水水的,但在阴谋诡计的事上却很是在行。
  于是她眼珠子转得一转,就想了一招借刀杀人的计谋出来给郑姨娘。
  “姨奶奶,再过得十几日不正好是太太的生辰?定然会有其他家的太太来恭贺的,太太少不得要请她们吃桌饭儿。那周秀兰既然现下是在太太的上房里伺候着,到那时她一准儿在。我们这样,趁着席间混乱之时,我寻摸下太太屋子里的一个人来,只偷了席上或者太太屋子里的一样贵重东西,却教她暗暗的放到周秀兰住着的屋子里面去。到时我教那个人再嚷起来,一径儿寻到周秀兰的屋子里去。就算她平日里再是讨了太太的欢心,现放着不是她的真金白银在屋子里,怕得太太不会撵了她离门离户的?姨奶奶,到时你只要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就是了。”
  但郑姨娘却还是不满足:“只是让这小贱-货离门离户岂不是便宜了她?再者说了,就算上房里的那位开了口要撵她,老爷同意的?”
  王三嫂笑道:“太太生辰的那日,老爷一准儿不会在家的,姨奶奶你就放心吧。至于说这便宜不便宜她的,等她离了这宅子,破费些银子,叫上几个人摆弄她不也是便宜的很?”
  郑姨娘想了一想,目前好像也确实只能这么办了。
  于是接下来的十几日,郑姨娘都是数着时辰过的。
  恨不能那周秀兰立时立刻的就离了这林宅,到时摆弄不死她。
  十几日的时光弹指而过,很快的,林太太的生辰就到了。
  那日自然是有许多其他家的太太来了。
  倒不是林太太交游广阔,跟这其他家的太太关系都处的很好。只是生意场上的事,总不能都是一人一户的自行就做的,没个要人帮的时候。所以这里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基本上都是经常来往的。
  外边儿自然是各家老爷来往着,这内里就是各家太太带着子女来往了。
  无非也就是图个来日若是家里有什么周转不开的时候,有人能出手帮一把就是了。
  不消说,林太太那日是很忙碌的。
  因着是自己的生辰,所以她穿的也一改往日的沉闷,很是喜庆。
  大红色的如意纹妆花上衣,翠蓝色的织金罗裙,头上更是珠翠堆满。
  连着林琼玉也是打扮的很喜庆,红衣绿裤的,衬得她粉妆玉琢的就如同个瓷娃娃一般。
  一团喜庆之中,王三嫂买通的那个人趁着屋子里没人,悄悄的就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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